谢谦理亏,任由老妪哭闹,等老妪说累了,才站在小辈的立场恭敬道:“姨妈,其实我写信回来后不久,就补了第二次书信,让爹娘把婚事取消。可能你们已经上路了,所以才不知道。”
老妪急了,气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姨妈,我的意思是……既然这门亲事,没有婚约、没有聘礼,不然……就算了吧。采荷是个好姑娘,绝对不愁嫁,等你们回去了,给采荷找个好姻缘,我一定补一份厚厚的嫁妆给采荷,让她下半辈子都有底气,绝不受委屈。”
“不行!你说的那些东西就算没有,那村子里那么多人,谁不知道采荷要嫁给你?你让我们回去?我们怎么回去?回去了又怎么做人?”
“姨妈,其实……我已经成亲了。”谢谦从小只做一件事,就是读书。惯不会吵架,对付无赖也毫无办法,遇到不讲理的姨妈就像小鸡仔遇到老鹰,被啄得羽毛掉了一地。
老妪立刻捻在地上哭闹,引得周围许多人驻足围观,“大家伙儿来评评理啊,这个人,他在长安做了官,就不要自己的糟糠妻了啊呜呜呜呜呜……”
“姨妈,你不要这样。如果你觉得盘缠不够用,我可以再加。”
老妪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就骂道:“钱?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带着采荷来长安找你,是为了钱?我告诉你,你必须娶采荷!”
谢谦沉下脸,许久不说话。
老妪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讨好道:“好外甥,姨妈知道,你现在飞黄腾达了,娶的一定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少爷。可是这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规矩,你在这样的人家里,平时多得看人脸色呢?一个人老是不开心,那是要憋出病来的。你啊,听姨妈的,就把采荷留下来,给采荷买间小宅子,姨妈啊,让采荷做你的外室。”
“姨妈,你在说什么?”谢谦睁大眼睛,被这样的骚操作击穿了道德观,“采荷是个清白姑娘,她怎么能给我做外室呢!我和我的夫郎十分恩爱,我不需要有别人。”
采荷的一双眼睛已哭得通红,伸手抓住谢谦衣角,哭道:“表哥。”
谢谦把袖子从采荷手里拽出来,安慰道:“采荷,别这样,今生我们没有缘分,来世……”谢谦想到李子言赖在他身上要他发誓生生世世爱他,不由笑了,“来世我们也不会有缘分,天下优秀的天乾很多,你值得更好的。”
采荷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问道:“那他……待你好么?”
“他很好。”谢谦看天色已晚,“他现在有了身孕,我得回去看着他吃饭,不然又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采荷,带着姨妈回去吧。盒子里的银子足够你们回去的路费,和在老家买一间大宅子和七八亩地了。到时候你成亲了,表哥再补你一份嫁妆。”
老妪依然不放弃,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谢谦的手臂,“既然他已经怀孕,平日里自然不能同你行房,你既然说他同你十分恩爱,自然是舍不得你受委屈,你把采荷带回去,让他同意把采荷给你,做你的妾啊。”
谢谦放弃了跟老妪沟通,“成亲不是儿戏,是这一生都只有这一个!姨妈,采荷是好姑娘,可你怎么能……让她去给别人做外室、做小妾呢?我不会娶采荷,你们再留在长安也没有用。盒子里的银子用光了,我不会再给第二次。”
元宝坐在马车上等了谢谦半天,又看远处闹哄哄的,知道多半是被缠住了,但元宝也不过去,他要是过去了,王爷以后问起来,他可就不能回答“不知道”了。
于是干脆在马车上睡觉,睡了好一阵子,被谢谦推醒,睁开眼,看到谢谦头发都乱了,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大人,她们一定会再找上门的,不然……找府尹大人帮忙吧。”
“府尹大人?跟府尹大人有什么关系?”
元宝开始赶马车,“找府尹大人帮忙,给她们安点偷东西的小罪,关进牢里住上一两个月,再出来怎么都老实了,立马就得逃回老家。”
谢谦的三观今日被刷新了很多次,又一次惊得说不出话来,考量再三,对元宝说:“今天的事,不要同安康讲。”
因着今天谢谦告假,虽然被姨妈两人消磨了大半天时光,但回王府的时间还是比平常更早。
一进门,怀里扑进个小东西,李子言紧紧抱着谢谦,举着皱巴巴的诗集说:“娇花花,本王今天背了两首古诗呢!”说完一双杏眼里全是小星星,等着被表扬。
谢谦本想亲亲李子言,但想到自己那些糟心事,又十分愧疚,他从小在道德上对自己要求很高,甚至觉得自己是背叛者,没有资格再和夫郎亲热。于是只是温柔地抱了抱李子言。
“嗯?娇花花不开心吗?”李子言自从怀孕,有些地方的感知力变得异常灵敏。谢谦摇头,“我们去吃饭吧。”
“娇花花给本王剥虾吃。”
“好。”
这天晚上,两人刚讲完睡前故事,打算睡了,铜钱在屋外敲门,说王府外有人找谢谦。
换成从前,李子言一定把鞋子扔门上,大喊一声“滚!”但如今却如同小猫一样,对谢谦说:“娇花花快回来哦。”
谢谦抱了抱李子言,给他掖好被子,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关上卧房门,铜钱有些如临大敌般问道:“主子,你从前在老家就有妻子么?为何从未听你提起?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啊!”
谢谦一怔,一抬头,看见姨妈和采荷站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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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一孕傻三年 “表哥,我给王爷做了一些小点心,我能进来吗?”
根据宣朝的律法,结为夫妻是需要去官府办理一系列的文书证明的,这样以后和离、分配遗产才有证据。
但朝廷明里的法令如此,实际操作起来却很困难。尤其是许多落后的农村,村民以耕地为主,大多不识字,办理文书证明又要去城里,一来一去要七八天,路费昂贵不说,还可能耽误春收秋收。
所以很多闭塞的村落里,一般都是办两桌酒席,跟村子里的人说明一下,以后这就是谁家的媳妇或者夫郎了,一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文书?证明?不存在的。
谢谦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根本不知道怎么样去自证清白。
因为姨妈的所有歪理谬论,在他看来,竟都是合理且真实存在的。
李子言等了好久,都快睡着了,才听见谢谦慌慌张张的开门声,门闩放了两次才闩上。
“娇花花,快睡觉吧。”李子言半睁着一只眼睛,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床铺,软软糯糯的声音又迷糊又可爱。
谢谦走到床边,差点被椅子绊倒,把椅子放回原地,坐在床边却不上去,只是局促不安地推了推李子言,“安康,我有话跟你说。”
“唔……都听你的。”李子言把半睁着的一只眼睛闭上了,又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快睡吧。”
“不行!”谢谦把李子言抱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背后,不安道:“安康,我真的有话跟你说。”
李子言整个人慢慢地下滑,不一会又睡进了被子里。
俗语道,一孕傻三年。
所有要动脑子的事情在现在的李子言看来都很麻烦,于是选择性逃避。
过了许久,见谢谦还坐在床边,没有睡觉的意思,才不情愿地说道:“什么事啊?”
谢谦刚要开口,却想到什么,捏着被子角,小媳妇一般小声说道:“你先答应我,你不生气。”
“到底什么事啊?吏部有人欺负你吗?你找老师呀。”
“不是,吏部没人欺负我。安康先答应我,听了不生气。”
李子言呆滞的眼睛看向床顶的木雕花纹,“好吧,本王不生气。”
谢谦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行,安康得发誓,发誓不会生气。”
那声音不轻不柔,但李子言却听出一丝娇滴滴撒娇的味道,不由咧开嘴,调戏道:“噫?为什么本王要发誓啊?娇花花在外面养人了吖?”
“没有!”那声音穿破了屋顶瓦片。
李子言被这两个字吓得心跳加快、睡意全无,接着腹中一阵绞痛,眉头紧皱,“哎哟哟”地叫唤起来。
谢谦也慌了,想去抱李子言,又看到床边柜子上茶杯空了,于是跑去圆桌倒了热水。茶水倒得太满,走路慌张不稳当,茶水洒了一地,地毯上都黏到了茶叶片。
茶杯被放在矮柜上,谢谦把李子言扶起,让他的后背靠在自己胸口,拿起茶杯喂李子言喝热水,又帮他顺气、揉肚子。
李子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谢谦又内疚又自责,只能把人抱得更紧些。
“你吼我做什么?为什么要吼我?”李子言偎在谢谦怀里,满满的委屈。谢谦把人抱在怀里哄,说了许多情诗情话,直到嗓子都干了,李子言还不罢休,但谢谦没忘记正事,“你别闹了,我有话跟你说呢。”
李子言又使出新的招式,挤了两滴眼泪,哭道:“你吓坏我了,我都被你吓死了,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还吼我。”谢谦一下没了脾气,立刻又把人搂得更紧,哑着嗓子说情话。
听到谢谦嗓子沙哑,开始咳嗽,李子言又说:“娇花花变了,娇花花以前都是用嘴喂本王喝水的。”谢谦听后羞红了脸,一杯热茶叫两人互相喂了小半个时辰才喝完。
喝了水,谢谦的嗓子便不哑了,抱着李子言,眼睛里都是情意,“安康,你真可爱,我们的孩子,以后也会和你一样可爱吗?”
李子言听后满脸小得意,尾巴翘到天上,“当然不会,它才不会有本王可爱呢。本王独此一家!”
谢谦听后更是喜欢,心都叫融化了,恨不得把李子言融进血里肉里。
然而情到浓时,谢谦眼前却突然现出姨妈长着黑痣的脸,听到姨妈扯着嗓子说道:“采荷是你的妻,你今天娶她就是娶她,不娶我就进王府,找你那怀了孩子的王爷,让他给你纳妾!”
谢谦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松开李子言,额头都吓出冷汗。
李子言见状一阵傻笑,伸出手给自己哈气,闻了闻,笑得更甚,然后扑在谢谦怀里,“娇花花嫌弃本王,本王吃了大蒜就不跟本王亲亲,不行!给娇花花闻大蒜!”说完张大嘴,对着谢谦哈气。
谢谦把浓情蜜意甩在一边,正经道:“安康,别闹了,我真的有事跟你说。”
“那娇花花说嘛。”
“我刚才就说了,你得先发誓,发誓不生气。”
李子言眯起眼睛,感觉是件麻烦事,本来想打哈哈滑过去,结果娇花花一晚上都不依不挠的,想来是躲不过了,只能答应道:“好吧,本王发誓,发誓不生娇花花的气。”
谢谦不安道:“不行,安康要发更重一点的誓,发誓不生我的气、不离开我。”
李子言懵了,“娇花花,本王手里没有和离书啊,和离书在你手里,本王发誓有什么用啊?”
抽屉里的和离书被翻了出来,碎成小纸片,谢谦把小碎片怼在李子言面前,“你发誓!”
李子言有点害怕,正儿八经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李安康发誓,不管娇花花说什么都不生气、不离开他,不然……不然没有梨子吃。”
谢谦把手放下,失落道:“安康,我姨妈和表妹来长安了……”
李子言原本被谢谦吓到,认真又严肃地听着谢谦说话,生怕漏了一个字,等谢谦说完了,立刻变成一副痴呆样,“就这?你就找个地方给他们住呗。睡觉吧。”
说完就要躺下,被谢谦拉住,“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你有了身孕,所以我跟表妹,好像口头上有了婚约……”
“口头上?”
谢谦点点头。
“有白纸黑字的婚约和聘礼收据吗?”
谢谦摇头,“没有,村里不讲这些。”
李子言整个人已经躺了下来,摆摆手,“给点钱,让她们滚啦。睡觉吧。”
谢谦把李子言拽出来,“村子里真的是不讲这些的,姨妈到处乱说怎么办?”
李子言不耐烦地吊着死鱼眼,“让京兆府的捕快把她抓进牢里打一顿,就说骚扰朝廷命官。”
“可是……村里的确……”
“你不要再跟本王讲村子里是怎么回事了!那照这么说,你姨妈贴着脸说,跟你有婚约的是她,你是不是也要认啊?”
“可是……”
“娇花花,你这么犹犹豫豫,是想纳妾么?”
“当然不是!”谢谦有些生气,“李安康,你把我当什么人?”说完转身背对李子言,“我什么都给你了,你跟我说这种话?你长在长安,天底下最大最好的城市,当然不知道村子里是怎么样的,我们村子里,就是没有那些东西的,我爹我娘也是没有的,当初我爹就是用几只鹅、两筐鸡蛋、十盒点心,把我娘从隔壁村背了回来。什么花轿、礼官、奏乐的都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