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程监正的独子和景御史的独女两相情悦,可程监正死活不让景家女过门,还说景家独女是个轻骨败家女子,将来生养的子孙后代不是贫贱就是短命。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弄得景家的姑娘三十好几了都嫁不出去。
程监正是老天师的徒弟,谁家都盘算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全都不肯去景家提亲,如此两家仇结得死死的。
一日,北安侯府施家在府上办了个堂会,景御史家的夫人和程监正的夫人都去了,二人越是不对付就越爱往一块儿坐,就喜欢逮着机会互相挤兑,几箱子金条的事也是这么散播出去的。
景夫人边看戏边指桑骂槐:“这戏文中的道人,还真是仙风道骨两袖清风不染红尘俗物啊,不像某些人,修道不好好修,不但穿了身官服,居然还开个店铺当商贾,赚不得几个钱也不知道要做个什么,道士当官还做生意,四不像的可笑死个人了。”
程家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回怼:“有道是笑贫不笑娼,更何况是正经生意,有什么可笑的,御史能有多少俸禄,莫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
景夫人又道:“有什么可酸的,一个小铺子,卖什么什么药丸子的,还这个丹那个丹的,赚不得几个银钱还染了一身的市井铜臭。”
“几个银钱?”程夫人冷笑了几声,蔑视一瞥:“也不知御史那微薄的俸禄要多久才能攒得几箱金条呦,我算算,哎呦,不吃不喝也要千八百年吧,行呀,酸就酸吧,毕竟眼馋也是正常的。”
景夫人有些吃惊,不相信地试探道:“你家有几箱子金条不成?这吹得满天都是牛了。”
“有什么可吹的,”程夫人一脸的胜利喜悦,舒坦地缓缓扇了两下扇子:“你穷酸没见识罢了。”
景夫人憋着气回家去了,第二日一早景御史就参了程监正一本,说他钱财来路不明,偷税漏税,顺便还说他卖假药招摇撞骗。
第32章 身外物
程监正得知有人参他,怕金子数和商铺账面对不上,经不住细查,若被人抓住把柄,搞不好晚节不保,立刻跑回家去,将几箱子金条连夜送去了三清观藏着。
程监正对三清观的掌门有几次大恩,还算牢靠。观内三清像下有机关,不会被人搜到,便把金子藏了进去。
几日前,程监正有幸重金寻得一棵硕大老灵芝,老太医们都说其为稀世极品,程监正还为了存放那灵芝定制了特殊的木箱。木箱尚未做好,灵芝就暂时被郑重地置于书房正中央,占了很大一块地方。
为藏黄金,师徒俩晚归了,回府时只有剩汤剩菜,叫人盛了端进屋里来凑合一顿。程监正觉着汤里的黑块又多又难吃,便问夫人:“这是何菜。”
程夫人也道:“的确难吃,全府人都说难吃,就是蘑菇。”
程监正抱怨:“难吃还放这么多?”
程夫人道:“蘑菇一旦破了就放不住了,一夜就烂,太浪费,全都炖了,熟了才知道如此难吃。”
林丹生拿起一块较大的,发现纹路眼熟,便问:“师娘何处得来这蘑菇?”
程夫人道:“就是你师父书房那个硕大的黑蘑菇,我去寻你师父,不见人,就看见这蘑菇了。”
程监正闻言当即晕死过去。郎中来了,连开方子带施针,忙活了两个时辰,他才醒过来,气若游丝地让林丹生快将三清观的黄金取回来,担心握着观中掌门把柄和恩情的自己一旦咽气,就难以要回了。
林丹生应了,立刻套了车去取回了黄金,藏进了储菜的地窖里。
郎中遗憾道:“程大人啊,还有什么要说的,您就抓紧说吧。”
程监正道:“丹生啊,为师怕是不成了,你以后多帮为师照看家里……”
林丹生难过地劝慰着:“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定能治好的。灵芝没了,以后再找,小事而已,切莫着急。”
“不找了,”程监正直挺挺地躺着,流泪道:“找了三十年才得这一棵,绝无仅有了,罢了罢了,这就是命数。”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次日一早,程府哭声一片,程监正没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府刚把头七忙活过去,第二天景夫人就找上门来,进屋就往正堂上一坐,道:“死者为大,今天我也不说难听的,程夫人咱们两家别扭了这么多年,终归还得是一家人,这程大人也走了,再没人横梗着,这亲事是不是也该重新议一议了?”
“你出去!什么亲事,我家老爷生前就说你女儿不吉利,配不上我家儿子,有什么可议的!”程夫人对这门亲事本没什么想法,但她夫君说是不好,便就信是不好。两家关系之差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她和景夫人互怼了十几年了,早就在心里结了疙瘩,气道:“我家老爷尸骨未寒,你怎么这个德行!”
景夫人道:“这人都死了,尸骨寒不寒的我不关心,我只在乎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至于德行,你不如去瞧瞧自己的儿子。”
“啥?”程夫人目瞪口呆:“什么孩子?”
景夫人道:“要不是我女儿非你儿子不嫁,我还真看不上你家,你们程家就这么一个顶梁柱如今还塌了,这就从官宦人家直接变平民了,你那儿子功不成名不就的,你说说,我们能图你个什么?何必骗你呢?你若是也不同意,那我们走着瞧。”四处看了看道:“说不定你家老爷还没来得及去投胎,正在这儿瞪我呢,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这就走了。”
程夫人瞪着眼睛望着景夫人的背影,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哭道:“我的天爷呀,这是做了什么孽呦……”
就这样,程监正三七未过,程家儿子就兴高采烈地被景家“逼着”迎娶了景家姑娘过了门。
之前景御史参了程监正,朝廷来人例行公事调查过问黄金的事。林丹生就只说是程监正生前给许多富商巨贾朝中大员们看风水算命解难赚的。来人都是同朝为官的,和程监正没有过节,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死人过不去了,草草结了案。
林丹生托程监正的福,早就在司天监任职,观星象推演历法也都学会了,便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监正一职。
程家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考不了功名,便拿了金子置了田地和铺面做生意。
成亲还不到半年,景家姑娘就难产,拼死生下一女撒手人寰了。
景御史和景夫人哭得死去活来,终日嚷嚷着是程监正阴魂不散害死他们的女儿,景夫人疯魔了,景御史身心交瘁患了重病,不到三年,二人双双故去。
程家儿子志大才疏,并不擅长做生意,没几年亏掉了铺面,守着程家的大宅和几百亩良田,拿着剩下的黄金,吃老本过日子,还算富裕舒坦。林丹生常来探望,若遇个大事小情也尽力帮衬着,平静安生。
程夫人自从程监正死了以后,心中有悔,又上了年岁,没几年便至寿终。程家儿子办完了后事,就变卖了家产,带着女儿祖籍居住。
林丹生每年寄信去都有回音,隔了几年便没回音了,托人去问也杳无音信。他亲自前去探望,也没见到人。
听那的邻居说,程家儿子闲来无事常去赌场,后就和女儿一起失踪了,或许是因欠下赌债躲了出去。
林丹生报了衙门寻人,也是多年未果。再得到消息,就是妓馆女童自杀案了。
明笑阳听了前因后果,一阵唏嘘,叹道:“程监正该听老天师的话,那样便不用抱憾而终了。”
林丹生也道:“我师父敛财就是为了重金寻药,炼那虚无缥缈的丹药,我劝过,他不信。”
闲话言毕,又分析起吴家灭门案,从林丹生的描述来看,看不出吴家到底为何惹了那么大的仇怨,也看不出和洛阳柳慈有何瓜葛。
林丹生不得头绪,只能是将有关消息及时送来给宁王殿下参详罢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就起身告辞了。
赵安辰问:“柳慈不像是杀你之人,但确有吴氏灭门和妓馆女童案的嫌疑。还有……”
“还有什么?”明笑阳见他神色凝重,且他从未言语吞吐过,便知事情不简单。
赵安辰道:“没什么,查清楚再说吧。”
明笑阳眼珠一转,问:“我听闻皇家子嗣满月时,均有司天监监正卜算,你比我早出生三年,那时老天师在世,如何说你的?”
赵安辰道:“不知。”
“你爹一定知道,有机会我去问他,”明笑阳坐累了,软了身子往赵安辰身上一歪,仰着脸枕大腿,笑道:“也多年未见静姨了,实在是见不到呀,她想我不想?”
第33章 沉玉酒
赵安辰道:“你离我爹远点,我娘是想你的。”
“为何?”明笑阳三岁时就住在静惜宫,与赵安辰同吃同睡,足住了一年,日日都在皇帝和静贵妃身边打转,他们也像亲儿子一样待他,这怎么就要离远点儿了?
赵安辰道:“沉玉酒就是我父皇授意的。”
“我说呢,为何那庄内就只有一种酒,他也太客气了,”那段男人都向往的快活日子明笑阳当然不会忘,趴到赵安辰耳边道:“好酒,他品味不错,真疼我。”
赵安辰眉间一蹙,掐了他屁股一下:“再胡说,就地正法。”明笑阳笑嘻嘻地支起身子,在他嘴上轻轻一啄:“你舍不得。”
明笑阳二十岁那年,被耀国八王爷打得半死,错过了加冠礼。被赵安辰率军救回后,因伤得太重,都猜测他不是命不久矣,就是后半生病体羸弱,再没人打听着风声,要嫁女儿到明家了,他这块尊贵的香饽饽直接变成了依旧尊贵的臭狗屎。
赵安辰也被皇帝连着三次打成重伤,二人将养至痊愈,大约用了一年。
明笑阳刚过了二十一岁生辰,皇帝就张罗了一次盛大的公开武考,说是为选拔军中将官,共三关。
能过一关者,为军中从五品校官;过两关者,为从四品将官;过了第三关者,可做三品将军。
三品大员,高官厚禄。凡习武者,无论军中民间,都为之蜂拥。
武国公府有可世袭的从一品国公爵,明笑阳从小无官无爵,却是公认的小公爷。十六岁那次率军大败耀军有功,未等袭爵,便得封了三品归德将军。
这次武考,他领旨做第三关的考官。
考题是皇帝临场出的,宫侍当众宣读第三关考题:与考官过三十招不倒者,才算通过考核。
熬过前两关的有三十人,结果无人通过第三关。
三品大员没选到,大盛军威斗志却大振,只因明笑阳依旧威武。
众人输得心服口服,明笑阳也未觉有甚蹊跷,赵安辰却觉得这圣旨有问题。
如果以武定品,明笑阳是一品还绰绰有余。能过三十招不倒者,至少要与他旗鼓相当,却说封三品将军。
三品和三品以上官阶的武将自是不会来,三品以下的人也肯定打不过,这说明圣旨之意根本就不是想选三品将军,也肯定选不出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比武过后一个月,皇帝又给明笑阳派了个差事。
让他当三陪,陪酒,陪玩,陪聊天。主要就是陪姑娘们消遣度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姑娘,家世清白,秀外慧中品貌出众,且风格各异。
不是王爷郡王的郡主县主,就是丞相、尚书阁老、翰林们的嫡亲女儿们,娇俏的、柔美的、活泼的、勇敢的、娴雅的,各有风情。
十五个姑娘整日同明笑阳玩耍,什么骑马射箭,诗酒雅集,京城中能玩能疯能品鉴的都折腾个遍,快活了整整三个月。
众人都宿在皇家藏镜山庄,每晚于厅堂共宴共饮,还有香醇无比的沉玉酒。明笑阳就是个大馋虫托生的酒鬼,自然不会放过这痛饮机会。
开心无事地过了一个半月,藏镜山庄的值守太监坐不住了,悄悄对明笑阳说:“公子若是看上哪位或哪些姑娘,便可夜入闺房共度良宵,不算唐突。”
明笑阳逗他:“全部也行?”
值守太监闻言眉开眼笑:“自然行的,姑娘们心中都有数,只是明公子太拘谨了。”
结果,明笑阳依旧安分守己地度过了三个月,和十五个姑娘结下了不朽的友谊,开开心心蹦回暖园继续当赵安辰的跟屁虫,接着喝赵安辰给他买的百香醉,决口不提沉玉酒。
沉玉酒中有玄机,皇帝下了大本钱,里面都是壮阳不伤身的名贵好料,有些甚至是稀世难求,效果堪比合欢药,女子饮下无妨,男子饮下难熬。
明笑阳自幼修习医毒之术,酒有问题一闻便知,但架不住沉玉太过香醇,御酒琼浆,外面没有,实在忍不住,三个月来,哪天都没少喝。
回到暖园后,赵安辰问过他身体如何,他道:“异常强壮,右手尤甚。”
明笑阳笑道:“那时你少言寡语,我回来后,你竟然晾了我半个月,几乎不爱和我说话,为什么?”
赵安辰道:“我与你是同一天回暖园的,先你一步而已,你与那些女子……那三个月我被囚禁了,开始是在静惜宫,后来因试图逃走,被你爹抓住,重铐关进了天牢。”
“啥?”这事明笑阳还是头回听说,忙坐起来问:“为什么?”
赵安辰道:“你走前一天,我被叫去静惜宫,没见到父皇,我娘告诉我,父皇已经知道我心有所属的事。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允许并劝服你生下子嗣,延续明家香火。二是给你设下藏镜山庄的局。我若是同意第一种,你第二日就可以不用去陪那些女子。无论选哪种,事过后,他便不再插手我与你的事。我两种都不选,所以被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