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打,我宁可和洋人打!”朴把总道,他其实很清楚,无论是长毛贼还是捻子大部分都是穷得吃不起饭的老百姓,灾荒的年月只能揭竿而起。
“咱们可挑不了敌人,一切只能听万岁爷的差遣!”凌把总低头夹菜,他总觉得好日子马上就要过到头了,但是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遗憾了,长子已经十五岁,次子也十二岁了,只是女儿还年幼只有十岁,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回不来,日后留他们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往好了想,战死沙场家里还能拿一百两银子,他家的老大可以子承父业,继续当兵,拿朝廷俸禄,但是他真的不想让儿子们再走自己的老路,只愿他们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呵呵,也不见得他就会死,若是走运,以载钺平日里的为人,定能为他们争取功绩,说不能他也能混上个千总当当,到时候真的战死了,还能多拿五十两,呸,他胡思乱想个啥呀!晦气……
“和洋人打的多是水师,我们应该暂时派不上用场,恐怕还是会去江南,或是江北大营。”载钺道,其实上面的心思他大概可以揣摩个七八分。
载沅惊讶的望着他:“已经决定了?”他可不想让弟弟去南方,那可是九死一生啊!
“就是什么日子出征的问题了,虽然还没有讲出来。”他不想隐瞒大哥,也没这个必要,但是这件事他尚未和家里任何人讲过,包括阿玛。
☆、红颜祸水不为过
就在四个人吃饭聊着朝廷要事的时候,小圆子则和春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聊天,兄妹二人的关系从有些陌生变得更加亲密了!
“二哥,我听于大叔说,你上次被打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若你再被他们打该如何是好?”她来京城才几个月,但已经听说过很多主子殴打奴才的事儿,有的竟然还把人打死了,起初她不太敢相信,但这件事发生在二哥身上,她就不得不信了。
耿圆温和的笑了:“那都是误会一场,没关系的!”他故意隐瞒,也是怕妹妹担心,毕竟春花才十五岁,估计理解不了其中的矛盾和利害关系,等明后年,他再细细的说给她听,也好让她有所提防,毕竟深宅大院的是非多。
“我就是担心你啊……要不你也来镇国公府吧,镇国公人可好了!”春花一脸天真的说着,但是她还未曾真正的了解镇国公府的情况,毕竟还是个孩子么!
“他们兄弟二人都很好,是难得的好主子!”这也是他放心让三妹去载沅那里的原因,可他却是不能离开载钺身边的。
“你说的是!”春花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朴把总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视线立马就被粘住了,这位年轻的武官,仪表堂堂,斯文儒雅,她方才就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朴把总,要出去巡逻了吗?”小圆子起身问道。
朴敏秀点头:“嗯,今日辛苦你们了,菜都很好吃!”只要和对方说话,他就觉得高兴,如今更是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本人,也成了他来军营的一大念想!
“您客气了!”虽然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暧昧,可却从未逾越过界限,也是个君子了,他唯有继续装傻充愣才是。
朴把总望着他如芙蓉花一般的面容,淡淡笑了笑,就叫上四个兵卒一同步出了军营。
“朴把总是京城人士吗?”春花好奇的问,她的眼睛还在盯着对方消失的地方,似有不舍!
“是,他是正红旗的高丽人,家在高丽营,现在住在附近的村里,还尚未娶妻呢!”耿圆道,可是看到妹妹一脸茫然,就知道这孩子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大概连高丽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高丽人?他不是满人吗?”对于尚未娶妻,春花很是在意,她想知道更多关于朴把总的情况,即便自己的身份低微,她还是忍不住打听。
“不是满人,高丽就是咱们大清北面的一个国家,他的先祖后来归化了大清,就从北方迁徙到京城了,也是八旗的。”耿圆耐心的解释,春花才五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因此小妹没有跟着母亲念过书,不大识字,对外面的事更是不懂。
她这才点头道:“我明白了……他平日里做什么呢?”
“把总是七品武官,在咱们这块儿,他就负责防火,巡逻,护卫颐和园和圆明园的安全,朴把总是值夜的,白天休息,很辛苦!”耿圆又道,看妹妹听得认真,他就猜到这孩子大概对人家有点儿好感!
“我听说万岁爷现在住在这里,那朴把总也能见到万岁爷了?”她好奇的问,在脑海中描绘着想象中的万岁爷,不过,她这种身份的估计这辈子都见不到九五至尊了!
“应该见过,但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我也见过万岁爷呢!”小圆子道,紫禁城不算太大,加之他曾经伺候过佶嫔,所以亲睹过几次龙颜,还曾和万岁爷讲过话呢,这位九五至尊温文尔雅的,虽然有皇帝的威严,却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
“你当然见过了……估计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一睹龙颜了,不过能伺候镇国公也很知足了!”春花讲完这句话,凌把总也收拾好东西从屋里走出来,准备回家了。
“小圆子,我回去了,明儿见!”凌把总说完就迈着四方步离开了,今天的晚饭吃得很是舒坦。
“您慢走……我去收拾一下!”耿圆说完就进了屋。
独自坐在门口的春花,望着天上的月亮,悠悠的叹了口气,算命先生说过她将来会嫁到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父亲却信了!
屋内的兄弟二人则说着外人不能听到的话,但却不避讳小圆子。
“我今天讲的话,别和阿玛他们说,我这人素来讨厌啰里八嗦,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们起冲突!”载钺刚说完,就看到站在一旁收拾碗筷的小圆子,对方的眼中似有一丝悲哀!
载沅摇头,很认真的小声和弟弟说:“你若是回不来怎么办?去打金陵,那是九死一生,前前后后好几年,换了几个钦差大臣,损兵折将数万,一无所获,那是个火坑,跳不得!”
“我自然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既是武官,就不能置之不顾,而且这也是上面的旨意!”他故作平静的说道,但是自己决定的事就算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他就是这么个人。
“我就不信万岁爷能撵着你去……你刚成婚不到两年,还没有子嗣,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啊,你若是不去说,我去和他老人家说!”载沅很烦恼,他的弟弟做事有时太轴(一根筋),而更深一步的原因则是弟弟和阿玛素来不合,弟弟又爱一意孤行,做事大刀阔斧,横冲直撞,就像一头占山为王的老虎,孤独的傲立于群山之巅,不与任何人为伍,即便是本该亲密的家人。
“你不要管~我决定的事儿,谁也拦不住!”载钺道,即便眼前的道路一片漆黑,他既决定了走,就要勇往无前,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亲如兄弟的兵卒跟着自己,他若是先跑了,还有脸面对他们吗?
载沅听到他如此坚持,也就眼神黯淡的沉默了下去,终究他们兄弟二人还是不能坦诚相见,他与载钺之间还是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耿圆收完碗盘就从屋里出去,进了对面的厨房,妹妹也跟了过来一起刷洗。
看到二哥默不作声的干活,春花就好奇的问道:“二哥,怎么了?”
“没事儿。”嘴上说没事儿,他心里却乱得很,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久,但他对载钺还是了解的,尤其是此人言出必行的风格,任谁也劝不住的,所以他不会劝,也没有权利劝,他唯有尊重对方,默默的守在身边才是。
兄妹二人刷碗的时候,小金从隔壁的仓库里唉声叹气的出来,他也是高丽人,不到三十,身材消瘦,长得很没有特色,平淡无奇的五官,皮肤倒是挺白净的,一双大手显得很突兀,指节凸出,善用鸟枪,虽说只是个卒子,但跟着载钺已经三年了,对军营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小圆子!”他站在厨房门口喊道。
“怎么啦?”耿圆说完就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我刚才看了一下今天送过来的米,全都生了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天气凉了,拿出去晒恐怕也不大管用!”小金深深的叹了口气,二十多斗米,如果全让虫子啃了怪可惜的!
“是嘛,我没仔细看,走,我跟进进去瞅瞅!”
二人走进仓库,来到放置米的几口大缸前。
“这都是今天拉过来的米,你看看吧!”小金长着灯,让小圆子看清楚。
耿圆用瓢子捞了几把缸里的米,拿到眼前凑近了看,果然发现不少米虫,活蹦乱跳的在米里狂欢,仿佛是它们的一场盛宴。
他连忙欠着身,用手往下使劲捞了几下,再换了一瓢米上来查看,情况是一样的,而且缸子底部还有不少米渣,是虫子吃完留下的。
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小圆子才道:“明天空闲的时候,帮我找些人来挑米吧,把虫子都摘干净,总能好些,不能浪费了。”
“也只能如此了!”小金挠挠后脑勺。
“再有,这件事最好别让辅国公知道!”小圆子考虑得周全,因为他知道这些米都是从夫人那里要过来的,如果载钺得知大米里生了那么多虫子,定然又要和夫人吵架!
“我明白!”小金立刻就会意了,他也知道这些米是从辅国公家里拉过来的,而且管家的是夫人,搞不好会因此而闹矛盾!
深夜,当主子和仆人们都睡熟的时候,门房的小屋内传来一阵阵隐忍的调笑之声。
躺在床上的正是耿烈,而另一个人则是府里的洗衣仆妇寡妇曹翠茹(汉八旗出身),翠茹三十出头,比耿烈年长不少,是个看上去还算体面的女人,身上肉乎乎的,是那种男人都不会拒绝的类型,她丈夫已经死了十年,无儿无女,多年来一直寡居,久旱逢甘霖一般的缠着耿烈要个不停!而耿烈也乐不得,妻子在老家种地,他一人在京城做事,总会有些寂寞,于是两人很快就勾搭在一起了。
看到翠茹慵懒的起身穿衣服,耿烈就将她一把搂过来道:“这么早就要走了?”
“有老于起的最早,可不能让他瞧见了!”她说完,在耿烈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可还想再让你陪我睡会儿呢……这样偷偷摸摸的真不尽兴!”虽然弄了两次,他还是不知足,想歇会儿再战,可翠茹已经不能再多留了。
翠茹靠在他胸口,柔声道:“你若真有良心,就把我娶了吧,那样整晚耳鬓厮磨还不容易么?”
但耿烈显得很为难,只得打哈哈:“我乡下还有婆娘啊,而且你还是旗人,咱两也就做个露水夫妻!”
“我非满人,不讲究这些俗理便好,而且我夫家也没有什么田产了,你若真有心,我就跟了你……但是,得有钱啊,在这京城置几间房产,日后再做个小买卖,也是一户人家了!”她口如糖的说着,用尽女人的媚术。
“我一月就拿二两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钱置办房产!”娶不娶她次要,重要的是他兜儿比脸干净,说这些不是寒碜他吗?
翠茹听他讲了这句话,就趴在他耳边道:“我倒是有个来钱的法子!”
“喔?你说来听听!”听到这句话,耿烈的眼睛都发亮了,来京城唯一的目的就是赚钱,赚更多的钱!
翠茹撅着嘴卖关子:“我若说了,你可敢做,你若敢做,别说置办田产,就算买间铺子都不是难事儿,事成之后,你不舍得休了原来的,就让她做小,我做大!”
耿烈捏住她的下巴道:“你就别再勾我了,赶紧说,你不说我怎知是否做的来?”
翠茹这才把她的想法娓娓道来,耿烈听得入神,心里觉得这个方法值得一试,更何况还有翠茹帮衬,成的可能性很大…...
☆、天降灾祸心悲凉
尽管小圆子叮嘱了小金他们不要把大米的事儿告诉载钺,但人家还是知道了,所以三天后回到家,载钺就对蓉荟大发雷霆!
虽然两人在偏厅里讲话,但外面的仆人都听到了,都吓得不敢靠近,连上茶这种事儿都拜托小圆子去。
“你不要狡辩,方才我到仓库里看了,明明还要有很多好的禄米,你为何不能挑好的送过去,非要给那些放到快长霉的陈米?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他也顾不得维护妻子的颜面了,如今他已经完全没了颜面,而且还是在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兵卒们前面。
蓉荟有些委屈,又忍不住辩解:“莫非您让我们去吃那些陈米吗?”原本这些禄米就是额外支出的,能有就已经很不错了,那些兵卒更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还要挑三拣四,实在是不应该!
“挑完了,晒晒自然能吃!”他赌气一般的吼叫!
站在门外守着的小圆子叹了口气,事情闹成这样,他也毫无办法!
“您……?”蓉荟气得不知道该说啥了,她觉得丈夫根本就不关心家里的事,一心扑在军营里,另外还对那个狐狸精倍加呵护,到哪儿都带着!
“这两天你再挑二十斗好的米送过去!”他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打算冷静一下,毕竟日子还得过下去,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完全和蓉荟闹翻了。
“家里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啊……府里现在二十口人,都是靠这些禄米养着的!”她当然不能妥协,这个家事她在操持,丈夫整天忙自己的事,素来是不管家的,哪里知道每月的花费是多少?每年爵位上的五百两俸禄(不算养廉银),光给仆人们的月钱就去了一半,更别说还有吃穿用度了,她当这个家其实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