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够,从库里支些,庄子上毕竟还有租子能收上来。”载钺逐渐平静下来了,他基本上是不过问家事的,以前是老于管着,现在则是蓉荟,他没精神头,也没那个心思顾着!
“库里的钱能不动尽量别动,您不知道庄子这两年收租难吗……您肯定是不知道的!”蓉荟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几年收成不好,赶上灾荒,佃户的地租就难收,老于为此费劲了心思!
载钺听到这番话,也就没再说什么,农民的日子过得辛苦,他早有耳闻,有些地方劳作了一年,所赚的钱都养活不了一家人,还要到处借度才能过活,所以遇到灾荒年,就有人揭竿而起!即便朝廷镇压,也威吓不住百姓,他们举家入了太平军,等于自绝后路,因为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听到屋内安静了下来,小圆子也松了口气,他想进去给主子续上点儿热茶,可还没讲话,便看到惊奇妈妈萨仁急急火火的过来了,似是有要事。
对于萨仁,小圆子自然充满戒备,立马就让开了一条道儿。
而萨仁则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对偏厅里的主子们宣布:“爷,夫人……咱们库房闹贼了!”
屋内坐着的载钺猛地抬起头:“丢了什么?”出了郡王府单过之后,家里从未闹过贼,也没有丢过东西,他有些诧异。
“进来说话吧!”蓉荟一点儿都不吃惊,反而还很镇定的样子。
萨仁连忙推门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方才老于检查过了,说是丢了五个金条。”
载钺算是松了口气,还好丢的东西不多,又问:“怎么会丢的?”
“是昨天半夜有人偷偷潜进去偷的,锁被撬了,那把锁今早就虚掩的挂着,老于发现有人动了就进去查看,洗衣的曹翠茹见到耿烈半夜在库房门口来着,她没在意就睡下了。”萨仁说完心里别提多解气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再来个人赃俱获,就大功告成了。
载钺一听此事牵扯到耿烈,脑袋里就“嗡”的一声响,但是既然有人看到对方半夜在库房门口,那就必须要问个清楚,否则就是故意包庇。
“去把他叫来问个清楚!”他平淡的说道。
门外的耿圆此时此刻却面如死灰,他生怕大哥闯祸,动了歪心眼儿,五个金条可不是小数目了,若是人赃并获二十板子跑不了。
不一会儿,耿烈就跪在了偏厅内,接受主子们的问话。
“回主子,奴才没有偷!”虽然是深秋了,可他却出了一身热汗,吓得膝盖都在微微发抖,但他就是不能承认,更何况捉贼捉赃,他们找不到赃物奈何不了他。
“有人见你半夜在库房门口晃悠,你可有话说?”蓉荟问,丈夫一副要旁观的态度,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言语,应该是想置身事外了。
耿烈尽量镇定的答道:“奴才半夜出来上茅厕,偶尔路过!”
“口说无凭,若是在你屋里搜出来,你就不会牙尖嘴利的狡辩了!”萨仁耐不住性子插了嘴,但立刻就被载钺狠狠的瞪了一眼。
蓉荟赶紧接下茬说道:“嫫嫫,你和老于过去搜吧!”如果都是自己的人,那会落人口实,但有老于在场,丈夫就说不出啥来了。
旁边坐着的载钺心里很不踏实,他真怕耿烈起了歹心,偷了东西,如果证据确凿,他就没办法再为对方讲情,而妻子他们也会因此而硬要把责任连带到小圆子头上,毕竟二人是亲兄弟!
此时,耿烈就更紧张了,生怕藏在床下坑洞里的金条被搜出来,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萨仁带着两个仆妇在门房的屋里翻了个顶儿朝天,却没找到蛛丝马迹,而老于,只是在边上盯着,并没有动手。
“好好找找,把床搬开!”萨仁也有些没底儿了,她担心耿烈把金条藏在别的地方。
床搬开之后,露出青砖的地面,床底下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有个眼神儿好的仆妇发现一块砖好像比其他的砖高出一点儿,就趴在地上敲了敲,里面好像是空的。
“嫫嫫,这里好像藏着东西!”她马上汇报。
萨仁立刻命人拿来了撬子,把青砖撬开,一个半米大的坑露了出来,坑内放着一个棕色木盒。
仆人立马把木盒掏出来,打开来看,里面果然藏着五个黄澄澄的金条。
“人赃并获!”萨仁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还瞥了一眼边上的老于,像是在说“怎么样,你没辙了吧?”
老于皱紧眉头,平淡的说:“把东西带到主子那儿去吧!”事到如今,他也毫无办法了,而他最担心的就是耿烈连累到小圆子!
当五个金条出现在偏厅的时候,耿烈吓瘫了,立马磕头如捣蒜一般的求情:“主子,都怪奴才财迷心窍,生了歹心,您原谅奴才吧!”
“按照规矩先打二十大板……您说呢?”蓉荟把话瓣儿扔给了丈夫,这也是姑姑教的,好把责任撇清,还显得很尊重!
载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抬头望了望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小圆子,只得摆摆手示意照做。
看到马上就要挨二十大板,耿烈吓坏了,他伺候过弟弟,知道这板子打下去他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连忙转过身哀嚎:“圆子……你给哥求求情,救救哥!”
耿圆终于在大哥的嚎叫中,清醒过来,他凝视着坐在厅堂中央的男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犹如一条丧家犬的大哥,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了解主子,那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即便是自己求情,这二十大板也少不了,而自己必然是众矢之的,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他不如赌一把……
“是奴才透露了金条的事……奴才也是同谋,恳请爷责罚!”小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
这回到是载钺傻了,好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拍着桌子道:“你……反了,反了!”他怎能不明白,这件事和小圆子没有半分关系,人家只是为了替哥哥求情才出此下策的,而且还把他闭上了绝境,只能硬着头皮惩罚!每个人都打二十大板?他不忍心,也做不到,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而小圆子显然意识到了,而且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做出了选择!但他恨的却是对方将自己舍弃了,而且是毫不犹豫的……
蓉荟凝视着丈夫不平常的神情,脸上难掩愤恨之色,身为妻子,自己的丈夫宠爱一个太监,任谁都不能忍,但他也怕丈夫竭力袒护耿圆,那样她们的计谋就彻底失败了!
“把他们两个即刻轰出府!”载钺知道自己上了小圆子的套儿,可他别无选择,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站在一旁的萨仁可高兴了,急忙命人盯着兄弟两个收拾行囊离开,还高声说留心再被顺手牵羊,她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兄弟二人离开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仆人们都躲在角落里张望,小声议论着。
曹寡妇站在走廊边,冷冰冰的瞅着耿烈,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虽然从明天开始,她也得离开府里了,但夫人赏了自己三百两银子,有了这三百两她就可以做个小生意,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的做苦力讨生活了!
耿烈也用余光瞥见了曹寡妇,对方的眼神充满了冷漠和鄙视,他瞬间就明白自己着了道儿了,这一切都是阴谋,幕后主使肯定是夫人,借着自己偷窃金条,而要把弟弟赶走才是真!他不由得咒骂,因为一时的贪婪,不仅害了自己,还毁了弟弟的幸福!而同时,他更恨这个臭娘们,真想亲手掐死她!
耿圆反而显得很平静,一路上什么都没说!
二人坐着马车进了城,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等洗漱完了,已经子时了。
躺在客栈硬邦邦的床上,耿烈对另一边睡着的弟弟说道:“是我害了你!”
耿圆转过身,对愁容满面的大哥笑了笑:“我们是兄弟啊……我怎能不管!”
“是她们给我下的套儿,让曹寡妇怂恿我去偷的,她们只是想让你走!”耿烈说完就深深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再解释反而显得自己很不爷们!都怪他没定力,贪财好色!
圆子听了这番话,并不吃惊,反而安慰道:“日后别再做这种事就好了……天地宽广,肯定会有容身之处,日子还得过下去。”既然家里的女眷不能容,那他最好还是离开,省的给载钺找麻烦,可是他心里真的好痛!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和对方恐怕再难见面了!可是为了大哥,他又不得不这么选择,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罔顾亲情……
☆、寸寸相思乱如麻
兄弟二人在客栈里歇了一天后,耿圆就独自一人出去找差事了。
客栈就在前门附近,小圆子便顺着大路慢吞吞的逛着,然而眼前热闹的景象,却引不起自己的兴趣,他内心深处仍然惦念着载钺!
他茫然的乱逛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鲜鱼口的便宜坊,站在门口呆呆的看了很久,脑中却回忆起二人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时的情景,真的仿佛一场梦啊!
闻到烤鸭的香味,他便想起大哥还睡在客栈里没有吃饭,就走进店门内,买了一只烤鸭,打算带回去吃。
店内宾客盈门,座无虚席,就连外带的客人也排了好几个。
当他掏钱付账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自己。
“小圆子!”他连忙转过头端看来者。
一位白衣男子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身上飘来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儿。
“白先生!”耿圆见到他,还是挺高兴的。
“你怎么一个人,你主子呢?”白渲有点儿纳闷,而且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辅国公了。
耿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只得苦笑:“我已经离开辅国公那儿了。”
白渲很诧异,连忙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刚好一个人吃饭,咱们坐下来聊聊!”他深知载钺是真心喜欢小圆子,没有原因是不会让此人离开的。
二人在角落的位置里坐下,低声聊了起来。
耿圆就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并没有隐瞒,因为他真的很难过,只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白渲也是个聪明人,索性问道:“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找个差事做做,存些钱,还得活啊!”他道,但是就连活下去的目标都没了,他忽然间有些恍惚起来,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只是像只阿猫阿狗一般的活着,而如今他又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了!
“别说丧气话……你尚年轻,不过是重头再来而已,你既然在御膳房呆过,应该擅长烧菜吧?”白渲问道,给他倒了一小杯酒。
“倒是学过一些,家常菜都会烧。”耿圆答道,但是他的手艺比起真正的御厨来肯定还是差很多,仍然需要磨练。
“那你愿不愿意到我那儿去……就在厨房里烧菜,不接触客人!”白渲道,他如今已经自己开了个堂子单干了。
耿圆眨了眨眼:“我行吗,我的手艺算不上好,要是遇到贵客,肯定会被人挑剔的!”
“手艺可以慢慢练,我那儿又不是饭庄,客人都是冲着小倌们来的。”白渲说完就夹了一口菜,心中很是高兴,不管用尽什么办法他都要把小圆子拉到身边来。
“莫非您自己干了?”小圆子这才意识到人家可能已经做老板了,要么怎么会冷不防的说了这么句话。
“嗯,总算是不用再迎来送往了!”他脸上在笑,心里却很苦涩,伶人做相公也就风光几年,到了二十出头就不会再有几个恩客了,更何况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也是时候歇了。而且他当初入了这个行当,原本就是迫于生计,也没想长干下去,等过几年钱赚得差不多了,还得回老家娶妻生子,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再也不要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关系!
耿圆赶忙举起酒杯道:“恭喜您……若您真的看得起,我可以过去试试。”
白渲马上将杯中的酒干了,爽快的说:“从今往后我有口福了,若不是他放你走,我还没这个机会呢!”
小圆子只得低头吃饭,但悲伤还是笼罩在心头,就算是吃着山珍海味也没有一丝享受之情,反而觉得食之无味!
回到客栈,小圆子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哥。
耿烈坐在桌前吃着烤鸭,点头道:“做厨子倒是适合你,只是相公堂子那种地方常有色鬼出入,你得留神!”
“你不去吗?”耿圆问,可是大哥似乎另有打算。
耿烈放下筷子,苦涩的一笑:“我这样的人,还是回去种地吧,留在京城只会惹是生非。”
“已经想好了?”他又问,看来这件事对大哥的打击不小,不过也不见得都是坏事,虽然自己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耿烈点头:“我除了种地啥也不会,不像你还有做饭的手艺,咱爹年纪大了,怕是干不了几年了,我还是回去伺候他老人家吧!”
听到大哥这么讲,他也就没再谈这个话题,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于是,耿圆就在韩家潭的“满堂春”里做起了厨师。
每天早上很清闲,耿圆都是头天晚上备好馄饨和面条,第二天让两个帮忙的伙计煮给客人吃,因此,他可以晚起些。
过夜的客人其实不多,也就二三个,有些相公会跟着客人外宿,他们这个堂子还是以打茶围为主,所以,最忙的就是晚上了。
白渲因为怕他忙不过来,又找了个妇人帮忙洗刷,摘菜,厨房里四个人还是忙得不亦乐乎,等熄火的时候都已经辰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