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小姐与皇子身边的奴才勾结所图之事还能有什么?绾昭心中不由冷笑,早在宫女中悄悄传窈香多次使手段去见皇子,想引起皇子注意,但皇子并没有太在意她。看来窈香知道自己引到了两位皇子注意,便坐不住了,急急得想要了结了她。
淑妃听闻脸色难看至极,说道:“宫中只有两位皇子,你贪心不足还想都勾引了去,巴不得都做了你这小娼妇的夫君!”淑妃的话实在太难听,几个脸皮薄的女孩儿都用绢子遮了脸不敢视听。
绾昭脸上火辣辣的,她极力忍住泪水却不敢哭泣,磕了几个头说:“奴婢冤枉。”
“不必说了,给本宫拖到殿外按律罚了,别污了殿里的地砖。”淑妃厌烦道。
几个太监架着绾昭到殿外,他们打碎个陶罐,把绾昭摁跪在碎陶片上。按规矩所有犯了事的宫人不论如何处罚,都要先当众鞭打二十鞭以儆效尤。这二十鞭如果实打实的抽下去,即便以后伤口好了,但筋骨已伤,难保不落下病根。当年也有人使狠心故意对着某个骨节用力抽打,最后被打残废的也不是没有。绾昭紧咬牙关,不哼一声才挨了数下,只听的有人大喊:“停!”
就在此时殿外奴才高唱:“庆阳公主驾到。”众人返身而拜。
原来琴欢在殿外看见绾昭受诬陷,心如火焚,无奈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进殿为绾昭辩明清白,只得匆匆去请庆阳公主来求情。
“儿臣见过淑娘娘。”庆阳向淑妃福了福。庆阳年纪偏幼,穿了件鹅黄色掐花罗裙,未及簪子,只用绸带扎了发,散了些碎花钿。
淑妃见是皇后的嫡亲公主也和颜悦色道:“公主客气,这会子不是进学的时辰怎么来了?”
庆阳按此时殿中尊卑规矩坐在下手处左边第一个位子,方才徐徐道:“听闻儿臣侍读柳氏冲撞娘娘,特来请罪。”
淑妃听闻道:“公主千金贵体,理应在闺中读书刺绣,宫中琐事不必理会,即便宫人坏了规矩也不是公主的过错,交与本宫处理就好。”
庆阳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娘娘在宫中多年,规矩自然周全。娘娘既要论规矩,这上坐只有父皇母后才能坐,淑娘娘您是本宫庶母,自然在本宫之上,本宫不敢不尊。还请娘娘位于右首之位。”
淑妃听她用”本宫”二字自称,又特特强调了她妾侍的身份。淑妃气的脸色铁青,又发作不得,许多双眼睛看着,真是坐也坐不得,离也离不得。
淑妃忍住怒气,也不离座笑道:“本宫协理六宫,这有损皇家清誉的事自然要管,还望公主不要阻拦。”转又眼神会意,边上奴才高喊:“行刑!”
已近晚膳时分,彼薪才完成功课,懒懒起身离了书桌,迳自踱步到殿前,吹一吹傍晚的风。殿门前的李和瞧见彼薪出来,忙打了个千,躬身立于彼薪身后。
李和道:“奴才有一事禀告。”彼薪点头让他说下去,李和说:“不到一个时辰前,淑妃娘娘去警芳轩以传播淫词艳曲,私通侍卫,勾引皇子的罪名治六品侍读柳绾昭的罪,庆阳公主听闻前去求情,不过被淑妃娘娘给驳了。”
彼薪微微皱眉道:“怎么不早禀报?”
李和请罪道:“奴才看主子读书认真不敢打扰。”
彼薪也未怪罪。
“刚刚听闻二殿下得了消息已经赶过去了。”
彼薪忙转头问李和道:“复儿去了?”
“回主子,正是,这会子应该已经到警芳轩了。”
彼薪提步向外走去说:“去警芳轩。”
彼薪一路上心中不安,淑妃是父皇宠妃,身怀龙裔,有协理六宫之权。如今流复性子率真,若是为了救绾昭冲撞淑妃,她刚好来个请君入瓮,反倒落实了与宫女私相授受的罪名。
彼薪踏入警芳轩院中,只见绾昭跪在碎陶片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汗水浸湿额头,隔着裙衫背部渗出条条血迹。他在绾昭身旁略站了站,道了句:“是你吗?”
绾昭苦苦支撑着身子,勉强翘了翘嘴角道:“奴婢没有。”
“若是这样,便好。”
进了殿彼薪见流复和庆阳脸色阴郁,神色不好。彼薪向淑妃行了礼,流复和庆阳让了座。此时已是彼薪坐于左边第一个位子,三人极有默契的让开了本应该淑妃坐的右边第一个位子。
彼薪隔着袖子轻轻拉了拉流复的手,目光关切,流复向他微微摇摇头表示无事,彼薪这才安下心来。
彼薪一路进来的所作所为,淑妃全看在眼里,抿了口八宝杏仁茶徐徐着说:“两位皇子前后脚的都来了,跟约好了似的。”
彼薪稳稳道:“儿臣与二弟本不愿染指后宫中事,只是关系到我二人清誉,不得不来叨扰娘娘。”
淑妃听彼薪此话,心中一凛。
她原听了窈香的话借惩处绾昭在宫中立威并顺带打压柳家再也翻不了身。却不想绾昭是庆阳的侍读,这样惩处实在伤了这位嫡亲公主的脸面,更不想一连得罪了两位皇子。
虽说两位皇子生母已不在人世,但地位却不同凡响。二皇子是皇上宠爱的焘妃之子,焘妃虽出身低微但极受宠爱,生了儿子到五岁时病逝,皇上十分宠爱他,以至于二皇子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不像寻常皇子那样墨守陈规。大皇子更是身份尊贵,生母是皇上少年相伴的原配皇后,产子时血崩而亡。大皇子多年来被皇上栽培,基于厚望,再有嫡子兼长子身份,只因还年轻就未封太子,免他骄纵,但他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皇位继承人。
淑妃心中暗悔自己莽撞,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生了儿子,前头这几位得皇上器重,自己的孩子到头来还得寄人篱下,永远背着庶子,次子的身份抬不起头,就暗恨不已。正欲说话,只听得”皇后娘娘驾到。”
彼薪等三人口称:“儿臣拜见母后。”淑妃也离了朝椅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扶起淑妃和颜道:“妹妹怀着身孕不必行礼。”边上奴才早摆正朝椅,撤了上头的垫子,换上原本的明黄色云纹软垫,皇后朝上而坐。
皇后和蔼地对彼薪和流复说:“许久未问你二人功课,不知可好吗?”
彼薪起身回道:“劳母后挂心,儿臣们日夜用功不敢懈怠。”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又用慈母的口气对庆阳嗔怪道:“怎么离了宫也不向母后禀报,愈发任性了。”
庆阳嘴上向皇后说话,眼睛可瞪着淑妃道:“事由紧急,儿臣怕儿臣的侍读白白受冤,便没有禀报,不想淑娘娘更是雷厉风行。”
淑妃在边上可坐不住了,陪笑着对皇后说:“臣妾闻得皇后娘娘凤体不适,不敢打扰,这些宫中小事臣妾处置了就罢了。”
皇后依着朝椅扶手,戴着赤金流凤缀玛瑙珠子护甲的手轻抚了下脸,说:“入了春天气暖和,又借着妹妹有孕之喜,身子好多了。倒是这一点小事这样劳师动众,妹妹怀着孩子也太辛苦了。”
淑妃道:“柳氏有罪,臣妾既是协理六宫也不得不管教一二。”
皇后徐徐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淑妃定定道:“按宫规柳氏之罪应当杖毙。”
流复直言反驳:“单凭这竹蜻蜓就定此重罪于理不和。”
彼薪也附和道:“儿臣也主张彻查此事。”
淑妃早有料到,对皇后说:“二位皇子既要细查,臣妾也无异议,但那竹蜻蜓确实是铁证如山,又有许多人看着,若不严惩恐有人效法。”
皇后用绢子略掩了掩口鼻,然后道:“那不过是女子闺中游戏,何必认真?再者晏几道的词本宫也读过,算不得什么淫词艳曲,既然淑妃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淑妃有些不甘道:“就这么算了那今后还如何管教宫人,再说皇上让臣妾协理六宫,臣妾不能不按宫规办事。”
皇后冷眼瞥了淑妃,轻嗤了一声道:“若让皇上知道你为一点小事闹得合宫不宁,还伤了皇子公主的清誉和脸面,怕要责怪妹妹行事不周了。”
淑妃被噎的无话可对,皇后又道:“别忘了皇上与本宫赐你这个‘淑’字是何用意。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打打杀杀的可忌讳着呢!”然后问三人:“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三人道:“全凭母后做主。”
皇后道:“那就叫柳氏别跪着了,扶下去治伤,这几日不必伺候。”
淑妃极为不悦,但隐隐不得发作,脸色青着不说话。
皇后冷冷道:“淑妃怀孕辛苦,渐渐月份大了,更要仔细养着。如今本宫身子好了,后宫的事不必淑妃费心,你还是安心养胎吧。”
淑妃的脸一下惨白,手指有些发抖,皇后不过几句话就借着绾昭的事夺了淑妃的协理六宫之权。淑妃跪地带着哭腔道:“娘娘三思,臣妾......”
皇后一道寒光从眼中刺来:“你还想让今日的事污了皇上的耳朵?”淑妃满面泪痕欲言又止,诺诺道:“谢娘娘恩典。”
众人各自回宫,因天色已晚彼薪流复只打发了宫人看看绾昭,庆阳略坐了坐,见无性命之忧,就是膝盖伤的有些重,背上的伤也不算要紧,叮嘱太医小心医治便走了。
第3章 黄州官命悬一线 金陵女情寄二郎
入了夜,皇后只着了件浅红色雪夜梅花的单衣,头上梳了个雍妆髻,用一枝通翠漂冰种的翡翠簪子斜斜的插了,望着窗外月色正好,一时无声。
此时皇后身边的柏柘进了寝宫,福了福道:“已经伺候公主睡了。”
皇后坐在榻上斜靠在软枕上道:“你说本宫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是不是宠坏她了。”
柏柘立于一边道:“公主聪颖灵慧,自然招人爱,怎有宠坏一说?”
皇后卸了护甲搁在红木小几上道:“今日一事她擅作主张,险些坏我大事。”
原来皇后虽对外推说有病在身,其实后宫中事皆了如指掌。周窈香如何去引皇子注意,如何与淑妃联合发难,柳绾昭如何受屈,以及两位皇子与的绾昭交情她都一一知晓。
皇后本打算让淑妃严惩甚至杀了绾昭,这勾引皇子的罪名便是坐实了。两个皇子最是不忿诬陷清白的事,自然不能与淑妃和睦。再使计让两位皇子受害,让旁人以为淑妃要为腹中孩子前程而为,到时候淑妃便再难翻身。可不想庆阳偏掺和此事,皇后一直隐忍到两位皇子都去了,算是达到一半目的,这才匆匆赶去解围,仅是夺了她的协理六宫之权。
柏柘说道:“到底淑妃是个不知深浅的,跑到皇上那哭,皇上只让她安胎,也不愿搭理她。”
柏柘又道:“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娘娘费尽心思夺了淑妃权势,而不直接做掉她肚子里的东西?”
皇后道:“孩子若是不慎没了,她还有皇上的怜爱,只有让皇上真正的厌恶她,本宫才能无虞。”
柏柘不解道:“她即使不得宠了,但有了这个孩子,皇上难保不心软。”
皇后道:“她生了孩子也是后宫的孩子,本宫是嫡母,自然也是本宫的孩子。你且瞧三皇子生母便知道了,光有孩子有什么用。”
三皇子生母是行宫的低位妃嫔,当年意外有孕大约是怕有人暗害,悄悄摁下不提,直到生产才被人所知上奏于圣上,而行宫生子本就让人疑心,又故意隐瞒,虽平安生下皇子但使皇上一直对这支血脉存了个疑影,便直接封了渝王也没见一面就连同其母交给宗族里的老王爷照料。宫里一向对此讳莫如深,只现在深夜无人这才略提一二。
柏柘点头称是,皇后又说:“淑妃仗着皇上恩宠嚣张跋扈,惹得后宫不宁,本宫虽有意处置,只奈何身体不适,有心无力。现在削了她的权,她也该收敛些了。”
皇后转言又道:“本宫是皇后,皇上宠谁都行,但不能盛宠,再不能出些焘妃之流。”柏柘拘礼称诺。
“小姐可醒了呢?”
绾昭费劲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只觉膝盖疼痛难忍,后背火辣辣的疼,略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琴欢见绾昭醒来,匆匆端了茶,轻扶起绾昭灌了一口。绾昭这才觉得身体好了些。
琴欢声中带着笑意道:“皇后娘娘,庆阳公主,两位殿下都叫送了赏来,小姐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绾昭不答话,心中却不以为然,昨日之祸归咎到底还是家族之争,当年父亲谆谆教诲振兴柳家,自己却在宫中荒度七载,隐忍谦恭,只图自保,最终还是被人陷害。
绾昭怔怔的躺在床上,瞧见一个影子缩在门口似要进又不进,绾昭皱眉道:“门口是什么人?”
琴欢觉得不好,瞪了那人一眼似让她退下。
绾昭发现不对,厉声责问:“怎么回事?”
琴欢只得让她进来。一个小宫女走进来福了福。琴欢小声斥责道:“不是让你先别来的吗?”
那小宫女只十岁左右,含泪委屈道:“主事吩咐过各家书信得亲手交到姑娘们手中,不然要罚的。”琴欢只得暗恨这小丫头太迂。
绾昭见二人情形不对,便问那小宫女可知道什么。那人吱唔半天才搓着手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仿佛,仿佛令尊大人被贬了官。”再问那丫头也不知道了,留下家书,就打发了她。
绾昭咬着苍白的嘴唇,紧抓着被单,问琴欢:“什么时候的事?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琴欢眼泪已经下来了:“昨儿个就知道了,小姐受了委屈,所以压着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