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天子,便是比以往更加镇定持重了很多,扯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的说:“想必是太傅有些上火。”
祁律也没当回事儿,一个大男人,嘴角破了而已,小小不言的事情,点点头。
姬林为了岔开话题,便催促说:“太傅,除了祭牙,你可还想起甚么人不曾?”
祁律又陷入了沉思,第二次陷入沉思,恍然大悟,惊喜的抬头看着姬林,说:“是了,这回子我真的想起来了!”
姬林莫名被他那欣喜的容貌所感染,握住祁律的双手,说:“太傅,你终于想……”
他的话还未说完,祁太傅不负所望,十足笃定的说:“你长得如此俊美,必然是公孙子都,对不对?”
天子:“……”我……寡人……
天子俊美的笑容一点点龟裂开来,仿佛冬天干涸而贫瘠的黄土地,祁律险些就要听到“咔嚓——咔嚓——咔嚓嚓——”的掉渣声了。
祁律看着姬林的笑容缓慢的风干在脸上,又挠了挠下巴,仿佛犯错的小孩子一样,小声说:“又错了么?”
姬林已经哭笑不得,祁太傅夸赞自己俊美,是了,重点在于祁太傅夸赞自己俊美,其他都是过眼云烟,因此不生气,寡人不生气。
姬林沉住气,说:“太傅,你祭牙和郑公孙都记起来了,为何记不起寡人?”
祁律一脸歉疚的看着姬林,微微垂着头,目光从下向上瞭着,两只手还不停的揪着被子角,那模样简直就是被天子这个恶霸欺负的小可怜。
天子瞬间败下阵来,叹气说:“太傅别猜了,寡人乃是当今天子,也是太傅你的学生。”
“学生?”
祁律仔细想了想,脑海中空荡荡的,怎么也没想起来,不知为何还突然疼了起来,仿佛有一根针在里面钻。
“嘶——”祁律疼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姬林吃了一惊,赶忙说:“太傅,快躺下来,时辰夜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快躺下来休息才是。”
祁律被姬林扶住躺下来,借着屋舍中淡淡的月光,天子的面容充斥着青涩、诚恕、关心和心疼等等表情,这种不同的碰撞,最是能激发出荷尔蒙的气息。
祁律迎着月光,突然心脏一跳,心底里没来由的觉得眼前的姬林十足俊美,而且是那种令人心悸,令人心痒的俊美。
祁律心窍中麻痒痒的,吓了一跳,自己是男人啊,竟然对着一个男人发痴,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学生”,分明是个小鲜肉,也不知道这个小鲜肉他“成年”了没有。
时辰不早了,马上便要逼近子时,因着祁律忘了很多事情,所以姬林也不好一股脑告诉他太多,关于小土狗的事情就先没说,让祁律乖乖休息,姬林便也离开了屋舍,回自己下榻的屋舍去,做好准备变成小土狗。
姬林变成小土狗之后,也累了,迷迷糊糊的趴在榻上准备休息,闭上一双大葡萄一样的眼睛,尾巴晃动着,一甩一甩的,陷入梦乡的时候还在想,太傅这个薄情之人,第一个想起来的人不是寡人,竟是祭牙这个小恶霸……
天色蒙蒙发亮,姬林在幽怨中从小土狗又变回了天子。他心里头惦记着祁律,便一早起了,洗漱穿戴之后往祁律这面儿而来。
天子以为自己醒的足够早,毕竟祁律平日里喜欢懒起,不到日上三竿是绝对不会起来的,哪知道天子去了祁律屋舍,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姬林立刻找了寺人和侍女,说:“祁太傅去了何处?”
寺人说:“回天子的话,太傅一大早上说是要……晨练。”
“晨练?”饶是姬林见过大世面,听的也是一愣。
祁律平日都“懒”的很,怎么也不肯多动一动,今日却破天荒的去晨练了,简直是稀奇的事儿。姬林听了心里更是担心,心想着寡人还是去看看罢,别是太傅出了什么问题。
姬林来到祁律屋舍后面的小花园,这里是个空场,祁律一大早上醒来,带这獳羊肩便去“晨练”了。
姬林顺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走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寒冬料峭之中的一抹……白皙。
大冬日里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晨起的风十足的凉,伴随着这样的冬风,靡靡的日光抛洒在祁律白皙的皮肤上。
是了,白皙的皮肤上,无有错的,白的差点晃花了天子的眼目。不为别的,祁律竟然打着赤膊,袒露着身子,在料峭的冬日中,托着一把沉重的长剑,正在“舞刀弄剑”。
而说是舞刀弄剑也不合适,因为祁律显然举不起来那把沉重的长剑,两只手举着长剑,剑尖太沉重了,一直叮叮当当的砸在地上。
祁律已经累得满头都是汗水,晶莹的汗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滚下,给靡靡的冬日增添了一抹莫名的炙热。
姬林眼皮一跳,立刻走过去,就在他走过去的一刹那,祁律因为臂力不足,长剑一颤,剑尖差点扔在自己脚面上。
“当心!”天子眼疾手快,一步踏上去,一把搂住祁律的腰身,将人向后一带,另外一手猛地接过祁律手中的长剑。别看祁律两只手都握不稳,但姬林常年习武,这样沉重的长剑对于他来说都是小儿科,一把握住,“唰!”挽了一个剑花,立刻一插,直接插回兵器架上,稳稳当当,丝毫不差。
姬林将长剑插回去,狠狠松了一口气,立刻看向怀中的祁律,祁律呼呼的喘着粗气,因着方才和沉重的长剑作斗争,这会子一身都是热汗,不停的滚着汗水,汗水顺着鬓发往下滑。
姬林也来不及欣赏“美景”,把自己的外袍一把脱下来,将“龙袍”直接裹在祁律身上,嘴里“絮絮叨叨”的说:“太傅你这是做甚么?一大早上的不好好养病,竟跑出来耍单,你的发热若是再反复,可有你受的。”
祁律老老实实的听着姬林的数落,诚恳的说:“让天子担心了,我只是想要来试试自己的身手。”
天子难得听得都懵了,试试身手?祁太傅怎么舞刀弄枪的来试试身手,如果想要试试身手,不应该去膳房么?
便听祁律继续说:“昨日听天子说,我乃是天子的师傅,我好像又想起来了一些。”
姬林听到祁律说“想起来了”,登时心里咯噔一声,只觉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果不其然,就听祁律说:“天子,我的本名是不是唤作忌父?乃是天子习武的师傅。”
天子:“……”
很好,好得很,祁太傅又想起来了一个人,继祭牙和公孙子都之后,祁太傅又想起了虢公忌父,这会子倒不是把姬林当成了虢公忌父,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虢公忌父。
祁律记忆混乱,他昨天晚上烧的迷迷糊糊,听天子说自己是他师傅,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间,祁律突然想起来,天子的确有个师傅,好像叫做忌父来着,难道就是自己?
祁律难得起的大早,因为他心中有事儿想要证实,一大早上便跑到小花园去舞刀弄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忌父。
姬林听了只觉想笑,说:“那你现在证实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忌父?”
祁律微微蹙眉,平静的说:“应该不是。”
姬林一笑,说:“没想到太傅还有点自知之明。”
姬林难得调侃了一下祁律,祁律身上还都是汗,虽现在不发热了,但身子骨虚弱,姬林干脆将祁律一把打横抱起来,祁律吓了一跳,但身体仿佛条件反射,立刻勾住了天子的脖颈,动作是那么的纯熟,仿佛做过无数遍似的。
不等祁律惊讶,天子已经抱着祁律大步往屋舍而去,一面匆匆的对獳羊肩说:“獳羊肩,快打些热汤来。”
天子抱着祁律进了屋舍,将他放在榻上,獳羊肩动作麻利,立刻准备了热汤,好几个寺人将热汤添加在木桶里,没一会子,整个屋舍变的热气腾腾,蒸腾着袅袅的白雾。
姬林亲自试了试水温,说:“太傅,快来泡泡热汤,你这才退了热,千万不要反复,医官说了,你这身子骨儿单薄,若是发热反复,可有的受了。”
祁律稍微有些犹豫,外面很冷,又出了一身汗,的确想要泡泡热汤,但是姬林在场,自己宽衣解带的话,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天子却没有任何奇怪,催促的说:“太傅,快点把衣衫除掉。”
祁律把心一横,心想着反正都是男人,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对方有的自己都有,自己有的对方也都有,没甚么忌讳。祁律这么说服着自己,便豪爽的将衣裳一扔,赶紧迈进木桶中。
姬林见祁律跑进热汤中,便挽起袖袍来,亲自为他沐浴,动作无微不至,还给祁律捏了捏手臂肌肉,说:“太傅以往都不喜晨练,如今突然晨练,明日身子骨必然酸疼,好好泡一泡热汤,解解乏,还能稍微缓解一些。”
说实在的,祁律也不喜欢晨练,他只是想要证实一下而已,事实证明,自己绝对不是忌父。
为了避免祁律瞎猜,姬林干脆把祁律的事情说了一边,告诉祁律,自己的师傅除了虢公忌父,还有其他人。
祁律听了恍然大悟,点点头,姬林说:“太傅,你如今可想起寡人一些了?”
祁律尴尬的用热水撩了撩自己的脸面,说:“这……”
天子莫名很心疼自己,说好了寡人与祁太傅最为亲密呢,为何祁太傅想起了祭牙,又想起了公孙子都,这会子连虢公忌父都想起来了,却偏偏没想起寡人?
姬林虽然哀怨,但仍然无微不至的伺候着祁律沐浴,祁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说:“天子,您与律当真只是……普通的师傅与学生的关系么?”
咯噔!
姬林心中猛地一跳,心说难道祁太傅看出来了?感觉出来了?是了,虽祁太傅记忆混乱,但感觉是不会错的。姬林怕吓到了祁太傅,还没说明他们亲密的关系,但瞧这样子,祁太傅可能自己感觉出来了。
姬林堪堪有一点点感动,便听祁律用狐疑的声音说:“一般的学生与师傅再好,也不会如此亲近罢,难道天子您……”
姬林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坦白他们亲密的干系,便听祁律震惊的说:“天子您不会是律的私生子罢?”
天子:“……”我……寡人……
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当今天子登时愣在原地,“吧嗒”一声,挽起来的袖袍一个不留神,直接掉进了热汤中,整只袖子都湿透了,黑色的袖袍在热汤中漂呀漂,就像此时天子的思绪一样。
姬林眼皮一跳,立刻否认说:“甚么私生子?太傅虽年长于寡人,也不至于是父子罢?”
昨日祁律刚把姬林认成兄弟,今日便要升级做父子了!
祁律被天子“训斥”了一顿,说:“天子,您的袖摆湿了。”
姬林也看到了,刚才被祁太傅的言辞吓到了,袖摆掉在了热汤中,这会子已经“吸饱了汤汁”,哩哩啦啦的到处都是水,连带着衣摆都给蹭湿了。
姬林干脆将四指宽的带扣一解,“咔嚓”一声,然后一抽,就见那雍容华贵的衣带顺着姬林精壮有力的腰身一滑,立刻抽掉,扔在一边,姬林把自己的袍子也退下来,同样进了木桶,反正热汤的地方大得很,两个人一起沐浴也不会拥挤。
祁律眼睁睁看着天子退下衣带和衣袍,登时心头狂跳,不知为何,有一种食指大动,而且腹中饥饿的错觉,祁律连忙用左手压住自己的右手,克制着自己肺腑中涌出来的“洪荒之力”。
祁律隔着浓浓的湿气,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太天真了,什么大家都是男人,自己有的他也有,他有的自己也有,这都是屁话!
因为天子那一身流畅的肌肉,自己就压根儿没有!
祁律偷偷瞄了一眼天子的肌肉,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白斩鸡一般的身材,突然有点“自卑”。
祁律因着和天子“不熟”,所以沐浴起来有些局促,缩在角落里,尽量避免触碰,眼目却不由自主的偷看姬林,每次收回神来,隔一小会儿,不知怎么又盯在了姬林身上,而且觉得天子越看越俊美,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越看自己肚子就越饿……
祁律脑海中不由蹦出一个“奇思妙想”,自己为何盯着一个男人看的如此津津有味,难道……
难道自己喜欢男人?
祁律恍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把捂住自己的脑袋,差点哀嚎出声,自己真的喜欢男人?而且还对自己的学生垂涎欲滴,不不,这实在太不好了,太令人不齿了。
祁律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之中,迫使自己不再去偷看姬林。
姬林突然听到祁律低低的“呻吟”声,还挺痛苦,连忙担心的说:“太傅,可是身子不舒服?头又疼了?”
祁律抱着脑袋,脑海中小天使和小恶魔正在激烈的交战,听到天子对自己的关心,一股子罪恶感更是油然而生,坚定的心想,天子是自己的学生,为人师表,绝不能对学生产生如此邪念,无错,不能……
屠何的会盟无疾而终,屠何的太子被自己人给宰了,屠何的将领和谋士被俘虏了回来,还有屠何的大量士兵,如此一来,屠何几乎变成了一个空壳子,什么都不剩下。
此次大捷,凡国国君特意在凡国的都城设下宴席,为天子接风,也为大家庆功,庆功宴隆重无比,郑伯寤生,还有一些诸侯国的使者都会来参加。
祁律在小邑的馆驿休息了两日,发热退下去,没什么大碍,便跟随着大军启程,从小邑来到了凡国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