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衍笑着揉揉他头发。
“那小言怎么不喜欢我亲你。”
言君玉被他问得无路可逃,憋出来一句:“为什么不是我亲你?”
他这句问得理直气壮,惹得萧景衍大笑起来。
“笑什么?”
“我想起个笑话。”萧景衍笑盈盈看他:“说是有家的女孩子跑去跟母亲告状,说‘表哥亲我’,夫人大惊,说‘小畜生如此放肆,这还了得,你可吃了亏不曾?’女孩子骄傲地说‘不曾吃亏。我当即就亲了回来,还多赚了两下呢’”
从来这种笑话只有敖霁他们在讲,萧景衍只是淡淡听着,言君玉没想到他也会,先还认真听,听到后面,顿时就红了脸。
“你也讲荤笑话,你,你……”
他“你”了半天,就是不敢讲那个词,萧景衍见他憋得可怜,笑着替他讲了:“下流?”
言君玉还是不敢说,只是瞪着他。
萧景衍却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来,摸着言君玉的脸,笑着道:“我亲我喜欢的人,想起一个笑话,就想讲给他听。就像看见月光,就想去见自己喜欢的人一样,都是一片冰心,哪里下流呢?”
他的神态慵懒,漫不经心,眼神却如此真诚,直指人心。言君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萧景衍依言闭上眼睛,即使在暗处,他的轮廓也是这样漂亮,言君玉像是一个初入森林的少年猎人,本来只想猎一只鹿,却意外得到一条龙,这庞大而优雅的动物,就算已经温顺地躺在自己面前,仍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先摸摸他的脸。
萧景衍勾起唇角,这笑容像极了他喝醉那天,是全然的信赖。言君玉的心顿时轻松起来,忍不住凑了过去。
“你不要动。”
“好。”
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萧景衍的脸颊,见他没有睁开眼,更有了点信心,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往下亲,找到了他的嘴唇。
少年的亲吻毫无章法,生涩而莽撞,然而勇气可嘉,萧景衍不愿意打击他的热情,十分温柔地配合他,这大概鼓励了言君玉,他竟然有点食髓知味起来,渐渐倾身过来,勾住了萧景衍的腰。
不知道为什么,言君玉觉得热起来,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还来不及分辨究竟是哪不对劲,只觉得腰上一紧,是萧景衍伸手揽住他的腰,十分轻松地就将他翻了下来,压在了身下。
言君玉的心顿时停跳了一瞬,覆在他身上的身体修长漂亮,却是已经长成的青年,手推到的地方都是柔韧结实的胸膛和腰肢,危险如同虎豹,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仓皇地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别”些什么。
但萧景衍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压制住了言君玉,像猛兽把猎物衔在口中,还没有拆吃入腹的打算。
他在昏暗的光中看着言君玉,眼睛如同星辰般,带着笑意,言君玉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安定了下来。
那个一直回避的答案,似乎无法控制地浮出水面,言君玉其实一直知道它是什么,不过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很聪明的,什么都学得会。”他脸上发烧,连耳朵尖也是烫的,语气却很认真:“你要等我。”
“好,我等你。”
像是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下来,言君玉听见自己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放心,又想起一项来。
“也不准让人侍寝。”
“好,不让人侍寝。”萧景衍笑着看他:“只有小言。”
言君玉被他看得脸红起来,又怕他笑自己吃醋,仍绷着脸,但是到底是卸去了一件心事,不由得困意上来,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我答应了小言那么多事,小言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呢?”
“什么事?”
“夜深了,我能不能抱着小言睡一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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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玉安静地躺在帐中,他难得这样乖巧,任由萧景衍把他当做一个玩具一样抱着,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其实很困了,但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为什么,只是睡不着。
“我小时候装病,骗我爹,因为这样我爹就会陪我玩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来,小声告诉萧景衍:“我爹会把帐子当作帐篷,陪我玩打仗的游戏,还偷偷给我许多零食吃。被我娘发现了,就两个一起训话。”
言侯爷生他时也不过二十左右,性格还是爽朗活泼,常带着他一起玩,把自己小时候那点淘气的本领都传授给了言君玉。
萧景衍似乎并没睡着,只是“唔”了一声。
天家无父子,还有礼官约束,庆德帝再疼爱他,都在礼节之内,并没有什么温馨的故事好说。
“我爹戍边之后,就很少回来了。每次走的时候我都哭,我七岁的时候,他答应我说等我生日一定回来,但他一直没回来。我气了他几年,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原谅他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把故事停在了这里。萧景衍还是没说话,只是收拢了手臂,抱紧了言君玉,少年的身量未足,脆弱得像一折就断的幼树,在他怀里轻轻地发着抖。他抱得这样紧,怀抱温暖无比,以至于言君玉的眼泪很轻易地就流了下来。
言君玉从小不愿意哭,小时候私塾打架,他家世高,又败落了,偏偏力气还大,那群孩子打不过他,就骂他是没爹的孩子,消息传到言侯府,他母亲知道,哭了一夜。所以他从小到大,从来不和人说起他父亲,连敖霁也不说。闲谈时也不是没有说到父母的时候,只是总觉得喉咙里梗着什么。他知道敖霁嘴硬心软,听了一定会心疼他,但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多一个人伤心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月光太好,也许是因为抱着他的人,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喜欢的人,所以他竟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萧景衍耐心地把他翻了过来,在黑暗中沉默地亲吻他,眼泪的味道这样咸涩,但他温柔得像在亲吻一朵花。
“云岚说……”
“我知道。”萧景衍温柔而坚决地告诉他:“我不会输,也不会死,更不会错过你以后任何一个生日,你放心。”
“你要说话算数,不要骗我。”
“好。”
言君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在他衣襟上擦了眼泪,顺带着把脸埋了进去。要是云岚见到这一幕,估计是要吓到的。太子殿下喜洁,是阖宫皆知的秘密,都说东宫的地板都比别的宫殿的门都干净。
言君玉却不知道自己得到多大的纵容,只胡乱擦了眼泪,打了个哈欠,就犯起困来。
“我那时候不该装病的。”他轻声告诉萧景衍:“听说人死的时候都会想起家人来,我爹阵亡的时候一定还在担心我。”
萧景衍心中五味杂陈,摸了摸他的头。
“不会的,小孩子骗不过大人的,你父亲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和你玩而已。”
他说完这话后,许久不见言君玉回应,正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忍哭,低头一看,只见言君玉呼吸平稳,已经蜷在他怀里睡着了,不由得笑了笑,替他掖好被子,也抱着他睡着了。
第66章 难堪不至于输得这么难堪
云岚向来是起得很早的。
她是东宫的掌宫女官,说是一人之下也不为过,太子殿下不喜宦官,所以一应大小事务都是她在料理,所以也是极忙的,比上朝的官员还起得早些,不到卯时就起来了,在廊下看着宫女和小太监们洒扫庭院,预备伺候太子早起。
正是桂花开的季节,廊下一棵金桂开得正好,熹微晨光洒在叶片上,是非常浓郁的墨绿色,宫中喜欢用玉石做盆景,桂花叶一般是用墨玉来做,但云岚觉得墨玉得不到这叶子的神韵,桂花叶子有种独特的蜡质感,她父亲说,有一种琥珀最传神。
她转过树来,看见站在树下的容皓,据说民间如今最流行的戏,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容皓虽然没伍子胥那般血海深仇,但昨晚也不好过,一夜憔悴不少,更显得有种落拓潇洒的味道,恐怕宫女们见了更加心疼了。
“容公子早。”云岚行了个万福礼:“是要读早书吗?”
容皓看她一眼,苦笑道:“你昨晚教小言教得头头是道,现在又何必说这话。”
“哦,那容公子是想听我问这个吗?”她看着容皓,神色平静地发问:“请问容公子想到应对西戎求亲的办法没有?你的一箭三雕计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还是只能搬石头砸脚?”
她句句尖锐,容皓招架不住,只得投降道:“那你还是好好说话吧。”
云岚倒也随和,见他这样说,也就不问了,刚要走开,只听见容皓又道:“说到这个,关于曼珠不受掌控的事,我倒真要请教你……”
云岚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因为我也是教坊司出来的?”
“你想哪去了。”容皓神色坦荡:“我不过是想听你的见解罢了。”
容皓知道,云岚轻易不谈论权术,就连昨天,也不过是因为要在言君玉面前亮个身份罢了。她是太子心腹,如臂使指,言君玉先前进东宫,她就亲自看顾。如今关系更上一层,所以她在言君玉面前露出自己的权谋,算是认了东宫的新主人。
云岚自然是不会帮他的,只淡淡道:“我的见解是你换个地方发呆。”
“为什么?”
“小言昨晚睡在思鸿堂,要是出来撞上你,他脸皮薄,更要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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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容皓倒不是手软到会被一个舞姬掣肘,宁西王府虽然如今尊贵,当年也是跟着太宗皇帝尸山血海里挣下的功业,如今不过百年,子孙虽然从文,骨子里的血性还是在的。
他只是觉得憋闷。
曼珠是他一步策划已久的暗棋,是教坊司选出来的罪臣之女,不说心血,也是花了心思的。结果现在又要自己拆掉,白忙活一场,做出这等蠢事,枉与他人作笑谈。这还算了,偏偏对手还是那个赫连,光是想想他现在有多得意,容皓就气得想吐血。
所以他竭力想找一条出路,不至于输得这么难堪。
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身上还有别的差事,和亲的事暂且不谈,那是个拉锯战,朝臣还没站完队。最烦的是他身上还领着接待五胡使节的事,不管多气闷,还是要一大早去使馆,跟那群五胡使节们交际。又被石豹灌了几大杯酒,正想办法推脱,只见一道身影走了上来,戴着狰狞面具,不是那赫连又是谁。
容皓心里恨不能活剐了他,脸上越要笑得优雅:“怎么,赫连王子也要灌我?”
“不敢,不过是容大人招待了我们半个月,所以上来敬一杯酒,聊表谢意。”
“赫连王子要戴着面具喝酒?”
赫连从善如流,取了面具,满头金发实在太过耀眼,不过是胡乱扎起来,也让人眼前一亮,容皓只冷冷盯着他眼睛,一言不发地喝下了这杯酒。
石豹偏偏在旁边笑道:“要说容大人招待我们,实在是没话说,样样周全,我都舍不得回去了。”
众人纷纷应和,容皓还没说话,只听见那赫连笑道:“其实容大人也不是样样周全,还漏了一件。”
“漏了什么?”众人纷纷问道。
“听闻大周南戏最出色,偏偏来了半个月,都没听过。”
“咳,不是说饯别宴要唱戏吗?赫连王子怎么忘了。”石豹豪迈道:“再说了,戏有什么好听的,不过是咿咿呀呀唱罢了,听得心烦。”
“石首领此话差矣,戏里可有好文章。”
“什么好文章?”
“比如现今正传唱的《伍子胥》,最后几句唱词,就很有意思。”赫连像是在对着石豹笑,眼睛却看着容皓,念道:“有道是:自执盾橹又执矛,自相戕戮自张罗。木匠做枷自己戴,莫往茧中笑蚕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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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玉今天很是开心,在太子寝殿一觉睡到天亮,偷偷溜回去,路上竟然没撞到一个人,等他再回到思鸿堂时,人都到齐了。他偷偷看太子,结果太子也在看他,嘴角噙笑,两人心照不宣,言君玉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读书读到下午,言君玉正练字呢,只见容皓气冲冲进来了,脸都气白了,也不说话,环视一周,忽然抓起敖霁的佩剑,拔出剑来,狠狠斩下了自己书案的一角。
“好!”敖霁喝彩,笑他:“不愧是我江东碧眼贼。”
他这话一语双关,一是用了当年孙权斩桌案的典故。二者,谁都知道能把容皓气成这样的,除了那西戎的赫连王子没有别人,偏偏那人也是碧眼金发,可以说是十分巧妙。
容皓却没有闲心理他这话,只是狠狠咬牙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早有这决心,也不用输得这么惨。”云岚送茶进来,听到这话,淡淡道。
“怎么说?殿下。”容皓踌躇满志,看向萧景衍,大有一展雄图,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和那西戎人好好较量一番的打算。
萧景衍正看书,眼睛也不抬。
“伴读容皓在太子驾前亮出兵刃,损坏东宫陈设。罚俸三月,自去反省。”
第67章 庸官可真不是好相与的
虽然太子罚了容皓三个月的俸,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宫已经插手和亲的事了。按理说,东宫已经暂摄政事了,也不算逾越。只是太子的意思,似乎和当今圣上有所出入,这就有点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