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游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明月倾

作者:明月倾  录入:02-27

  也许是容皓脸上表情太疑惑,云岚忍不住问道:“那郦道永的事……”
  “我有分寸。”容皓见她不信,淡淡道:“今晚我听郦道永的班子,什么都好,就是琴上差了点。”
  云岚神色一凛,回过神来,竟然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恐惧。
  这世上人有百种,能沉下心读书读到这种程度的,就已经把权力看淡了。而醉心权力的那些人,也读不出在东宫都以文见长的名声了。两者兼有的,都跟思鸿堂中那一位一样,是奕天下如棋的人。
  这是她亲手补上的遗憾,也是她亲手放出的怪物。
  但她是当惯了左膀右臂的,常年伴君如伴虎,也不多说,只轻声道:“夜深了,容公子回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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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园中谈话的时候,言君玉正躺在思鸿堂内室里,睡得四仰八叉,只差把腿放到太子身上去。
  他并没有听见这段对话。
  他也不会知道,其实他身边那位,从未骗过他,正如他把庆德帝处置那些直谏文臣的狠辣手段称为“最要面子”一样,所有凶险的故事,其实都已经在他那些带着笑意的话里了。


第73章 梅花他知道那是什么
  言君玉一觉起来,又操心起郦道永的事来。
  他还不知道郦道永早被人判定了死路一条,还以为能像魏征谏唐太宗一样,成就一段佳话,所以整天围着太子打转,想看出点端倪来。
  萧景衍如何看不出他心里所想,只是不说,故意逗他,又是磨墨,又是洗笔,把他支使得团团转。等玩够了,忽然勾住他的腰,把他揽到怀里,亲了起来。言君玉亲了一会儿,不乐意了,跑到一边,指着他道:“你不干正事。”
  “什么正事?”萧景衍笑着装傻。
  “伴读是要陪太子读书的,不是陪太子玩的。”言君玉振振有词。
  “那小言陪我读书吧。”萧景衍见他真就认真找起书来,想逗他一句“红袖添香夜读书”,又想起他脸皮最薄,还是算了。
  言君玉倒很把伴读的差事当回事,安静在旁边练了一会字,想起上次郦道永反驳容皓时说的那几句话,不知道是哪里的,想找出书来查一查,就跑到书架边翻起书来。
  翻了几本,都没找到,他索性翻到最里层的书,都是些许久没动过的,竟然还有一叠文章,看字迹都是太子以前做过的功课。他如获至宝,又怕萧景衍见了得意,连忙用书夹着,躲到一边看起来。这大约是萧景衍十六七岁时做的文章了,文理已经非常深奥了,比上次秋试的文章还要复杂些,虽然字是极漂亮的,还是看得他头昏脑涨,正挠头呢,只见一张张澄心纸里忽然露出一张洒金笺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言君玉原以为萧景衍的字已经是世上最漂亮的了,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字,说不出的清癯秀丽,如同疏竹一般,枝叶间洒下淡淡的影子来,比萧景衍更多了一份林下风气。洒金笺这样华丽,被他一写,却一点富贵俗气都没了。
  他往下看,只见角落里画了一枝梅花,枝干疏离,用的是墨,花却用的不知道是什么颜料,像磨碎的银粉,白得如同月光开在了枝头一般。
  他看了半天,忽然想起手心有汗,连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把这张洒金笺在桌上放稳。这薄薄一张笺这样漂亮,越发衬得旁边字帖上他自己写的字如同墨乌龟一般。
  那边萧景衍看了一会儿书,抬起眼来,看见他在发呆,笑了:“小言有什么看不懂的吗?”
  言君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拿起那张洒金笺,像献宝一样给他看:“这是你的吗?”
  “什么好东西?”萧景衍见他这样宝贝,不由得笑了。等到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不由得就怔了一怔。
  他从来从容,眼中笑意盈盈,眼神更是山岚一般,这一瞬间却仿佛天都阴了下来,言君玉都察觉到了,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言君玉忍不住问。
  “不是我的。”他淡淡道:“是别人写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混进来了,扔了吧。”
  他重又低下头去看书,言君玉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捏着那张笺站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扔,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看自己,就把笺夹在自己的字帖里了。
  思鸿堂里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直到敖霁回来,才打破这寂静。
  他带着郦道永进了诏狱,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第二天黄昏才回来,郦道永闯下这等弥天大祸,谁都不敢动他,不过按例打了一顿罢了。庆德帝都过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旨意下来,说明短时间内不会发落了,所以他暂时回来,留下其他人在诏狱看着。
  他仍穿着昨晚席上的盛服,华贵的朱红锦衣,系着躞蹀带,挂着剑,越发显得身形高挑修长,整个人鹤势螂形,英气无比。云岚却不买账,进来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脏死了,从诏狱回来,也不换身衣服,就来见殿下。”
  敖霁只大刀阔马往榻上一坐,道:“谁让‘岚姐姐’偏心,只给小言做衣服,咱们哪有新衣服穿。”
  言君玉很没出息,被他取笑,还道:“那我衣服给你穿啊。”
  “傻子。”敖霁笑着揉他头发:“谁要穿你的衣服,你个小矮子。”
  他的手向来宽大,是极温暖的,然而言君玉却敏锐地闻到了一丝血腥。
  云岚却不理会,只走到萧景衍面前,低声叫了声“殿下”,不知说了什么,萧景衍皱了皱眉头,道:“知道了。”
  “怎么,新衣服没有我的份,现在连事也不让我听了。”敖霁看着云岚道:“只有容皓是谋士,我就是武夫不成。”
  他和东宫侍卫长聂彪向来交好,昨晚云岚和容皓那一场交谈,瞒得了外人,瞒不了东宫的内部的人,云岚知道他消息灵通,但没想到一回来就知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是几个消息罢了。”云岚索性说了:“一个是圣上看了礼部赏赐各国使节的单子,加了一项银霜茶,一个是御史那边的消息,已经有人上书,弹劾负责戏班子的礼部侍郎齐晔,要追查郦道永幕后主使。”
  前者言君玉听不懂,后者却很清楚,顿时担忧起来,眼睛也瞪得滚圆的,云岚看得笑起来,骂敖霁:“好了,现在小言晚饭又吃不下了,你真以为我低声是怕你听见呢。”
  言君玉怕他们又把自己支开再议事,连忙问道:“什么是银霜茶。”
  “一种贡茶而已,没什么味道。”敖霁神色也凝重:“但银霜茶要等十二月才有进贡,圣上这是要留西戎人在京中过冬了。”
  “看来是要选出和亲的郡主,再送他们走了。礼部那群人向来会逢迎上意,看见这道旨意,一定留住他们。咱们要插手吗?”
  萧景衍低头看书,头也不抬:“不用。”
  “看来和亲是拦不住的了。”敖霁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
  “未必。”云岚淡淡道。
  “赌个什么?”敖霁问她。
  两人正争执,只听见外面宫女声音,是容皓回来了,他比敖霁还狼狈些,大概也是一夜没睡,脸色苍白,眼睛里却很亮,也不打招呼,只径直给太子殿下行了一礼。
  萧景衍毫不意外:“要什么?”
  “一个说得上话的暗线,要在西戎人内部的,最好是谋士。”容皓只略一迟疑:“用过就废了。”
  萧景衍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衡量他的可靠性,又似乎早已有了决断。
  “好。”
  “容老五这次要玩个大的了。可别又玩脱了,殿下在西戎总共就两个人,浪费不起,你别又自搬石头自砸脚。”敖霁笑他。
  “你管好郦道永的事,我这用不着你操心。”容皓扔下一句话,又匆匆走了。
  言君玉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在晚膳时悄悄问萧景衍:“你比容皓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想计谋呢,让容皓去做就行了啊。要锻炼他也别是现在啊,这么重要的时候。”
  “不重要的时候用他,算什么锻炼呢?”萧景衍笑:“我还要省下时间做别的事呢。”
  “什么事?”
  “陪小言玩啊。”
  他仍然是像以前一样爱逗言君玉,但言君玉总觉得他不太开心。
  言君玉和他闹了一阵,晚上乖乖睡了,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清醒起来,习惯性地往旁边靠,却不见了萧景衍。
  他顿时醒了过来。
  太子殿下不在内室,甚至也不在思鸿堂,言君玉问宫女,宫女只说不知道,倒是问出时辰来,原来已经是四更了。言君玉披了件衣服,也溜到外面,找了一会儿,在花园里看见了他。
  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服侍,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花园里的亭台上有长明灯,萧景衍只穿了身素色常服,安静站在夜色里。
  言君玉知道人为什么会深夜跑出来,他曾经跑过,是为了萧景衍,但是自己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他还会跑出来呢。
  要是以前,他一定就跑过去了,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胆怯。他从来胆大,哪怕当初七皇子和那些伴读一起笑他穷,他都没有自卑过。后来到了东宫,虽然许多东西不认识,也没有放在心上。唯独这次,他忽然怕起来。
  夜风很凉,吹得人遍体生寒,他茫然地抠着窗棂,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家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萧景衍身后,就像那次在敖霁手下救下他的暗卫一样,这个人也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言君玉已经不会被吓到了,看见那人行了礼,然后似乎说了句什么。萧景衍点点头,他又消失了。
  然后萧景衍就往回走了,言君玉连忙躲到窗后,怕他看见。
  他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胸腔里,像是重新跳动了起来。他有点想嘲笑自己,又有点脸红。
  原来是为了等消息啊,一定是关于容皓正在做的事,看来也没那么气定神闲嘛。
  言君玉在心里笑着,又偷偷探出头去。他已经走到廊下,言君玉做好准备,想要吓他一跳。却看见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停在一棵树下,安静地站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来,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下来,平静地看了看。然而这树枝很平常,满是绿叶,也没有花。
  言君玉爬过东宫所有的树,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株白梅花。


第74章 草原命运真是玄妙无常
  秋日的草原,水草正是肥美的时候,附近大小部落的人都在收割干草,要赶在大雪前把牛羊赶到过冬的山谷里,争夺草场的事时有发生,都是些小规模的冲突,这一片并不是最肥沃的草原,沿着呼延河往东走五十里,那一片河谷平原,才是白羯人歌里唱的“太阳永不会落下的草场”。
  这附近只有几个小部落,以赤羯的部落最大,这个赤羯部落是上一任首领的小儿子莫罕的,老首领死去后,莫罕被兄长驱逐到这里,莫罕脾气古怪阴沉,对周边的小部落很暴虐,所以他来了之后,许多能走的部落都迁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些弱小的部落,和一支希罗人的流浪部落。
  希罗人在草原上是被人鄙夷的,他们既没有放牧牛羊的技能,也不像其他部落那样能征善战,唯一出色的,是他们的金发和修长的身形,还有能歌善舞的天赋,据说希罗人唱起歌来连草原上的黑莺也会羞惭。在牛羊肥美的好年头,各部落举行宴会,也常有希罗人来参加,带来一些奇怪的东西来交换,比如花纹复杂的地毯、精巧的玩具之类。每次宴会结束,都有许多女孩子跟着英俊的希罗歌手离开,部落便骑着马去抓回来,久而久之,希罗人在草原上就变得不受欢迎了。
  有些大部落更是会劫掠希罗人,把他们抓去当奴隶,希罗女奴的美貌向来闻名,少女纤细漂亮得如同歌谣中的天女一般,但这份闻名给他们带来的是耻辱——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部落,在草原上是人人都鄙夷的。
  这一支希罗部落是最近才流浪到这里的,不过才几百人,他们穿着一如传说中的破烂,没有马匹和牛羊,春天的时候,有人看见他们在河滩上,似乎在采摘什么草,他们用一种颜色暗沉的罐子煮那些采来的草,就这样撑到了秋天。
  “等到大雪下来,这些希罗人都会被冻死的。”周围部落的人都这样想着。
  然而希罗人似乎并不担心冬天,他们仍然在河滩上游荡着,有人听见他们在河滩上唱歌,声音很低,一对对互相依偎着,他们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们收集芦苇,把草的纤维劈开,编织成粗糙的布料,他们纤细的手指像雪一样白,编织出的布料竟然还有着花纹,实在有点滑稽。
  许多部落的人都暗自怀疑,那种有着花纹的布料和芦苇,到底能不能帮他们渡过草原上大雪封山的冬天。
  所有人都不知道答案。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河边的部落和往常一样,都在收割干草,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就是乌鸦。
  乌鸦从早上就开始陆陆续续飞了过来,谁也不知道草原上竟然会有这么多乌鸦,这似乎是个预兆,但是谁也没放在心里。
  西戎人是从东边过来的。
  最开始看见的是尘土,然后聚成了烟,从地平线上滚滚而来。然后看见他们的马如同黑压压的乌云,缀着宝石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如同铺天盖地的狼群,风驰电掣,如同奔雷一般,转瞬间已经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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