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委屈兮兮地说道:“从二,我们都好了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注意我的喜好的,我好难过……”
从二慌了,立刻夹了一块鸡肉给他,“你爱吃鸡,我记得的,刚刚的鱼,是意外……”说罢,他羞怯地低下头扒饭。
薛景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将鸡肉放入口中。
从二端着茶给薛景递上,毕竟曾经做过侍奉的太监,这种端茶递水的事他干起来轻车熟路。
薛景正批改奏折,看见是从二来了,又惊又喜:“从二,你怎么来了,外面可冷?”
从二摇摇头,薛景执起他的手,“这么冰还说不冷。”
从二瞥见案上堆满的奏折,忧心道:“最近的公文这么多么,现在都亥时了……”
薛景扫视了一眼案上的奏折,笑道:“居然都亥时了,那今儿就先不改了!”
从二无意中瞥见薛景面前的那份奏折,来自是由沛州刺史上书。
沛州……
“怎么了?”薛景合上奏折,问道,“从二,你近来总是晃神,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吗?”
从二连连摆手,“没……没有啊!”总不能说,他那日听了婚礼上薛景说的话之后怀疑薛景也是重生的吧!
那日,薛景对郑燕生说的救命之恩,究竟是指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指上辈子的事吗?可他又不能直截了当地问薛景是不是重生的,如若不是,贸然问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怕是要被薛景怀疑。
白天用膳时不就如此么,他一时只顾着探究薛景是不是重生的,竟把他不爱吃鱼的事也给忘了……
哎呀!真是太难办了!
从二又灵机一动,故作无意地问道:“我听莲香说,她的老家是沛州来的,沛州天高地远的,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儿家是怎么流落到京都来的,真是不容易啊!”边说,从二边留意薛景听到沛州的反应。
薛景毫无反应,只凝着他。
扯谎这种事,从二真真是不擅长,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馅了,心里七上八下。
薛景道:“从二,你记错了吧,莲香祖籍湖州啊!”
从二一愣:“是吗?”
太丢人了吧!
薛景笑着点点头:“是啊,她自己说过,我便记住了,你倒是记混了!”
从二尴尬地笑了两声。
殿外,周早和莲香聊得热乎。
周早道:“对了莲香,还没问你老家是哪儿的呢?”
莲香道:“哦!我是汉州人!”
“汉州!那不巧了不是,我也是汉州的!”周早一拍手。
莲香也一拍手:“真的呀!哎呀太巧了!老乡啊!”
树梢上的宣鹰挠了挠后脑勺,“他们怎么回事,一人说一个地方?”
一旁的宣文点点头,原来她是汉州来的啊!
子时已过,外头狂风大作,好似要下雨一般,这段时日雨下得勤了些,每日都阴雨绵绵,空气中都透着湿意。
从二翻来覆去,终于有了些许困意。
他好好想了想白天的事,想了想薛景的反应,那么自然,恐怕是自己多想了,重生这种事本就匪夷所思,哪有可能连皇上也是重生的呢!
思及此,从二不禁想着,若是皇上真是重生的就好了……他有好多话想和皇上说呢!
从二打了个哈欠,没多久便熟睡过去。
黑暗中,一旁的薛景凝着他,到此时才有了动静,将从二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再动就滚出去!”
从二僵住,不敢再乱动。
两手抱在胸口,从二难受得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乱动的,我睡不着……”
他们刚刚在沛州落脚,寻到一个破旧无人的茅屋,他白天修补屋子,下午又跟着邻居去学种田,今天一天,他磕得浑身是伤,又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半是激动半是难受,这才睡不着觉。
一旁的薛景闭着眼睛,蹙起眉头,一言不发。
从二却以为他是生气了,“我以为你睡了……”他一失眠就爱乱动,怎么也改不掉,不然,他还是去牛棚里睡吧……
这么想着,从二就抱起枕头,掀开被子一角准备下床去。
“你做什么?”薛突然又发了话,景声音阴冷。
“我……”从二怯懦地说道,“我去牛棚睡……”
“你能不能不要折腾!”薛景心里不太舒服,这两天像是要下雨,空气潮湿,他浑身都痛,越痛他就越烦躁。
从二瘪着嘴,盖好被子不敢再发出声音。不过,先前的激动全没了,第一次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又如何呢,他和薛景总归不是家人,要是他阿爹和阿娘,决计不会嫌弃他的。
从二平时不爱矫情,今日却心里忍不住难受,手背抹了两把泪花,又怕再次吵到薛景,抽吧了两下就忍住了。
身旁的薛景睁开眼睛,睨了他一眼。
自己刚刚,是不是过分了?
不过要他低头道歉确实不可能的……
算了算了,傻二这性子,再难过,怕是明日就忘了……
这样想着,薛景又听见了一声哽咽,他忍住又想指责的念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
“郑燕生和皇后说了什么,你们一字不差全都告诉朕。”宴请结束后,薛景坐在案上,恭政殿内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暗卫宣统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尽数说了出来。
静谧了许久,薛景声色凝重:“下去吧!”
一阵黑影闪过,殿中只剩下薛景一人。
坐在椅子上的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宛若一个木偶。
从二……原来和自己一样……
他什么都记得……
薛景怯了,怕了。
思绪百转千回,往事如车马流转在眼前一一闪过。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果然下雨了。
帷幔被风吹起,薛景抱着从二,凤眼注视着黑暗,半晌,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从二脸上。
【作者有话说:全都记得,哎呀,真麻烦这俩个人的性格,有事不说事,烦人┴┴︵╰(‵□')╯︵┴┴】
第一百零六章 燕国使臣入京&张家...
恭政殿内香烟缭绕。
薛景指着地图上一点,葱白的手指慢慢向下延伸,划出一条路线来。
周早前来通传:“启禀皇上,张相来了。”
薛景道:“让他进来。”
张简步入内殿,躬身道:“臣参见皇上,皇上,燕国使臣苏步康一行人已安置于驿站之中,等候皇上相见。”
薛景扔出来一张地图。
“爱卿,你看看吧!”
张简张开图纸,仔细查看:“皇上……这是?”
“这是京都至福州至澎湖两岸的商路线路图,关绍翁一死,这张图就落到了朕的手上。”
张简了然,再看这张图就有了别的意思,福州自古以来便是四面八方入京都的陆路商贸要道,京都以东为临海的汉州、甘州,只可通水路,陆上商贸并不发达。
京都以南为江州、兖州相连,再往南便到了崎岖峭地,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利于大量的商贸车马通行。
京都以西为汉州、冀良,西北有沛州,以山地为主,由于地理位置的局限,畜牧与农业发展得顺风顺水,然商贸业并不发达。
因而,整个兆国,四面八方的商贸之路竟全都需要经过福州,足以可见这块地方是一块多大的香饽饽。
“关绍翁的幕僚多数聚集在此处,大肆收敛钱财,且与各地商人有联络,真要断了他的根,并非一朝一夕。”薛景如实说道。
张简几乎是立刻就懂了薛景的意思,地图上燕国与冀良毗邻,有一条商路直达福州,兆、燕两国征战数年,关绍翁方一倒台,燕国便派使者前来议和,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
“福州亨和商行与万通商行都与关绍翁有合作,万通的当家,朕已查明是七年前来自燕国的商人因战事流落兆国而发迹。”
“那亨和商行呢?”张简知道,薛景既然提了这两个名字,定然是两个都有问题。
薛景欲言又止,张简敛眸思索,大抵是其中有什么事令皇上犹疑了,皇上自四年前开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行事作风雷厉,果断决绝,像此般吞吞吐吐,恐怕只能是和那位皇后有关了。
果然,薛景开了口。
“亨和商行,现在负责的人叫张生,原先的当家荀可天,来路不明,朕的人也查不着!”薛景沏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荀可天?这个人有什么稀奇的?
“明天你迎接使臣入宫,朕全权交由你来负责……”薛景想说什么,顿了顿,“……下去吧!”
张简抬眼睨了前方的珠帘一眼,躬身下去了。
荀可天……
手指在案牍上轻敲。
从二的姥爷……
坠崖……
薛景敛眸思索着,就是想不通这其中的联系。
两年前他们离开福州不久,荀可天便坠崖而亡,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
“夫人,有人前来拜见!”葛三叔悄声说道。
肖母奇怪地说道:“有人前来拜见,你不去同老爷说,怎么来同我说?”
葛三叔踌躇道:“来的人……是张生!不只有张生,他们一家子都来了!”
肖母惊道:“张生?”
张家一家三口进了大院,张娘子一见肖母便高声笑语,满脸是喜气,“妹妹呀,许久不见了,你说你现在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了,怎么还整日素面朝天!”
肖母对她这番热络甚是无奈,她又何尝不知她们虽是姊妹俩,张娘子却不喜欢她。
“衣服罢了,穿什么不是穿!”肖母说道。
面前的三个人穿的是绫罗绸缎,腰上手上挂满了器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富贵。
“话不是这么说啊!你看我们,走出去就是脸面,是人都要给三分薄面!”张娘子笑道。
张生道:“就是啊,有钱就是有面子,面子都是挂出去的东西,妻妹啊,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现在代表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而是皇后大人的脸面啊!”
肖母嘴角含笑,眯了眯眼,“你们怎么来京都了?”
张生和张娘子对视笑了笑,肖母单刀直入不给他们寒暄的机会,着实是叫他们心里不喜,又不好表露。
张生道:“妻妹啊,自从爹意外身亡,大哥呢也不在福州,我呀,只好勉为其难接下商行的重担,这两年也是干得风生水起,这不,我这一思量啊,你说你们都在京都,我就打算在京都开设分行,离你们也近些,方便走动啊!”
张生推了推自个儿子张拾,张拾不情不愿地躬身道:“姨母好!”
张娘子立刻接上:“你看看我这儿子就念着你们一家子呢!”
肖母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恐怕寻亲是假,牟利是真,不过看张拾这个孩子,倒是不像他爹娘一样趋炎附势之辈。
肖母道:“在京都有个照料也好……”
张娘子立刻装作为难地说道:“是啊!就是我们也打探过,在京都开商行必须得有户部开行的印章,可是户部的人说了,只有京都本地人才许在京都开商行……这就有些难办了!”
肖母了然道:“那你们是想?”
张生笑道:“从二……哎呀,你看显得我们像是有求于从二似的,都是一家人,妻妹应当不觉得见外吧!”
肖母道:“你们是想让从二帮你们弄印章来?”
张生和张娘子对视一笑:“这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肖母嗤笑一声,不过念在亨和是父亲毕生的心血,她也不是不能帮忙,便应下了。
张娘子乐不可支,她就知道荀韵卉不会拒绝,“爹爹在天有灵,看到亨和能在京都开行,一定非常欣慰……”
张生道:“那便好了,我们去京都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或者……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也行啊!”
张娘子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你是不知道京都的客栈贵得很哦,圳南最好的客栈不过二两银子一晚,什么都齐全,京都那些个客栈看着也不起眼,居然要三两银子!你说是不是抢钱!”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肖母是想拒绝也插不上话。
张娘子提着包袱牵着张生就自顾地往里走,张拾见了摇了摇头,朝肖母躬身致歉,肖母笑着朝他颔首示意。
“对了,怎么不见你们家见越,不提见越我都忘了,我们家张拾已经考上举人了,还是乡试第四呢!明天就要参加春闱,你说说,张拾打小就聪明,想让他学经商他都不乐意,就是要读书!”张娘子笑呵呵地说道。
肖母笑道:“张拾这孩子我看着不错,我家见越比不得,这次乡试没考好,乡试只拿了第二名……第一名作弊被取消资格了。”
肖母说得风轻云淡,张家两人却都是愣住了。
张娘子阴阳怪气地重新换上笑脸:“那可真是厉害啊!对了,幼菡呢!这姑娘今年快十六岁了吧,要我说啊!婚事得赶紧落成,再大点就难嫁了,毕竟幼菡那个性子虎得很!”
肖母敛眸给他们倒茶,随意道:“你们不知道,幼菡前些日子刚出嫁!”
“出嫁了!”张娘子啧啧道,“哎呀,你说说,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呢!我们圳南有几户熟识的人家还有未婚配的,年岁也就二十出头,年纪大是大了些,但是家里有钱啊!肯定得要比幼菡现在嫁的好吧!你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