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还出门,这闺秀当得未免也太……”后半句话愣是被人给掐着咽了回去。
虽说这对孔翔宇来说是个好现象,可他还是不免心中感叹。当今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实在不公。
同样是无人知道行踪,他说没有证人时并无有人提出异议,可当一个女子行踪没有证人时,就会被拿来指指点点。
慕老爷被说得面红耳赤,指着那群围观看戏的人骂道:“你们懂什么?她是我女儿又不是个犯人,难不成我还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人盯着吗?难道你们做任何事就非得有人看着吗?”
孔武青不得不再次敲响惊堂木,等众人安静后,才说道:“同为人父,本官也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过竟是来了公堂,我们还是得公事公办。”
孔翔宇抬头看着他爹,那张留下岁月痕迹的脸上唯有威严。别人不知,他却能明白,因为他的大哥也同样淹死在了金宝河,他痛失至亲的时候,他爹又何尝不是痛失爱子。
慕老爷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崩溃,他捂着脸哭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我的女儿啊……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每天看着她笑,看着她长大,听她开口叫我爹。你们又怎么能明白……”
孔翔宇的指关节握得发白,有那么一刻他便要脱口而出,却被魏泽紧紧地按住,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也是,即便他说了又能如何,人不是他杀的,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可他说的不是实话,终究心中难安。
见慕老爷无法再审,孔武青便只好转头对孔翔宇说道:“被害人被捞上来时,身上穿着你的衣物,你且辨辨。”
说罢,便挥手示意一旁早等候多时的验尸官来掀尸体上的白布。纵使孔翔宇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还是在白布掀开的那一刻被吓得一激灵。
尸体暴露,堂中上下皆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见多了尸体的验尸官也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那慕云环浑身发紫表皮泛白,眼睛翻白怒睁,嘴唇发黑且大张着。整副面孔都快狰狞的扭曲了,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
除此之外,最怪的便是慕云环的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脖子,手腕处带着一副亮丽的银镯。
孔翔宇腾地一下站起身,他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那银镯,分明与他跟大哥的那对是同一副款式!
作者有话说:古代的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指现在得两个小时。
丑时相当于现代的北京时间01:00~03:00。而他们的第一个时辰并不是从第二天的00:00开始计算,是从前一天晚上的23:00~01:00计为新的一天开始,名为子时。
所以文中孔翔宇记错了时间,以为丑时是00:00~02:00,算错了一个小时。
这里我也要纠正一下我前文中的错误,魏泽不能说今晚丑时,而是应该说明早丑时。
PS:小天使们不要吝啬你们的小星星,送起来送起来(づ ̄3 ̄)づ╭?~
第19章
孔翔宇目眦欲裂,这算什么,是在挑衅他吗?
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就连一直哭丧的慕大人也被惊得看向了他。孔武青敲打着惊堂木,却没能将孔翔宇的思绪给拉回来。
那慕容环身上套着的狐裘,正是他的那件。许是天气太冷,狐裘上都结了一层冰碴。在公堂中放得久了,许多地方都开始融化,狐毛湿淋淋地粘腻着。
至于他的鞋子,只穿着一只,另一只不知所终,应该是沉到河底了。但仅仅如此也不难辨认,这鞋子面上的绣纹只有孔府才有。
只要拿着鞋子随便来问问,就知道是谁的了。何况还有这狐裘,虽是魏泽给他的,但见到他穿过的人太多,说死了也推脱不了。
忽然膝盖处挨了一棍子,他被打的直接跪在地上。这才略微惊恐地回过神,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他。
打他的是衙役,得了他爹的指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跪好。
孔武青明显带着一丝薄怒,强行冷静片刻后才继续问道:“被害人身上所穿衣物可是你的?”
孔翔宇苍白着一张脸,说道:“是我的……”嘴里回答着,心思却又忍不住地飘到别处。
眼下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那慕云环大限到了也是事实,先不说那些带有怨气的首饰,即便没有她原本也是要死的。
可现下不仅死了,还出现了款式相同的银镯。这分明是在告诉他此事与他有关,还偏偏用了这种栽赃嫁祸的方式。这事如果真是他干的,闹到最后便是以命偿命,说到底最终目的还是要他死。
魏泽一直在他身侧,他半蹲下身,捧起孔翔宇苍白的脸说道:“看着我。”
孔翔宇把涣散的眼神收回,他看着面前这张好看的俊脸,眉眼深邃,表情凝重。
魏泽道:“记住了,哥哥你从未害过任何人。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孔翔宇定了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堂上坐着的孔武青纵使再怎么装着也终究略显疲态,他问道:“那这慕云环之死可与你有关?”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说道:“与我无关。”停顿片刻后继续道:“虽不知道我的衣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慕姑娘的身上,可慕姑娘之死我确实不知。直到小厮来报,我才得知慕姑娘死了。”
慕老爷急道:“你还想否认吗?难道是小女去你孔府偷了衣服不成?她可是卧病在床的病人!”
孔翔宇顶着那股子心虚,还嘴道:"正如慕老爷所说,慕姑娘卧病在床。我白日去府上探望时被你家下人驱赶,所有人都瞧见了。
“试问,倘若我是凶手,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慕府,又瞒着所有慕府下人将慕姑娘害死?再者,即便我是真凶,既然都痛下杀手了,为什么还要留下衣物来告诉所有人,这人是我杀的呢?”
他心中愧疚,眼神却极为坚定,看着眼眶泛红的慕老爷,最后辩白道:“我即便在蠢,也犯不着杀了人在留下如此显眼的证据吧?”
说罢,他拱手对着堂上的孔武青道:“孔老爷明察秋毫,此事绝不简单,想来定是有人谋害,又栽赃嫁祸于我。”
一番言论下来,众人皆有些被说动了,堂外围观之人的窃窃私语又多了起来。
孔武青脸色缓和了不少,皱着眉头问道:“那以你之言,是谁要嫁祸于你?空口无凭,且又有物证,即便无法证明你是凶手也得暂且收监待查,你可明白?”
孔翔宇挺直着脊梁,说道:“明白。”
只是这文昌县等着他出笑话,等着他死的人太多,他也不自信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证清白。
没有足够的证据,案子便结不了。慕老爷哭得昏天黑地,孔翔宇只能被暂且关进监狱。而慕云环的尸体也被验尸官带走,去衙门登记入案了。
要说这时候就不得不体现他这个县令之子的好处了,说是入狱倒也不是真的入狱,实则是被软禁在了自己屋里。
吃得喝的,依旧是平日里的那些。不过他院子里守卫森严,也就比真的坐牢好了那么一点儿。
孔翔宇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皱着眉头对魏泽问道:“你说那银镯是怎么回事,你明明都拿走了所有首饰,怎么会又多了一对银镯,而且与我那对款式一模一样。”
见魏泽没理他,便又继续分析道:“既然都有闲工夫带银镯,怎么还会穿着我那不合身的衣服鞋子?这分明就是进门没多久,巴巴的等我走了之后又出来了!”
下一次开审是在验尸官检验尸体之后,少说也得有个十天,难道这十天他都得这么被关在屋子里干着急?
此时天色已晚,魏泽抬手将屋子里的蜡烛全数挥灭。没多久,院子里便起了一阵阴风,魏泽翻开生死簿,手指在簿子上轻点,竟是在招魂。
孔翔宇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把慕云环的魂魄招来一问便知!”
谁想那屋子里阴风四起,却始终没有等来慕云环。
他急道:“怎么回事?”
魏泽皱眉道:“魂魄散了。”
“又散?”
魏泽沉默,忽然起手招来一阵白雾,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铃音。
屋子的门被一阵阴森的白雾吹开,门外站着的两名衙役目无表情,脸色苍白,就如同魏泽迎娶他那日所看到的轿夫一样。
门外停着魏泽的座驾,那驾车的千里名驹马尾翻动,上头的铃铛便时有时无地发出声响。
魏泽走至座驾旁,向他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掌,问道:“要查的事有很多,哥哥可要随我来?”
他想都未想,立马抓着魏泽的手道:“去,这事缠绕我多年,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实在难安。”
只是刚被扶着上了座驾,便迎面跳来一团绿油油的东西。
金宝抱着孔翔宇的脸说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出去玩都不带我!”
魏泽徒手把金宝从他脸上拿下,朝着座驾后边儿随手一丢。金宝翻滚几圈后,又从座驾后头爬出来,愤愤不平的对魏泽道:“重色轻友,重色轻友!”
待孔翔宇坐稳,魏泽便手指轻敲窗沿。一阵铃音响起,座驾周围的景象飞速倒退,竟比宗彦秋的座驾还要快上许多。
金宝憋屈的爬到靠背上,孔翔宇看着可怜,把金宝捧到手里。金宝立马捋着自己的龙须说道:“瞧瞧,还是我们魏夫人懂事儿……唔唔……”
孔翔宇双手合掌,把金宝闷在手心里,免得他在说出些什么令他头疼的话来。
魏泽勾唇轻笑,似乎对金宝刚才的称呼很是赞同。
孔翔宇忍不住问道:“你河里又死了个人你知道吗?”
金宝举着两只爪子,把他的手指掰开条缝,探出半个龙头后说道:“知道,一个姓慕的。”他比划着龙爪评判道:“这姑娘真是个狠人,跳河就跳河,还非得把自己掐死了在跳,是怕自己死得不够透吗?”
孔翔宇一阵汗颜,掐死了再跳显然是不会了,估摸着是死了之后掉进了河里。不过这未免就更蹊跷了,不禁问道:“那掐死之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宝想了一阵,说道:“有个黑影,像是黑市里的无脸面具鬼。不过面具鬼只是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就看着那慕姑娘自己把自己给掐死了。”
孔翔宇沉思一阵,忽然道:“你这次怎么不把她身上的衣服首饰全给扒了?”
这要是脱干净了,估计今日这出也不会有了。
金宝双手一摊道:“她又没烂得只剩骨头,我好歹也是个没娶媳妇儿的男子,怎么能随便脱女孩子的衣服呢!”
孔翔宇震惊道:“你居然是个男的?”
这话可把金宝气到了,他撑着孔翔宇的手指蹦出来,插着腰指责道:“我怎么不是男的了,你有的我也有好吗!”
孔翔宇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金宝下边儿忘了眼,一身滑溜的绿色龙鳞,半点儿没瞧见男孩子该有的。
谁想一旁不出声地魏泽忽然对金宝说道:“你少拿自己跟哥哥比,就你那儿,绣花针都比你大。”
金宝气得龙毛倒竖,大声道:“狗屁!我那是还未现人形,有本事等我现了人形在比比!”
见二人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便急道:“都什么表情,我告诉你们,我若是现了人形,那绝对是风流倜傥一夜七次,用过地都说好!”
“……”
“……”
一阵寂静,那从未出过声的马匹配合着叫了一声。
魏泽挑眉道:“你看,连黑雾都听不下去了。”
金宝:“……”
孔翔宇暗自记下,这千里名驹叫黑雾。
座驾直奔歪楼顶层。从顶层看去,整片鬼蜮便尽收眼底,无尽黑暗的天际下,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乍一看于凡间的夜晚并无不同,只是在细看一会儿便会发现,那建造的楼房,贩卖的小铺,以及街道上的行人都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孔翔宇第一次来时还害怕得紧,如今再来竟生出几分亲切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什么屋及乌?
座驾悬在半空,下来时有种从船上上岸的错觉。魏泽小心地扶着他下来,忽然看到一串小鬼拖着托盘过来,那托盘里叠着一块红色的绒布。
几只小鬼将托盘中的绒布撑开放于地面,随后便立于两侧半垂着头,竟是来迎他们的。
金宝双手覆于身后,抬头挺胸地踩着红色绒布过去,样子剖有种皇帝出巡的既视感。
孔翔宇点头说了声谢谢,那几个小鬼顿时脸红羞涩,一副授予嘉奖一般。
几人走至顶层最靠里的一间屋子,屋子雕栏画栋,虽样貌清奇却别有一番风味。
刚进门便看到宗彦秋衣衫不整,姿态懒散地坐在藤椅上。身上还坐着个漂亮的美人,正在给他喂葡萄。
孔翔宇还未细看,眼睛便被魏泽给蒙住了,说道:“哥哥别看,瞎眼睛。”
孔翔宇:“……”
宗彦秋倒是无所谓,他搂着怀里的美人,说道:“呦,我们魏大人这是陪夫人回门探亲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新婚夫夫回门篇结束
第20章
孔翔宇干笑一阵,他觉得目前为止再在意夫人这个称呼已经没什么用了,整个鬼蜮里大概只有他还觉得不是。
魏泽拿出一包用黑布包裹的首饰放于宗彦秋身前的桌面上,宗彦秋往美人的腰上拍了拍,那美人立马识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