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人吃完了手里的烤鸡,把整只鸡骨架随手一丢。随后用那只细瘦的手往桌上的菜盘里扒了扒,引得边缘堆积的菜盘全掉到了地上,碎瓷声此起彼伏。
怪人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急得直拍桌子,大声吼道:“老板!吃的,我要吃的!”
老板被吼得一激灵,瑟缩在孔翔宇的身后,说道:“将军快想想办法,我是真没法子了。”
孔翔宇拿着未出鞘的宝剑,用剑鞘顶敲了敲那怪人所在的桌腿,问道:“你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吃了这么多东西,身上的钱够付吗?”
谁想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眯着眼傻笑了一阵,嘴上手上全是发亮的油渍,嘴里还有许多食物残渣。这模样,要说是个疯子一点儿都不夸张。
孔翔宇拧眉道:“别给我装傻,问你话呢。”
可能是因为寄宿在赵恒身体里的缘故,他现下的心境跟脾气都有了些改变。这要是换做之前的他,就冲这人的傻劲他肯定掉头就走。
此话一出,那怪人便停止了傻笑,改为一脸严肃的模样。
就在孔翔宇不耐烦的要再次出口问话时,那怪人突然站起身,捏起两个干瘦拳头,愤恨的砸向桌面。桌上那些菜盘子顿时被震飞了不少。
孔翔宇身手灵巧地避过那些飞溅的油渍跟食物残渣。而事先等在怪人身后的小贾跟小冒,飞速上前将那人挥舞的双手牵制住。
那怪人倒也好摆布,被摁住后没什么力气反击,只是嘴里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孔翔宇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他用剑鞘戳了戳那怪人的肚子。宽大的衣袍下瘦瘪得厉害,似乎先前吃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肚子里一样。
小冒抓着那人的手臂,也忍不住的奇怪道:“这人未免也太轻了,就算是副白骨也比他要重一些。”
小贾也附和道:“确实,怎么会有这么轻的人?”
那怪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嘴里一直不停的重复着饿。这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以为是个饿得快死的人。
孔翔宇抬手招呼老板过来,问道:“这人刚来的时候就这副模样?”
百月楼里虽鱼龙混杂的人比较多,不过大多都是些面有富态的有钱人。像这种模样的,即便穿着富贵人家的衣服,当老板的也不会随便放他进来才是。
老板为难道:“不是,刚来的时候这人与常人无异,也不似现在这般瘦弱,胖得很。”
孔翔宇奇道:“你是说,他在你这儿连吃五天,还越吃越瘦了?”
老板道:“是啊,我就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好家伙,这要不是瘦得跟个干柴似的,简直可以拿来当活招牌了。让那些整日喊着要瘦的姑娘都来店里吃上个三四天。
孔翔宇收了宝剑双手环胸,把那怪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怪,可又明明处处都透着古怪。
他是个凡人,即便是一身武艺的赵恒也一样。面前这人在怪,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人,他哪儿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这怪人带回去打一顿,忽然百月楼外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那人道:“那是巫术,这东西根本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巫什么玩意儿?”孔翔宇忍不住问道。
他还从没听过什么巫术,就连赵恒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词。
转头看去,刚才说话的少年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衫,上头用银线绣着龙鳞暗纹。手执白色纸扇,风流倜傥的向他走来。
孔翔宇不禁呼吸一窒。
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年纪,头发微卷满脸神气。可那张脸!那分明是一张魏泽与他结合后的脸!
这人眉眼像极了魏泽,鼻子跟嘴唇却与他一模一样。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跟魏泽生的崽子!
孔翔宇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对那小公子试探着叫了声:“金宝?”
这下换成那少年倒吸一口凉气了,啪的一声收了手里的折扇,惊叹道:“你怎么知道小爷叫这个名字?”
孔翔宇扯了扯嘴角,心道长成这模样,又穿了一身绿,身上的龙鳞暗纹还绣得这么明显,他在认不出来怕是傻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不敢确定此金宝是不是彼金宝。
那摁着怪人的小贾听后,立马气愤道:“大胆,站在你面前的是赵恒将军,你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孔翔宇赶忙抬手制止道:“没事儿,让他说。”
金宝一听,那好看的眉眼瞪得更大了。
孔翔宇还是第一次看到,用魏泽的眉眼这般做神色,居然如此有趣。
金宝把他从头到尾地审视了一遍,试探着问道:“孔……小祖宗?”
如今孔翔宇身份不同,为以防万一,他也不好直呼其名,只能想了个从前经常叫得绰号。
孔翔宇心尖儿一颤。造孽呀!这金宝难道真跟他一起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顿时有种心领神会的错觉。孔翔宇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人?
正打算认个亲,忽然听金宝说道:“将军要不说一件只有我跟小祖宗知道的事儿?”
孔翔宇知道金宝有所顾忌,于是想了一阵后说道:“春风楼金雕母龙摆件,你……”
“停停停,打住!”金宝赶忙抬手制止,心道这小祖宗跟魏大人呆了一段时日,怎么连口无遮拦都学去了。
金宝面露菜色地说道:“我信了。”
孔翔宇内心激动,恨不得立马跟金宝抱上一抱,不过碍于身份不好唐突。见他的两名侍从满脸疑惑,只好干咳一声后,继续问道:“金公子刚才说到巫术?那是什么功夫?”
金宝打开折扇后扇了扇,解释道:“巫术不是什么功夫,是一种邪术。或者也可以把它说成是凡人下的一种诅咒,一般下咒的人自己也会受到反噬。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小命休矣。”
说到这儿,金宝立马凑近孔翔宇身侧,小声道:“小祖宗,你怎么成赵恒了?”
孔翔宇也小声地回应道:“我也不知道,魏泽呢?”
金宝两手一摊,说道:“不知道啊。”
孔翔宇翻了个白眼,金宝这破河神,关键时候总是没什么用处。
一旁听得认真的小冒,出声问道:“那这巫术要怎么破解?在这么吃下去,这人怕是要活不成了。”
金宝再次两手一摊,孔翔宇以为他又要来一句不知道。好在金宝这回倒是有点用处了,说道:“用烈气重的童子血,往这人额头上点上一点就行。”
那小冒一听便准备去拔自己腰间的剑,说道:“我还未婚娶,我来。”
金宝赶忙阻止道:“别,不是光童子身就行,这个人得是个能镇得住邪气的。”
小冒道:“那怎么样的人才算是镇得住邪气的?”
金宝道:“自然是鬼见了都怕的人了。”
孔翔宇深吸口气,一拍金宝的肩膀道:“那你一定可以。”
金宝这河神鬼见了怕不怕他是不清楚,不过他身上带着神力,喷出的火球能让厉鬼退避三舍,想来血液也一定可以。
谁想金宝眼神闪躲,支吾着说道:“那个……我毕竟岁数也不小了……”
孔翔宇顿时心领神会,勾唇轻笑,眼神不自觉地往金宝的下边儿看了眼,说道:“金宝,看不出来啊……”见金宝脸色有些微红,便见好就收:“那只能我来了。”
这回倒变成金宝满脸质疑地看着他了,说道:“你还能是个童子?”
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惊讶,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沉默半天的小贾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我家将军还未婚娶,自然是童子之身。臭小子你可别胡说八道,坏了将军清誉!”
金宝气急道:“说谁臭小子呢?我老得都能做你……唔唔……”
孔翔宇赶忙抬手捂着金宝的嘴,微笑道:“你还小,说话别这么没礼貌,那两位你得叫哥哥。”随后在金宝耳边小声道:“我虽不是童子,可赵恒的身体是。”
随后他松开金宝,拔剑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将那雪珠摁在了怪人的额头上。
那怪人顿时哀嚎声四起,额头上也嗤嗤地冒起了白烟。眼睛泛白,五官抽搐,不一会儿竟化成了一堆被咀嚼后的食物,味道极其难闻。
小贾、小冒离得最近,好在撒手够快,险些没吐出来。
如此怪事一出,外头围观的百姓顿时吓得惊呼声此起彼伏,嘈杂一片。
孔翔宇赶忙捂住口鼻上前细看,只见那地上躺着一件宽大的富商外衫。下边被盖着的食物多到堆成了一座小山,也不知道这巫术究竟糟蹋了多少粮食。
他用剑鞘头随手拨了拨那衣服,忽然在那宽大的衣襟里发现了一个木雕的人形玩偶。
样子与寻常小摊上买给孩子玩得差不多,只是那小娃娃的肚子上被写了一个饿字,额头上还有一个被烧穿的黑点。
他把那小木偶握在手里掂量,也难怪小贾跟小冒要说轻了,这么个巴掌大的木头能有多重。
老板一看事情解决了,立马上前夸赞道:“将军不愧是镇守宁康的第一武将,一滴血就能把这巫术给灭了。”
孔翔宇摆摆手,一堆马屁话他听多了。他将手里的木头玩偶交给小贾,说道:“你去写封书信给太子,道明事情缘由。事出突然必有妖,怕是些对宁康不利的人,故意而为之。”
小贾道:“是,将军。”
这么个巫术玩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危害。可若是不阻止,假以时日怕是会把宁康国的食物全给吃空了。
金宝双手环胸地审视他,偷摸着夸赞道:“别说,你这一身打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当将军的威严,就连说话语气都有那么几分意思。”
孔翔宇顿时收了那股赵恒的心性,对金宝道:“我们回去再说。”
回到将军府,孔翔宇赶忙把房门锁紧,拉着金宝先感动一番,道:"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本以为是自己死了然后鬼上身到了赵恒的身体里。
“对了,我掉进河底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没事儿吧?该不会真的死了?”
金宝用扇子顶着发顶挠了挠,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掉到河底之后周围全是刺眼的红光,我跟着魏大人去救你。谁知道刚靠近就眼睛一黑,再从河里上来后就是这里了。”
孔翔宇急道:“这么说,魏泽也很可能过来了?”
金宝摇摇头:“应该没过来,我上岸后就试着与魏大人通灵,但术法却被阻断了根本找不到他。”
孔翔宇眉头紧锁,道:“还真是怪事,我醒过来就成了赵恒,而且怀里的八骨寒明扇也没了。”
金宝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脸怎么了?还戴了个面具。”
一提这事孔翔宇就无奈,他一过来这赵恒就被岩浆毁容了,如今要是不戴面具都无法示人。于是道:“没怎么,就是毁了不能看,摘了面具怕吓着百姓。”
金宝随口哦了声,转而欣赏起孔翔宇现下的屋子,突然咦了一声,说道:“你这屋子,怎么陈设跟魏大人的屋子这么像?”他指着偏屋里的屏风道:“尤其是那个屏风,简直是一模一样。”
经金宝一提醒才发现,他的这间屋子还真是与魏泽得很像。先前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太多,愣是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他突然就想起了魏泽藏在暗格里的那幅画,心里不免一阵酸涩。说什么不认识,根本就是骗他的。
就连住的屋子也要摆的与赵恒这么像,这两人之间怕是真的有什么。
孔翔宇忽然失落道:“赵恒……可能跟魏泽真的成过亲。”那句魏妻赵恒不是随便写写。
金宝有些爱莫能助,只能劝道:“这个,我也实在不清楚。毕竟当年这个时候,我还是个蛋。”
“……”
孔翔宇觉得,那赵恒把他的魂魄弄过来,也许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些魏泽的事情,好让他知难而退。
想到这儿,他又对金宝说道:“对了,我还发现一件事。我遇到了文昌县百年前第一个献祭的女子,暮雪。她居然跟赵恒认识,而且两人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我想,也许赵恒是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也不一定。”
不过在赵恒的记忆里,现下还没有什么祭祀陋习一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还没开始。
金宝上下打量了一圈孔翔宇现在的这副身体,问道:“赵恒今年几岁啊?”
孔翔宇道:“十八。”
他本以为金宝这么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却听他夸赞道:“不错呀,居然还变年轻了!”
“……”他心道:“这话说得好像他孔翔宇二十二岁很老一样。”
之后他随便扯了个理由,把金宝这少年身份收进了将军府里。
其实他更希望金宝能变回龙身,带起来也比较方便。只是金宝有些不乐意,拒绝他的理由是:“好不容易法力能让他凝出人形,他要好好享受一段时间再说。”
这个享受,就有点不可言说了。他其实挺想说您老能不能换一张脸,毕竟现在顶着一张他与魏泽融合的脸,他看得别扭。
隔天他俩吃饭,金宝的红唇实在与他太像了,便忍不住地说道:“你能不能换张脸,要不然变成魏泽也行。”
金宝却摇头道:“那不行,万一碰到一百年前的魏大人,我可能会被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