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面拢共就屁大点地方,几个五大三粗的兵爷还穿着铠甲,带着一股焦灼的气味,愣是把里面挤得水泄不通。
孔翔宇有点儿被这阵仗给吓到了,这些兵爷身上都沾着一层火山灰,一个个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人一多空气不流通,孔翔宇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好在先前出去的大夫在外头喊了一句:“快出来,你们这样将军的病情会加重的。”
好说歹说的一通劝,才把这些担心他的兵爷给请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娇小的红衣女子在营帐里,看样貌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只是那长相竟与慕云环有几分相似。
那红衣小丫头满脸痛惜地站在营帐中,红着眼眶向他慢慢靠近。最后泣不成声的跪坐到他的床边,双手紧紧地握住他被纱布包裹着的手。
孔翔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营帐外传来了兵爷的声音,道:“慕雪姑娘,大夫说了尽量别打扰,可别呆太久啊。”
“咳咳……”这回孔翔宇是真呛着了,他差点没咳得背过气去。
刚那兵爷叫这小丫头什么?暮雪?那那那……那不是百年前文昌县慕家第一位祭祀的姑娘吗?!!新婚三个月还死了丈夫的那位!
老天究竟跟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怎么把他送到了一百年前来了!
暮雪抹了把眼泪,赶忙帮着拍他的背顺气。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却在那裹着纱布地背上拍了一手血渍,急得她大叫大夫。
大夫只好又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看到孔翔宇身上浸血的纱布后,无奈道:“都说了不要打扰,这下好了,我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全崩开了。”
暮雪一阵自责,只好对孔翔宇道:“赵恒哥哥,那我先出去了,等回了将军府我在来看你。”
然后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夫嘴里直叨叨,手里的活计倒是挺利索,三两下除了他身上的纱布重新上药。
孔翔宇这才看清,他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疤,像是烧伤又更像是烫伤。有些地方先前估计起了水泡,现下都被大夫给挑破了,看着实在有些吓人。
他不禁感叹,自己的脸上该不会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吧?
他被扶着重新躺好,嘴里干涩,好半天才又再次出声。他试探着对着只有他与大夫的营帐喊了声:“魏泽,你在吗?”
话一问出口,大夫便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将军这是在叫谁?谁是魏泽?”
孔翔宇闭嘴不再说话,因为并没有鬼回应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恐惧,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鬼了。
他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送到了一百年前,还寄宿在了这个赵恒的身体里。难道他被那个黑影吞噬了?所以将他送到了黑影生前的地方?
他抬手扶着自己胀痛的头,心思开始百转千回。他差点忘了,那个黑影,分明长着一双他二哥的眉眼。
怎么会是他二哥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假如真的是二哥,有些地方倒也确实说得通。可魏泽明明跟他说过,他二哥活得好好地,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而且大哥生前除他之外最宠的就是二哥,他实在想不出二哥会去杀大哥的理由。
等等,他瞪大双眼,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大哥跟二哥乃是一对双生子,他俩从生下来便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秉性天差地别外,很多时候就连李夫人都会将他们认错。
难道那黑影是大哥?
他烦躁地闭上双眼。不会的,一定是那黑影使了障眼法,故意来迷惑他的。
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赵恒。单凭那黑影将他拖下水之前说的话也能判断,这个人跟魏泽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大哥死的时候连魏泽是谁都不知道,至于二哥就更加不可能了。
大夫将他重新包扎好便出去了。
他在这间营帐里昏睡了好几日,其间这大夫每日都会来给他换药,前几天倒还好。就是那伤口开始逐渐愈合的时候,拆纱布真是一种折磨。
有些伤口眼看着愈合了,在纱布扯开的那一刻又再次撕裂出血。
他在孔府里的日子虽不好过,可到底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这点皮肉之苦真是疼的他快疯了。
尤其是脸上,上药的时候真想拿头去撞墙。
直到十天后,他才被人抬着塞进了轿撵。出了营帐后才知道,他们被驻扎在一片湖泊的边上,这湖泊位于半山腰,水流顺势而下福泽着山下的好几座城镇。
虽然这些城镇全都换了面貌,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湖便是金宝河的源头。
远处的另一座山顶破了个大洞,黑漆漆的冷却岩浆覆盖着整座山体。想来那便是害他面目全非的火山了,如今那口子里还依旧冒着热气。
从这头望过去,还能看到山脚处被岩浆摧毁的城镇。
这几日在营帐里他也听到了不少消息,知道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赵恒,第一个发现了火山的异常,跑去山脚的城镇救人。
结果人是都救出来了,他自己折在了岩浆里。都说他是不幸中的大幸,遭了岩浆之难也只是皮肉伤,至少没缺胳膊断腿。
他被一路抬回了将军府,沿途经过一条足以同时通过七八辆马车的繁华大街。街道上极为繁华,人声鼎沸。那卖艺的,摆摊的,数不胜数。
不过屋顶以及一些未被打扫到的地方,还是积了不少火山黑灰,并未展露全貌。
大街上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人也在这里走街串巷。他一个文昌县出来的,竟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既视感。
而这片车水马龙繁华的地方也不能被叫做城镇,是一个被称为宁康国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求星星,求评论!!爱你们 QAQ
第24章
他安静地躺在屋子里,照顾他的人从老大夫换成了年轻丫鬟。要说这姑娘上药的手势确实舒服,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疼出一身冷汗。
快好的那几日他身上痒得厉害,头发也快能掐出一碗菜油了,偏偏大夫嘱咐了千万不能沐浴,憋得难受。
一直熬到他伤口结痂脱落,才有下人给他端来了洗澡水。
孔翔宇深吸一口气,无奈挥退所有人。看着屏风后冒热气的浴桶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即便他成为赵恒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也依旧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屋子里的摆设被下人动过,原本放着的镜子全被偷偷撤走了,是怕他看到自己那张脸会被吓着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浴桶边上,手指轻敲着浴桶的边缘,慢慢地将脸探向水面。
守在房门口的两名侍从很是担忧,但没一会儿听到将军洗澡的水声便放心了不少。
孔翔宇坐在浴桶里,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这张脸眉眼的部分被毁了个彻底,皮肤黏连得厉害活像是个怪物。
他强作镇定,这不是他的脸,是这位名叫赵恒的。或者说,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无关,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身体。
孔翔宇捂着脸低声啜泣,他有点儿想家了,即便那是个他曾经讨厌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原本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死了,要是真的,魏泽一定急疯了。
洗完澡,穿戴完下人备好的衣衫,那衣衫之下竟还放着一面银质面具。他皱着眉头将面具拿起细看,这上头的纹样花式做工精细,竟与那画卷上赵恒带着的一模一样。
叹了口气将面具戴到脸上,冰凉的触感下,忽然一股强烈的头疼感袭来。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疯狂地往他脑子里灌。
记忆中不断地有人在叫赵恒,有他年幼时的父母亲人,还有战场上一起厮杀的兄弟。
孔翔宇抱着头蹲在地上,脑袋疼得都快炸开了。
那一张张出现在脑子里的面孔,既陌生又熟悉。好像那属于赵恒的人生也成了他的一部分。
门外的侍从听到里面有异常,担心将军出事,便着急忙慌的推门进门。正好看到孔翔宇疯狂地打砸着屋里的东西,一会儿嘶吼,一会儿又抱着头喊疼。
侍从急忙上前抓人,嘴里直喊着将军,与孔翔宇脑子里声音渐渐吻合。
孔翔宇被两名侍从抱着按在地上,他急促的喘着大气。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侍从焦急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他缓了好一阵才慢慢放松身体,说道:“小贾,小冒,我没事了,把我松开吧。”
被唤名字的侍从顿时红了眼眶,将他扶到床上后说道:“将军,您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他应了一声,摆摆手问道:“最近宁康可还太平?”
那叫小贾的侍从道:“将军还是多休息几日,这些事等您好了在处理也不迟。”
孔翔宇觉得奇怪,他刚才恢复了赵恒的记忆,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赵恒。可这会儿对两名侍从说的话却并非是他的本意,倒像是这身体的主人引领着他在说话。
他不禁一阵头皮发麻,突然就想到了老一辈说过的鬼上身,只不过现下上身的这只鬼,变成了他。
也就是说,赵恒的魂魄还在,他不过是一个寄生在赵恒身上的魂魄?可一些小动作,举手投足间虽非本意,却又像是自己要做的一样。
甚至都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赵恒的心性在带动着他,还是他在带动着赵恒。
赵恒摆摆手,实际上也是孔翔宇在摆手,他道:“无碍,这点小伤早就好了,你直说就是。”
“是。”小贾顿了片刻,说道:“宁康倒还太平,大事没有怪事倒是有一桩。近日百月楼的掌柜来报,说是楼里来了位奇怪的客人,一直在他们那儿不停地吃着东西,已经连吃了好几日了。”
孔翔宇皱眉道:“连吃了好几日还不带停?肚子没撑破?”
小贾道:“怪就怪在这儿,那堆积如山的食物,一刻不停的进了那客人的肚子,却半点儿也不见有什么异样,还一个劲儿地喊饿。”
“那倒确实挺怪的。”孔翔宇站起身,随手拿了把架子上的宝剑。动作熟练利落,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赵恒将军,乃是宁康国的一员猛将,年幼时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习武学兵法。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就杀得敌人溃不成军,此后一战成名。
只可惜隔了一年他父亲便战死沙场,赵恒顺势袭爵了将军的位置。
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没了,这点倒是跟孔翔宇同病相怜,甚至在那些记忆中都找不出他母亲的脸。
这些倒也没什么,让他震惊的是,在赵恒的脑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他所熟悉的人,宗彦秋。
这位原是百年后的洪武县鬼武,在这个年代里还是个活的风生水起的二皇子,与赵恒乃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有一回赵恒去战场,宗彦秋非要跟着他一起出征,两人双剑合并把对方杀的是片甲不留。
以至于皇帝一高兴,就把宗彦秋封成了太子,引得许多皇子都对他生起了妒意,尤其是他的那位大哥。
思绪扯回来,这些皇家斗争与赵恒其实并无多大关系,将军本就效忠皇帝。说直白点,即便他跟宗彦秋是可以一起生死的好兄弟,将来谁当了皇帝他还是得臣服于谁。
孔翔宇摇摇头,把这些思绪一晃而过。他被卷进了赵恒的年代,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回去,现下也只能暂且先当一下赵恒了。
不过这位赵恒将军在宁康国可一点也不闲。这儿的制度与文昌县不同,并非是分了各类地方官员管事,而是民间一概大小事都得找他。
街头巷尾还有句俗话,有事不怕事,只要有赵恒。以至于记忆中的赵恒比起呆在府里,更喜欢去战场杀敌。
孔祥宇穿戴好轻便的戎装,腰间别上宝剑,整合一番后便出发了。
百月楼在宁康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间酒楼,平时鱼龙混杂,来自各个地方的人都有。什么怪癖怪语的客人老板见得也多,所以这样的一个老板来上报怪事,那必然是怪到了极致。
果然,他带着两名侍从赶到百月楼时,就看到门口早已围了一大圈看戏的百姓。众人见将军来了,忙自觉地退开一条路。
孔祥宇还未进门,便一眼瞧见了那桌面上堆积如山的菜盘,一些实在放不下的,全被挥落到了地上碎成八瓣。
而在那堆菜盘的后面,正是怪异的正主,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左右。只是身形太过瘦弱,像是刚从闹饥荒的地方跑来一样。不过身上穿的衣服却很是富贵,一般的百姓也穿不起这样的衣服。
那怪人伸着双骨瘦如柴的手,此刻正捧着一只烤鸡疯狂地撕咬着。
虽说这么想不应该,可孔翔宇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猛虎扑食这个词。
因着这人实在太怪,大厅里吃饭的客人全都退到了楼上用餐,这一楼的大厅里便只剩下这一人。
孔翔宇踏步进门,那百月楼的老板立马迎了上来。他看到孔翔宇脸上的银质面具后愣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说道:“将军您总算是来了,你若再不来,只怕我这酒楼的生意都要做不成了。”
孔翔宇说道:“这人来了几日?”
老板伸手比了五根手指,道:“整整五日,夜以继日地吃,一直都未停下。我那店里的厨子都快不行了,就现在桌上的这些还是去别的餐馆买的。”
孔翔宇点点头,示意小贾、小冒两人先去这人的背后,随时准备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