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也许还能弥补……
他道:"以身为器,立下福巫。唯有对这墓室中财宝动以邪念之人,才会受巫鬼之术摧残,不动则身家安宁。
若是来日终是敌不过贪婪人心,以至河中怨气太重,便将那怨气化作神龙。保河川,平怨气……"
疼痛锥心刺骨,黑色的血液犹如活物,叫嚣着钻进他的骨髓。
他紧闭双唇,攀爬着玉棺壁,将棺盖上的黄符扯下。身心俱疲,呼吸羸弱,棺盖被缓缓推开。
步履蹒跚地钻进了玉棺之中,他抱住了一具森然白骨,是魏泽。雾气充斥着整片内棺,丝丝缕缕缠绕着他满是伤痕的身躯。
他匍匐在魏泽之上,黑色血水顺着白骨湍然而下,黏稠悲悯地融入白骨之中。他把头靠在魏泽的胸口,感受着那没有心跳得温暖。
手指顺着魏泽的臂膀而下,探向那只骨手。然而指骨突兀,手掌顿住,那骨手中早已被另一只骨爪紧握着。
两手交握处紧捏着一把带有血丝的玉扇。
原来,在这玉棺之中还有一具白骨。他与魏泽同棺,与魏泽交颈而卧,与魏泽百年合葬。想来,他便是魏泽心心念念之人。
是谁?与魏泽同棺的是什么人?
他摸向那柄玉扇,忽然嗤笑一阵,带着浑身的疼痛微微发颤。
“玉扇啊玉扇,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我不明白……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把头埋在魏泽的胸口,转而伸着满是血水的手指抚上魏泽的面颊。那张原是风华绝代的脸,宛如谪仙的脸,此刻只是一具森然白骨。
他哽咽道:“好疼……魏泽,我好疼……”
“……我想回家,我想跟你回家……你带我走吧……”
墓园的四周哑铃尽数回响,久久不能平息。
玉棺上的符咒翻卷着吹了一地,棺中白骨带着浓重的阴郁戾气,那白骨之上混着黑色的血液慢慢地长出了新肉。
白衣束身,墨发微卷,阴邪狂狷。眼角带着一股戾气,眉目低垂,他望向趴在他身上的残血少年。
抬起苍白地手臂,上面布满了粗管的经络,腕上赫然生出一颗妖艳的红色鬼痣。修长的五指抚上少年满是血迹的面颊,然而那少年的身躯早已冰凉,没了声息……
白玉血棺,黑血生。万鬼尖啸,厉鬼成。
作者有话说:瑜灵:“呼……总算把这个卷章写完了,着实可恶!”
魏泽:“……”
孔翔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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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章开始魏泽就能出来了,憋了这么久真是不容易!
其实我已经疯狂缩减字数了~~赶紧过去吧,抱头捂脸!
第70章
古人言,万祈之名乃是由万民祈愿天神而来。
传闻百年前有一座祈愿庙,庙里供着一位掌管凡人福运的神明,因着十分灵验,来求福的人络绎不绝。
久而久之,祈愿庙的香火越来越旺盛,成了一方水土的主殿,来往的住民也变得越来越多。于是管理祈愿殿的殿主便想,竟然百姓之多已经数以万计,倒不如将此地化作城,取名万祈城。
城中百姓淳朴,一派繁荣昌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人们有求子,有求运,当然更多的是求晴雨泽沃土。总之,这位万祈天神你对他求什么都行,百试百灵。
直到有一日庙里来了个穷困潦倒的困苦之人,身世凄惨,悲天悯人。苦命之人便用身上仅剩的一只馒头祈愿天神,求天神能赐万祈国金山银山,遍地黄金。只要有了无穷无尽的钱财,便不在有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更不会有百姓饿死街头。
于是天神降下福泽,将那万祈城四周的山群全数变作了金山,就连人们行走的街道也化作了黄金。
苦命之人的祈愿成真,城中百姓乐不思蜀。人们捡黄金挖金矿,开始商量着土地规划,哪片地的黄金是你的,哪片山林的金矿是他的。
时日一长,淳朴心善的人们也开始了争相抢夺,恶语谩骂。甚至为了黄金大打出手,杀人放火,怨气横生。
这原本用来救苦救难的黄金,一时间竟成了让人们自相残杀的恶源。虽有了黄金,却依然有人流离失所,依旧有人妻离子散,甚至还愈演愈烈。
那原本祈愿的苦命之人便想,要不祈求天神将黄金收回,回到原本一派祥和的景象。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口,人们便众说纷纭,有的劝阻,有的赞成。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害怕金子会因此真的消失,于是连夜挖金搬家离开万祈城。
所谓财不可外露,这句良言却没能灌进万祈子民的耳朵里。那些拿了金子连夜逃走的人,在别的城镇国家成了富甲一方的富豪。
其余那些眼热的人便想,不做生意不赚钱,每日只呆在家里享清福之人何德何能有这般钱财?于是朝廷官员几番打听之下便得知,世间竟还有一个金矿般的宝地!
于是官员进言,国君大悦。心想这金子竟然是上天赐予的,那么就应该人人有份,怎么能只归属于一个小小的万祈城?
国君立即调兵遣将,派了百万大军要去万祈城夺金。得知噩耗的万祈城百姓便群起拥众地去了祈愿殿,人们求天神庇佑平安却又不想天神将金子收回。
天神念及苍生无辜,于是便在万祈城外降下幻术做以遮掩。
国君的百万大军赶制城门外,却发现这万祈城不过是一座空无人烟,贫穷困苦的荒城,直骂自己受了骗。
可就在国君正准备掉头要走时,忽然有一位杀伐之气极重的将军看出了端倪。将军用自己的鲜血做引,打破了天神设下的幻术结界。
于是那满地的黄金,满山的金矿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百万大军的眼前。国君很是高兴,指挥着大军侵占万祈城抢夺财宝。
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没有人会在意本国之外的王法,更不会有人去怜悯一座手无缚鸡之力的万祈城百姓。
一时间,哀怨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惨遭杀害又或是被当成搬金子的奴隶。
祈愿殿殿主不忍子民惨状,便再次祈愿,希望天神能将金子收回,还百姓一片康宁。然而这一次天神并未如期降下福泽,而是选择了置之不理。
问题出在了人,而不是赠与的金山。
一个有求必应的神明受万民敬仰,但只一朝不愿便成了千古罪人。百姓痛恨金子,更痛恨天神无情,便群起砸神殿,毁神坛,哀声遍野。
而与此同时,得知万祈城这座宝库的君主也多了起来。你能抢,你能拿,那么他们又何尝不可?只需一句见者有份,人人都能来分这一杯羹。
连年间,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神明自知事态的严重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甚至还乱了凡人的生死轮回,于是便想收回金子降下福泽,然而此时的天神却是无能为力。
失去人们供奉的天神,早已没了从前那强大的福泽神力,金子再也收不回了。
殿主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看着倒塌的天神金身,决定自封城主。他以城主之名煽动百姓,以血为墨,写下一张万民血书。让百姓们抱着最后一丝残存的信念,祈求天神念及疾苦,现世人间。
而就在那一晚,天边红光漫天,百铃齐鸣。城主的夫人诞下了一名男婴,赐名柏霄。
孔翔宇缓缓睁开双眼,周身处于一片黑暗。他略微镇定片刻,伸手摸索了一番身体。肚子处完好无损没有刀伤,手腕上也光溜着没有任何异样。
又是一阵摸索,从怀里摸出一把玉扇,通体温良隐隐透着润泽,不是那把八骨寒明扇又能是什么。
他还记得自己身为鹿鸣山时,弥留之际摸到的两只紧握着的骨爪。深吸口气,将玉扇重新塞回衣襟。
双手攀附着四周,掌心所及之处全是上好的檀香木。不禁心中微颤,他竟是在棺椁里!
只是此刻的棺椁没有魏泽,没有白骨,唯有他一人。
屏息静听,棺椁之外是一片河流颠簸的水声,玉棺浮于水面之上,跟着河流上下起伏,偶尔旋转颠沛,偶尔触礁碰底。而那棺椁外的四周似乎被挂了清脆悦耳的铜铃,棺椁起伏时,铜铃也会随之而晃动,发出一阵震人心魄的铃音。
直至檀木棺椁发出一声闷响才幽幽停下,好像是撞到了一块山石。孔翔宇在棺椁中也跟着这撞击滚了一圈,额头撞在了棺椁壁,疼得哼叫一声。
还未待他缓过劲儿来,便听到有人踩着河水向他躺着的棺椁走来。那人拔出腰间兵器,听声音,应该是把重武。
兵器敲击了几下棺盖,问道:“里面可是活人?”
孔翔宇一听,便急忙敲击棺壁回应道:“有有有!我还活着,少侠赶紧帮我打开!”他快被憋死了!
那人也未多虑,用刀尖敲着棺椁盖的缝隙,一阵兵器碰撞后,挥掌运气利落地劈开了棺盖。铃音躁动后,一道刺眼的白光打在了孔翔宇的身上。
往棺椁中看去,里头躺着一个二十几岁的清俊男子。一身白衣繁复,衣襟跟袖口处皆绣着墨绿色的暗纹。劲瘦的腰身上束着淡蓝色的腰带,一根墨绿的编织锦缎绳在腰间捆缚了两圈,而后垂落处挂着一块带着墨绿剑穗的腰佩,腰佩则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白玉平安扣。
墨发亮泽柔顺,毫无章法地散乱着。皮肤白皙,眉眼俊朗深邃,眼眸清亮,唇红齿白,俊朗非凡。
要说这檀香木里藏着块谪仙美玉,倒还真是贴切。
孔翔宇等适应了刺眼白光,才将那遮眼的手从眼眸上放下。天光大亮,白云随风而动,青山绿水眉目清明。
开棺后,忽而向他伸来一只五指修长,骨接分明的手。同样的皮肤白皙却比他看起来更为健康强劲,手背上经脉微显,精炼利落。手腕处扣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护腕,将这只手衬托出几分杀伐果敢之气。
河水叮咚敲响棺椁魂铃。
孔翔宇握住那只手,带着几分温热的人气,手掌间有粗糙的老茧,因是常年练武留下的。
那手的主人微微使力,将他从棺椁中拉坐起来。散乱地长发随之晃动,贴在了脸颊两侧,蓬松柔软。
长睫微抬,眼眸颤动,他紧握着那只带有脉搏跳动的手向上看去。胸腔起伏不定的愣怔片刻,惊叹道:“魏泽!”
而且是活着的魏泽!
他定睛看去,此时的魏泽确实带着活人的气息。一身黑衣劲身,皮甲护体,左侧梳着两根花辫束成马尾,一顶银质发冠将满头青丝堪堪扣紧。
腰间别着一把重兵长刀,以及三把短刃匕首。
活着的魏泽!英气勃发的魏泽!年仅十九就当上将军地魏泽!
孔翔宇震惊地看着他,而魏泽却微微挑眉,满脸茫然地问道:“你认识我?”
孔翔宇胸口狂跳,从棺椁中慌忙站起身。然而棺椁漂浮在河流水面,这一站,重心不稳,直直地倒向了魏泽的方向。
该死!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在棺椁里!
魏泽反手握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牵制着他的肩膀,总算是没让孔翔宇扑进他怀里。
然而棺椁还在水面上,人始终是站不稳的,见孔翔宇一身装扮像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魏泽便长臂一揽,干脆将人扛在了肩头,踏步向河岸上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孔翔宇震的一呛,却不敢多吱声。
魏泽上了岸将他放下,一阵天旋地转后总算是站稳了。他此时才算是看全,运送棺椁的河流是一条自全群山而下的浅溪,溪流太长早已看不到源头,水位不深只到膝盖,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河道。水质清澈见底,能看到底下有不少半露皮子的山流水。
而他跟魏泽两人正身处一片无人的群山峻岭之间。溪水旁的山路窄小泥泞,一看就是没什么人会走的小路。
道路旁缚着一匹黑色的战马,马身通体乌黑,毛发光亮,倒是跟黑雾挺像。只是这战马的鼻子处有一块白色的绒毛,好像一个萝卜的形状。
他拧眉看了一阵,抬手冲那战马的头轻抚了几下。
魏泽将他的棺椁也拖到了岸上,棺盖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他看着孔翔宇的模样,忽然嗤笑一声,道:“真是奇了,萝卜居然肯让你摸它。”
孔翔宇忙转头看他,问道:“你叫它什么?”
魏泽拍了拍战马地背,道:“萝卜,怎么,这名字很奇怪吗?”
“……”
“不……挺好的……”孔翔宇暗自扶额,魏泽这人取名字怎么这么随便,这么英勇的战马居然叫萝卜!
难道上了战场,大敌当前还要高喊一句,“冲啊,萝卜!”岂不是将威严都扫走了大半?
魏泽看着孔翔宇的模样,再看看那副顺水而下的棺椁,终是忍不住地问道:“你怎么会被锁在棺椁里?还有……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我们宁康的。”
孔翔宇摸着萝卜的手顿时一僵,宁康!果然,魏泽生前是宁康人!也难怪他的后辈都在宁康。
只是,他怎么又到宁康来了?还是魏泽活着的宁康,那岂不就是……五百年前!!!?
魏泽见他满脸的焦灼惊叹,好似一副有苦难言的脸色,便摆手道:“若是不能说也不用勉强,只是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孔翔宇拧紧了眉头,脑中千万思绪汇聚一处。他看着魏泽的深邃双眸,而后幽幽道:“柏霄。”
作者有话说:开新篇章啦!之后泽宇的互动会很多哒!绝不吝啬!超感谢送海星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