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唯有孔翔宇脚下的这片还算是净土。
孔翔宇颤巍巍地后退一步,一只恶鬼面具掉在了他脚边。随后便有一道黑影瑟缩着从地面伸出鬼手,胆战心惊的要去拿那只裂开的面具。
摸了两下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指尖颤抖的敲了敲孔翔宇的脚背,示意他能不能把脚挪开,踩着他脸了。
孔翔宇慌忙抬脚,许是举手投足间让那只面具鬼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竟缓缓地从地面站起。把被打倒了的面具扶正,张牙舞爪的要吓唬他。
有了魏泽,金宝现下的胆子比天都要大。他用龙爪做了个恶鬼吃人的动作,而后拉开嘴角道:“略略略……”
面具鬼顿时有种被小儿戏谑的暴躁感,虽带着张面具,但孔翔宇明显能感觉到这东西现下气急败坏的模样。
面具鬼学着金宝的动作,用两只鬼爪抵着面具上无法搬动的嘴角,发出一阵闷闷的略略声。
谁想那略略声还未略完,脑袋便被横空劈来一巴掌,连鬼戴面具直接飞了。
孔翔宇:“……”
金宝:“……”
魏泽握着打鬼的手掌转了两圈,细听下还能听到骨骼滑动的声响。少年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侧头对孔翔宇微微一笑,他道:“入口有些难找,来晚了。”
孔翔宇冷静片刻,道了声谢。
不一会儿那破败的鬼市街尾来了辆豪华轿撵,轿撵上宗彦秋很是悠闲,沿途看到那些残桓断壁还啧啧评价两声。
马车停至二人一龙身前,那宗彦秋犹如公主驾临一般从轿撵上下来。看了看四周,评判道:“鬼王大人真是好功夫,你一来就毁一条鬼市。这下好了,那小侯爷要是还敢出来,怕是太阳得从西边升起。”
魏泽满脸的无所谓,道:“大不了再多拆几条。”
言下之意,那是要把所有能让小侯爷藏身的地方都拆了呀。
孔翔宇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汗颜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谁想宗彦秋两手一摊道:“还怎么出去啊,入口都被鬼王大人一巴掌给拍没了,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另找出路。”
孔翔宇看了眼四周被毁得面目全非的鬼市,忍不住问道:“那这另一条路是?”
宗彦秋手指指着一处坍塌破裂的红桥,道:“你看。”
孔翔宇眯着眼睛定睛一看,桥是好桥,不过已经断了。
随后又听那宗彦秋说道:“下面。”
断桥之下,水面波澜,夜黑风高下竟有着另一番光景。红桥华美,百灯齐放,街上游走着无数鬼魅。
这湖水下竟是另一番天地,宛如一面八卦镜,一景两态。
只不过先前的黑市死气沉沉没什么生气,而水下的鬼市却是热闹非凡。不过鬼还是那些鬼,屋舍还是那些屋舍。
孔翔宇道:“竟还有个一模一样的黑市?”
宗彦秋翘着兰花指捋了捋耳侧的一缕头发,说道:“既为黑市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呢,这里可都是贩卖一些不容于世的勾当。如今鬼王当事,要是只有一条,被抄了岂不是就没了?”
一旁半天没说话的魏泽终于忍不住道:“听你的意思,好像还觉得有些可惜?”
谁想宗彦秋竟大言不惭道:“当然可惜了,要不是黑市做这些小动作,您老又怎么会给我加工钱呢。”
孔翔宇一巴掌捂着脸,他一个大活人,实在有些接受不能。感情那枉死之人多一些,还是件好事不成。
魏泽无言,拉过孔翔宇的手,将人护在身侧。对金宝说道:“金宝,开水面,去下一个黑市。”
谁想宗彦秋立马抬手制止,他道:“别别,我们身上的戾气太重,你开个水面就被发现了。那些黑市的鬼精得很,你这一身戾气过去,鬼影都瞧不见一个。”
随后又从较撵中翻箱倒柜地摸出了三个面具,说道:“我这面具可是花了重金买的,你们小心着点用。不管是活人还是厉鬼,但凡带上都能隐去气息,就是中途不能把面具脱下来,要是掉了可就暴露了。”
孔翔宇正要接过面具,就被魏泽徒手劫走了,用他那身白色的衣衫擦了好几遍才又递过来。
看来是真嫌弃。
两鬼一人戴上面具后,翻身进了另一处鬼市。
金宝龙身太小,戴不了面具,便只好又缩回银镯里藏着。
有了鬼面具果然方便不少,孔翔宇置身鬼群中也无人察觉。何况他身旁还护着个魏泽,莫名觉得安心。就算那街道上出现再多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觉得有多可怕。
鬼界不似民间,民间若是要找人,大不了贴个寻人令。偏偏这黑市还不是魏泽的管辖范围,找起来颇有些费劲。
黑市干脏活有个好处,就是绝对保密。你干什么勾当,给钱就能帮你卖命。若是大肆询问肯定会遭来猜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用钱比较妥当。
只是黑市里的规矩,他们外行人并不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孔翔宇被抓进黑市绝对不是意外,那三刹恶煞目标明确,就是要取他性命。
是谁买凶杀人?小侯爷为什么会淹死在洪武县的金宝河?他的银镯又怎么会出现在小侯爷的手里?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几人凑到一间酒楼门口,商量着要去哪儿找人。
孔翔宇看着身旁酒楼的架构,与先前那间酒楼怪一模一样,从外头望进去还能看到那块造孽的红地毯。
只要一想到那块地毯是酒楼怪的舌头,他就情不自禁地打寒颤。
袖子里的金宝从银镯里出来,巴巴的缠到孔翔宇的手腕上。抬起鼻子闻了闻,说道:“这里不行,那小侯爷没来过。”
孔翔不禁汗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闻出来的?小侯爷什么味儿你闻过?”
金宝翻了个白眼,说道:“你那镯子上就有小侯爷的气息。”
这都行,孔翔宇立马想到了那看家护院的家犬,不免心中好笑。
忽然身上多了件白衫外套,他茫然地看着魏泽,其实他想说这地方也不是那么冷的。
但随后魏泽便说道:“活人的气息在这里太重,还是穿我的衣服更安全一些。”
这人此刻脸上带着一张银质面具,面具只有一半,露出他下半张精致的脸,说话时,薄唇润泽。
即便遮住了半张脸竟也这般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同为男子的孔翔宇心中感慨道:“这人的爹娘究竟是怎么生的!”
忽然,那酒楼里出来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眉目含情,身材也极为出挑。脸上带着张红色面具,就如魏泽一样,露出半张娇俏的面容。
这还真是稀奇事,毕竟在这黑市中,大多鬼魅都只是一个黑影。不仅看不出性别不说,脸上的面具也是清一色的纯白。
只见那女鬼扭臀摆腰地走到宗彦秋身侧,双手抓着人手臂,脑袋一歪倾身贴了上去。
一阵轻笑后说道:“宗大人,您都大半年没来了,怎么今儿个想到要来黑市找三娘了?”
除宗彦秋外的其余三人都一脸汗颜地看着他。
宗彦秋哈哈笑道:“那个,我红颜知己,大家不要误会。”
三娘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宗彦秋的身上,孔翔宇心道:“这算哪门子的红颜知己!分明是不知哪笔风流账吧!”
魏泽道:“想不到宗大人红颜知己遍天下,就连黑市也没落下。”
“哈哈……哪里哪里。”宗彦秋笑的尴尬,干脆大手一览把三娘搂在怀里,后又说道:“三娘在黑市也算是个老人了,知道得也多,各位不妨有什么事问她,有我在定当知无不言。”
三娘摸了把宗彦秋的胸口,含羞带臊道:“讨厌。”
言闭,魏泽便不客气地问道:“可知道楚柏?”
三娘道:“楚柏?你是问那个死在洪武县的小侯爷?”见宗彦秋点头后便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小侯爷也是怪,自己跳得金宝河却非说是别人推他的。”
孔翔宇惊道:“自己跳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三娘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啊,而且死后不去鬼蜮,居然先来我们黑市报道,这样的鬼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凡人无论哪种死法,一般死后都会先去鬼蜮登记造册。纵使是个冤死的厉鬼,也必然不会先去黑市。毕竟黑市这种做下作买卖的地方,只有死了多年的老鬼才知道。
如此看来,那小侯爷应该是有人指点了。
孔翔宇道:“那你可知,这小侯爷去哪儿了?”
三娘道:“先前是去三刹头那儿了,这会儿倒还真不知道。”
得知那三刹恶煞黑店位置,几人便匆匆地赶了过去。
孔翔宇原本还想问问,这黑市里的三刹头能跟他们说实话?谁想宗彦秋一脚踹开那黑店的门,魏泽便一阵风似的进去掐住了老板的脖子。
店内的一众恶煞齐聚而上,那魏泽周身的白雾便如利刃一般将其控制住。
魏泽话不多说,直问道:“楚柏呢?”
三刹恶煞多年来干的都是脏活,以往就算有鬼上门滋事也从没怕过。不过面前这位带着银面具的,浑身戾气太重。那白皙的手指几乎没用什么力,便觉得随时都能将这里一举歼灭。
那恶煞头呜咽一阵,指了指店铺后的院子,从白色面具后闷声道:“在,在后面。”
话音刚落,白雾化作数百刀刃,将这店铺里的一众恶煞全数绞杀。
孔翔宇默默地收回手,那句“有话好好说,大家不要冲动”愣是没敢说出口。
不一会儿,宗彦秋便从后院把小侯爷给揪了出来。
小侯爷急道:“我是枉死的,是有人推我的!”
宗彦秋依旧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说道:“什么枉死,生死簿上写得明白,你是自杀身亡,当我们都不识字啊。”
这下小侯爷更急了,他道:“不是的,我不是自杀,真的是有人推!”
宗彦秋双手环胸道:“还真是怪了,那你说,谁推的你,姓甚名谁,是男是女。”
此话一出小侯爷顿时噎住了,他颓丧地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出声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黑影,不知道男女。”
孔翔宇一听黑影推人下河,便想到了当初的大哥,连忙问道:“黑影?什么样的黑影?是三刹恶煞这样的吗?”
宗彦秋摇摇头道:“不,就是一个黑影,与三刹恶煞不同。”
可孔翔宇依稀记得,那推他大哥的黑影与三刹恶煞确实一般无二。那便不是同一个黑影了。
宗彦秋从怀里翻出个洪武县的生死卷宗,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一遍,随后把卷宗递给魏泽。
上面关于小侯爷楚柏的记载,只写到自杀溺水身亡。生死簿记载凡人生死,且死后自行显现文字备案,若真是有人推的,必然会写明。
即便是被恶鬼冤杀,那也会注明一句枉死,从未出过错。
可看小侯爷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难道其中真的出了什么蹊跷?
魏泽又问:“那只银镯是怎么来的?谁让你拿去歪楼拍卖?”
这下小侯爷是彻底住嘴了,他紧咬唇瓣半天不肯出声。
魏泽对付旁人没这么多耐心,徒手便掐起小侯爷的脖子,问道:“不说,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不过你能不能转世投胎,保佑你在世亲人安康,可就说不定了。”
孔翔宇满脸冷汗,今晚的魏泽与平时对他的魏泽,差得实在太多。眼前这个满身戾气,抬手投足间能毁天灭地的鬼王,他光看着都觉得害怕。
不过眼下还是问银镯的事要紧,只好硬着头皮劝道:“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触及家人安康,小侯爷的眼睛瞬间放大。他颠簸着离开地面的脚尖,心一横,哑着嗓子说道:“是我捡的,从金宝河里捡的。”
魏泽松开手,小侯爷掉到了地上。
宗彦秋一摊双手问道:“既是捡的又为何会拿去歪楼卖?这银镯质地普通,根本不值几个钱。你把它放到最后当压轴,是笃定了多少价格也会有人买。”他双眼盯着小侯爷,质问道:“还不说实话!”
忽然间,后院内吹起一阵黑风,几个先前被打碎的三刹恶煞快速凝聚,瞬间冲进内厅,卷起小侯爷便跑。
宗彦秋骂道:“居然在鬼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胆子不小啊!你说是吧魏大人?”
说完他转头看,只见那原本魏泽站着的地方早已没了踪影。那魏泽化作一道白影,眨眼便冲到了三刹恶煞的前路堵着。
三刹恶煞立马钻入地面,调转方向往回跑。然而还没几步路,便迎面撞上了宗彦秋。
宗彦秋抬起一脚踩在黑影的头上,嗤笑道:“还跑?想不到三刹恶煞这么不好对付,非得打散了才算完。”
小侯爷被裹在黑影之中,看不清什么情况。
黑影知道面前的这两位都不好对付,转而又分裂出两道黑影,冲上地面一把钳制住孔翔宇。
孔翔宇慌不择路,暗骂自己没本事,这种时候居然只能当个拖后腿的。
袖子里一阵骚动,金宝奋力挑起,一口咬住那钳制着他脖子上的黑手。
三刹恶煞吃痛,甩了几下愣是没甩开。而下一刻,迎面受了一记劲风,它的无脸面具被劈的四分五裂。
不同于先前,这次算是被彻底劈散架了。而那被黑影包裹的小侯爷奄奄一息的软倒在地上。
虽说是个魂魄,可在孔翔宇看来,现下的小侯爷与那活人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