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彦秋看了眼桌上残存的面汤,惊叹道:“呦,魏大人还能做面啊?那我得尝尝。”
金宝急道:“别吃!你小心升天。”
宗彦秋挑着眉梢,本想拿汤碗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孔翔宇辩驳道:“说什么鬼话,这面又不是给你们吃的。走魏泽,别离他们。”
他牵起魏泽的手便出了厅堂。
魏泽多少也知道那面做得不好了,不过也没吭声。直到出了厅堂才问道:“哥哥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孔翔宇喉咙里咸得慌,倒确实挺想喝水的,不过这时候要求喝水岂不是验证了魏泽做的面不好吃?那可不行,这人好不容易亲手下厨,他可不能这么不给面子。
于是道:“不用,我不渴。对了,我想去个地方……”
“去哪儿?我陪哥哥去。”魏泽道。
有了前车之鉴,他现在是真不放心孔翔宇一个人,尤其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孔翔宇本想拒绝,毕竟如今的魏泽每天都忙得很。可魏泽抓着他的手却是比先前要紧了许多,好像生怕他又会出事一般。
于是笑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去看看我大哥,就在山上的墓园。”
魏泽道:“好。”
说罢,便向半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便看到黑雾带着铃音出现在二人身前。魏泽半抱着把他扶上车。要说这车座确实挺窄的,两个人挤在一块彼此紧挨着,倒是也挺好。
孔翔宇拍了拍黑雾的马屁股,马尾上的镇魂铃发出一阵清响。他如今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听这铃音便会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原是他本身就只有一魂,缺斤少两的自然顶不住镇魂铃的铃音。
不过倒也是奇怪,当初鹿鸣山没了一魂瞎了双眼,怎么他少了这么多都还是好好的。
赵恒那会儿是因为用了魏泽的十九年阳寿,过着魏泽原本的宿命,所以才相安无事。难道是因为他如今跟魏泽的命连在了一起,所以魏泽好他也好?
他摇摇头,想到这就忍不住的一阵心疼,他抓起魏泽的手,在那只没有温度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这人怎么就这么招他喜欢呢。
好半天,魏泽才出声道:“哥哥最好稍微注意一点言行,当然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马车上就办事。”
孔翔宇赶紧挺直了脊梁,在马车上自然是不行的,毕竟黑雾还小!这马匹看起来挺壮实,死的时候不过才活了十几天而已。
他望着黑雾的马背,忽然兴起道:“儿子,还记得你爹吗?这些年跟着你娘,真是委屈你了。”
黑雾鸣叫一声,甩了甩马尾。
孔翔宇乐了,黑雾当真还记得他?想如今,这世间唯一能记得柏霄的,恐怕也只有黑雾了。
魏泽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皱眉道:“谁是娘?”
孔翔宇笑了一阵,道:“没……有,我随便说说。”
二人到了墓园,因着他爹孔武青是个官,所以他家的祖宗墓地也同魏家一样,是单独的一块园林。
他走到大哥的墓前,从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两只刻了字的银镯。他将银镯放到墓碑前,而后缓缓起身,道:“大哥,你说的事,我答应你了。还有……谢谢你两世做我兄弟……”鹿桥水。
上一世小水临死前说要给他的糖水,这一世他喝到了。
墓园外响起一阵人声,他转头看去,来的竟是李夫人跟他二哥,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李夫人手里挽着个竹篮,里头是一些冥钱跟糖果,那是大哥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鹿桥水曾经最喜欢的。
李夫人看到墓园里的二人愣了片刻,自打孔柏去世后,这是孔翔宇第一次来墓园祭拜。
碍于有外人在,而且还是曾经借钱帮孔尘还赌债的魏家小公子,李夫人自然是要装足门面功夫的。
她看着孔翔宇,笑得温和,道:“宇儿也来了?怎么还带着魏然公子?”
孔翔宇站在大哥的墓碑前,看着李夫人挽着竹篮的那只手。虎口处赫然有一道月牙形的疤,又或者说,那是一道带着前世而来的胎记。
这道痕迹其实一直都有,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去仔细地注意过。前世的记忆翻搅而来,都说前世债今生还。李夫人曾说他生来就是跟她讨债的,这话当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
这是他前世欠下的,今后也该还了。当初他娘去世前,他说的那句“只会给他添麻烦”,到如今都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孔翔宇的眼眶逐渐湿润,他看着李夫人,忽然出声叫道:“娘。”
李夫人的身形顿住了,脸上本是做做样子的笑脸也转而成了震惊。站在李夫人身旁的二哥,更是惊得眼睛都快瞪直了。
好像怕李夫人没听见,孔翔宇加大了声音,又换了几声:“娘,娘……娘!”
好半天,李夫人才从惊愕中回过神,而后眼含热泪的回应道:“嗳!娘听见了,儿子……”
这么些年,过着这样的人生,有着这样那样的遭遇。其实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差了那么一个字罢了。
今生所遇,皆是前世之缘。
李夫人烧完了纸钱,便说着要孔翔宇跟魏泽回去府里吃晚饭。他如今跟魏泽常住在鬼蜮,回家反倒真的跟回门一样。
他让李夫人跟二哥先回去,他还想在大哥的墓前多呆一会儿。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不幸,皆是柏霄死后那分出的一魂作的孽。他很愧疚,也很无奈,那一魂是他无法控制的结果。
魏泽抬手揉搓了一阵他的头顶,安抚道:“生死有命,你大哥虽是枉死,可按照他的本命,原也是到了如今的年纪要走的。”
孔翔宇低垂着眉眼,道:“十年,我大哥用他的十年,给我换来了玉扇。可是……他被玉扇磨灭了魂识,永远都不在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与魏泽的纠葛,这是他欠大哥的。
魏泽顿了片刻,道:“双生子前生便是一个人,你二哥还在,他可以转世。”
孔翔宇点点头,难怪他在生死簿上看不到他二哥的前世,只有单独的一个名字孔尘。
忽然脊背一僵,他满脸震惊地看着魏泽。即便魏泽是鬼王,掌管凡人生死,可是双生子魂魄一事是不可控的,因为转生前是一个人,死后也是一个人。
有关双生子的传闻是百年前万祈国里传出来的,而且还是在柏霄出生之前。后来万祈国国灭,几乎没人知道这个事。要不是他当时看到自己的双生舅舅,压根儿还想不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传言。
那如今的魏泽是怎么知道的?
孔翔宇一把抓住魏泽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怎么知道双生子的事?你……你还记得柏霄吗?”
问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魏泽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温润,他勾起唇角,道:“柏霄?苍松翠柏,昂霄耸壑,倒是个好名字,你说是吗?哥哥。”
作者有话说:感谢cpwx_hcf****xejy小可爱的猫薄荷!感谢肚大大小可爱的鱼粮~~
第97章
孔翔宇鼻头发酸,他记得,那是两人第一次相遇时,魏泽对他说过的话。他几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魏泽抱着他,闷声道:“玉扇碎的时候。”
竟是这个时候就想起来了!那魏泽在厨房煮面,他说那番话时这小子还不吭声,这是在耍他吗?
孔翔宇没好气道:“那你不说!我要不问,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魏泽捏着他的后脖颈,而后微微分开,笑道:“谁让你给我下巫术,还把我赶走,我总得想个办法惩罚一下你。”
孔翔宇拉开魏泽的领口,很是不客气地在人脖子上咬了一口。
魏泽觉得脖子里发痒,这人虽是咬他却没用什么劲,他干脆一把将人扛起往县令府的方向走。
孔翔宇被扛得充血,脸颊通红,他气道:“不是你让我下巫术的吗!是你让我下的!!”
魏泽乐得摇头,却没吭声。
孔翔宇脑袋晕胀,他颠簸一阵,道:“好魏泽,放我下来吧,脑充血了!”
魏泽这才把人放地上,刚一落地,孔翔宇便晃晃悠悠的站不稳。魏泽干脆转过身,将人又重新背在背上。
孔翔宇赶忙巴拉两下抱住魏泽的脖子,他道:“我能走,能自己走的。”
魏泽颠了颠,把他往上又提了几寸,道:“不行,万一放下了,你又走了怎么办?以后哥哥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寸。”
孔翔宇心里软成了一片。似乎每一次,都是魏泽看着他走,一世一世地看着他命陨。如果换做是他,可能都挺不到现在。
他把下巴搁在胳膊上,脸颊贴着魏泽,两条长腿被魏泽架着。穿过墓园跟山林,一直走到文昌县的大街上。
因着先前的混乱跟被释放的诡异怨魂,如今百姓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在百姓肉眼凡胎瞧不见魏泽等人,而他,那日也是一副弑杀的面孔,谁也没认出来。
唯一头疼的,便是金宝,金宝可是现了真身的,以至于人们传得最多的便是龙神降世,解救黎民苍生的事迹。
传到后来,几乎把金宝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越说越离谱。
孔翔宇摇摇头,也罢,反正金宝平时都在鬼蜮,也没人能找得着他。
两人就这么一个走着一个被背着,光明正大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进。其实孔翔宇自己是觉得挺丢人的,老大个人了还让人背。
不过看没人注意他两,他又干脆放大了胆子整个人都挂在魏泽身上。魏泽如今现了身,跟常人无异,也没人能看出什么端倪。
要是真有人闲的没事来问他,大不了他就说自己把腿摔折了!反正他是不乐意下来了。
他靠了一会儿,忽然紧张道:“魏泽,你不用白伞吗?光天化日的怕是晒得谎。”
魏泽道:“不用。”
孔翔宇这才抬头看了眼天色,阴沉沉的,阴云密布,随时都会下雨,也难怪魏泽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在日光下。
他又再次把下巴耷回胳膊上,而后别过头看向魏泽白皙俊俏的侧脸。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恨不得抱着猛亲几口,怪就怪这小子生得实在招他!
他看了一阵,忽然问道:“你还记得素棉吗?她……后来怎么样了?”
说起来素棉这姑娘跟他还有点沾亲带故。而且他那个太傅舅舅所做的事,与这姑娘倒是没什么瓜葛。
要不然最后素棉也不会把玉扇交给魏泽,更不会在知道他身份后,着急得要去跟魏泽坦白。
如果没有猜错,当时素棉并不知道万祈国天神的事。不然在他给玉扇的那一刻,素棉就该紧张了,也不会扬言给他钱让他赶紧离开宁康。
一定是拿了玉扇回去后,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有关天神玉扇的事。
魏泽闷了片刻,而后道:“你该不会,还在吃她的醋吧?”
孔翔宇顿时来了精神:“我吃哪门子醋啊!我,我才没有!”
他双脚晃荡着要下来,魏泽两只手臂圈的更紧了,偏生不让他下地。
“我像是会吃醋的人吗!”他越说越着急,说的他一大男人跟个妒妇似的。
魏泽别过头,低笑了一阵,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哦……”
孔翔宇憋得内伤,想了一阵非得嘴上讨点便宜回来,于是道:“我记得某人在我有未婚妻时,醋劲也挺大的,还闹出走……”
魏泽回想了一阵,孔翔宇说的是他名为赵恒的时候,魏泽乐道:“看过兵书没有?”
孔翔宇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就把两人的话题转到了兵书上?难不成吃醋还能吃出本兵法来?
魏泽继续说道:“我那叫欲擒故纵。”
“……”孔翔宇噎了话头,感情这小子对付他还真是把兵法都用上了!
两人又是瞎闹了一阵,魏泽才正经地回答道:“素棉后来很好,她嫁了个一生都爱她的人,有儿有女,子孙满堂。”
孔翔宇没有言语,幸好素棉的人生并没有被他的父亲所影响,也幸好她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要不然他真是要成千古罪人了。
只是他这箱还没感叹完,魏泽又说道:“素棉的后辈,你认识。”
“嗯?谁啊?”孔翔宇顿时来了兴趣,他竟是认识?
魏泽道:“那人曾与你是同僚,素棉后来嫁的人家,姓岳。”
孔翔宇腾地一下从魏泽的背上挺直了腰杆,惊叹道:“居然是他?岳樘粟?”
这个姓岳的小子本是他弃学前的同窗,早前读书的时候,有事没事就爱欺负他!家里好像还是开镖局的,是个蛮横的臭小子!
想不到啊,百年前他欺负了人祖宗,百年后他就被人孙子辈欺负!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啊……怎么是他呀?”
魏泽乐道:“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什么意啊!你都不知道那小子以前怎么欺负我的!不是,为什么就欺负我一个啊?明明先对不起素棉的是你好吗?”孔翔宇顿时有种天理不公的绝望。
魏泽道:“怎么会?你要不出现,指不定我跟素棉孩子都有了。”
孔翔宇气得翻了个白眼,抬手圈着魏泽的脖子,做势要跟这鬼好好打一架。他没好气道:“闭嘴吧你,就你这样还能跟你有孩子,人素棉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