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卫士中有不少人被这样的场景吓得手软脚软,还有些胆小的,甚至哆哆嗦嗦,无法控制地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也不准退!”荀飞光大吼道,神色紧张地盯住了面前的红衣骑士。
这个人,正是在西境缔造了无数神话故事,年仅二十余岁,便以军功封伯的传奇人物……
就算知道战胜他的希望很渺茫,荀飞光还是决心拼死一搏!
只听他厉声怒吼道:“小亓将军,我素来视你为大夏将士之楷模,可如今你在做什么?!不要辜负了你们亓家几代忠烈英名!”
就在他寒毛直竖,神经绷到了不能更紧的程度时,面前的红衣将军忽然扬扬手,做出了一个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举动。
“都放下。永远不可将枪口对准我们的同胞,违者斩立决,下不为例。”
清亮的男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身后的靖远军将士们眼中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备受震动的目光,然而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按照亓杨的指令,放下了火铳。
“荀统领。”亓杨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能够听到的人情不自禁地信赖臣服:“今日迫不得已损毁宫门,是亓某的不是,但是贼人林元良假扮道士,妖言惑众,戕害朝臣,密谋窃国,若不这么做的话,圣上危矣,我大夏危矣!”
荀飞光一声冷哼,看起来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手中的弓箭往上抬了抬,依然执拗地瞄准了亓杨的咽喉。
虽说他也不喜欢林真人那个妖道,可是要说他能窃国……也实在太过无稽了。
荀飞光根本不觉得这样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头能有这样的本事。
“荀统领。”
正在此时,一名身骑白马、文官模样的青年稳步向前,挡在了亓杨同荀飞光的中间,从怀中取出厚厚的几叠文件,扬手抛在面前的地上,高声道:“这里是我已经掌握的林元良伙同何岫、邹怀等人,卖国求荣,污蔑亓大石将军,暗中联络戎国人的证据,你要不要先看一看?不过我可提醒你,要是看得速度太慢的话,圣上可能就危险了。”
荀飞光嘴唇有些发白,看着那厚厚一摞,不似作伪的各式公文纸张,还有上面隐隐的红色手印,稳如泰山的双手也有了一丝颤抖。
怎么办?
正在他两相为难,急速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忽然间面前的亓杨从腰间取下一柄燧发火铳,动作快到根本无法用眼睛捕捉,众人只觉得耳边“嘭”的一声巨响,随即一块明黄的瓦片便从正清宫屋顶上坠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几块。
“给我站住。”
亓杨的声音冷冰冰的,散发着可怕的寒意,可是这寒意却并不是冲着面前的禁军统领去的。
就在此时,荀飞光身后的禁军卫士中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骚动,还有不少倒吸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迅速闻声回头,却看到了一副让人心神俱裂的场景!
正清宫宫殿顶上,有一白一黄两个身影,忽然间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二人脚下有一片炸碎发黑的瓦砾。
白衣的那人银须银发,仙风道骨,手中却拿着一柄寒光凛凛,看起来便十分锋利的匕首,紧紧卡住黄衣的那人的喉咙,将他扣在身前。
而那人身上……穿着一身龙袍。
“救驾!快救驾!”
荀飞光这才反应过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林真人,竟然挟持了当今天子!
“靖远军听令,瞄准!”
几乎同一时间,亓杨也果断指挥道。
禁军卫士们齐刷刷后转,一时间,数千支闪亮的箭簇和黑洞洞的枪口便已经瞄准了正清宫的屋顶。
林真人眼神微微眯起,将已经被吓傻了的天祺帝往自己身边再度靠了靠,用天祺帝的身体作为盾牌,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后面。
没有一个人说话,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现场的气氛宛如冬季冰封的河道,平静的冰层下隐藏着汹涌可怕的暗流。
正在此时,一个人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却又在瞬间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在冰河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真人,别来无恙。”谢庭春稳步向前,忽然朗声道:“或许我们不该叫你林真人……毕竟,你是天康帝在世的唯一子嗣,不是吗?熙王殿下?”
※※※※※※※※※※※※※※※※※※※※
以防大家忘记天康帝是谁,这里备注一下,天康帝在前文出现过几次,是永嘉帝(病歪歪的开明先帝)的哥哥,也是永嘉帝的前一任皇帝。
——-非常非常感谢热情的各位!谢谢军军的火箭炮,谢谢漠月的手榴弹,谢谢漫道的地雷,也谢谢马赛克的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军军爱吃汉堡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漠月客-墨羽千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漫道帝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马赛克下的纯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要我选?
“顺昌九年, 戎国联合夷国, 大军东侵, 越过卫城关,直指旧都, 天康帝及皇后皇子皇女共数十人被俘,被掳往沛川城。”谢庭春不紧不慢地开口,仿佛在讲故事一般。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正清宫顶上的两个身影。
天色已暗, 凛冽的晚风吹动林真人的道袍,猎猎作响。
他面上起初还是一派淡定, 虽然说亓杨忽然发难,险些用火铳射中了他的右腿,可是此处毕竟地势很高,和宫门前站着的亓杨等人有着不小的距离, 完全处于一般弓箭的射程之外,火铳虽然火力猛, 但是离得远精度显著下降, 加上手中有天祺帝作为威胁,夏国将士投鼠忌器, 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随着谢庭春一句接着一句地说下去, 林真人表情毫无破绽的面容上也慢慢多了一丝裂痕, 脸色时青时白。
谢庭春只做出一副没看见的模样, 继续慢条斯理道:“戎夷二国联军很快攻破城门, 文武百官或死或伤, 亦或是投敌求荣。当时谢宏朗谢阁老侥幸逃得一命,同赶回京城护卫的京营总兵亓元康将军一同南下,找到了硕果仅存的皇室血脉平王,也正是如今的先帝,在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建立了新都,随后先帝登基,亓元康将军起兵西征,经历了数年鏖战,终于将戎夷二国的军队赶到了济水以西。”
“不幸的是,在西征途中,戎夷二国丧心病狂,在兵临沛川城下的时候,为了胁迫亓元康将军撤军,竟然将先帝、先皇后和皇子皇孙十数人当场斩于城上……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遗漏了一个人。”谢庭春说到这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暗芒。
“这个人就是时年不过五岁的皇十六子熙王,他在侥幸逃过一劫后,改为母姓林,还生下一子,就是原长山营副官林乐生,二人暗地里勾结外寇,先是走漏消息给夷国,试图在惠阳山口阻拦长山府军,随后又在火器营中放入感染鼠疫死亡的老鼠尸体,在其子林乐生被捕之后,他便将重心转移到了京城,用阿芙蓉控制官员,同时和戎国的赛凡勾结,先是陷害小亓将军导致神火营被封、随后又联合了邹怀,伪造书信构陷亓大石将军谋反,意图正是让我大夏无将可用,灭我大夏国祚!”
“我说的对吗,熙王殿下?哦不,现在您已是道家中人,还是称呼您林真人吧。”
此话一落,四下皆惊。
被匕首抵住脖子天祺帝目眦欲裂,双手徒劳地抠着林真人的手臂,悲愤怒号道:“这都是真的吗?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
林真人咧嘴露出了一个冷笑,忽然间眼中迸出凶光,手上一个用力,只听天祺帝惨嚎一声,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红痕,细细的血丝沿着脖子流下,染红了鲜艳的龙袍。
“没有好处,我只是想让你们死,全都死!”林真人一张面庞已经完全扭曲,看起来颇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嘶哑着喉咙狂笑道:“当年在沛川城,亓元康和谢宏朗那两个狗贼,同永嘉那个小人一起见死不救,强行攻城,害得我父皇惨死城上,嗬,那点儿伎俩,当我不懂吗?说什么迎回圣上,其实心里都巴不得我父皇早点死——”
“全都死了!父皇,母妃,全都死了!满地是血,全都流到我的脚上……”林真人神情已经近乎于癫狂,整个人忽然踉跄了几步,嘴里还在高声嘶叫:“我要你们不得好死!姓亓的全家,姓谢的全家,还有你们,我的好皇叔,好堂弟——我全都不会放过!这皇位本来应该属于我,这个国家也应该属于我!”
说着,林真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手上一用力,便要不管不顾地向着天祺帝的脖子捅去。
“皇上!”
荀飞光心神大恸,禁军上下和靖远军全军都绷紧了神经,赶忙将手中的武器瞄准了远处纠缠的二人。
天祺帝似乎已经有些被吓傻了,丧失了反抗的能力,然而就在刀尖刺到他喉咙的一瞬间,林真人却忽然如梦初醒一般地停住了手。
“不行……你还不能死……”他神经兮兮地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怪声,手上刀子再度放回了原位,紧紧卡住了天祺帝的脖子,喃喃低语道:“我的仇人还没有死,我的皇位也没有拿回来,我不能死在这里……”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然提高,高声冲着正清宫下方的将士们喊道:“你们胆敢放出一支箭,我就立刻捅死他!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们的箭快!”
将士们面上都露出了一些紧张之色,胆小一点的,甚至手都开始颤抖。
这毕竟是大夏的皇帝啊!
林真人满意地看着宫殿前众人眼神中的犹疑,唇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一双阴鸷的眸子闪着邪光,盯住了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人。
“亓将军。”他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个碍手碍脚的皇帝,他的命,或者放我走,你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该做什么选择。”
天祺帝听到这儿,已经顾不上帝王的体面,被吓得流出了眼泪。
他也不是真傻,自然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亓杨对自己不可能有多待见,说不定心里巴不得他能死在这儿,然后像本朝□□一样干脆谋朝篡位!
林真人看着在自己刀下瑟瑟发抖的天祺帝,心中闪过一抹快意。
终于……永嘉的儿子也有今天!
对,就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臣子放弃,横死当场……
正当他沉浸在畅快的幻想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亓杨忽然有了动作。
“小亓将军,你……!”
荀飞光用余光捕捉到了这一幕,瞳孔控制不住猛地一缩。
只见亓杨竟然飞速将手中的火铳放回了腰间,随后反手一抽,便将背后背着的一把其貌不扬的大弓摘下,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闪着黑色光芒的箭簇一晃,直接对准了林真人的方向。
一时间,荀飞光和随行的禁军将士们都惊呆了。
小亓将军,他这是不准备营救陛下,连个样子都不准备做了吗!?
这里距离正清宫的屋顶距离足有三百步远,早就超过了一般弓箭的攻击范围,更可怕的是,如今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视野也早就不够清晰。
火铳倒是射程足够,可是精度堪忧,那林真人死死制住了皇上,他们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一枪下去,就要亲手背负弑君的罪名了。
林真人看到这般场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刀子怼着天祺帝道:“我的好堂弟,现在感觉如何?报应来了,你的臣子们特意换了射程不够的兵器,就等着我一刀下去将你杀死——啊!”
天祺帝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破空之声,还伴随着林真人一声粗哑可怕,甚至有些尖锐的惨叫。
制住他脖子的那条手臂猛然一松,他的肩膀边上蓦地一凉,锋利的匕首划破了龙袍,可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了,求生的欲望让他跌跌撞撞,拼尽全力连滚带爬地朝着前方逃去。
粗粝的瓦片磨破了他养尊处优的双手,正清宫大殿有着华丽的斜顶,在上面自如移动对于寻常练家子来说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遍体鳞伤,手无缚鸡之力的天祺帝?
没几步路下来,天祺帝便感到自己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咕噜噜地从屋顶的斜坡上滚了下来,他惊恐地尖叫一声,便顺着房檐滑落,在坠落在地上,成为大夏历史上第一位摔死的皇帝之前,荀飞光纵身一跃,扑过来将自己垫在了天祺帝的身下。
一声闷响,两人均是撞得头晕眼花,荀飞光还吐出了一口血来,似乎受伤不轻。
天祺帝晕头晕脑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双脚却没有力气,不得不再度跌倒在地,一身狼狈的他顾不上打理自己,赶紧扭头朝着正清宫的屋顶看去。
此刻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爬上半空,明亮的月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在正清宫庄严华丽的宫室之上,金黄的琉璃瓦屋顶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清晰,而那琉璃瓦上正有个人踉跄着身体站立着,紧紧捂住了他的右眼,不断发出凄惨的嚎泣声。
“姓亓的,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儿子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