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人发疯一般甩着脑袋,他的右脸上淌下汩汩火红的鲜血,眼窝已经准确无误地被一支黑翎箭贯穿。
天祺帝颤抖着嘴唇抬头往另一边望过去,只见就在自己面前不出十步远的地方,黑甲红袍的亓杨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火红的披风在夜风中轻轻舞动,左手依然握着那把其貌不扬的大弓,弓弦还在微微震动,可是那支本来搭在弓弦上的黑翎箭却已经消失了。
他的心中忽然油然生出了一股比刚才被勒住脖子时更加深刻的恐惧。
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只要他想,就没有杀不掉的人……
那柄被攥在手中的长弓在空中稍作停留,才蓦地放下。
天祺帝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这一瞬间“噗”地落回了原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在不知不觉间冷汗涔涔,软倒在地不能动弹。
“要我选?”他看着亓杨唇角一挑,直直凝视着兀自在屋顶上惨嚎的林真人,露出了一个堪称轻蔑的表情,沉声开口道:“我选择让你死。”
偌大的正清宫广场上,此刻鸦雀无声。
“神臂弓……山桑为身,丝为弦,浇筑铁胎,能在三百步外一箭封喉……”
有一名同样出身原邹家营大营的游击将军怔怔地看着最前方那个红色的背影,忽然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口中不自觉地轻轻念道。
众人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大概是亓杨用兵如□□号太过于响亮了,加上成为主帅之后,需要他出手一力降十会的场合并不多,众人似乎也有些淡忘了,面前这以不到三十之龄得以封伯的青年,其实出身微末,每一点每一滴的军功、封赏,都是他早年一刀一枪拼回来的!
而最早让他名声大震的洛县守城战,便是靠的他手持一架神臂弓,连连射断数个戎国云梯,才为夏国军队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林真人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为了一次轻敌,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有些人,是终究不能够以常人眼光来看待的。
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在他们的手中,便是十成的把握!
然而一切都晚了。
亓杨伸出右手,在空中轻轻挥动了一下,微微启唇,为林真人的命运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开枪。”
靖远军全体将士浑身一个激灵,长久的严苛训练让他们的脑袋几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下意识抬起了胳膊,对准了明黄瓦片上那个扭动挣扎着的身影。
“砰砰砰——”
一阵剧烈的炸裂声响起,火光和烟雾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正清宫大殿。
天祺帝呆滞地委顿在地上,看着面前烟雾逐渐散去,月色依然明亮清澈,仿佛所有的罪孽在它的照射下都变得无所遁形。
明黄色的正清宫屋顶上,林真人扭曲伛偻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一动不动,只有汩汩鲜血顺着琉璃瓦片,源源不绝地滴落下来。
一滴血啪嗒一声,滴落在天祺帝的脑门上。
“死了……”
他喃喃道,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死亡的恐惧感瞬间再度席卷了他的全身。
天祺帝的牙齿不断地咯咯颤抖起来,正在他感到自己似乎要被吓得昏过去的前一瞬,眼前的红衣将军忽然翻身下马,大踏步上前,冲他抱拳虚虚一礼:“启禀皇上,末将欲招募兵马,前往卫城关支援西境,还请陛下恩准!”
天祺帝呆呆抬起头,看向了身前齐齐举着黑洞洞枪口的靖远军。
以及……站在队伍最前方,傲然伫立,一双淡色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看过来的亓杨。
都这样了,难道他还能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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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杨哥装逼高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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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征虏大将军!
京城最近出了不少大事。
“今天中午你去菜市口看行刑吗?”
集源茶楼依然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不同的是, 今日的顾客口中都在热烈讨论着的,都是同一个乍一听有些凶残的话题。
“行刑是怎么回事?”
也有些不明就里的顾客, 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兄弟,你一定是这两天才到的京城吧!”一位热心的大叔见状,眉飞色舞地拉住了生人的手臂介绍了起来:“前阵子京城出了大事, 先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们聚集在那奸臣何阁老的门口, 将何阁老捉住带到了皇宫,请愿让圣上惩戒奸佞, 让小亓将军出兵西境。没想到正好碰到圣上身边的妖道谋逆,挟持圣上,幸好小亓将军和谢大人救驾及时,当场将那妖道击毙!今日的行刑, 便是处置同那妖道沆瀣一气的乱臣贼子的,大家都要去看咧!”
说到这儿, 大叔眼角忍不住溢出了泪花, 满面感慨之色,用动容的声音叹息道:“这些学子, 将士, 还有小亓将军和谢大人, 真真是心怀天下, 实在是我们大夏青年人的脊梁!若是有可能的话, 真像亲眼见见他们的风姿!”
“正是如此!”仔细倾听的外乡人了解完了来龙去脉, 面上也露出了叹服之色:“老哥何时要去?能否带上我一个?”
正在他们热烈讨论的时候,有一个身影悄悄起身,绕过热闹的人群,从茶楼的一角缓缓走了出去。
“良弼兄,你怎么忽然走了?”身后追上来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举子,正是那日参与了游行的扈杰,此时正脸色通红,满面兴奋之色地跟在江良弼的身后。
“这些话,多听无益。”江良弼停下脚步,目光悠远地投向远方,在天际的尽头,是和缓起伏,在日光下散发着金色光泽的正清宫屋檐。
琉璃瓦上的血迹早已经被清洗干净,可是一旦闭上眼睛,小亓将军横刀立马的勃发英姿、谢大人敲响登闻鼓的决然……一切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有热血自然是好的,但是不能只有热血。”江良弼忽然开口感叹道:“扈杰,我们要更加努力才行,大夏如今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
“嗯?”
扈杰有些迷糊,但是看着江良弼逆光的身影,又下意识地觉得他说得很对,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追逐着江良弼的脚步而去。
今日难得放晴,是个大好天气。
正午时分,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间,给寒冷的京城带来了一丝暖意。
往日众人避之不及的菜市口,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们。
天祺帝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他本来就在林真人的诱使下吸食过不少阿芙蓉,身子骨早就差不多被掏空了,那日在正清宫顶上遭了惊吓受了风,竟然就此一病不起,根本连床都下不来。
大理寺卿也被牵扯到案中,主持整个行刑过程的责任,这么一来便落在了最近隐隐有总览大权之势的谢庭春头上。
亓杨和荀飞光一起率军绕成一圈,将整个菜市口团团围住,谢庭春一身火红官袍端坐台上,神色严峻,不苟言笑,倒是让他显得更加成熟了几分。
胸前的补子已经从孔雀换成了锦鸡。
亓杨远远地看着他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时辰到,肃静——”
一个身着青袍的小衙役扯开嗓子喊道。
兀自叽叽喳喳议论着的老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整个菜市口气氛一片压抑,落针可闻。
“将人犯押上来。”
谢庭春沉声低喝。
很快,刑场一道侧门中传来阵阵镣铐声和哭号声,木门被猛地推开,大约二十余人身上带着镣铐,有男有女,排成一列,逐一被押上了刑台。
这些人无一例外均是形容枯槁,打头的一位白发老者尤为如此,脸颊凹陷,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他没有哭号,也没有发出喊冤,只是在走过谢庭春坐着的高台的时候,眼中带着怨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谢宏朗,你该高兴了吧?”他喃喃道:“我何岫,终于还是死在了你的孙子手里……”
“不要拖拉,快走!”
身后的衙役呵斥道,用力在何岫的背上一推,何岫踉跄了两下,跪倒在地,正正好好地摔在了行刑台上。
谢庭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波动,直接站起身来取出一卷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岫、林氏、苗致等二十余人,与叛党林元良勾结,妄图毁我大夏江山社稷,论罪当斩!”
言毕,谢庭春稍作停顿,一扬手高声道:“行刑!”
“行刑!”
台上众衙役高吼道,声音一道一道地穿了出去,直到整个菜市口所有的围观者都听得清楚明白。
就在此时,站在最前排的围观群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开始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你们快看!那是黑乎乎的东西什么?怎么没有刽子手?”
有人急切地推搡着身边的同伴问道,然而同伴也是一头雾水。
只见一列身着红袢袄的军士们大步向前,手中均持着一柄黑色的金属筒状物,将一端按在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犯后脑勺处。
一个身着明光铠的修长身影大踏步上前,扬声道:“开枪。”
只听“砰砰”数声枪响,整个行刑场上瞬间硝烟弥漫。
“我知道了!这是——这是传说中的火铳呀!”刚刚还一脸迷茫的围观群众间忽然有人回过神来,满面兴奋之色道,一边使劲儿踮起脚尖,朝刑场上看去。
烟雾消散开来,刑场上所有跪着的人犯此时都已经侧倒在地上,有的双目圆睁,有的闭着眼,额心都有一个小小的血洞,细细的一股血流正顺着脸颊淌出来。
一行太医上前去在几位犯人的脖子上摸了摸,回身冲谢庭春的方向点了点头。
“什么,这就死了?”从未见过火铳威力的京城百姓瞬间睁大了双眼。
火铳发动的时候虽然响声震天,可是短短一瞬,这些人犯便没了气息,全身能看到的伤口,便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
和平日里行刑的时候血花飞溅的凶残场景实在是相差甚远,可是偏偏是如此,反而让围观的群众心底更是一颤,生出些莫名的恐惧来。
真是……神兵利器啊!
众人安静片刻,又展开了热闹的讨论。
“小亓将军可真是宅心仁厚,居然还给这些叛国反贼留了全尸!照我看,就应当让他们碎尸万段,不得好死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均是赞叹不已。
然而这样的场景落在有心人的心中,却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滋味。
这火铳操作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困难?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也有机会……
正热闹着,谢庭春再度起身,清清嗓子,高声宣读了剩下的半幅圣旨。
“禁军统领荀飞光,护驾有功,擢为京营副兵!忠义伯亓杨,杀贼有功,立擢为五军都督府右都督,领征虏大将军印,擢为长山总兵,即日起招募兵马,率军出征!”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随后便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喝彩声。
“陛下万岁!”
“小亓将军威武!靖远军威武!”
“谢大人英明!”
各式各样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京城百姓们的心在此时都不免激动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小亓将军要出征了,我们的国家有救了!
正当人们一片欢欣鼓舞之时,站在高台上的红衣将军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起手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简单的“安静”的手势。
众人像是被施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住了那个站在刑场正中,脚下踩着蜿蜒血水,气势惊人的红衣人。
“各位父老乡亲。”亓杨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了菜市口的各个角落:“如你们所见,这便是我神火营所产的火铳,每一支只有十斤重,只要是体力尚可的青壮年男子,均可方便上手,如今我大夏西境危在旦夕,损兵折将,兵力同戎国相比已是大大处于劣势,亓某人在此广征人才,凡是有志于加入我大夏官兵,同末将一起保家卫国的青壮年男子,欢迎你们前往西郊京营报名投军。大夏的命运,也许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他言语锵锵,话音一落,便仿佛在人群中投下了一刻重磅炸/弹,围观的人们瞬间沸腾起来。
和小亓将军一起保家卫国!这对于每一个热血男儿来说,是多么诱惑人的一句话!
不少年纪较轻,平素自认为身体不错的男子此时眼中都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
在一片喧闹之中,人群的后方,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前方高台之上,一左一右站立着的两人,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短短几句话,就有如此的煽动力,这年轻人……注定不是池中物啊。”
“元康啊元康,你若是还在世就好了。”老人长叹一声,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峥嵘岁月,忍不住流露出了几丝怅然:“你我的孙辈,如今也要独挑大梁了……”
“父亲,既然庭春之前所作所为都是有苦衷的,不如今日便叫他回府用晚膳吧?”谢英博看着谢宏朗有些伛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