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是为了抢夺幻海云图,那将东西抢走就是,为何还要把施光赫杀害掉?
厅上吵吵闹闹,人人都在低声谈论着这件事,这时候,一队悄然出现的队伍静静来到厅上。
沈喻风似有所感,望了过去,发现那群人正是云敛跟他带着的那群官家护卫。
他们簇拥着云敛,随意找了个最靠后的位子坐下。
因为厅上众人都在说着施光赫的事情,他们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大注意,只有沈喻风时刻密切关注云敛,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出现。
沈喻风看到他出现,不知为何,心里终于踏实了点,继续回身注视大厅动静。
随着厅上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施凤亭忽地出声道:“诸位。”
厅上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听施凤亭道:“施光赫既然死了,那现在我便是自在城城主。然则小子无才,难堪大任,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问过诸位长辈的意见。所以大家是觉得施光赫这个仇,我们是报,还是不报呢?”
他虽是年纪尚轻,却也明白拉拢人心的手段,刻意将自己这一城之主的地位放得很低,以博得众人好感。众人果然都很受用他这番态度,心里暗道这位新任城主果然比施光赫那老贼更加有城主风范。
其中就有人道:“施光赫就这么死了,我们也不查明一下杀人凶手是谁吗?”
“总不能放任着凶手逍遥法外吧!”
“就是,幻海云图既然是城主的宝贝,我们就应该把东西拿回来,以慰城主在天之灵。”
“呸!刚才还说着施光赫死有余辜呢,现在又一口一个在天之灵!”一人陡然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幻海云图被他人拿走!”
众人说着说着又吵起来,施凤亭摆手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他平息众人忿忿不平的声音,道:“施光赫虽然恶贯满盈,罪行滔天,但他身为我的亲叔叔,又是一城之主,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替他报仇,不然别人会认为我们自在城好欺负。”
“不错,城主这话说得公道。”众人纷纷应和。
施凤亭又道:“再者,幻海云图既是我自在城的东西,那我们理应拿回来。”他目光倏忽一转,直直落在人群最后面的云敛身上,一字一顿道,“你说是吗?云公子。”
厅上众人齐呼一声,一齐循着他目光转头,同时望向坐在他们身后的云敛。
而被众人目光包围着的云敛一阵讶然:“你怀疑是我做的?”
施凤亭不置可否。
云敛轻笑一声,迤迤然往后躺上身后椅背,“真可笑,你们自在城的内乱关我一个外人什么事?”
施凤亭也笑吟吟道:“凶手进我自在城杀人夺物,当然不是为了施光赫,而是,幻海云图。”
云敛含笑道:“幻海云图,那又如何?”
“大家都知道,云公子奉了六王爷之命,来自在城拿幻海云图,”施凤亭道,“可却偏偏这项宝物在云公子来了自在城之后就失踪了。”
云敛悠悠然道:“然后呢?这样就可以认定东西是我偷了?如果按照少城主这套理论,我是不是也能说,跟施光赫有仇的是你,所以你的嫌疑最大呢?”
施凤亭却没理会他这种夹枪带炮的腔调,又问道:“那么请问云公子,您方才去了哪里?凌晨又在哪里呢?”
云敛反问道:“难道我的行踪,也要向城主汇报吗?”
沈喻风听着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大感不解,怎么两人昨夜尚是相谈甚欢的样子,今天就突然勾心斗角了?
他正感奇怪,听身边的红怜小声骂道:“狗咬狗,活该!”
施凤亭被云敛不冷不热的话语挡了回来,只是摇摇头,转而问身边一人:“公冶先生觉得呢?”
被他叫住的公冶明蓦地抬头,愕然片刻之后回神,道:“早上那个跟我对打的身影,我不敢断定身份,但说起来,确实与云公子有几分相似。”
云敛立马又冷笑一声,道:“能够与公冶先生对上几招的人,那该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啊,公冶先生未免太抬举我了。”
“这话却也不对,”公冶明却摇摇头,淡淡道,“那个人虽然能跟我对上几招,但并非是因为他武功有多高,而是仗持着十分周密的计划。那人跳出窗口之后就一下子失去了踪迹,时间计算之准,行动之快,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面接应,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逃离时间。”
厅上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感到确实有几分道理,照此说来,如果凶手真是为了幻海云图而来,那云敛的确嫌疑最大。
“唉,好吧,反正现在众口铄金,我说什么都没用,”云敛收了笑意,幽幽叹了口气,垂首望向自己的掌心,“既然你们都不信我,那我为了自证清白,只有唯死一计了。”
他低着头,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不是在跟人对峙,而是在谈论着哪里的酒最好喝。
而后,就在众人来不及眨眼的瞬间,他竟然伸出一掌,朝着自己胸膛凛然拍下!
厅上众人都齐呼大叫。
然而这一掌拍下,却没有拍在自己胸膛上,而是被另一只手紧紧扣住。
红怜惊愕叫道:“沈大哥?”
只见一人站在云敛身边,背脊微弓,手骨突出,正死死擒住云敛的手腕。
正是沈喻风。
他在听云敛与施凤亭对话时候,一直密切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就在云敛动作时候,一个转身,几步掠到他的身边,顺势挡下了这一掌。
这两人一来一往实在来得莫名其妙,厅上的人尽皆默然,久久也没人说话。
施凤亭最先开口:“你——”
“我信他。”沈喻风斩钉截铁道。
公冶明面露不满,连一旁的红怜也叫了一声:“沈大哥!”
沈喻风却没有理会,依旧定定地看着云敛:“我信他。”
“你信他?”施凤亭陡然失笑,“你又是什么人?你信他有什么用?”
沈喻风不言不语,只是始终与云敛目光相接,他想收回手,却被对方反握住,云敛抬眸笑看着他,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
云敛凑近他耳旁,对他低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们沈大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一旁的红怜听施凤亭这么说,以为他不知道沈喻风的真正实力,急忙为沈喻风辩解了一句。
“哦?对吗?”施凤亭听红怜出声,眼波流转,停在了她脸上,“他很厉害吗?”
红怜被他一瞧,瞬间羞红了脸,有些心虚,却仍是鼓起勇气道:“反正,反正沈大哥是个好人,我相信沈大哥的!”
施凤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沈庄主出面求情,那证明可能冤枉人了吧。”
他竟然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轻飘飘的就将此事说开。
沈喻风退开一步,云敛紧随着松开手,又听施凤亭道:“施光赫已经伏诛,诸位,这件事追查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意义,公冶先生,”他又问了公冶明,“您怎么看?”
公冶明对于沈喻风维护云敛的举动颇为不悦,但看在沈喻风面上,也不再坚持为难云敛,便道:“嗯,这事便算过去了。”
施凤亭道:“施光赫虽然作恶多端,但好歹血脉亲人一场,就将他抬下去好好安葬吧。”
接着便有几个家丁冲上来,将施光赫的尸体抬走。
厅上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觉得他心胸坦荡,都打从心底里敬佩起这位新任城主来。
施凤亭又道:“接下来,由我全程接任自在城的事务,有哪位觉得不妥的吗?”
他说了这么几句之后,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似乎都认定了由他来继任城主之位,代替众人发号施令。
施凤亭满意地点点头:“嗯,既如此,就去把地牢里那位请出来吧。”
众人听闻这句话,都面面相觑。
地牢里的那位——是谁?
红怜则顿时露出大喜之色,现在困在地牢里的,除了赵凛怀外,还会有谁?
施凤亭竟然决定把她大哥放出来?
只听公冶明立刻道:“赵凛怀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将人放出来。”
施凤亭道:“跟赵凛怀有仇的又不是我,而是施光赫,既然施光赫已经死了,那之前的事情我都不管了。”
公冶明自然是不愿意的,但稍稍环顾四周,发觉施光赫身亡之后,自在城之人全部倒戈相向,被施凤亭收服得妥妥帖帖。如今施光赫这一方大势已去,他一个外来人士,又有什么置喙的资格呢?
他发出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垂头丧气地走出大厅。
云敛蓦地出声道:“少城主好快的动作,就是不知道您放出赵凛怀,究竟有没有考虑到六王爷这边的意思。”
施凤亭却反道:“六万爷远在天边,可管不到我自在城这边来,我既然当了城主,当然有选择释放囚犯的权利。”
云敛听闻此言,神情一变,眼神落到一旁仍然沉浸在自我喜悦中的红怜身上,倏然之间如拨云见日一般,仿佛领悟到了什么似的,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念头,好,既如此,那我在这里就祝少城主一偿夙愿了。”
他悠悠然收回目光,又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此事若教六王爷知道了,自在城恐怕将大难临头了。”
施凤亭微笑道:“随意。”
“好,看来少城主是个有主见的人。”云敛不禁拍掌称赞,而后干净利落地转身而去。
在他走后不久,几名自在城的仆从领着一名高大男子大步走进屋来。
“大哥!”红怜一见到来者,立马飞奔到他怀里,哽咽着叫了几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施凤亭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帮助他们兄妹,但她知道,自己这几天来一直想念着自己的大哥,能早一点见到他面,自己就能早点放下心来。
她倒在赵凛怀怀中,哭个不停:“大哥,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吃得好吗?睡得好吗?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赵凛怀笑道:“没事没事,施光赫把我当老子一样供着,吃好喝好,比当神仙还快活。”
他被施光赫囚了整整五六天,竟然还是离开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见不到一点点的颓丧落魄。红怜果然被他逗笑,擦了眼泪,破涕为笑道:“人家为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你还在说这些风凉话。”
沈喻风也走过去,道:“恭喜赵大哥脱离苦海。”
赵凛怀深深一躬身,道:“兄弟,多谢这段时间对舍妹的照顾,大恩不言谢,请受我赵某人一拜。”
红怜也跟在他身后,跟着躬身行礼。
沈喻风忙将赵家兄妹扶起:“二位,不必如此客气。”
施凤亭在另一旁道:“如何,经过一夜,世子考虑好了吗?”
赵凛怀对沈喻风说了一句“稍后再谈”,而后便转身对他道:“昨晚的事情,我答应你了。”
沈喻风与红怜皆是一诧。原来昨天晚上他们已经见过一面了,甚至可能还商议了些什么,或许,这正是赵凛怀之所以被放出来的缘故。
施凤亭作出一个“请”的动作:“好,世子这边请吧。”
赵凛怀应道:“好。”
他转头对沈喻风道:“兄弟,几次聚散匆匆,都没来得及跟你把酒言欢,你等我先与少城主商议要事,完了再来找你。”
“我明白。”沈喻风点头,“那我也先离开了。”
赵凛怀旋即颔首,跟在施凤亭身后走向内室。
红怜也不知自己该去该留,下意识刚想跟着沈喻风走出去,却被赵凛怀突然叫道:“红怜,过来。”
她愣愣地走过去:“大哥。”
“这件事与你有关。”赵凛怀牵住她的手,带她一起走进内室。
***
沈喻风独自出了门来,见得外面暖阳和煦,花叶相宜,不禁深感畅然。现在赵凛怀既已脱险,红怜也成功回到自己兄长身边,似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他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只要跟赵凛怀打过交代,便可回家了。
然而只要一想起云敛这个人,却总觉得哪里闷闷的。
回到自己院子,走到自己那张床边,径自解衣躺下,睡了一觉起来,仍是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一想到后院院子住着的那个人,更是无由来的心烦意乱。
这个人装模作样,实在可恶!
遂起身穿衣,出了院门,来到一处陌生的庭院。
躺了一整天,现下已是天黑时分,院里院外到处点起灯笼,照得四下阴黢黢的,他想也不想,绕过院门守卫,跳过院墙,来到院内。
透过枯干的枝丫,远远地就看到一处亮着的屋子。
他轻步走近,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公子还不休息吗?”
他听到这道熟悉的女声,心中一紧,闭紧了气息声。
这是柳含烟的声音。
房中,云敛躺在铺满锦衾的床榻上,闭眼不语,仿佛在沉思。
柳含烟也不催促,在灯下笑看着他:“那我先出去了。”
“嗯,你去睡吧。”
他轻轻摆了摆手,待人出去关上门后,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过了半炷香,窗外一阵夜风拂过,卷起屋边树梢,在窗棂上敲出“飒飒”的响声,他恍若睁眼,仿佛终于被惊醒一般,慢吞吞地下了床,熄了灯。
他重新躺上床,扯过被子,才刚刚闭上眼睛,突然一道黑影在门外一闪而过,接着便有灼热的气息强势冲进屋子。只见沈喻风立在床头,将他的手腕死死抵住,低声喝道:“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