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废物呢!骂我废物,就、就你这样的小爷能打十个。”被衾里的人头像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尖利的獠牙这时朝宁桓忽然扑了来,宁桓冲忙躲开,可那把短刃被它咬在嘴里。宁桓惊地向后一跳,慌乱得从袖中把剩下的黄符全贴了上,那人头这才松了口。宁桓喘着粗气,不放心地又往上头扎了几刀……
半响过后,宁桓小心翼翼得挑开那个包裹着人头的白色被衾,血色已经彻底把它染红了。此时那半人半鬼的人头变成了青目獠牙的恶鬼摸样。宁桓抿着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忐忑,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已经混进了皇宫,喜乐佛究竟想做什么?
宁桓携着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方想出门。此时他看了看手中的人头,忽想到白日里那悬吊着几具无头人尸。若是堂叔见了那一幕……宁桓迟疑了片刻,脚步一转,于是朝着宁晟屋中走去。
骇人的场面倒是没有出现,屋内空无一人。宁桓正思忖着那剩下半具尸体的下落,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响动。门口闪过了一道黑影,然后“吱呀”一声开了。细长的人影随着皎白的月光一同撒进了屋内。宁桓得背脊猛得挺住了,可在见到来人的瞬间,他防备的姿态兀地松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肃冼?”
肃冼走了进来。“你怎么来了?”宁桓问道。
肃冼撇了撇嘴,哼哼了一声:“怕你去送死。”肃冼进了屋,却未见到屋内有任何邪物,他拧了拧眉问道,“那东西在哪儿?”
宁桓摊开了手中染血的被衾,指了指道:“这儿呢!”
“什么东西?”肃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忽而他目光一顿,低垂的黑眸睁大了几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桓搭道:“你杀的?”
宁桓挺着胸膛,骄傲地点了点头。“可是我如今找不见他剩下的那半截身子了。”宁桓他叹了一口气,面露困惑地道。
肃冼打量了一眼宁桓手中青面獠牙的怪物,他摇了摇头道:“这是半头蛊,头蛊死了,剩下那半截没用的身子自然也没了。”肃冼在屋里转了一圈,在宁晟的床前停了下,他招了招手示意宁桓过去。
宁桓方蹲下身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血味,“已经化成了血水。”肃冼道。
他抬眸时瞧见宁桓一脸忧心的摸样,似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如果是半头蛊,你的堂哥如今应该还活着。”宁桓抬起头,“真的?”
肃冼点头,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他看着宁桓一脸期待的表情,终还是没有把那个最坏的结果告诉他。“不过。”肃冼的语气顿了顿,“我们还是尽快找到他为妙,尽快找到所有人。”
宁桓点了点头,这时他忽然发现肃冼未换下的官服身上染满了似血凝结后的黑渍,宁桓扯了扯肃冼的衣服,问道:“你怎么弄的一身血?”
肃冼皱了皱眉,低眸扫了眼,随口道:“皇后杀了王昭仪,圣上为掩众人之口命我处理了尸体。”
“皇后杀了王昭仪。”宁桓闻言,猛地一怔,半响他忽然捂住了嘴,他圆溜溜的黑眸慢慢瞪大,小声地凑到肃冼耳边心虚地道,“这……这你都告诉我,不合适吧?”
“不是你问了吗?”肃冼撇了撇嘴,低声道。他转头看向宁桓,冷哼了一声:“那你以后可以消停点吗?”
“我怎么了?”宁桓问道。
肃冼怒道:“比如少去管什么王尚书他小妾和马夫的事!”
“哎哎哎,那怎么一样?”宁桓觉得肃冼简直就是蛮不讲理,“那,那不一样!”
肃冼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回道:“一摸一样。”
“你能不能讲点理?”宁桓囔道。
肃冼冷笑了一声,撇过了头。他的目光恰巧落在那没了身子的半截人头上,他沉默了半响,忽而蹙了蹙眉,喃喃地道:“那个王昭仪的头也是没了。”
宁桓一怔,忽想起方才那人头提过的事,他急忙道:“等等,方……方才这东西与我说,已经有半人蛊混进了皇宫。”
肃冼猛地抬起了头,他眸光一闪,低声地再次重复了宁桓的话:“混进宫了?”
“说不定皇后她是冤枉的。”宁桓想了想道。
肃冼回道:“皇后害死了昭仪,这在后宫本也就司空见惯。只是这一回……不是下毒,也并非雇凶,皇后亲自动了手,如此明目张胆……何况那昭仪还方得了宠,正巧被皇上撞见。”
“方得了宠。”宁桓微抿着嘴,如今心中渐冒出一个猜测。
“怎么了?”肃冼见宁桓脸色微变,于是问道。
宁桓便将那日肃冼走后发生的怪事说了出来。肃冼蹙着眉,沉思了片刻,继而回道:“既然如此,便就去喜乐佛庙中看看。”
“我也要去。”肃冼方要站起身,宁桓一把扯住了肃冼的袖子。
“你去做什么?”肃冼没好气地问道。
“我不会给你添乱的,那个半头蛊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杀了的。”宁桓眼巴巴瞅着肃冼,小声地道。
可不是,用着他的符耍着他的刀,肃冼讥诮地露出了一抹笑,可正当他转身对上宁桓那双黑葡萄般闪亮亮的眼眸时,拒绝的话却咽回了肚子。
肃冼撇了撇嘴,算了,随他去,他哼哼了一声也当是应下了。宁桓顿时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笑得半侧虎牙都露了出。肃冼看得心痒痒,他勾起了一侧的嘴角,却又很快的抹平了。他恶狠狠地捏了捏宁桓的脸:“走了!”
宁桓正方要随着肃冼一同离开,这时他忽地又想到另一件事。“你又怎么了?”肃冼问道。
宁桓挠了挠后脑勺:“明早我叔父他们要是醒来,发现我和堂哥都不见了,地上又留下这么一大的滩血,铁定要出事。”
肃冼抱着胸,眯着眼眸看着宁桓,见着他舔了舔嘴唇,扯出了一个狗腿的笑:“肃大人,你有没有办法,就……就……你从前变戏法那样变出了几个大活人。”
第61章
肃冼面无表情地看着宁桓,半响还是他先泄下了气,肃冼没好气地道:“我不是变戏法的,这件事要我说多少遍!”此时他的手中忽地掉下了两个纸人,纸人在落地的瞬间成了宁晟与宁桓的摸样。
“是是,您不是变戏法的。”宁桓敷衍地回道,他打量着眼前与他摸样一般的少年,嘀咕着道:“你就不能把我弄得威武一点吗?”
肃冼冷哼了一声,他上下睨了宁桓一眼:“这细胳膊细腿儿哪点不是和你一样?”
细胳膊细腿儿,细胳膊细腿儿,宁桓的脑海间无间断地响着这两个词。他闭着眼眸,口中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不生气不生气,宁桓在心中默念。随后他睁开了黑眸,嘴一撇,鼓着腮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给了肃冼一个冷漠而决绝的背影。
肃冼一脸懵得望着宁桓的背影,这怎么就生气了?
肃冼愣了好一会儿,转过身与那静默的两个纸人相望。他看了看那个与宁桓相似的纸人,不解地问:“我说错什么了你这么生气?”
那纸人顶着一张宁桓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目光中似乎透着不屑。肃冼讥诮地冷哼一声,“你还给我摆上谱了?”肃冼伸手捏了捏纸人那张以假乱真的脸,“傻里傻气,虎头虎脑。”
半响,肃冼像是泄气般地撇了撇嘴:“我生你一个纸人的气做什么?”他没好气地嘀咕道。
“肃大人,您到底走不走呀!”宁桓忽然回过身,怒气冲冲地大声问道。
肃冼的身子一僵,匆忙收回了那只捏着纸人脸,他仓促地背过身后,轻咳了一声,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催什么催,这不是过来了。”
“哼!”宁桓重重地一哼声,又是头也没回地朝前走了。宁桓转过了身,肃冼瞥了一眼身侧的纸人,瞧见那张与正主脸上相同的冷酷小模样,肃冼沉默了一会儿,愤愤地捏了捏纸人的脸:“哼,这么凶?”……
此时更夫已敲响了五更的锣。肃冼宁桓二人赶到喜乐佛庙前时,天际已完全泛了白。诡异的气氛弥漫在这个静谧的村庄,黑压压的村舍里见不着光。五更的天,该是早起准备膳食的时候,按理不应如此寂静。可此时连绵的村道上却无人烟,鸡鸣犬吠声消失在漫起的白色雾气中,整个村落死寂地宛如没有活物。
宁桓不安地瞅了眼周围,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看着肃冼问道:“这里……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肃冼摇了摇头:“不知道,先去别处看看。”
二人去了昨日的第一家村舍,那些无头人尸被随后而来的锦衣卫通知大理寺的人连夜运回了,如今空荡的屋舍里头还残留着血腥味还未散出去,被血染红的黏腻泥土踩上去发出了一阵“噶吱嘎吱”声。
宁桓盯着地上的血迹出神,他抿了抿嘴,抬头看着肃冼道:“那些半头若是蛊头蛊死了,人身会化成了血水。可这些具无头尸体昨日便悬挂于此,那是不是证明它们的头蛊还未死?”宁桓垂眸,低语地宛如喃喃自言自语般地道,“可那它们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肃冼并无作声,他沉默着,似乎在思忖着与宁桓同样的疑惑。那些东西,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宫里应该无事吧?”宁桓出声道。他忽而想到人头蛊已经混入了宫中,心中不免有些焦虑。
肃冼摇了摇头,倒是简单地回道:“指挥使大人在,宫中诸事倒是不必不过担忧,已经加派了锦衣卫进宫。”宁桓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屋中转了一圈,并无发现什么与昨日不同的诡异之事。肃冼抬头,看着外头大亮的天,对宁桓道:“咱们去找昨天那个村长。”
二人出了屋,村道上仍旧空无一人。村长家的屋门紧闭,肃冼向前敲了敲门,可是内里无人响应。
“没有人?”宁桓踮着脚,透过茂密篱笆围成的栅栏朝里探了探头,院内并无看到人影,只有里屋的房门虚掩着一条缝。
“肃冼。”宁桓叫道,他回头指了指那道浅浅的门缝,“里屋的门开着呢。”
宁桓想要越过栅栏直接进去,他双手攀着篱笆上爬,可惜不是手不够上面,就是脚踩不到下面,试了几次终还是铩羽而归。他拧着眉抬头看着那道一人高的围栏。这时忽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嘲讽的笑,“噗”。肃冼被发现后,在宁桓愤愤不满的眼神中倒也不心虚。他挑了挑眉,抬起脚踹开了大门,半侧木门在重力下发出”砰“地一声沉闷响声,掀倒在了地上……
肃冼没有进屋,反而转头看向宁桓,慢慢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他挑衅般地勾了勾嘴角,一个利落的动作后,稳稳地站在了篱笆上。他蹲着身子,低眸睨了眼底下的宁桓。在宁桓气急败坏的凝视下,他潇洒地转过了身,“砰”地一声落地,弹了弹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隔着茂密篱笆上的缝隙,朝着外头的宁桓露出一抹讥诮地笑……
宁桓眯着眸,凝视着肃冼,不禁磨了磨牙。他弹了弹外衣上的灰,不服输地继续朝上爬,终于在一个狼狈的姿势翻身过去。宁桓搓了搓被蹭红的手心,转身睨了眼身后敞开的门,他撇了撇嘴,心道自己又是何必。肃冼倚着门柱,双手抱胸看着宁桓,诧异地挑了挑眉。宁桓不屑地重重一哼声,他仰起下巴,将那双被蹭通红的手悄悄背过了身后,挺着小胸膛骄傲地在肃冼面前走了进去。
谁还没有一点自尊心了!读书人,讲得就是风骨!
宁桓盯着那道虚掩的门,不禁拧了拧眉。如此大的动静不见村长出来,宁桓忽想起昨日少年说过的那番话,既然村长信奉喜乐佛,如今不见人影莫不是也出事了?
宁桓抿了抿嘴,见肃冼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他紧跟在了他的身后,可令人奇怪的是,屋内竟然空无一人。没有昨日见过的骇人场景,屋内也无半点血腥味道。宁桓回忆起昨日村长露出过的怪异表情,推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害怕,所以跑了?”
“不一定。”肃冼挑开了床头边上锁的木柜,里面存着几件金银首饰,一动未动,“就算逃命,总不会忘了这些。”宁桓蹙了蹙眉,心道也是。
二人又去了临近的几户人家,里面皆是空无一人。贵重的细软没有被带走、炉灶内甚至还有做了一半的饭菜,可人究竟都去哪儿了?宁桓不解。
二人走出了村舍,那座透着诡异的红色庙宇就在眼前。肃冼转身,看着宁桓问道:“就是这座庙宇?”宁桓点了点头,想起昨日的情形,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凝重,犹豫了片刻后问道,“我们是要进去吗?”
肃冼低垂着眼眸一时间也不知在思铎什么?宁桓见他未出声,便抿了抿嘴也不惊扰了。
“喵。”角落中忽传来了一声猫叫。宁桓一愣,便开始四下找寻猫的踪迹,那张毛茸茸的小脸从草垛中小心翼翼得探了出来,轻轻地又“喵呜”地叫了一声。
宁桓走了过去,抱起草垛后的猫。这猫浑身雪白,琉璃般的蓝色猫瞳凝视着宁桓,双耳焉巴巴地耷拉着,前爪的肉垫乖巧地搭在宁桓的手臂上,精致的小脸看上去怏怏不乐。“肃冼,你快看,这里有猫!”宁桓举起了手中的猫,兴奋地朝着肃冼道。宁桓见过京城中不少达官显贵爱养一些名贵品种的猫,如今这猫一看就非凡物,却出现在了这离京数里的地儿,实属奇怪。
猫蹭了蹭宁桓的胸膛,在他怀中发出了一声“喵呜”的叫声。肃冼蹙着眉,瞥了过去,露出了一个极为不耐的表情:“什么东西你就敢随便捧。”忽然肃冼的眼神一顿,从宁桓怀中的猫夺了去,他毫不温柔地拎过猫后颈至眼前,打量着道:“这不是是王昭仪的猫吗?”肃冼说着,瞅了眼面前红色的庙宇,“她果真来过这里,看来京城人失踪也好,宫里的事也好,和这个喜乐佛是脱不了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