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在肃冼手里不住挣扎着,喵呜喵呜地唤个不停,原本的可怜巴巴的小脸此时却凶恶地想用爪子挠他,可奈何肃冼总能轻巧躲开它的袭击。宁桓垂眸看了眼猫,又瞅了瞅玩得不亦乐乎,似是大仇已报大快人心的肃冼,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和它有什么过节?”
肃冼的动作一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重新将猫扔回了宁桓怀里:“能有什么过节!”
宁桓心道,是自己想多了?这时却听肃冼道:“只是前些日子王昭仪这宝贝猫丢了,正巧轮上我值夜,我找它找了一夜罢了。”肃冼勾着唇笑了笑,笑得有些咬牙切齿。
宁桓有些无语,他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你几岁了?瞧这心眼小的,至于和一只猫置气吗?大度一点不行吗?”。猫挥着爪,“喵呜喵呜”地叫着,仍还在孜孜不倦地凌空朝着肃冼扑腾。肃冼瞥了眼宁桓怀中的猫,发出了讥诮的一声冷笑:“你这小胳膊小腿儿还想挠人,丢不丢人!”
宁桓一闻“小胳膊小腿儿”一词,眉头顿时一跳,大度是什么,他宁桓能吃吗?他顿时怒道:“小胳膊小腿怎么了,你怎么知道它的小脑瓜不灵光呢!”此时宁桓怀里的小猫此时也不扑腾了,大大的猫瞳炯炯有神地瞅着肃冼与宁桓二人,他一会儿看看宁桓,一会儿又看看肃冼。
肃冼被吼的一愣,也不知宁桓怎么生气上了。“哼!”宁桓冷哼,撇过了脸。
二人还在冷战对峙着,这时大风夹着一层浓雾忽朝他们这边涌来,天顿时暗了。宁桓怀中的猫突然炸起了毛。猫爪挥舞着,在宁桓手中留下一道划痕,他吃痛的一缩手,猫从宁桓手中逃了出去。宁桓正方要去追,却见肃冼脸色一变,兀地拉住了他,捂着他的嘴快速退到了一边。朦胧的雾气渐成了行,不远处忽然走来了一队人影……
第62章
随着雾气的弥漫,那些人渐渐走近,只见他们个个面色泛青,神情凝滞,脖颈上方缠绕着一根红绳。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是宁桓肃冼昨日见过的村长,宁桓见到心中不免一怔,他看了看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心中思忖,村中凭空失踪的那些人莫不是就是他们?
这些人虽是精神恍惚,却仍保持井然的次序朝前行进,脚步僵硬地宛若提线的木偶。兀然,宁桓的目光落在了在队伍的末端,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瘦小的个子掩埋在麻木的人群之中,他微垂着脑袋,尽量想使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可脸上忐忑的神情与絮乱的步伐却使他显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宁桓拧了拧眉,这是他昨日见过的那名少年。他疑惑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他?”肃冼的目光扫过眼人群中的少年,低声问道。
宁桓点了点头,解释道:“昨日是他将喜乐佛庙的秘密告诉于我。”宁桓沉默了一会儿,他微抿了抿嘴,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这些人是因祭拜过喜乐佛才致这样。可他从未祭拜过喜乐佛,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长长的队列已行至了喜乐佛庙前,他们停下了脚步。温度又降了几分,空气中泛着丝丝寒意味。阴风裹着黑气悬浮在空中,白昼的天空忽然变得愈来愈暗,诡异的庙宇在浓雾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恍如荒郊野坟中闪烁的明明灭灭的磷火。那些村民静默地直立在庙宇前宛如僵尸,青白僵硬的脸很难说他们还是活人。
此时庙门“吱呀”的一声缓缓开启,随着那声沉闷的动静,死寂的队伍复又动了起来。“跟上。”肃冼小声地催促道,他迅速地在宁桓额前贴上一张黄符,拉着他混到了队伍的末端,随着那些人一同进至庙宇……
宁桓跟着肃冼混在了队伍的最后,他谨慎地瞧了眼左右,却见那些人浑浊的眼珠子麻木地注视着前方,对于二人发出的动静不见任何反应。队伍中的那名少年忽然回过了身,望着新加入的宁桓与肃冼二人微微瞪大了眸,神情显然一怔,面露不安之色。半响后,那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的后方,见宁桓注意到了他,也顾不得他怀疑的目光,手焦灼地忙指了指他们身后。
宁桓不解少年的意思,困惑地回过了身,只见漫起的黑雾中他们的后方复又多出了一列长长的队伍,他们背转着身朝前行进。末端有两个身形模糊的人影,此时其中一人也回过了身,双目恰与宁桓对上。
被发现了?幽幽的黑眸浮在那张缥缈的脸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此刻正凝视着宁桓。宁桓心中一凛,背襟顿时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透。可模糊的人影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宁桓,一动不动。宁桓蹙了蹙眉,方要回头找寻那个方才给他信号的少年,却发现眼前的人影也与他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宁桓的眉宇渐闪过一抹怀疑的神色,他诧异地再次转过了头,那个模糊的人影也随之回过了头。双眸相对,宁桓沉思了片刻,抬起了右手,人影举起了左手。
这里,有面镜子吗?宁桓不确定地想到。
可若这黑雾中真存在一面镜子,那么这两个虚无的人影应是他与肃冼,可是……宁桓的目光在那相对的人群中搜寻着少年的位置,可兀然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只是堪堪地空着一个空位。宁桓疑惑地回过身,方才的少年不见了踪影。待到宁桓复又转身回头确认时,那个堪堪空着的位置也忽然消失了。
肃冼觉察到了身侧宁桓的异样,不解地朝他望去。宁桓话在舌尖,可那座诡谲的喜乐佛庙却已近在咫尺,他紧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沉默了。脚下是道高高的门槛,宁桓眼瞧那些面目青白的村民一个接一个走进去了,心中不安,复又忆起昨日白日见过的景象,那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宁桓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谁知竟吹得额前那张黄符呼啦啦地作响,在这死寂的当下尤其扎耳,宁桓被那声吓得一震,忙捂紧了黄符,圆溜溜的黑眸小心翼翼得探了探左右,见四下仍无人觉察,这才松下一口气。此时身侧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宁桓的手腕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掌心带着明显高于宁桓的体温紧贴着他的脉搏。宁桓微微一怔,朝着身侧诧异地望去,恰对上了肃冼那双无奈的眼眸。宁桓咧了咧嘴,单手捂着额前的黄符露出一个心虚的笑。肃冼摇了摇头,他启唇,虽未出声,宁桓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跟紧我。”
黑雾愈来愈浓,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道。那扇红漆的庙门朝外大敞着,可偏偏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晦暗的周围只有牌匾上“喜乐佛庙”这硕大的四字幽幽闪烁着红光,让人产生一种庙门之后便是幽冥地府般的错觉。
黑雾笼罩着长长的队列,在浓稠的血味中缓缓朝前行进。宁桓的手心被冷汗浸湿,此时他已看不清三尺外的肃冼。或许是他杂乱的心跳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那只拽着他腕的手忽然向下挪了挪,改为牵住了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宁桓的掌心。宁桓的身子微微一顿,忐忑的心竟在此刻被安抚了下来……
二人跨过了脚下那道高高的门槛,此时四周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宁桓冻得直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冰窖之中,哈出的白雾萦绕在鼻尖,冷意自脖颈处灌了进来。宁桓渐察觉到不对劲,脚下的庙砖竟越踩越软。黑雾缓缓散去了,眼前不见喜乐佛像,也不见恶鬼,那四堵红墙消失了,此刻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旷野。
四周一片死寂。宁桓垂下眸,脚踩着底下的黑土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粘腻的“吱嘎吱嘎”声,这是哪里?宁桓心道。头顶的弯月闪烁着妖冶的红光,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城,在幽蓝鬼火的簇拥下,竟如海市蜃楼般巍峨而诡秘地矗立在远方……
宁桓来不及惊叹,被身边一阵“悉窣”声惊扰,只见他前头那人的衣领处慢慢鼓出了一块拳头般大小的肉瘤。
这是什么?忽地那个肉瘤像是活着似的扭动了一动,慢慢挤出了那人的衣领,在宁桓的注视下渐显出一张人脸,眼、鼻、嘴俱全,宁桓拧了拧眉,他瞥过前头人那张青白色的面孔复又看了看那张古怪的人脸,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那、那分明是两张一摸一样的脸……
忽然,颈后的肉瘤睁开了眼,混沌的眼瞳正对上身后的宁桓。它的表情在迷茫中逐渐变得清明,随即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绝望。人脸的嘴中发出了呜呜的哀嚎声,带动着那个拳头大小的肉瘤不断蠕动挣扎……
那阵呜咽声愈来愈大,宁桓发现在那些村民的脖颈之后都突出了一块块拳头般大小的肉瘤,长着与相似的脸,可却露出了绝望得挣扎与恐惧。
“喊什么喊?”鬼声幽幽在宁桓身侧响起,它厉声阻止了那些人脸的嘶嚎,“能给喜乐佛做祭品,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宁桓寻声望去,身体猛然一颤,这些人的脖颈上萦绕的红色细绳那头竟是一个悬浮着的人头……
人群忽然噤声了,只有压抑的哀怨哭嚎还在旷野中不断回荡,那些面无表情、脸色青白的躯干在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鬼城的方向继续行进……
第63章
那座气势恢宏的鬼城前边还淌着一条护城河,河水散发着恶臭,河面上架着一座窄窄的木桥。众人被驱着走上了那座桥,宁桓悄悄地瞥了一眼桥下,圆溜溜的眼眸微微瞪大,浑黑的水面上方浮着不少残损的人肢。靠近宁桓的那侧河面漂浮着半截人手,白骨裸露在外,上面留着一圈深深的齿痕,水下偶有几个黑影快速掠过,宁桓惊地忙往里靠了靠。
鬼城就在桥的尽头,宁桓舔了舔干裂的唇,凝视着眼前这扇几近两丈多高的城门,这后头不知又藏了什么。此时随听到一阵沉闷的响,城门开了一缝。
车轮碾着地面发出了一阵“轱辘轱辘”的响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城门中走出。她身形蹒跚,正推着一辆巨大的木车,推车上方摆着一个大木桶。
“轱辘轱辘”车轱辘擦过地面的响声在耳畔便愈加清晰,那个人影朝着桥上走来。那是一个瘦骨如柴的老太婆,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衫,纵横的深纹令她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年老的猴子,她的身子蜷缩在那个比她人还高的木桶后面,只留了一双阴鸷的眸子如毒蛇般地观察着周围。
“又死了?这已经是第几批了?”宁桓听到身旁那个类似鬼差的人头忽然问道。
“已经是第二批了。”老婆子回道。她的声音很是难听,就像是破旧的老水车发出了刺耳地嘎吱声。
老婆子的木车推到了桥边上,她单手拿下上头四四方方的木桶,木桶上盖着盖儿,老婆子掀开盖儿,顿时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比河水更为浓重的腐臭味。
“还是前面的人好用,这几个啊,没几天就没气了。”老婆子叹了口气道,“派去外边的人也愈发少了。”
“哎!这不是又给您送来了。”那人头狰狞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低眉顺眼的笑,宁桓拧了拧眉,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老婆子,看来她在这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老婆子点头,阴霾的眼神淡淡地扫一眼桥上的众人,兀地目光在宁桓的脸上停了下,宁桓顿时心中一紧,心道自己莫不是被发现了?
只见那老婆子蹙了蹙眉,怪诞诡异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困惑的神情,她哆嗦着她下垂着脸肉,正要出声。忽地木桶中发出了一阵“呜呜”响动,老婆子回过身,木桶边缘处伸出了一只蜡黄的手。
“没死啊?”老婆子的手往木桶中搅了搅,直接从里拽出了一个人。干瘪蜡黄的身体宛如是被吸干了水分,脖子上裂了一个大口子,不断有血液从那里冒出。他双眼惊惧地大睁着,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突然那人瘦如枯骨般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手指抓住了老婆子的黑衫,喉咙里“咯咯”地艰难发出声音,宁桓听了半天才辨清,他是在求老婆子别杀他。老婆子皱了皱眉,纵横的纹路在苍老的脸上愈发明显,她手一松,直接将他扔往了河中。
水面上忽然冒出了不少颗黑面獠牙的头颅,它们半身浮于水面。见老婆子将人扔下,急忙涌到了桥下,赤裸的上半身爆满了像是青筋般的血管,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面颊两侧,“呼啦”一声,宁桓甚至未看见一丝挣扎的水花,眨眼间,那人已被分尸而食,水面上只留下了一潭未散尽的血迹。
老婆子将木桶中剩下的全部人尸都倒了下去,水中的怪物舔着獠牙,耳边只传来了它们砸吧着啃食人肉的声音。那个人头鬼差未停,驱着桥上的人继续朝着城门处走去,宁桓僵硬地绕过了那鬼婆子,心中莫名一松……
就在二人走进城门的那一瞬,肃冼拉着宁桓往身侧一退。门柱后留有了一个不大的空间,正好容二人藏身此处,那个人头鬼差并未察觉,宁桓摒着呼吸,默默得看着前行的队伍远去……
鬼城内氤氲着青白色的雾气,耳边依稀传来熙熙攘攘的低喝声,雾气中有人影攒动。“这里是哪儿?”宁桓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周围,忍不住小声问道。
肃冼摇了摇头,紧缩的眉宇只见露出一丝困扰的神色,回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里倒像是异界。”
“异界?”宁桓疑惑得问道。
肃冼也不确定,只能和宁桓解释道:“我只在书里读到,也并无见过真正的异界。书中大概描绘了一个大妖能借助自身的修为创造出一个趋与人、鬼、神三界的世界。”
宁桓瞪圆了眼眸,他咽了口唾沫缓缓出声道:“那这个妖怪是不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