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垂于身侧的手虚虚攥成了拳,门,龙骨?宁桓只觉得头疼的愈发厉害,她既然出去了,为何又会重回此地,然后死在了这里?
宁桓晃了晃脑袋,狼狈地起了身,他知晓这些秘密在这间石室内定是解不开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离开,去寻找肃冼。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他最后看了眼那具白骨,然后身一转朝着原路回去了。
恶灵已除,倘若是他没有猜错,那具困住他的黑棺,棺盖如今应是能打开了。
此时宁桓再心大,也料想到了事情的一般。先不说他已全然想不起那救命红莲的来历,就是他自己……自昨日那场梦醒,与肃冼进入佘人镇后,心中的不安之感便从未消失过,记忆的断点究竟在哪儿?就如那手札上记录的一般,此时此刻,宁桓也觉察出自己遗忘了一些重要之事。
他挤着身顺着暗道原路返回,很快便再一次回到了那具黑棺。逼仄的空间中,宁桓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他试探地伸手推了推棺盖,果然,棺盖已经能够轻松打开了。于是宁桓小心翼翼地撑开了半条缝隙,他方要起身,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棺材铺子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随之是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宁桓的心骤然一紧,是谁?莫不会是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又来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宁桓的心焦灼地厉害,他方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回到那石室里面,只听“嘎吱——”棺材盖被整个儿掀开了。
月色寥寥中,宁桓慌乱的眼神落入了来人澄澈的黑眸中,反击的动作被轻松桎住了。宁桓望着来人,蓦然一怔,睫羽在月下凝着一点微光,似是晨曦微露,悬于柳梢头的露水,他乌漆漆的眼眸缓缓眨了眨。
“傻了?”来人嘴角噙着一抹笑,他轻轻摩挲着宁桓冰冷的脸,半晌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肃冼——”宁桓吸了吸鼻子,在怔然了半晌后苦着脸,他声音带着一丝潮意轻喊着来人的名字,“你……你他娘怎么现在才来!”
肃冼挑了挑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矮下身,揽着宁桓的腰将他压进了怀中,“啧,别骂了。”肃冼拍着他的背脊小声地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没良心。”宁桓脏兮兮的脸在肃冼的衣衫上使劲蹭了蹭,他抬眸:“你……你差点就要成鳏夫了,你知不知晓。多亏了我机灵。”
肃冼任由着宁桓的脸在怀里摩挲,眼眸望着暗处在混沌的虚无中微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却在垂眸望向宁桓的瞬间,消失了。他嘴角勾勒起一抹纵容的笑,轻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已经没事了。”半晌见宁桓终于平静下来,才问道:“我不是让你乖乖躲在客栈里头吗?你怎地跑这里来了?”
缱绻的呼吸拂在宁桓脸上,二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连心跳带起的搏动都能透过那层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宁桓抹了一把脸,不自在地推了推肃冼,他小声地骂了一声,回道:“那个‘王阳’,他们留下看着我的那人,在你们走后没多久在外头听到了动静,可出了门后再也没回来。而后那些怪物没多久就找上了我,我匆忙从客栈里面逃了出来后,就躲在了这里……”
宁桓将先前发生的诸事简略地讲于肃冼听,末了,他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那你呢,你怎知晓我在这里?”
肃冼的眸色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深邃,他勾了勾嘴,沉声道:“那个‘满子’有问题,我出去没多久后便找了一个机会与他们分开了。我回到客栈来找你,哪知晓你人已经不在了。不过幸好你留了暗号,我才能找到这里来。”
宁桓微怔了怔,一脸茫然地回道:“可是,我并没有留下什么暗号啊。当时那东西就在门外,我根本来不及细思,就从窗那里跳了下去,哪里还有时间留下什么暗号。”
肃冼闻言,脸上也露出一抹讶然之色。“这样吗?”他漆黑的眼眸暗了暗,脑海间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微微蹙眉,在缄默了半晌后,说道,“当下顾不了这么多了,所幸我能在这里找到你,咱们得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说着,他看了看宁桓,问道,“能自己出来吗?”
大概是念着宁桓之前还在发烧,与期间显得格外温柔。宁桓红了脸,垂着眸连忙点了点头。肃冼不放心地扶着宁桓的腰,将他从棺材中抱了出来。
“咱们去哪儿?”宁桓看着肃冼问道。
“去……”肃冼话未说完,身形兀然一顿。“怎么了?”宁桓见肃冼如此,略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四周,唯恐又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肃冼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这具黑棺的底部,他放开了扶着宁桓的手,慢慢俯下了身,“等等。”他说道,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刃,刀锋摩擦着黑棺底部,发生了“沙——沙——”动静,肃冼拂去了黑棺底下覆盖着的一层黑土。
“宁桓。”肃冼轻唤了一声宁桓的名字,示意他将火折子的光点亮。
宁桓急忙点亮了火折子,昏黄的光线顿时照亮了整具黑棺。宁桓好奇地凑过身,借着微弱的火光,宁桓瞥见一个头骨,在黑土中慢慢裸露了出来。
宁桓深吸了一口气:“这是……”
说话间,又一个惨白的头骨露了出。宁桓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脚下踩着的黑土似乎都泛着丝丝瘆人的寒意。
这黑棺底下的白骨似乎不止这两具,愈往下挖,愈多的白骨暴露出来,底下层层叠叠的尸骨交错着,不知还有多少。
肃冼站起了身,冷哼了一声:“看来这里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死人客栈。”显然,他是想到了之前棺材铺子前那个古怪老头儿的话了。他看向宁桓,解释道:“你方才说底下那些东西要害你,我想许就是这些怨灵在作祟吧。”
宁桓点了点头,二人想到一处去了。提起此,宁桓又想到了另一事,于是他问道:“那个你送我的素布锦囊里的红莲花,是何时装进去的,说起来我怎从未察觉过。”
方才之事宁桓只简单带过,故提及红莲花时,肃冼也是微微敛眉,“红莲花?”他问道,“那锦囊里我只放了一张平安符,哪儿来的什么红莲花。”
“没有吗?”宁桓从怀中摸出了那个素布锦囊,口中道了一声“奇怪”。
肃冼睨了眼宁桓手中的锦囊忽地笑了笑,眼梢上挑起一抹小小的弧,似是星河般淌过一池璀璨的光,“不过——”他微仰着头,似是怀念地道:“说起来,这可是我自小贴身带着的,我娘过世前也就留着这么件东西,也算是陪了我好些年了。”他眼眸忽地一转,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凑过身在宁桓耳畔边道,“倘若不是你是我媳妇儿,我才不给你——可得给我收好了,怎么着也算咱家的传家宝,以后记得传给我儿媳。”
“你连儿子都没,又哪来的儿媳?”宁桓抽了抽嘴角,一脸嫌弃地睨着肃冼。
“女儿也可以啊,我家不尚重男轻女之风。”肃冼漫不经心地回道。
宁桓一听,恼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时间瞪圆了,他推了一把肃冼:“肃冼,你……你什么意思呢!还要儿子,我……我休妻了你信不信。”
肃冼满不在意地睨了眼宁桓气急败坏的小脸,他挑了挑眉:“那我怎么记得上回,谁吃了两个西瓜澡也不洗就上了床,蒙头要睡了,催着沐浴直囔囔自己怀胎八月要安心养胎?”说着,肃冼戏谑的目光落在了宁桓微微的小腹,宁桓的脸登时一红,脸一撇,心虚地赶忙收腹挺胸。
肃冼轻哼了一声,嘴角勾勒起一抹笑,不嫌事大般地继续道:“人说十月怀胎,宁公子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这怀的究竟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宁桓眯着眸,紧抿着唇,嘴角不自然地微微撇了撇,“怀地是哪吒,总行了吧?”
肃冼见宁桓一脸气鼓鼓的摸样,顿时轻笑出了声。他虚点了点宁桓的额头:“好了,还不赶紧出去。你莫不是想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了?”
宁桓闻言,忽地想到脚下,身形兀地一顿,他眸光转向黑棺底下那层层叠叠的白骨,凉意顺着脚下那层薄薄的黑土漫上了脊背。宁桓急忙转开眼跳起了身,朝着肃冼那侧靠了靠,催促道:“那……那赶紧走吧,这里简直让我渗地慌。”
第118章
棺材铺外,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东方渐露出一丝鱼肚白,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仍漫着一股黎明前的潮气,衬着佘人镇头顶那片天显得愈发森冷。宁桓微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外边,问道:“那些东西,现在会不会还在外头?”
肃冼想了想,回道:“这儿是咱们之前进来时遇到的棺材铺,从这向东应是出口处。”说着,他漆黑的眼眸转向宁桓,缓缓说道,“待出去以后不论碰见了什么,你只管自己往前跑就是了。我解决了麻烦,自会追上来。”
宁桓启唇,正方想提出异议:“可是——”转眸的瞬间,目光却落进了肃冼那双正凝视他的深邃瞳眸之中。落在唇边上的话咽了出去,宁桓抿了抿嘴,微微叹了口气,闷闷地点头道:“知晓了。”凭生出一股无力的挫败感。也是,宁桓有些恹恹地想道,若是他在,反而会拖累了肃冼。
二人压着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棺材铺子。此时,佘人镇天已大亮,蟹壳青的天色罩着整个镇子氤氲出了一股阴郁冰冷的死气,四周漫着白雾,空气凉飕飕的,似乎比起昨晚温度又降了些许。
“哒——哒——”周遭只余下二人的脚步声。整个镇子变地空空荡荡,不见一人,不知晓这究竟是二人的运气,还是那些怪物随着东方即白后遂消失了踪影。
脚下的步子变得愈发的匆忙,二人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前走,雾气渐渐散了些,周围的景物变得愈来愈熟悉。不远处,宁桓隐约看到悬挂于正中的牌匾,在一片白雾茫茫之中,淋漓着血红色大漆的三字“佘人镇”。
出口就在眼前,可不知晓为何,宁桓心头的不安却愈发浓重了,他总觉得身后正紧随着一道阴恻恻的视线,如蛰伏于暗处的野兽窥视着二人。
宁桓的眉轻轻蹙了起来,是错觉吗?
“肃冼。”宁桓忽地停下了脚步,转眸看向肃冼。
肃冼挑了挑眉,不解地望着宁桓:“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宁桓纤长的睫羽像被囚于网中的蝴蝶般不安地颤动着,他望向周围,小声地问道:“这儿真的会是佘人镇的出口吗?”自那棺材铺子中出来后,佘人镇上的一路走得未免过于顺畅,顺畅到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皆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梦……宁桓微怔了怔,脑海间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肃冼听见宁桓如此问道,微有些诧异:“为何如此问?”
宁桓低垂着眸,梦中的声音似再次在耳畔边响起,“你道那夫妻二人究竟走出去了没?”。
“肃冼。”宁桓微抿了抿唇,语气稍顿了顿,斟酌着字句思忖着该如何向肃冼解释那个梦境。“昨晚上我做了个梦。”宁桓轻声地说道,“梦里发生的场景如今几乎全部映了现。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我躲在了棺材里,还有你来找我,最后咱们一同离开佘人镇……我知晓这么说很奇怪。”宁桓的眉轻蹙起来,眸光中淌过一抹郁结之色,“但……但那是就像是一场预兆着未来的梦境。”说完,宁桓抬起了眼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肃冼面上的表情。
“梦境?”肃冼闻言,微微敛起了眉,似是陷入了沉思。他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宁桓,缄默了半晌后,回道:“不论这场梦境究竟是何回事,倘若真是场预示未来的梦,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咱们最后是一同离开了这个佘人镇。”他眸光闪了闪,转眸望着浓雾渐起的周围,“别想太多,待咱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后再说。”
“可是……”宁桓一脸欲言又止,“我,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一字一句显得尤为艰涩。此时重重皑皑的大雾已完全将整个佘人镇笼罩,肃冼看着宁桓,忽地扳过了他的肩,他道:“若是路上有任何不对,咱们再回来便是了。”他鼻尖轻抵着宁桓的额头,低声说道。宁桓抿着唇,点点头。
脚步方踏出了那佘人镇,萦绕在宁桓周身的那道湿冷视线愈发明显。他垂在身侧的手虚握紧了拳,顺着那道视线的方向不安地转身回望。白雾之中,身后那个原本空空荡荡的佘人镇内不知何时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影,它们静默地立于了那块淋漓着妖冶红漆的牌匾下,阴冷的目光死死凝视着宁桓。而那“佘人镇”三字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血色淋淋的“蛇人镇”三字。
宁桓蓦然一怔,天灵盖犹如针扎般发出一阵猛烈的刺疼,周身像是浸入冷窖般泛着寒气。“宁桓?”肃冼焦灼的嗓音在宁桓耳畔边响起。
肃冼……宁桓混沌的眸色中逐恢复了半丝清明,“你是怎么了?”肃冼轻拍着宁桓的脸,蹙着眉问道。
“我……”宁桓一怔,猛地一抬眸,此时身后的佘人镇内哪有半点影子的痕迹,仿佛就在他眨眼的瞬间全然消匿了。“怎么了?”肃冼顺着宁桓的视线望去,那一处除了白茫茫的雾霭外,已是空无一物。
“我……”宁桓的眼眸中淌过些许茫然之色,“我不知晓。”他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声回道,“方才我回头时,看见咱们身后站着人。”他垂着眼眸,几乎每道出一个词就要微喘一下,“我看见了……”宁桓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兀地一变,当下缄了口,望向肃冼的眸色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惊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