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福王又去了定王府?”
“唉,阴差阳错啊!都怪戾太子!”
“那时候圣人不是在北疆打突厥么,戾太子派人杀到崔家,差点把小福王灭口,幸好有个心善的老管事,悄悄地把福王送到了定王府。”
“正赶上定王妃生?产,原本生的是个女娃娃,为了保护小福王,这才说是儿子。”
“那个女娃娃如何了?”
“前些日子不是刚刚封了县主嘛!”
“不对啊,戾太子都死了十六年了,怎么现在才真相大白?”
“因为梦啊!李家老祖宗说了,必须等到福王年满十六岁才能昭告天下,不然养不活。”
“只可惜了定王啊,身上本就带着伤,还要挺身而?出,平息叛军,不然也不会……唉!”
“定王乃真英雄!”
“百姓永远怀念他!”
“戾太子一党真不是东西!”
“百姓公敌!”
“说到这个,你们记不记得,前几天去洛阳行宫养病的晋阳大长公主就是戾太子一党……”
众人皆压低声音,一边骂晋阳大长公主,一边夸圣人仁慈。
另一边,魏禹查到了幕后黑手。
正是晋阳大长公主。
晋阳大长公主有一支“黑蝠卫”,是从圣人继位的那年开始培养的,总共百余人,皆为女子,专司情报、暗杀之?事。
这些人平时混迹在人群中,可能是歌伎,也可能是女婢,甚至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妾室,让人防不胜防。
李玺惊呆,“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干嘛拐弯抹角贴小画报?”
魏禹轻叹:“大长公主为人虽然固执,私心重,好权势,好在还有底线。她只是想扶二皇子上位,振兴柴氏一族,还不至于残害皇族血脉。”
“那就让她的理想破灭吧!”李玺握拳。
魏禹勾唇,“喏。”
既然小福王发?话了,这事他就主动揽了下来。
晋阳大长公主在乎什么呢?
一是权势,二是家人。
魏少卿直切要害,找到柴阳,讲明利害,逼他做出选择。
柴阳虽有抱负,却并非利欲熏心,甚至略显心软,尤其对待家人。即便不赞成晋阳大长公主的行事,他也做不出投靠圣人,对付大长公主的事。
所以,魏禹特意叫上了柴蓝蓝。
柴蓝蓝一看柴阳犹犹豫豫的样子就急了,“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禹哥哥难道是让你去害祖母吗?分明是救她!再让她折腾下去,咱们整个柴家都得玩完!”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忘了阿爷和阿叔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也想有那样的下场吗?还有我……你想让我被祖母送进宫,嫁给圣人,或者二表兄吗?”
柴阳眼中露出一丝痛苦。
不,他不想。
魏禹适时添了根柴,“慎之兄只需拿到黑蝠令即可,大长公主依然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行宫休养身体。”
“你要不敢去,我就去!”柴蓝蓝恨铁不成钢。
“我去。”柴阳做出决定。
决心一下,就变得异常果断和清醒,“我会尽快拿到黑蝠令,亲手交给圣人,还望书昀给圣人传句话,不要动祖母。”
魏禹点头。
离开前,柴阳问:“书昀眼下替圣人做事吗?”
魏禹看着他,淡声道:“圣人是大业帝王,明君圣主,并非亡国昏君,我身为臣子,不该为君分忧吗?”
“如今大业将兴,你我何其有幸,可以施展所长。慎之兄,当珍之?,重之?。”
柴阳一怔,猛然被他点醒。
洛阳行宫。
柴阳和柴蓝蓝联手骗走了晋阳大长公主的黑蝠令。
黑蝠卫自己都不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谁,只认令不认人,谁拿着这支尖刀就是谁的。
晋阳大长公主事后才反应过?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叫喊着要回长安,亲手把黑蝠令夺回去。
正闹着,柴驸马到了。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经过十六年前剧变,我以为你会醒悟,没想到,更偏执了。”
“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指责我?我还能活几年?还不是为阳哥儿、为蓝娘铺路!”
晋阳大长公主满脸戾气,“他们倒好,联合外人来算计我!这就是你养的好孩子!”
柴驸马看着她,目光缥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阿淑,你还记得咱们初遇的情?形吗?”
“那时你骑着马,我在船上,你一袭红衣,粉黛未施,肆意大笑,是何等明艳,何等洒脱?”
“那时我就在想,若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这一生?就别无所求了。”
他没想到,真的求到了她。
也没想到,往后数年,会和她并肩驰马,南征北战。
更没想到,会因他们的执拗痛失爱子……
“阿淑,你多久没笑过?了?”
“你怀念过从前吗?”
“你想像那时一样,开怀大笑吗?”
晋阳大长公主面上闪过一丝动容,说:“失败者没有资格笑,等到我柴氏一门成为大业第一世家的那天,我会笑给你看。”
“这有什么用?第一世家又能如何?”
“这是我儿的心愿!他们为此搭上了性命!”晋阳大长公主低声嘶吼,仿佛一瞬间撕开了陈年旧疤,刺痛入骨。
晋阳大长公主颤抖着,咬牙道:“大郎、二郎没做到的,我这个当娘的要替他们做到,我绝不会,让我儿枉死!”
柴驸马缓缓起身,平静道:“你什么都不要做,否则,长安、洛阳、安西、昆陵,对了,还有松漠都护府,这些地方的暗桩名录,第二日就会出现在圣人案头。”
“你——”
“你在威胁我?!”
“对。”柴驸马斩钉截铁。
“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忘了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他们是被自己的野心害死的!明知戾太子不仁,还要保他,明知他要逼宫弑君,还不回头,他们死有余辜!”
柴驸马近乎嘶吼着说出这番话。与其说是提醒晋阳大长公主,不如说在劝自己。
晋阳大长公主看着他,脸上交织着痛苦与震惊。
柴阳和柴蓝蓝不理解她,她尚可自我宽慰,柴驸马不理解她,甚至威胁她,这对她来说,比当年得知噩耗时还要无法接受。
她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一场噩梦吧?
众叛亲离的噩梦。
柴驸马扶住她,放缓语气,“只要你别再折腾,只要孩子们平安,那份名录我会烂在肚子里。”
“滚,你滚!我不想看到你!”晋阳大长公主一把甩开他的手,踉跄着跌到地上。
柴驸马到底是心疼的,温声道:“晋阳,别怕,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来行宫陪你。”
想来,用不了多久了。
……
黑蝠令,柴阳毫不迟疑地呈给了圣人,还有一份名单。
圣人没打开,当着柴阳的面锁进了多宝格中。他没做出任何承诺,柴阳的心却彻底放下了。
郑嘉柔和崔沅和离了。
尽管崔、郑两家强烈反对,郑嘉柔还是干脆地搬回了郑家。
除了和李鸿有关的东西,其余嫁妆一样没带,全都留给了崔兰心。
依着《大业律》,崔沅给了她足够花用三年的银钱,郑嘉柔接受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皆拍手叫好,就等着圣人把郑嘉柔接进宫呢!
只有男女主人公成了亲,生?了娃娃,这部“惊世大作”才能HE呀!
却很难。
郑家不许嫁,宗正寺不让娶。
祖先?托梦、先?帝遗愿之类的话骗骗单纯善良的百姓可以,骗不了那些门阀世家的老狐狸。
事情?就在这一步僵住了。
朝堂上天天吵,学子们议论纷纷。
还有人说,郑氏大儒声称,若郑嘉柔嫁入皇家,他便去跳曲江,亲自去向老祖宗们告罪。
李鸿天天满怀信心上朝,黑着脸冲出去。
李玺偷偷骂他没本事。
他想娘亲了,想看看娘亲在郑家过得好不好。
这些天,郑嘉柔日日派人给他送点心,送衣裳,送小摆件,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关爱都补回来。
李玺已经在心里默默喊了无数遍“娘亲”了。
他拉着魏禹,悄悄爬上郑家墙头,“我早就叫无花果打听好了,娘亲就住在这个院子,从这里看最清楚——啊!”
腿不够长,差点掉下去。
幸好魏少卿及时托住了小肉屁股。
李玺嘿嘿一笑,就着他的手,拱上墙头。
刚好看到郑嘉柔。
她在接待一位妇人,看样子像是嫂嫂、弟媳之类的,两个人没进屋,而?是坐到了凉亭里。
这就离墙边更近了,李玺竖着耳朵,能隐隐约约听到她们的谈话。
先?是虚伪地寒暄了几句,妇人便话音一转,道:“来之前,我去看了阿姑,年过花甲的人了,却哭得像个泪人。”
郑嘉柔放下茶盏,听着她说。
这些天,已经习惯了。
“阿柔呀,你是长房嫡女,自小就懂事知礼,怎么都这个岁数了,反倒折腾起来?难不成你真想让咱们郑家传承百年的家训毁于一旦?还是说,你想眼睁睁看着家主去跳江?”
郑嘉柔平静道:“嫂嫂的意思,我懂了。”
妇人松了口气,“既然懂了,就别再拖着了,这宫你是进不成的,去白云寺带发?修行,总好过?被逐出家门、居无定所,是不是?”
“修行你个球!”
“你怎么不去修行?”
“信不信老子让你们全家去修行!”
李玺怒冲冲跳下墙,一把将郑嘉柔护到身后。
妇人吓了一跳,“你、你你……”
“我是福王,是皇子,是长宁郡君唯一的儿子,跟郑家也算半个亲戚吧,初次见面,就不用行大礼了。”
妇人一口气没倒上来,直翻白眼,“阿柔,他、他这般无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郑嘉柔不软不硬地刺道:“福王身份贵重,我一个即将带发修行的女尼,哪里管得了?”
李玺眼睛一亮,可以啊,我娘亲真棒!
他请魏禹留在郑家,保护郑嘉柔,自己快马加鞭进了宫,直闯太极殿,伸手就朝圣人叫玉玺。
李鸿一点都不惊讶,“又要做什么?跟安阳王吵架了,还是被渭南王叔骂了?要撤了他们的官,把他们贬到安西吗?”
“不是,虽然我的确很想这么做——这次有大事,我就问,你想不想娶我娘亲?”
李鸿御笔一顿,“这事是我想就能成的吗?”
“那是你笨!”李玺哼道,“给我玉玺,我给你一个皇后。”
“想挨揍直接说。”李鸿没好气地把折子摔在桌子上。
旁边一撂奏折都散了,露出底下的玉玺。
李玺眼疾手快抓起来,找了张空白纸,一盖,抓起笔,刷刷写了几句,然后,在李鸿震惊的目光中,冲出太极殿。
一刻钟后。
郑家大门被小福王一脚踢开,皇城十六卫校尉以上武官都来了,亲自为他开道。
郑家人凶巴巴往外冲,又一个个怂叽叽地缩了回去。
李玺骑着马,一路冲到中庭,举着圣旨扬声道:“福王李玺代圣人求娶长宁郡君!”
“娘亲,您许不许婚?”
郑嘉柔含着泪,微笑着,温柔而?笃定。
“我许。”
第96章 一锤定音
用圣旨求婚, 亲儿子作礼官,李鸿也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就这样,郑嘉柔还是愿意嫁。
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 相反,理智又清醒, 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隐忍,什么时候可以无所畏惧。
这一?点, 李玺随了她。
门外, 是皇城十六卫。
院内, 是郑家老少。
李玺把圣旨交到郑嘉柔手中, 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娘亲,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能会有点难熬,您放心, 圣人很快就会来接您,就算他不来, 儿子也会来。”
“好。”郑嘉柔微笑着, 在他面前, 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李玺戳戳胡娇, “要麻烦阿姐在这里住几天,护着我娘亲。”
一?声“阿姐”, 顷刻间让胡娇上了头, “小宝放心,若有人敢碰郡君一?根指头,我让他拿整只手来赔!”
不仅放狠话, 还抓起旁边养鱼的大水缸,一?举,一?扔, “哗啦”一?声,腥臭的水溅了郑家人一?身。
站在最前面的郑家家主脑袋上还挂了棵水葫芦。
郑家人满脸怒容,却又一声都不敢吭。
李玺嘻嘻一笑?:“太暴力了,小金鱼又做错了什么?”
胡娇一?想,也是,跑过去捞金鱼了。
吓得郑家人连连后退。
李玺满意极了,叽叽咕咕地对郑嘉柔嘱咐了一?通,又把飞龙卫留下?来保护她,这才颠颠地回了宫。
第二天,朝堂上可就热闹了。
御史台分成了两波,一?波以御史中丞崔沅为首,扎着脑袋装死;另一波以御史大夫为首,骂圣人纵容李玺闹事,骂十六卫将官做帮凶,还有骂崔沅是圣人的喉舌,不配做谏官。
——就是没人骂李玺。
因为习惯了。
小福王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个人,骂也没用。
既然被骂到头上,崔沅也就不装死了,好脾气地说:“那臣就冒死直谏一?个吧——圣人啊,不可立长宁郡君为后,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