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崔家?主母进门的那一夜,她就跳湖了?。根本不可能同青梅竹马的恋人厮守,还生下?一双优秀的儿女?。
崔兰心看?出?什?么?,急哭了?,“母亲,您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您若走了?,我?就没有娘了?!”
“傻丫头,你娘在旁边坐着呢,休要胡说。”
“我?从生下?来就是您养着的,在我?心里,您就是我?亲娘!”
崔兰心死死扒住她,“我?知道您想保护玺哥哥,我?也想……把事情说清楚不就行了?,不用离开家?啊!”
郑嘉柔轻叹一声:“这事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一旦澄清,她就再也不是、也不能是崔家?的主母了?。若是赖着不走,不仅会带累崔兰心的名声,也会影响崔沅、崔瑜父子的仕途。
“我?不怕,我?不在意,只要您不走,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我?也不在意!”崔兰心是真急了?,慌乱地向崔瑜求助,“哥,你快劝劝母亲……”
崔瑜不是善言之?人,常常一整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然而此时,他跪到榻前,说了?一长串。
“儿叩谢母亲多年教导,也感激母亲善待阿娘和小妹。儿知道,您有不得?不做的事,儿不敢阻拦,只有一句话对母亲说——”
崔瑜顿了?一下?,哽咽道:“不管将来如何,儿永远奉您为母,就算郑家?不认您,福王不认您,儿认。”
郑嘉柔掩面?痛哭。
有想保护的人,就有不得?不辜负的人,终究两难全。
太极殿。
李仙芝听?完了?李玺讲的“故事”,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单知道杨氏动了?歪心思,想换个男娃保住爵位,却不知道背后有这些曲折。
李玺的生母居然是……曾经的第一美人,长安贵女?的表率,长宁郡君郑嘉柔。
瞧着李玺像个小狗子似的上蹿下?跳,呲着小牙画圈圈诅咒幕后黑手,再想想那位的端方持重、温柔似水,李仙芝唯一的想法是——
会不会搞错了??
太极殿中一筹莫展,飞龙卫突然传来消息:“御史中丞崔沅敲响御鼓,要与长宁郡君和离。”
“你说什?么??”李鸿拍案而起。
李玺也变了?脸色,“为什?么?要和离?你如何知道的?”
飞龙卫硬着头皮,慌慌张张道:“长宁郡君是诰命之?身,要想和离需得?经京兆府层层上报,所以崔中丞敲响了?衙鼓……”
“和、和离的原因是……”
“是什?么??”李鸿声音发飘。
“长宁郡君说,她是……是福王生母……”
哗啦一声,李玺手里画圈圈的笔都丢掉了?,拔腿往外冲。
魏禹朝李鸿拱了?拱手,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李鸿怔了?片刻,也要往外跑。
姜德安急得?抱大?腿,“圣人不可呀!您若贸然驾临京兆府,且不说会不会中了?歹人圈套,单是御史台和宗正寺那头就说不过去啊!”
“那就让他们换掉我?好了?!忍了?这些年,我?早就受够了?!”李鸿甩开他,大?步跨出?殿门。
李仙芝摇摇头,叫上镇远军、不对,现在应该叫安定?军了?,又拎了?几?个飞龙卫,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她就是过去吃瓜的。
京兆府突现惊天大?瓜,全城的百姓都在吃。
崔沅乃御史中丞,正四品,郑嘉柔是先帝亲封的长宁郡君,食邑一方,还疑似是福王生母,京兆尹哪里敢得?罪?
战战兢兢地问明情况,还得?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来。
李玺刚好到了?,像头小狮子一般冲到郑嘉柔跟前,动了?动嘴,低低地挤出?一声:
“娘亲……”
郑嘉柔的泪,倏然而下?。
吃瓜百姓嘴张得?好大?。
第一口还没嚼完,紧接着就塞过来第二口。
圣人来了?!
不仅来了?,还把小福王挤开,抱住了?长宁郡君!
百姓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崔沅头顶,隐约间看?到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崔沅摇头失笑。
当年,是他设计娶了?郑嘉柔,又求她陪他演戏,如今到了?该还的时候。
绿帽子就绿帽子吧!
多少门阀大?族,因为“名声”二字,不知毁了?多少人,是时候改改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向李玺的目光充满玩味——生母从定?王妾室换成崔中丞的夫人,不还是私通生的那啥啥吗?
魏禹目光一沉,不乐意了?。
他大?步走到京兆门前,敲响衙鼓。
京兆尹一口茶刚刚咽下?去又喷了?出?来,茶碗一摔,边走边骂骂咧咧:“又是谁?和离的还是找儿子的?今日就算圣人亲临,我?都不带眨眼——圣、圣人?!”
李鸿没理他。
魏禹执了?执手,朗声道:“借京兆府的衙鼓一用,只为澄清一件事。”
说着,就撩起衣摆,跪到郑嘉柔面?前,“臣,恭迎娘娘回宫!”
所有人:???
魏禹面?不改色道:“娘娘与圣人早有婚约,因先帝临终所愿才暂时分开,娘娘深明大?义,与崔中丞假扮夫妻,如今大?业兴盛,福王康健,先帝遗愿已成,娘娘是时候回宫了?!”
李玺:……真、真的吗?
第95章 许婚
魏少卿的故事一般般, 关键是语气和神情?,从容笃定,逻辑严谨, 李玺都信了,更别说吃瓜百姓。
崔沅机智圆场:“魏少卿所言不假, 当年我受先?帝所托,与长宁郡君假扮夫妻, 为的就是保住她腹中的龙孙, 也就是如今的福王——个中缘由, 我已同陈府尹言明。”
京兆尹陈安之?:“……”
言、言明了吗?
李鸿拥着郑嘉柔, 给出最后一击:“尔等皆是大业百姓,是朕的子民,此事虽是朕的家事, 却关乎储位,关乎国运, 不日, 朕会昭告天下, 陈明旧事, 给尔等一个交待!”
吃瓜百姓突然激动。
听到了吗,圣人说要给咱们一个交待!
原来, 在圣人心里区区一个平头百姓都是这般重要!
再看李玺, 目光顿时不一样了——什么私通?什么小杂种?不存在的!
一家人是在百姓们恭敬又激动的目光中离开京兆府的。
魏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叫的马车,反正众人要走的时候,李玺那驾仿着阿史那朵朵的“包包车”做的新车已经停在阶下了。
李鸿亲自把郑嘉柔送上车。
李玺想跟他抢, 没抢成。
李鸿的脸色不大好,李玺聪明地没有惹他。
一进太极殿,李鸿就发作起来, “魏禹,你好大的胆子!”
魏禹躬身俯首,并不辩解。
李玺就不乐意了,“圣人好没良心,方才若不是书昀兄,你的名声就臭了,不仅不知感激,还骂他……真是越老越古怪。”
老什么老!
老子一点都不老!
李鸿冷笑,“你问问他,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的私心!”
“书昀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李玺呲了呲小白牙,一点都不谦虚地说,“就算有那么一丢丢小私心吧,那肯定也是为了我。”
魏禹笑了一下。
有李玺这句话,这一切,都值了。
李鸿说得没错,他就是有私心。
编这个故事,归根到底是为了李玺。
一来,以最快的速度、最直白的方式澄清流言,抹掉李玺“私通之?子”的污名。
二来,堵死圣人的后路。
不管他对郑嘉柔还有多少真心,这个故事一放出去,他就不得不把郑嘉柔迎进宫。
只要郑嘉柔成了正正经经的皇妃,李玺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子。
再进一步,若郑嘉柔得以封后,李玺就是大业朝唯一的嫡子,太子之?位,舍他其谁?
李鸿生?气的点不在于魏禹算计自己,而?是——
“你这是在利用长宁郡君,利用朕!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你问过朕愿不愿意吗?”
“当然,我是愿意的……我怕你不愿意。”这话是对郑嘉柔说的,神态语气都不一样了。
郑嘉柔略显憔悴,神情?依旧温柔平和,“消消气,别伤了身子,也别……吓着孩子。”
李鸿瞅了眼李玺,就他?
若能吓着,我给他两座金山!
“我好怕!圣人又要拿鞭子抽我了!”李玺蹿到魏禹身后,挤眉弄眼。
李鸿嘴角一抽,连忙解释:“你别听他的,我平时不这样,今日就是……”
太担心了。
后面半句,别别扭扭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郑嘉柔却懂了。
魏禹暗暗地松了口气。
他并非不考虑郑嘉柔的意愿,而?是料定了郑嘉柔不会拒绝——她连和离都敢,怎么会不敢做娘娘?
只要圣人对郑嘉柔有情?,这个局,他便设得没有遗憾。
“禹小子这事办得漂亮。”太后跨进殿门,开口就夸。
李鸿和李玺双双过?去搀扶。
魏禹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不过?,还要再圆圆。”
既然太后都拍板了,李鸿哪里还敢叽叽歪歪?只得围过去,老老实实编故事。
崔沅也参与了进去。
最后,众人合力?编出一个集家国情怀、皇室恩仇、凄美爱情、动人亲情于一体的可歌可泣的惊世之?作。
李玺捏着小手帕哭唧唧:好感人啊!
魏禹全程低调,只在太后问起的时候说上一两句,皆是关键之处。
临走之?前,太后特意回头,看了看他,再看看李玺,眼中有欣慰,也有感慨。
天边红霞漫天,穹顶白云朵朵,东方天幕隐隐现着绚亮的光。
这番景象,竟和李玺降生?那日十分相似。
太后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先?帝在天有灵,想来不会怪她。
天色渐晚,崔沅需得离宫。
郑嘉柔也要回去。
李玺略急,“不是要做娘娘了吗?就住在宫里吧,反正早晚都是要住进来的……”
离了宫,无论是回崔家,还是去郑家,都会尴尬。
郑嘉柔看出他的担忧,心里反而?更有力?量。
她柔柔一笑,反过?来安慰李玺:“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
比如,郑氏女不得和离。
比如,郑氏女不嫁皇族。
要想打破流传了几百年的家规,她得亲身上阵,拼个头破血流,才能换得一丝希望。
若躲在宫里,那就连这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李玺还是不愿意,试图拉李鸿做盟友。
不料,李鸿竟点了点头,“你回去罢。等我,去接你。”
今夜,他有一百种方法把郑嘉柔留在宫中,但?是,他不想这样做。
他要堂堂正正地娶她为后,十六匹骏马拉着后辇将她迎进宫,而?不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委屈她。
李玺哼了一声,颠颠地去送郑嘉柔。她要先?跟崔沅回崔家,和离之事清了之?后再去郑家。
李玺一直把她送到了崔家大门口。
下车的时候,他体贴地去扶。
原本是想托手腕的,却不小心抓到了手指。
母子两个皆是一怔。
十六年了,足足十六年了。
当年,李玺刚落地,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叫郑信送了出去。
这还是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当初那个小肉团团,已经长成了聪慧、俊朗、有担当的好儿郎。
郑嘉柔极力?克制着,没有当着李玺的面掉眼泪,只缓着声音,鼓起勇气,说:
“再叫一声,可好?”
说不上为什么,李玺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没有叫出口。
郑嘉柔没逼他,也没在他面前露出失落或伤心的模样,反而?笑了笑,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转身迈上石阶。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李玺喉头微咽,脱口而出:“娘亲!”
郑嘉柔身子一颤,轻轻地,却又干脆地应了声:“诶。”
崔家的大门合上了,郑嘉柔的身影连同她温柔的笑意一起消失在门后。
李玺兴奋地蹦起来。
就那么蹦着跳着,在崔家门前转圈。
“我有娘亲了!我有娘亲了!”
“我娘亲是神仙姐姐!长安第一美人!”
门后,郑嘉柔泪流满面。
月色下,魏禹唇角微扬。
终其一生?,他们所有的努力、辛劳甚至算计,都是为了让他这般欢喜。
***
“惊世大作”散入民间。
全民吃瓜。
“哦哦,原来是先帝梦到祖宗托梦,说是国之将乱,为了保下一丝皇家血脉,这才暗中把长宁郡君送了出去!”
“可不是么,长宁郡君和圣人早在先帝病着的时候就磕了头,拜了天地,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小福王也是那会儿怀上的。”
“对对对,我也看到这里了,后面怎么说的?为何李家老祖宗说‘国之将乱’?”
有人压低声音:“戾太子呗,太极宫之围,不仅要了先?帝的命,还连杀两位皇子,就连皇子府里的女眷、孩童都没放过!”
“垃圾!恶臭!”
“不说他,懒得听,还得洗耳朵——说说圣人和长宁郡君,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托梦的事呗,先?帝那时候肯定就知道了戾太子会搞事情?,为了防止他把几个兄弟都杀光,这才让长宁郡君假意嫁去了崔家,生?下福王,养到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