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当归听闻后,止不住从耳朵一路红到了面颊,摊主却笑道:“正是。”
“公子要哪个灯笼?”摊主问道。
林清惜道:“兔子灯笼。”
待他从摊主手中接过灯笼,将灯笼递给阮当归,唤了他几声,阮当归方如梦初醒,掩饰般接过灯笼。
“你在想什么?”林清惜似随口一问。
“没、没什么。”阮当归此刻又羞又恼,他才不会告诉林清惜。
“走啦。”阮当归提着灯笼,打算继续逛街。
遇到了糖葫芦,是要买一串,遇到了桂花糕,也要停下来尝一尝,两人慢悠悠地逛着,阮当归心情愉悦,走走停停,他这次又在路边停下,是个首饰摊。
上面的首饰虽不名贵华丽,但胜在样式别致。
阮当归想要给珠花买一件,他一眼便看到一支红豆簪子,红豆艳丽,插在女子的发髻上,定是美丽。
给珠花买了,也要给秋书买啊,阮当归挑了个小小的长命锁,正欲结账时,看到一旁一支簪,象牙白色,无甚样式,握在手中冰冷,像是浸在水中的玉梳,阮当归转头看向林清惜:“林佩,这簪子像不像你?”
哪有将簪子比作人,林清惜早已习惯阮当归的胡言乱语,未待他说话,阮当归便道:“我给你戴上瞧瞧。”
林清惜今以冠束发,不同于阮当归的恣意,就连鬓角都一丝不苟,阮当归将灯笼塞进林清惜手中,此刻跃跃欲试。
林清惜看阮当归神色欢喜,并未出声拒绝,阮当归已微踮起脚尖,取下原先的簪,将这个簪子横插入冠中,他抚着林清惜的肩,温热的呼吸的气息都落在他面庞。
似乎世上只余彼此,就连心跳都渐渐融合,四下灯火皆阑珊。
阮当归听到林清惜用冷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道:“如此,像不像是,我是你的夫。”
夫君的夫。
原来他懂方才阮当归心中所想。
阮当归被平白这般调戏,可不会害羞了,他盯着林清惜的唇,只恨现在在人潮之中,不能吻了上去。
第75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秋书困倦地睡在榻上,珠花在一旁等候,珠花见秋书的头一点一点地,一双眼强撑着,又很快闭了起来,便道:“秋书,这儿我等着,你先去睡吧。”
李秋书立马抬起头来,使劲瞪大双眼:“我不困我不困,我要等阮哥哥回来。”
自李秋书被阮当归接到玄衣宫来,差不多一年了,起初秋书认生,珠花亲近不来,刚来的时候,李秋书压根不敢睡觉,每回都要扯着被子跑去找阮当归,男女有别,阮当归便让她睡在他床上,自己起来守夜,阮当归会把烛火点亮,让黑夜得以光明。
李秋书说想祖父了,阮当归绞尽脑汁:“没准夜里会梦到。”
她怎么也睡不着,耳畔忽然传来模糊又温柔的歌谣,阮当归为她哼着歌,一曲终了,她还是睁大眼睛,但心里却不再那么惶恐了,阮当归戳戳她的脸,对她说:“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所以李秋书很依赖阮当归,阮当归有时归家晚了,她也要等阮当归回来,亲眼把人瞧瞧,才肯放心睡觉去。
阮当归回来时,李秋书已经第三次从梦中醒来,并打了无数个泪眼朦胧的哈欠,阮当归见两人等他,一愣,赶忙道:“姐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都说了不必等我。”
珠花见他回来便安然,她笑笑没说话。
阮当归半是内疚半是献宝,将红豆簪子拿出来,递到珠花面前。
“这是……”珠花疑惑。
“我今去逛庙会,在摊子上买的。”阮当归凑过去,露出灿烂笑容,“配着我家姐姐的好颜色。”
珠花脸红,她接过簪子:“真好看。”
阮当归道:“等姐姐以后出嫁,我专门给你打一整套头面首饰,保准比这个还要好看。”
李秋书揉着惺忪的眼,一个劲看着阮当归,一双眼圆又水灵,阮当归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直到秋书鼓起脸颊,他伸出手指,在她额间轻轻一弹,李秋书吃痛地捂住额头,阮当归笑着把长命锁系在她脖颈:“平平安安呦,小鬼。”
李秋书小心翼翼地碰起小小的长命锁,脸上露出大大的笑。
李秋书本就孩童,忍不住困意,强撑着等阮玖回来,此刻被珠花赶忙遣去睡觉。
珠花给阮当归留了温粥,给阮当归端上来,阮当归不饿,但不想浪费珠花的心意,便坐在桌前吃粥,吃了一半,忽道:“之前差人去淮阳,好似有下落了。”
珠花又惊又喜,目光希翼:“真的吗?”
珠花自幼便被家人卖进了宫,如今进宫也快十个年头,她模糊记得,那年洪水肆意,很多人都流离失所,她家中尚有一个弟弟,虎头虎脑,可爱乖巧,只是年岁太过久远,她实在想不起来任何面容。
珠花的老家在淮阳,阮当归之前就有遣人前去寻找珠花的家人,不过什么也没找到,他知珠花虽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很想知晓家人下落,爹娘卖她,纵她不说,心中多少怨恨,但她还有个弟弟,同阮当归一样大的弟弟。
“真的。”阮当归一边吃粥一边回道,“说是有姐姐故乡里的旧相知,虽还要耽搁些时日,但总会找到的。”
他吃完粥,嘴角粘着米粒,珠花拿起手帕给他擦拭,阮当归就笑着腆着个脸,安安静静又乖巧。
“姐姐,就算是寻来家人,你也要最疼爱我,知道不。”阮当归睁开眼,就着橘色的烛火,撒着娇。
珠花伸出手,在他额间一点,笑得宠溺:“好好好,最疼你,我的小公子。”
初秋时分,秋高气爽,皇上却突然生病了,一连几日未能上朝,本以为病情会愈,结果却是愈发严重,太医说是积劳成疾,皇后日夜服侍在其左右,再然后,太子林清惜代理朝纲,群臣听令。
林清言从宫里搬了出来,在京城设有自己的府邸。
李玟佑常常去找林清言,但林清言大多时候不见他。
表面平静的京城之下,其实暗流涌动,群臣百官都蛰伏着,伺机而动。
长长的京城巷陌,李玟佑提着一盏孤灯,依这些许灯火,一直往前走,林清言不见他,他心中的相思却无处避免,夜风太冷,吹得他的衣袍翩然,月光落在地上,显得心中都荒凉。
疾步走了许久,眼看到了林清言的府邸,林清言府邸清冷,大门紧闭,两旁的石狮子静然。
他裹紧身上的衣裳,朝那走过去。
措不及防被人抓住了手腕,一下子拉了过去,就在李玟佑慌张时,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别怕,是我。”
灯笼晃了又晃,李玟佑看清眼前人:“阮、阮玖。”
来人正是阮当归,阮当归是偷偷溜出宫来,谁都没有惊动,他来此等候已多时,夜风把脸都吹僵了,阮当归吸着鼻子,伸手搓了搓脸:“李玟佑,这么晚了,你来找林琅?”
李玟佑点点头,有些怕阮当归再追问他来此的目的。
阮当归同李玟佑也是许久未能好好谈一谈了,阮当归依在一旁的石狮子上,在思考着什么。
“你也来、寻他?”李玟佑问。
“再过几日,林佩要去巡视京郊大营。”阮当归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李玟佑不明所以。
阮当归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而后认真地看着李玟佑的眼:“不,我只是随便走走,碰巧走到此处而已。”
李玟佑愣滞着,他同阮当归相互对望,手中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曳,烛火亦摇曳,李玟佑似乎从阮当归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他握着灯柄的手用力到发白,一张脸瞬间毫无血色。
阮当归深深看了李玟佑一眼,然后转身,随意地摇摇手:“我走了。”
李玟佑几番张口,想要发出一个声音,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玟佑见到林清言时,他已经在林清言府邸等候许久,夜深人静,林清言却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不知从何处回来。
蕙兰走上前一边接过林清言手中披风,一边道:“殿下,李公子来了。”
林清言动作微滞:“来了多久?”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蕙兰低着眉眼,“说寻殿下有要事。”
林清言蹙起眉来,他蹙起眉头时,同林清惜的神色有几番相似,三分冷漠三分倦怠,十二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林清言进殿,一眼便看到背对着他的李玟佑,李玟佑听到动静,赶忙回头,见到林清言,便上前去。
“林琅。”李玟佑靠近林清言,便嗅到他身上的寒意。
“你去了哪?”李玟佑问道。
林清言看着他,面无表情,但李玟佑神色里无限关心,林清言用沙哑声音道:“没去哪。”
“别做傻事。”见林清言不愿说,李玟佑又逼近一步。
“蕙兰,你先出去。”林清言忽对蕙兰道。
蕙兰行礼后出去了,屋子里只剩林清言和李玟佑,林清言退后一步,曾经总是温润的面容,在记忆里,却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时光了。
一琴一笛,算是此生所求,可身旁如果不是这个人,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阿言。”李玟佑目光悲凉,“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只做自己该做之事。”林清言闻此,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你算我什么人,谁让你关心我,谁让你管我,谁让你来这儿同情我!”
“你觉得我很可怜吗?”林清言的目光犀利,是无情的刀锋,深深刺痛李玟佑的心。
看着林清言绝情的面容,李玟佑只觉得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心中不安,觉得自己尚未拥有便已经开始失去他了。
“我是、是……爱你之人。”李玟佑抬眸,一滴晶莹的眼泪便顺着眼眶落了下来。
他亲自揭开自己的遮羞布,心生悲凉,又止不住难过,眼泪一滴滴落下,像是破碎的心,他喜欢林清言啊,喜欢那个唤着自己承吉,同样温柔的人啊。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即使他竖起全身的刺,他也想去拥抱他。
李玟佑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林清言的衣袖,林清言却伸出手,直接打开他的手。
“别碰我。”林清言的眼神里带着震惊,还有些许说不出来的情感。
“……我我。”李玟佑越是想要说什么,越是说不出来,他急得眼泪又落下。
“不过是一个结巴。”林清言握紧手,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嘲讽更甚,他径直从李玟佑身边走过,用厌恶的语气说道,“离我远点。”
李玟佑僵在了原地,浑身冰冷,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再看林清言一眼,羞辱与自卑贯彻了他整个灵魂,让他止不住的颤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眼泪在脸上蔓延,已经冰凉,半晌,李玟佑扯出一个痛苦的笑,结巴道:“莫、莫嫌我、脏。”
这小心翼翼的,羞于启齿的,却又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他的感情,并不脏。
恨只恨,自己是个结巴,怎能将爱坦然说出口。
林清言听着李玟佑离开时的脚步,渐渐远去,他想,他终于又是一个人了,总算,是一个人了。
拼死一搏,或万人之上,或为阶下囚,他不想等待了,他亦没有耐心可等待,或许,他这么急切,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迫不得已的死亡。霍
第76章 霜寒夜叩声声急
顾锦在今日早些时候,被入宫的鱼子崖以君上之名骗到宫中一偏僻住处,鱼子崖领着顾锦前行,路越走越偏,顾锦疑惑:“陛下深夜见我,为何在此地方?”
“自是要事,不便直接接见。”鱼子崖神色不变。
“要事?”顾锦斟酌着。
就在顾锦想要停下脚步时,鱼子崖出声道:“到了。”
这里是一处荒废的偏殿,屋内可见灯火,鱼子崖侧身,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或许指挥使可以亲自询问陛下。”
顾锦的右手悄然握紧腰侧的刀柄,看了一眼鱼子崖嘴角的笑,沉下心踏入屋内,灯火昏暗,他试探着叫了一声陛下,忽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响起,顾锦仓皇回头,方知上当受骗,鱼子崖在门外道:“顾指挥使,还请见谅。”
顾锦几步上前,使劲拉了拉门,门纹丝未动,他深深蹙眉:“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鱼子崖沉默片刻:“报恩。”
电光火石之间,顾锦似知晓鱼子崖想要做什么,他惊然:“你疯了,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顾指挥使不知,念之自幼为孤。”鱼子崖语气丝毫未波动,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早已安排好的两个侍卫在门口守着,他的身影被月光映得孤寂,他对顾锦道,“成败不过一刹,人事已为。”
前方是一片凶险,已经踏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行。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留恋的?”眼看鱼子崖要走,顾锦不甘心,仍在屋内喊道。
鱼子崖身影停顿下来。
“没有。”他几不可闻地说完这两字后,抬步离开。
随着林清惜在巡视京郊大营途中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而来的,是林清言携张氏旧部与一万大军以保护圣上为名,破宫而入的事情。
阮当归夜里被吵醒,眼里一片清明,推开房门,珠花也醒了,抱着秋书,一脸不知所措,阮当归将自己的外裳披在珠花身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姐姐莫怕,有我在。”
话说完,阮当归走出殿去,只见院内火把照彻,似把黑夜都要燃尽,一排排的胄甲泛着寒光,森然可怖,领军人阮当归识得,他年少时揍过的京城纨绔,赵路缇,大理寺少卿赵光然之子,当初为了一串糖葫芦揍得鼻青脸肿,也曾百香楼高共饮醉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