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古代架空]——BY:小妖

作者:小妖  录入:04-08

  两人彼此对视着,命运的最终时刻终于降临。
  一树飞鸟惊起,坐在秋千上的阮当归这才被惊醒,缓慢地抬头,有人推门而入,逆着光,阮当归看到来人,面上挂起僵硬的笑:“林佩啊。”
  林清惜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千万无语此刻无声,阮当归看到林清惜袍上暗红色的鲜血,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林清惜桌上看到的奏折,那份奏折是吴盛写给林清惜的,想来林佩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是故意给自己看。
  阮当归也的确看到了,于是他去寻林清言,只是走到林清言的府邸外,他却犹豫了,倘若此举打草惊蛇呢?他有把握能劝林清言放弃吗?倘若输的人是林清惜呢?
  他怎么敢赌得起。
  他依身在石狮子旁,任凄凉月光洒满身上,而后他看到了提着一盏孤灯而来的李玟佑。
  阮当归没有向李玟佑直面挑明,他只是告诉李玟佑,林佩要离开京城。
  他只是希翼,林清言不要铤而走险,以下犯上。
  他只是想,回到从前而已。回到那个书堂,春光无限好,林清惜在依窗看书,林清言嘴角带着笑,身边是李玟佑,吴世年在一旁偷吃,他凑过去嬉笑唤着林佩,而李太傅正捏着苍白胡子,手持戒尺从门外走来。
  一方胜,便有一方败。
  林清惜告诉阮当归自己所计划的一切,他让阮当归同他一起走,他怕余阮当归一人,恐他遭遇不测。阮当归拒绝了,他选择留在宫中,他不能让林琅起疑,他赌林清言不会伤害他。
  事实上,林清言逼宫后也只是软禁了阮当归,年少时的情分,到底下不了手。
  阮当归又一次选择了林清惜,当初在谢钰同林清惜之前,他选择了林清惜,后来在林清言同林清惜之间,他亦选择了林清惜,这是他的私心,他并非圣贤,他一直在割舍。
  他不敢开口,不敢询问,只愣愣看着林清惜的面容,试图在他的眼中寻找什么。
  林清惜大步跨前,满身的血腥与风霜,他走到阮当归面前,右手才松开,手中沾满鲜血的剑被扔到地上,铮得一声,林清惜微喘息,目光分外克制,眼角却发了红,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阮玖,我回来了。”
  他看进阮当归的心里,忽伸出手来,将他拥入怀中。
  阮当归任由他抱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都纠缠,阮当归压下心中哽咽,缓缓闭目,琥珀色破碎的眼眸里,一滴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回抱住了林清惜:“林佩……辛苦了。”
  林清惜并没有杀了林清言,而是将他投入狱中,鱼子崖为同谋,也锒铛入狱,赵氏父子同张氏旧部,以谋逆罪名打入死牢,深秋后问斩。
  此事牵连甚多,之前林清言趁机削弱朝中刘氏一族,丞相刘敏,亦林清惜之外公,前些日子求见皇上不得,后一直称病未上朝,此次闻林清惜率兵平反谋乱,很是大喜,他同张斐公是一辈子的对手,当年他刘家女入宫,张家女随后,他刘家女先诞下龙子,张家女隔了一年亦有身孕。
  刘敏到老都赢在他张斐公前头,这天下到头来,还是他刘家血脉。
  林清惜去了一趟丞相府。
  他去的时候,刘敏正在整理他的朝服,见林清惜来,喜不自禁:“太子殿下。”
  林清惜虽为人孤僻,甚无亲近之人,但他私底下还是称呼刘敏为外公,并无身份之差,只是这次。
  “丞相。”林清惜面色平静,显然是有备而来。
  刘敏感知到其中的不同,他微眯着眼,却似忽然发现,他再也看不懂林清惜眼中的情绪了。
  谁也不知道那日林清惜到底同他的外公,闵朝的当朝丞相刘敏说了什么,只知道刘敏之后一直称病抱恙,再过半月有余,借故疾病,辞去丞相一职。
  但那段时间,没有一个人去刘府探过病。
  林清惜欣然接受,又赐黄金百两以表慰问,
  林暮舟的病情愈发膏肓,宫中的御医道是积劳成疾,这病根深蒂固,久治不愈,朝堂之中由林清惜代理朝纲。
  林清惜下完朝,回到东宫,阮当归已经在内静静地等着他了。
  “回来了。”阮当归见到他后,笑容有些勉强。
  林清惜亦疲倦,但看到了阮当归,一直蹙起的眉头便散了下来,他轻轻嗯了一声,林清惜知晓阮当归来此作甚,林清言被关进牢房,对外宣称重病,他刻意不去想这件事情,却始终如鲠在喉。
  那日在殿前,林清言看着率兵而来的他,沉默许久,却道了一句:“二哥,原来你没死。”
  自从去年贵妃去世后,林清言就再未喊过自己二哥了,如今听他再喊,竟恍然如梦,不知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看来该死的人,是我了。”林清言露出一抹笑容,不知是嘲讽还是释然。
  “阿言……林清言的事情,你准备如何处理?”阮当归终究问出自己的问题。
  林清惜微低下头,清冷的面容似不被任何东西所打破,他反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做?”
  林清惜的心里难道不难受,林清惜比谁都痛苦,林清惜闭上眼睛,问阮当归,却又似在逼问自己:“阮玖,我该怎么做。”
  阮当归哑口无言,他怎么会知道,他完全无法做出抉择,他不愿舍弃林清言。
  吴盛将军入葬的那一天,林清惜和阮当归去了吴府吊唁,阮当归一进府,便看到吴世年跪在堂前,吴世年憔悴到阮当归第一眼都不敢相认。
  前来送葬的人来来往往,一批接着一批,吴世年却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78章 多少秋风你容颜
  阮当归缓缓走到他跟前,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吴胖子。”
  吴世年这才似清醒般,抬起了头,但待他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他眼中的愤怒显而易见,只因他看到林清惜在阮当归的身侧。
  吴世年管什么君臣之别,他什么忠义都抛在身后了,此刻的他猛得从地上起来,就要朝林清惜挥起了拳头。
  阮当归眼疾手快,一下抱住了他:“胖子,你做什么?”
  吴世年通红的眼眶又有眼泪流出,他朝阮当归吼道:“我做什么,你问我做什么,我爹死了,我爹死了你知不知道。”
  阮当归冷意不绝,双臂渐渐没了力气。
  吴世年面容狰狞,他恨不得杀了林清惜,吴世年直呼他的名字,声声泣血:“林清惜,你们兄弟俩要争,谁死谁活,哪怕把天都捅破,关我家什么事。”
  “关我爹什么事。”吴世年哭喊道,一声声地诘问,“凭什么我爹要死,凭什么,凭什么!”
  吴世年哭得狼狈又懦弱,因为他终于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挡在自己身前。他从小到大,总是横行霸道,他惹过多少祸,可每次他都会说:知道我爹是谁吗?他爹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爹是这王朝里最忠诚的臣子,他爹是远近闻名的怕夫人的夫君,他爹是那个在他闯祸后,拿着棍子追着自己满院跑却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的男人,他爹是他的骄傲,是他仰视的存在。
  林清惜静静看着吴世年,看着他低吼挣扎,面上不曾有过一丝波澜,吴世年怀疑,林清惜根本就没有心。
  吴世年看着他,悲怆问道:“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是君,而我是臣。”
  林清惜的眼瞳猛然放大,他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头痛欲裂,恍惚间想起相同的情景,是林清言绝望地问他,二哥,是不是因为你是太子。
  吴世年失去所有力量,坐到了地上,他呢喃道:“君要臣死,是君要臣死。”
  阮当归回头看,林清惜独立秋风中,身影萧条,眼中黯淡无光。
  后,吴将军以厚礼入葬,林清惜追谥其为忠义大将军。
  *
  珠花清晨醒来的时候,嗅到了一室的药味,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阮当归端着药进来了,见她醒了,带着惊喜的笑:“姐姐。”
  “小公子。”珠花的声音沙哑。
  阮当归赶忙上前,将珠花扶坐在榻上,怀中人那么瘦弱,阮当归鼻头微酸,眼眶便湿了,他赶忙眨巴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药我熬好了,该喝药了。”
  珠花已经病了好久,这病阮当归请来宫中御医来看,御医说是受了惊吓,又加之受了风寒,所以才会如此,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珠花温柔地低着眉眼,依着阮当归的手喝下苦褐的药,阮当归看到她眼睫颤抖,待珠花喝完,阮当归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果脯:“姐姐快吃,压下苦味。”
  那果脯漂亮,带着糖霜,是阮当归喜欢吃的零嘴,平日里这殿内的衣食都是由珠花一人准备,阮当归渴了,珠花会为他端水,阮当归饿了,珠花会为他做温热食物,阮当归累了,珠花会为他熏上安神的香,阮当归冷了,珠花便会拿出早早备下的冬衣,阮当归是珠花唯一牵挂的人。
  珠花吃了一小块果脯,片刻虚弱地笑了笑,问他:“是谁准备的这些吃食?”
  “是秋书。”阮当归低声,忍不住屏住呼吸,他甚至怕多呼出一口气,珠花就会消失在他怀里。
  珠花靠在阮当归怀中:“秋书在哪呢?”
  “在厨房。”阮当归微笑,“她在熬鸡汤,说要给姐姐补身子。”
  屋子很安静,窗外吹过的每一阵风仿佛都能听到,秋风极尽缠绵,泣诉着人间疾苦,珠花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那就好。”珠花道,“那就好。”
  翌日秋日高升,珠花撑着身子下床,阮当归和李秋书见她如此有精神,都分外高兴,阮当归带着珠花在院子里晒太阳,珠花微仰起头,暖洋洋的日光照在珠花面上,温暖又眷恋。
  “小公子。”珠花握住阮当归的手,看向他的眼睛,“我有一事相求。”
  “我想见一面他。”珠花努力微笑,眼泪便掉了下来。
  阮当归心都要碎了,他舍不得见珠花哭,珠花一落泪,他便要断肠。
  阮当归最后还是让珠花见到了鱼子崖,就在鱼子崖行刑的前一天夜里。
  朝中没有人敢明面上奏说要如何处理四皇子,因为没有人能猜透林清惜真正的心思,但对于与之同谋的鱼子崖,当然除之而后快,是林清惜亲自下的旨,念其曾为师,为众授业解惑,行刑便不公之于众。
  珠花跟着阮当归到地牢去,隔着冰冷的铁栏见到了她相见的人。
  阮当归抿紧唇,和狱使一起走远些,为这两人腾出些空间,因为他知道,这是珠花最后一次见鱼子崖了。
  曾经的海誓山盟,倾心相许,许诺过的十里红妆,不离不弃,终究成了一场泡影。珠花看着狱中满身潦倒背对着她的男子,眼泪便流出来,她哽咽道:“为何不回头看我。”
  鱼子崖身子一僵,听到身后人的哭腔,胸中翻涌起无限苦涩,片刻才回答:“因为愧对于你。”
  本来了无牵挂,谁知情爱并非自己所能左右,他是真心喜欢珠花,也曾想过要娶她回家,但情爱并非他人生的全部,或许在鱼子崖心中,还有比情爱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珠花抬袖,擦干面上的泪水,她知晓鱼子崖或许有自己的理由,比她更为重要的理由。
  “那你可曾喜欢过我?”珠花问道。
  她生性腼腆,从来不肯问出如此大胆的问题,但珠花害怕,她此时若不问,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鱼子崖想起顾锦问他,到底有没有牵挂之人时,他心中一闪而过的珠花含笑的面容。
  “只庆幸我未曾耽误你。”鱼子崖只说出这一句话,他此刻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年幼时的那份恩情就像卡在他心间的一根刺,是救赎亦是深渊,尖锐且痛苦,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鱼子崖想起宫里行宴时候,他向张贵妃表明缘由,隔着珠帘,张贵妃绛唇巧笑:“是你啊。”
  “那如今,你是来还我的恩情吗?”张贵妃问道。
  “是。”鱼子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为了那扔在马车前的十两白银,他行大礼,缓缓道,“臣来报恩。”
  所以如今若说后悔,并不后悔,倘若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还会这样做。
  只是,他不会选择再和她相遇。
  珠花这些天,只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下,片刻沉默后,珠花道:“我什么都不懂,你什么也不曾说。”
  她只是宫里小小的一个宫女,同鱼子崖的身份天差地别,命运让彼此相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不懂太子和四皇子的恩恩怨怨,她只会洗手作羹,手中针线穿相思,她曾想,倘若嫁他为妻,便要为他做一辈子的衣裳,为他长夜里点亮一盏明灯,她会长长久久陪伴在他身边。
  狱中黑暗,就连月光都未有,只一点火把,照亮潮湿阴冷的气息,与无言的恐慌。
  “君且走好。”最后的最后,珠花只留下这一句,“黄泉路上莫孤单。”
  而鱼子崖也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怕他看了,会生出无限的留恋,会不敢去死了。
  阮当归很担心珠花,珠花一路上都沉默着,待回到玄衣宫,珠花便说累了,要去歇息,阮当归不吭声,垂下眉眼,跟在她身后,珠花瞧见了,知晓阮当归的担忧,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阮当归的脸:“小公子,别担心。”
  “我知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去睡吧,一觉睡醒,一切都会好的。”珠花的声音缥缈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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