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古代架空]——BY:小妖

作者:小妖  录入:04-08

  林清惜站在他面前,阮当归停下了口中呢喃不清的哼调,他歪着头,似乎努力去看清眼前人,他的酒壶被自己扔在了地上,馥郁的酒香沁散,他笑得没心没肺:“林佩啊。”
  话音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被风吹走。
  林清惜的眉眼与初见时那般,含着霜。
  阮当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醉红尘浸湿他的衣袖,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对林清惜行了跪拜大礼,他的额头挨着冰冷的地面,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句:“陛下。”
  阮当归从来没在私底下这样唤过他,林清惜没有吭声,兰台的风依旧很冷,每一年,他们都会来兰台,犹记那年,京城落雪,阮当归是头一遭看到如此磅礴的雪,眼里都是兴奋,兰台下的京城欢呼着雀跃着,李玟佑的笛声缥缈温柔,把整个夜都安抚。
  他们五个人在此,喝着醉红尘,不知愁,自以为看尽人生百态,便可恣意江湖。
  林清惜看着阮当归跪在地上,他垂下眸,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凭栏远眺,极目长夜。
  阮当归身子一僵,又笑了,自顾自地从地上起身,他没有回头,他努力用着轻松的语气道:“我要去边疆了。”
  “吴胖子未曾有过一封来信,我也想去看看他。”
  阮当归努力咽下哽咽,他的身子僵硬,曲着手指,心也在冷:“……我去了,大抵就不会回来了。”
  “你……多保重。”阮当归的余音落下。
  林清惜握紧栏杆的手一阵冰冷,兰台的风吹起他的衣角与鬓发,京城上方烟花不断,那些色彩浓艳的烟花,又于刹那间泯灭。
  他听到阮当归一瘸一拐离开的脚步声,一步两步,终消失在身后。
  林清惜头痛欲裂,他伸出手,死死捂住右眼,无数次想要回头,想要挽留,脑海里却是阮当归的那句话,他不要他了,半晌,一抹冰冷落在他手背,林清惜抬头看,洁白雪花落在他面上,似赠予最寒冷的一吻。
  选妃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但在其前,是朝廷派十万将士奔赴边疆。
  行军之前,陛下亲自践行将士,林清惜站在兰台上,看着脚下乌泱泱一片,他举杯朗声道:“各位将士远赴边疆,保我国土,护我国民,你们是闵朝的英雄,且饮一杯,来年归故里,洗去一身风尘。”
  他说五个字,不知是向谁说去:“……我且待君归。”
  言罢饮下碗中酒,阮当归仰起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佩看,他想把他的身影面容都深深刻在脑海里。
  战士们在兰台下高呼陛下万岁,阮当归也喊着陛下万岁。
  他希望他万万岁,即使不曾开心。
  所有人都饮下这碗践行酒,阮当归也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酒入喉太烈,要不然他的眼泪怎么会不禁流下呢。
  在京城呆了近七年,多少欢乐多少忧愁都埋葬了,少年就这样离开了,无论情愿或不情愿,舍得或不舍得,那些爱啊恨啊,都不曾回头,随着千万大军,一起赴向了边塞。
  林清惜坐在空荡又清冷的宫殿里,唯一盏灯火昏暗地亮着,映着白布投下他的身影,他坐在地上,头发披肩,只一支玉簪斜插着,衣摆落地惹尘埃,他也不在乎。
  骨秀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捏着两个皮影,那皮影栩栩如生,一个正色衣冠,另一个却嬉笑着,衣着风流。
  林清惜垂下眼眸,眼睫的阴影落在他面上。
  白布上,两个小人儿活灵活现,这是阮当归送他的生辰礼物,一直被他细细珍藏,只见那代表林清惜的皮影走到代表阮当归的人影面前,停了片刻。
  林清惜想起,阮当归和他拜了天地,想起阮当归吻他时,嘴角温柔的触感。
  阮当归把自己的那块玉佩给了林清惜,在他们拜了天地之后,阮当归曾看着他,认真地道:“林佩,你是我此生最爱之人。”
  扪心自问,他对阮玖有过怨恨吗?
  有过,但他终是爱阮玖的,直到现在,只要他说愿意跟他走,纵前方千军万马,他也不会退缩,但他知道,阮当归不会跟他走的。
  进退维谷的局面,阮当归把他还给了世人。
  他该怨恨阮当归没有他这般的勇气吗?
  不,该怨恨的,是他自己。
  刘温迢告诉他,放过阮玖也放过他自己,她说,你既然留不住他,就让他自由吧。直到阮当归离开,他才松下一口气,这京城诡暗风云,他时时都深怕阮当归受到伤害,他再也不敢泄露他对他的爱,他有意让他们认为他已心如死灰。
  阮当归就像他孩时救下的那只鸟,阮当归一直都是自由的,他护不住他,便只能让他远离纷扰,远离这些阴谋算计。
  每个人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或是与生俱来的枷锁,他剑走偏锋,可这世间,不仅仅止步于爱。
  所以他要当这千古帝王,他要坐拥江山,他要失去他此生所爱,总得二选其一,他无法抉择,阮当归便替他做了抉择。
  心越发空旷,只觉得世间只剩下他一人,林清惜开口,声音清冷,戏曲悲伤又缠绵,诉不尽此生情话:“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
  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是块无心的玉石,那样就不会觉得痛得无法呼吸了。
  入夜,林清惜做了一个很深重的梦,梦里走马观花,灯火通明,人流纷纷,不知身在何处,他低头看,看到自己身着华裳,手中拿着一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他微蹙眉,不知自己为何会捏着一根糖葫芦。
  他抬头看,临窗的酒肆,他看到林清言穿着一袭长衣,正低头抚琴,有缥缈的笛声传来,李玟佑在旁和着曲意。
  又听熟悉的喧闹声,回头看,是一脸幸福的吴世年一手牵着张荣荣,一手提着一盏花灯,张荣荣笑得开心。
  有两个孩童从他身边跑过,不小心撞到了他,他脚步踉跄,身后有女子声音温柔:“太子殿下,小心点。”
  林清惜看到一双温柔的,含笑的眼,还有那发鬓上簪着的艳丽茶花,他愣住了。
  他看到羽衣和蕙兰手挽手从他身旁走过,看到吴大将军和张剑正在不远处争吵,看到鱼翰林为珠花簪上一支发簪子,看到了李冉太傅清风道骨,捏着白花花的胡子,李秋书吃着桂花糕,一摇一晃走在路边,而他的父皇两鬓华发,坐在一家小摊位上饮酒,陈义忠诚地在一旁伺候着。
  天上纷纷扬扬落下了花瓣,街巷拥挤,人声喧嚣,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带着熏香的风迎面吹来。
  他看到了很多故人,都带着幸福的微笑。
  林清惜忍不住微微上前一步,想要靠近众人,想要沉醉于这份幸福之中。
  可忽然充斥在心中,是无处不在的悲伤,太重的悲伤,让他无法喘息。
  似乎少了一个人……
  梦里林清惜无论如何用力,都想不出到底少了谁,一个于他而言分外重要的人,他拨开人群,一直往前跑,把身边的一切都抛之脑后,那个对他而言分外重要的人,似乎已渐渐离去。
  他不知那人是谁,只觉心戚戚然,就在这时,他醒了过来,天色昏暗,时候尚是深夜。
  烛火安安静静地燃烧着,昏暗又温暖的光,将他渐渐拉回现实。
  林清惜伸出手捂住了双眼,他抿紧寡淡的唇,半晌,无声喊出一个名字来。
  阮玖。
  夜深忽梦前尘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选妃前夕,朱七带回来一个人,是已经离开皇宫的李秋书,她又回来了,她攥紧手中的包裹,目光坚定,为了她的爱。
  李秋书跪在他面前,她抿紧唇,看着他:“陛下,可愿娶我?”
  林清惜静静地看着她,玉树芝兰,在秋书眼中,却像失去生机的枯树,他半晌才问:“为什么?”
  李秋书晶莹的眼泪缓缓落下,有过怨恨吧,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
  初来葵水的那一天,她躺在榻上,阮当归坐在一旁,她只觉得好幸福啊,幸福到都不敢用力呼吸,唯恐是一场梦,但她看到了,在睡醒之后,看到林清惜和阮当归相拥在一起。
  她窥探到了一个秘密,她什么也没说,慌张被瞬间掩盖,她努力相信这是一场虚假。
  她那么喜欢她的阮哥哥,他是她黯淡生活里唯一的光,就像对珠花承诺过那般,她愿永远守护他,守护他的一切,包括他爱之人。
  她愿意做林清惜示向世人的一个借口,以成全他们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李秋书压着嗓间哽咽,微带哭腔,但就像她对阮当归说过的那样,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她对林清惜道:“因为我们皆爱着同一个人。”
  林清惜有一己私心,他对李秋书承诺过,倘若她以后想要离开,他还是会让她离开的,只是在此之前,在他还未放下阮玖之前,留在他身边。
  也许,他还能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和故人谈起阮当归的名字,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能与君再相逢。
  不会遗忘那双有着琥珀色眼眸的少年。
  不会遗忘曾一起走马观灯雾里看花,看尽京城繁华。
  不会遗忘年少时那些青春正好的事。
  近来,有两件大事生出非议。
  一来是林清惜力排异议,迎娶李冉太傅之孙女李秋书为后。
  二来是这京城最大的客栈百香楼,于一场意外大火中,焚之殆尽,醉红尘终葬在了滚滚红尘。
  作者有话说:
  朱明承夜这卷就写完了,能看到这里,大家也算无惧be了。这篇文打算再写一万字左右就完结,因为我还没刀完一个人。
  挺喜欢秋书的,当时写她没在预算里,她喜欢阮当归,为了阮当归自愿放弃了自由。
  我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自由,大抵是因为我巨人看多了。
  当我在刀你们时,创哥也在费力地刀我。


第96章 边塞萧条人未老
  边塞的风在耳边呼啸,一年又过去了,冬日的寒依旧在蔓延,两军对峙,僵持不下,军营里总是一片死气沉沉,朝廷派兵增援,按行程,今日援兵应该抵达。
  吴世年行军将近一年,军营的生活不同于他二十年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之前从来没杀过人,可是就在前不久,在一次战争中,他亲手砍下了一个异族少年尚带惊恐面容的头颅,鲜血溅到他面上,他已有些麻木。
  吴世年没有了他爹,在军营里,什么也算不上,他想要有军功,想要迎娶张荣荣,就得奋力杀敌。
  或许是他吴家世代为将的缘故,吴世年虽为纨绔子弟,但在战场上,却显出些作战行军之天赋,前几次战争,吴世年出了妙计,把敌军诱至低谷,低谷路窄而马不易行,迫使他们下马,又埋伏高处,弓箭射击,使敌军损失惨重。
  吴世年也幸得程澜大将军提拔,统领两千人马,守在两军之间。
  吴世年善用计,又依仗着崎岖的地形,让刀骊吃了不少苦头,他们要想攻过来,必须先过吴世年这一关。
  吴世年怕,却又不怕,他日日夜夜都不曾安稳睡过一觉,唯恐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他又不怕,他的父亲永远活在他心中,他吴家儿郎,生来就是要上战场,他有了军功,打赢这场仗,就可以归京了。
  他知晓,在那战火尚未蔓延的京城,有他娘亲,还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他归去。
  “将军。”有士兵出来,两旁篝火摇曳,“这马上天色黑了,还是进营帐里等着吧。”
  天色昏暗,似要压下来,边塞的景色荒凉至极,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灰蒙蒙的路,这里连一抹生机都看不见。寒风呜咽着,吹折地上枯黄的草。
  吴世年一直站在寒风里候着,当他得知阮当归要来边塞,也是吃惊,京城的流言蜚语微微打听,也就一路飘了过来。
  “不必了。”吴世年摇摇头,“我就在此等着他。”
  营帐里有人出来,影子落在地上,来到吴世年身边,那人的头发堪堪及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薄,且微微抿着,行动还有不便,这很明显一张异族风情的面庞,不是冼荇又会是谁。
  冼荇并未身着刀骊服饰,而是穿着一袭粗布,他的右脸上一片擦伤,结了痂,目光看向远方。
  吴世年蹙了蹙眉:“你怎么也出来了,你的伤势还未痊愈。”
  冼荇笑了笑:“我陪你一起等他。”
  冼荇是前不久被吴世年救过来的,从刀骊手中,刀骊政权纷争,冼自城早已死去,最初是二皇子冼泽夺位,冼泽却又被四皇子冼雷杀了,如今冼雷统领着刀骊与其他七部,与朝廷抗衡。
  冼荇是最没有资格的七皇子,他的阿娘出身奴婢,他自幼便被众皇子排挤,如今刀骊内乱,冼雷得权,自然为防范于未然,将其余幸存皇子全都以莫须有的罪名加以迫害。
  吴世年遇见冼荇时,冼荇被拖在马后,马儿疾跑,鲜红的血迹染红了碎石。
  当年京城一别,他们通过几番书信,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同对方的联系,如今再见,已此去经年,两人站在敌对的地步,他救下了冼荇,这个少年扬起脸,眼神里依旧单纯,他看着他,轻轻喊了句:“少侠啊。”
  吴世年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军营。
  刀骊内乱不断,冼荇这些年处境艰难,军医在给冼荇治疗伤口时,吴世年看到少年身上无数陈年伤痕。
  打仗是两国的事,冼荇于他,却是私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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