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随我妈姓,复姓“南泽”。
我妈脱离家族了,总不能留着原来的旧姓氏吧?原来旧姓“南宫”,后来才改姓“南泽”。
……
“南宫”是大荣皇室的姓氏。
皇家公主,年龄可以做南泽恩熙母亲的,可以在除夕之夜不去皇宫的。
唯有当朝天子的胞姐,主动脱离皇室的前三公主晔。
南泽恩熙略施一礼,抬手抓着青鸾一足,顺着窗户飞走了。
这一开窗,神木上的一些啁啾雀鸟便得了空,钻进温暖的室内讨食。众人在残羹中挑了鸟儿喜食的,纷纷喂鸟去了。
自入冬以来,神木上的松鼠之类的小动物都冬眠了,除了猛禽也只有这些小可爱还依然蹦跳着。
玄子枫捧着指尖一团白花花、毛茸茸、软乎乎的银喉长尾山雀,犹豫着要不要使用入感,让这只小鸟追上南泽恩熙。
“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想下楼放烟花、燃爆竹,就快去吧。”这本就是个随意的家宴,凇云挥了挥手,放了他们自由活动。
宫飞絮和羊翟拉着铁血兴冲冲地跑到操场,他们两个早就想见识见识森坦斯特产的“双响爆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玄子枫接过舒彩递过来的一碟子食物,喂给那三五成群的圆嘟嘟白毛球。冬天冷,银喉长尾山雀总是会数以百计聚集成一个大毛团,在神木上互相取暖。
——还是算了吧。
这么点的小东西,在冬夜里离群飞得太远,总归是寂寞、太危险了。
玄子枫这样想着,起身,以放鞭炮为由离开了礼堂,去神木上掏了一个雪鸮。
——小白团子不行,大白团子是可以的。
玄子枫就这样坐在神木的树枝间,默默地看向操场上玩焰火的大家,视野与听力随着雪鸮的追踪越来越远。
舒彩撩起她立领斜襟红衫的大袖,手里正绽放着的烟花棒映着她的面庞。北牧铃抱着不小心踩了摔炮的牙牙坐在柳枝身边,请柳医生帮忙医治。阿尔瑟和铁血在赌谁的双响爆竹会飞得更高……
这时他注意到,除了南泽恩熙,还少了一个人。
——宫飞絮。
玄子枫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雪鸮的老公,没想到,入感竟然成功了。而且与另一只雪鸮的联系还没有断。
几乎是一瞬间,玄子枫提升至四段以来灵能的进化彻底明晰了。
——四段为“分”。
现在的玄子枫,可以同时用入感控制多个无灵力的生物了。
玄子枫靠在树枝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宫飞絮这是要去哪儿呢?
雪鸮是追不上青鸾的,但能看清楚青鸾离去的方向,悄悄跟随。
响玉阁,銮钖匠造。
南泽恩熙推开了家门。
“宫飞絮?你来我家做什么?”
宫飞絮谨慎地看了看左右身后,从衣襟里掏出来一封信。
“可否请你把这封信交给晔殿下?就说——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凤凰帷。”
南泽恩熙拧着眉头道:“这要是别人,我肯定当场就扔回去了。”
“谢谢不点儿妹妹大恩,我愿意明年起,日日前往五味食堂,给你打一个学期的午餐。”宫飞絮一身新服,举止方端,把那地痞流氓劲儿藏得好好的。
“少贫,你等着。信我送到,话我带到,我妈收不收是另一码事,明白?”
“明白。”
南泽恩熙关上门去送信了。
宫飞絮在满空花火下静静地立于门前,那眼神是从未在友人面前流露出来的严肃与沉郁。
不一会儿,一名女侍为宫飞絮开了门。
“晔殿下有请。”
玄子枫本想让雪鸮跟着宫飞絮,可有灵兽青鸾在的地方,其他鸟类都要退避三舍。于是,玄子枫只好将听力开到极致,只可惜还是有些模糊不清。
“……这么说你是陈颖祎的儿子,那宫里头那个公主是……”
“那是……侄儿南宫飞絮,见过姑母。”
到这里,一道隔音的阵法画好,屋内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卧槽。
这是玄子枫的第一个念头。
——卧槽?!
玄子枫感觉他有点儿懵中带惊。
南泽晔何许人也?敢脱离皇室、让銮钖匠造嫡系子嗣随她姓的圣上胞姐。
陈颖祎何许人也?那可是大将军之女、当今圣上的贵妃。
事已至此,玄子枫只想问一句。
——是谁给了我们勇气,管皇帝的儿子叫“公公”?
☆、击鼓宣战阎罗殿
假期总是非常短暂的。一转眼,神木塾的新学期到来了。
神木塾的操场上,密谋造反的神木塾初年弟子已经准备就绪。
今日,郁十六换上了最为霸气的红脸面具,面具额头处的阴阳鱼和红色的底色碰撞,绘制的眼尾以浓墨挑起,与眉一同飞扬入鬓角。
玄子枫和铁血吭哧吭哧搬来了一个两尺宽、三尺高的大型流音箱,小心翼翼地放下。郁十六一跃,站在流音箱上。
已经是四段高阶巅峰的郁十六将生生不息的灵力注入阵法,使得流音箱与他的声音连接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深呼吸以平静激动的心脏,舒彩准备就绪,抬手轻轻拍在南泽恩熙肩上。
“炸学校了!——”
南泽恩熙将手中的小机关拆开,里面的灵石接触外界后立即开始释放灵力。
此时,严洛的办公室里,藏在假期作业中的一颗引灵球感受到灵力的牵引,嗡鸣片刻,突然间屁股着了火似的窜出了书柜,在整个室内疯狂弹跳。
引灵球一旦脱离密闭环境,便会越弹越快、越涨越大。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引灵球飞速弹跳的残影就连成了几道极具破坏力的光束,掀翻了椅子凳子,打碎了碟子镜子。
“噼哩啪啦嘭嚓轰”!
“叮哩咣啷咕咚咻”!
刚刚推开门的严洛瞳孔骤缩,一个阵法过去,凝滞了整个办公室的时空。
方才还撒欢儿搞破坏的引灵球,此刻被严洛的阵法老老实实地定在了半空中。
“溯源阵,开。”
严洛抬手推了推眼镜,叠加上一个能够触发溯源阵的启阵。一片狼藉的室内仿若时光倒流,凌乱的试卷、书籍纷纷归位,碎片飘回原位破镜重圆,翻倒的桌椅缓缓立起。
然而,令严洛没有想到的是,有溯源阵的不仅仅是他办公室里的物品。
引灵球上,也有一个溯源阵。
严洛猛地一回头。那停在空中的引灵球已经涨到半人高了,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增长着。
这个引灵球其实是被阵法缩小了的,因而变得坚硬。但溯源阵将其变回真实的大小时,极为轻薄的球面就扩张到了极限,室内家具的尖角可以轻易将其戳破。
一盆芦荟的叶刺戳到球面,那引灵球“嘭”的一声,炸开了。
引灵球里藏好的战书,在严洛的办公室里面雪花般四散纷飞。
炸裂声音传入操场。以此为号,鼓槌在玄子枫的手中转出花来,重重地砸在战鼓上。
“咚”!
——击鼓!开战!
打击乐的声音极富穿透力,整个神木塾上下都能听得到。
严洛面无表情地扫读着他们发来的战书。他倒要看看,这帮小崽子们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鼓点愈发密集,引得其他老师和学生也纷纷趴在窗边凑热闹。
逐渐叠加升腾的鼓声中,穆逸凡的素木枪上绑起一面旗子,在鼓声当中挥舞了起来。旗上赫然写着“阎王无道”。
终于,最后一次重击鸣响,穆逸凡的素木枪也应声点在地面。“阎王无道”的大旗在风灵能的作用下猎猎作响。神木塾中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们这边。
众人齐齐翻出来各种牌板、旗帜、横幅,写满了诸如“誓死力争,还我灵玉佩”、“拒绝长期禁足”、“司刑不公,要求仲裁”等口号。
凇云看了这个场面后,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拼命忍住笑意。
万事俱备,郁十六清了清嗓子。从通实楼搞来的大型流音箱,把郁十六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神木塾。
“严洛老师,根据《神木塾弟子手册》第三章第五条‘如有超过半数的神木塾弟子,对教师的扣分、处分存有疑义,有权向神木塾长老发起仲裁’。”
——今天石榴气势不错。
玄子枫头上系着写了“还我灵玉佩”的发带,隐匿在一众弟子当中。他一回神木塾,灵玉佩就又被阎罗王收走了,得而复失的感觉让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本人郁十六,代表神木塾初年弟子二十五人,向神木塾管理者凇云长老提出仲裁请求。要求对参与‘骨生灵’事件的十三名弟子的处分,进行再审。”
此时,阎罗王已经顺着神木导管到了神木书观的二楼平台,与神木塾初年弟子当面对质。他随手拉来一张藤椅坐下,竟让那平平无奇的椅子,有了点阎王宝座的味道。
“神木书观禁止喧哗,你们聚众闹事,按照规定每人应扣5分。”严洛开口。
玄子枫暗笑,关于这事他们早有准备。
郁十六举起一张盖有凇云长老印玺的许可文书,道:“根据《神木塾弟子手册》规定,经长老审批后,神木塾弟子有权举行各类群体活动。这是有长老印的许可证明,严老师您无权扣分。”
严洛当即明白过来,他这是被自家亲老师算计了。他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请问凇云长老是否受理这项仲裁?”
“本座自然是受理的。”凇云不知从何处现身,在严洛身边落座。
严洛抬眼看了一眼凇云。
今日,那人现了真身,身着修身小放量西瓜红暗纹大袖圆领袍,内搭的交领底衫还是领口、袖口镶珍珠织金的。一看就知道是特地为此准备的行头。
“本人所有的扣分、处罚都是符合规定的,长老如何评判?”
凇云做袖手旁观状,笑眯眯道:“确实,严老师给出的处罚都在规定范围内。”
“那仲裁结果呢?”严洛淡淡道。
“维持原判。”
严洛瞥一眼操场上那群跟讨债似的学生,有些意外地发现他们并不慌张。
郁十六接着道:“根据《弟子手册》规定,神木塾不限制弟子与教师进行不涉及成绩、人身自由、生命安全的战约、赌约。因此,本人郁十六、骨生灵事件的主谋,代表全体神木塾初年弟子,向严洛老师发起战约。”
整个战约的内容并不复杂。
如果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参与过骨生灵事件的十三人的个人积分高于负三十分,取得全体教师的谅解书,并各自赢得一次与严洛的私人赌约。他们就可以要回灵玉佩,取消杂役、禁足、清扫工作的惩罚。
如有任意一项不能完成,则惩罚翻倍、所有人为严洛无偿打杂一年。
严洛道:“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我觉得这个条件并不吸引我,我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个挑战。”
这时,凇云果然出来掺了一脚:“这是全体初年弟子参与的赌约,民意所求,还是不能忽视的。既然如此,我这个长老做主,给这个赌约加点码,如何?”
“那长老作何打算?”
凇云悠哉道:“若是严老师赢了,例银翻倍,并有权修改神木塾的相关规定。不知道严老师意下如何啊?”
严洛眼神微动,似乎是被这个条件吸引了。
“既然长老发话了,我接受便是。”
操场上爆发出欢呼与呐喊,整个神木塾的初年弟子就等着这句话呢。
连带着在神木内隔岸观火的次年弟子、末年弟子们,都开始沸腾起来了。
“天啊!这帮学弟学妹也太猛了吧,跟阎罗王刚正面?”
“卧槽,这标语有点厉害。”
“干了咱们当初不敢干的事儿,也算是勇气可嘉。”
“早知道能这样,咱们当初也该整这么一出。可惜,都快毕业了。”
幼儿部的小娃娃们什么都不懂,但是看着哥哥姐姐们热闹,自然也跟着开始吱哇乱叫。
“老师,学长学姐们在玩什么?我们也能玩吗?”
幼儿部的老师表示她们真的太难了,只得拼尽全力哄着小孩子们去玩别的。
听着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凇云有几分戏谑,“严老师,我怎么感觉,这里面有几分‘天下苦严久已’的意思呢?”
严洛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帮撒欢的弟子们。
凇云继续道:“为了赌约公平,最好也给弟子们一些福利。那就……如果各位真的达成了所有的赌约内容。严老师将会停课一个学期,并且取消本学期他所授课程的期末考试。”
一听这话,严洛猛地回头看向凇云,脸上写满了诧异。
凇云缓缓歪了歪头,略显无辜地看向严洛。
“严老师方才已经答应了,不是吗?”
严洛没说话,默默看向操场上那帮正在奸笑的弟子们,怎么看怎么觉得跟凇云如出一辙。
都是披着“中正平和”的皮,内里装着“奸诈狡猾”的混蛋玩意儿。
郁十六乘胜追击,“赌约已成。这里是十三名弟子的个人积分单和全体神木塾教师的谅解书,请凇云长老、严洛老师过目。”
冷哼一声,严洛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