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王粲愣在驴边,方才的欣然都化作了满心酸涩苦楚。
  “你这样不中。”
  忽然,他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五十如许的清瘦男士。那男士身后,有个拎着医箱的医工。
  清瘦男士的目光落在他眉毛上,用带着浓厚豫州口音的话语严肃道:“你这样不中。你现在已经病了,得及时治疗。要不然,等你到了四十岁,你这眉毛就会一点一点掉光。等你眉毛掉光了,最多再过半年,你就没命了。”
  任谁大街上忽然被人说只能活四十多岁,都不会太开心的。
  王粲年方二十二岁,又是世家子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自觉健康得很,因恼道:“你谁啊?”
  那男士身后的医工大约是见惯了这等场面,忙道:“这位是陛下征召来长安的医师,张机张仲景,此来是奉陛下之命,来给府上士孙老大人请平安脉的。”
  张仲景已撕了一页纸出来,就在那医箱之上,用炭笔写起东西来,写好了递给王粲,道:“我这里给你开一剂五石汤,你现在回去就照方抓药,好好吃药,那么你还有救。”他说完了,也不看王粲什么反应,对那医工道:“咱们走吧。”就一前一后进了士孙府。
  王粲捏着那薄薄一页药方,哭笑不得,揉作一团要扔又止住,最后塞在袖子里,翻身上驴,边走边嘟囔道:“这长安城里,都是些什么神经病……”
  大司农府中,士孙瑞面对突然而来的卢毓,心知必然是皇帝又有旨意。
  看着卢毓,那日殿上的羞恼又袭上心头,士孙瑞衣袖轻摆,遮住了方才要奴仆送来的那根麻绳,端坐不动,凛然道:“卢小公子又有何见教?”
  卢毓上前行子侄礼,一笑露出腮上的小酒窝,极为稚气可爱。
  他站定道:“士孙伯父误会了,我今日来,是陛下有一道恩旨给您。”
  士孙瑞见他态度和缓,面上冰封之色稍减,却不敢相信,道:“恩旨吗?”他攥紧了衣袖下那节麻绳,道:“我与你父亲也算旧友,你看在他的份上,坦白告诉我。若果是恩旨也就罢了,若不是……你告诉我一声,别叫我活着接了这旨意,辱没门楣。”他以为皇帝年少气盛,这是此前当面没发泄够,又追到府中来。
  “伯父想到哪里去了?”卢毓笑道:“陛下说,‘君荣一生为国,当初诛杀董卓,也曾参与筹划;任尚书仆射多年,又做大司农,都兢兢业业,颇有政绩。如今虽然病老辞官,但朝廷总不能无所表示。’因此派我前来,传恩旨,封您做澹津亭侯呢!”又道,“那日殿上的事情,您也别放在心上。陛下说,他是要警告朝中绥靖苟安之人,拿旁人做筏子都不够分量,这才借了老大人的名望一用。陛下心里清楚,您是忠于汉室的。”
  士孙瑞望着虚空发愣。
  皇帝原来一直记着他的功劳,如今不提他的罪过,还要封他亭侯。这般他告老还乡,外人不知内情,便只当他是荣归。
  卢毓见他不动也不言语,正有些奇怪,犹豫要不要把诏书递过去,忽然就见面前的老人眼中淌出两行热泪来。
  士孙瑞接了诏书,看到起首“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一生光景从眼前掠过,再忍耐不住,伏案恸哭起来。
  卢毓虽然年幼,但大略也能明白老人此刻的心情必然是极为复杂的,因此悄悄退了出去,与等候在厅堂中的士孙萌坐下来。
  士孙萌一面担心父亲情形,一面又恐怕怠慢了传旨的卢毓,不禁面色焦灼。
  卢毓倒是通晓人情,道:“老大人此刻心情激荡,待平复了,便请张仲景医官来诊一诊脉——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张仲景已携医工入内,便在下首坐着等候。
  士孙萌松了口气,又有些拿不住皇帝的心思,父亲这究竟是失了上意,还是未失上意呢?
  一时书房内士孙瑞恸哭过后,由张仲景请了平安脉,出来对卢毓谢过皇帝,又亲自送卢毓出府。
  眼见卢毓登上天子乘舆,士孙萌同为文士,不禁也有些艳羡,叹道:“陛下年少,对喜爱之人,真是不加掩饰,拔擢既快,又不相疑,前有曹子脩、苏危,如今又有卢毓。他还这般年少,日后造化,更是不可限量。”
  士孙瑞老成持重,打心眼里不赞同这等破格提拔官员的作风,凡事还是应该有制度的。但他此刻才接了皇帝恩旨,虽然明知皇帝要卢毓来传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但还是把往日里的攻讦之语都咽了回去,最后只摇一摇头,叹道:“终非长久之道。”
  未央殿中,刘协放下曹昂从河东郡写来的密信,抬头见卢毓从外面进来,小少年靴子上还沾着未彻底融化的雪片。
  虽已是初春时节,长安城中仍有飘雪天气。
  “给他换双布履。”
  汪雨躬身便要去办差。
  卢毓笑道:“不用了,我等下还要跟着子柏(淳于阳字)兄去北军巡营,这靴子还是要湿的。”
  “那便等下再换回靴子。”刘协却是不容置疑,随手将插在案几上花瓶中的掸子抽出来,扔到他身前,“自己掸一掸这满头满脸的雪。”又笑道:“就是你自己不冷,难道也不顾御前失仪了?”
  卢毓走入这温暖的殿中,脖颈里的雪一化,也觉出凉来,一面自己拍打着身上雪花,一面委屈道:“那臣不是心里着急么?既怕您等久了,又怕子柏兄在北军等久了。子柏兄的脾气,陛下您也清楚。臣若是去迟了,又得挨罚。”
  刘协听他抱怨般的小孩撒娇,微微一笑,道:“要你去士孙府传旨,又没要你出长安城,怎得去了这么久?”
  卢毓换上温暖舒适的布履,在下首坐了,捧着宫人呈上来的热汤,舒服的叹了口气,道:“臣真没想到士孙老大人会哭成那样,只好等他哭完……”于是细细将士孙府中情形讲来。
  士孙瑞想的没错,刘协要卢毓去传的那些话的确是半真半假。
  刘协记得士孙瑞这一生的功绩,但的确已无意再用他。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士孙瑞的年纪也的确到了犯小孩脾气的时候。有些人老了,会老而弥坚,如卢植一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做为国为民之事。而有些人老了,却越老越软弱,躺在过去的功绩上指点江山。很不幸的,士孙瑞是后者。
  听说士孙瑞回府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刘协并不想让他搞出人命来,否则影响太坏。所以他要卢毓去传这一道旨意,给士孙瑞一点最后的体面,也是给士孙瑞一条活路,同时也是抚慰朝中一众老臣之心。
  “老年人心情起伏剧烈,也对身体不好。”刘协平静道:“既然如此,便让张仲景隔几日去给他请一次平安脉,直到他平安归乡。”
  卢毓咋舌。
  “作什么怪模样?”刘协笑他。
  卢毓挤个鬼脸,笑道:“仲景先生开的药,那真不是一般的苦。士孙老大人可是有福了。”他身体不算康健,时常伤风感冒,从小到大,没少喝药。
  “你这半年来,喝仲景开的药,身子骨不是比从前好多了?”
  卢毓笑道:“那是臣这半年勤于习武,锻炼出了好筋骨。”
  君臣二人说话的这会儿,殿外的雪花已成了一坨一坨的雪花片,正如鹅毛一般,飘飘荡荡往地面上落去。
  “汪雨,你遣人告诉子柏一声,今日毓儿先不往北军去了。”
  卢毓一听便急了,忙起身道:“汪雨,你别走。陛下,这点雪花不算什么,我不怕冷了。”
  “谁说你怕冷了?”刘协慢悠悠道:“朕今日奏章批阅多了,这会儿手腕酸。朕口述,你捉笔,替朕写几封回信。”
  卢毓清凌凌的目光往皇帝面上一转,分不出皇帝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得上前来,铺纸磨墨,余光中见皇帝果真转动着右腕活动,心中的猜测便也烟消云散,主动道:“臣写字快,陛下这几日若是不便,便都由臣来写吧。”顿了顿,想着皇帝每日要给那么些奏章写意见,也着实辛苦,又道:“其实若不是那顶要紧的文书,非得陛下亲笔来写。旁的臣都能代劳。”
  刘协见他老实了,揉着一切如常的右腕,腹中暗笑。当初卢植故去,长子次子都病故,只留下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子卢毓。这四年来,他可谓是将卢毓带在身边养大的。卢毓幼时文弱,身子骨并不算康健,十一岁与十二岁时,分别染了两次风寒,昏沉数日,险些救不过来。当时张仲景等人还未入长安,全靠宫中医工诊脉开药。卢毓病中昏沉,有几次已不能下咽,旁人都不敢硬灌,最后还是刘协亲手来的。等病好了,这孩子倒是活蹦乱跳,浑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线上走了两遭,倒是看顾着他的刘协着实心累。
  经张仲景调理了大半年后,卢毓身体素质比从前好了许多,跟皇帝软磨硬泡着在北军讨了一个小职位,每日跟着淳于阳去巡营。卢毓很当成一回事儿,不管是酷暑还是严冬,不管是凌晨还是半夜,从不叫苦叫累,有些头痛脑热的,也自己硬撑着不说,后来有一次诵书时高烧,虽然背诵的内容毫无遗漏,人也口齿清楚,但脸都已经烧得通红了,还是被皇帝看出了端倪。君臣二人,就卢毓在军中的这桩差事上斗智斗勇,已有一段时日。
  刘协此刻腹中暗笑,口中却道:“你要代朕把奏章都批了?朕可算知道从前的权宦是怎么来的了。”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早要离席谢罪,惶恐不安了。
  卢毓却只是清俊双眉微蹙,大约觉得自己跟权宦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给皇帝调侃一句也没什么,只将笔尖蘸饱了墨汁,一脸认真道:“陛下要写什么回信?”
  “先写给子脩,”刘协一面想着,一面道:“你此前的来信,朕已收到。张绣已到长安。朕要他做了段煨的副将。这家伙现在看起来是老实些了。你上一封信中说张杨找你探听长安情况。这是很正常的,你不用为朕担心。不只是张杨这一处,冀州袁绍,寿春袁术,乃至天南海北,异族杂种,都在等着长安的消息,看大军南下后,朕与羌人这一战,究竟是谁输谁赢。若是长安不能一举镇住西北,那这些豺狗便要群起而攻。所以对西北这一战,不容有失……”
  卢毓耳中听着,笔下写着,小脸上神色渐渐端凝起来。
  一时未央殿中,伴着皇帝低沉的话语声,唯有毛笔擦过纸面时轻微的沙沙声,与偶尔一阵的遥远风声——至于那鹅毛般的大雪,落下时是悄然无声的。
  而张仲景接了皇帝的命令,每隔几日便往士孙府中给老大人看诊,这日在府外却又遇见了那位站在驴边的矮小文士。
  “你吃药了吗?”张仲景径直问道。
  王粲见又是这晦气医官,待要避开已来不及,到底是皇帝派来的人,王粲也不想得罪他,便敷衍道:“已吃过了。”
  张仲景走到他面前来,仔细看他面色,俄而摇头,叹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讳疾忌医,没吃药还要骗我说吃了。你这样下去,真要四十岁便落眉而死吗?赶紧听我的劝,回家好好吃药,再晚了可真就没救了。”
  王粲被他说得心中发毛,一时嗫嚅,看他走入士孙府中,自己愣了回神儿,扯一扯驴耳朵,听着那嗓子驴叫,才又高兴起来,牵着驴走在初春雪化后泥泞的路上,低声道:“过几日士孙老大人回了乡,我便同文始(士孙萌字)一同去往荆州,再不见长安这些神经病了……”
  *
  凉州金城,镇西将军韩遂在温暖的大帐中,观赏两名光着膀子的力士比武,一圈武将都围在帐中,时而齐声叫好,时而又惋惜叹气。
  韩遂居中坐了,手中拎着一根啃了几口肉的流油羊腿,来一口烈酒,正觉浑身火辣辣得舒服,忽然见大帐帘幕被掀开一道缝隙,闪身进来一名亲兵。
  “将军,征西将军马腾来了。”
  韩遂兴致被打断,有些不悦,嘟囔道:“他不好好在汉阳待着,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话虽如此,但听到帐外脚步声匆匆,知道马腾就要进来,韩遂还是换了一副笑脸,起身相迎道:“老弟来得正巧,看这一局是谁输谁赢。来人,给客人上酒!”
  马腾快步而入,面上忧色不加遮掩,苦笑道:“文约(韩遂字)兄好兴致,兵临城下,面不改色。老弟我却做不到,连夜来投奔你了。”
  两人虽然同在凉州,但马腾在汉阳,距离长安更近,有什么事儿也自然是马腾先受着。
  韩遂已经听说了长安要对西羌用兵之事,但总觉得离自己还远,因倒了酒,塞在马腾手中,笑道:“寿成(马腾字)老弟这是慌了?怕他什么!长安城中大军都从汉中往益州去了,就剩下那万余守城的兵,能成什么气候?我不信小皇帝敢把守城的兵也都全派出来。那段煨虽说是段颎同族,但到底不是一个人,领着几千兵马,来凉州能做成什么事情?你不要慌,且坐下来吃酒。”
  马腾无奈,见韩遂没有屏退左右之意,只能低声道:“事情不对。”顿了顿,轻声道:“汉阳城,破了。”
  韩遂一愣,反应过来后,这才眯起醉眼,仔细打量马腾。只见这位老弟风尘仆仆,发间还有枯黄的草屑,双唇干裂,面色惶急——他不是谦虚,这是真来投奔的。
  韩遂高声道:“都出去!”待众人都退出去了,才反身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有两万兵马,汉阳城怎么会被破了?”
  “来的人不对——人数不对。”马腾深吸一口气,双手到此时还在轻颤,“朝廷放出来的消息绝对有问题。我亲自上了城墙,朝廷兵马射来的箭雨,叫我们城墙的士卒根本抬不起头来。这些人装备精良,绝非仓促而来,竟然有与我汉阳城墙一般高的耧车……说来惭愧,老弟我夜半惊醒,便听得城外喊杀声震天,亲自督战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然城破。若非部下拼死相护,我恐怕都难以来见兄长,妻儿如今还都陷落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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