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酒煮茶[古代架空]——BY:一个米饼

作者:一个米饼  录入:04-14

  方泽生问:“哪个问题?”
  “我记得儿时,你曾经有过一个中意的人。”
  付景轩随手翻书,陈旧的书页“哗啦啦”的响个不停,最终合在桌子上,他主动向前倾了倾身,迫使方泽生与他对视,“那个人,是谁啊?”
  这场面似曾相识,几个月前,付景轩刚来方家的时候,也问过他。
  方泽生不语,颈间的喉结微微滚动。
  付景轩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他的喉结上面,随着他上下吞咽的动作细细摩挲,“不能告诉我吗?”
  方泽生依旧不语,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更黯了几分。
  付景轩想了一个别的办法,婉转道:“那我这样问你,那个人多大年岁了?”
  方泽生沉默些许,原本清如玉石的嗓子沙沙作响,像是被从新打磨了一样,“二十......有三。”
  “可婚配否?”
  “已然婚配。”
  “婚于哪年哪月?”
  “隽安十一年,四月某。”
  付二爷眼角弯弯,顺着方泽生的喉结挪到了他红红的耳垂上。
  “长得如何?”
  “身姿如画,桃眼纷飞。”
  “你何时中意他的?”
  “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
  方泽生垂了垂眼,“似乎在我知晓情事之前,他便已经抢先一步,长在那儿了。”
  付景轩悄声问:“那儿是哪里?”
  方泽生又不出声了,安静许久,随着他一起小声说:“心里。”
  付景轩展颜一笑,收回胡作非为的手指,端坐在他面前,“那他现在又在哪里?”
  方泽生本不想说出口,见付景轩一脸期待,又不想他希望落空,只得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将他整个人敛入眼中,“在眼里。”


第46章
  胡云杉收拾完行李,在方宅转了一圈,临近傍晚肚子饿了,按着哑叔先前跟他比划的,来到内宅想找些吃的。刚迈进内宅大门,瞧见周齐和三宝两个小奴才扒在书房门口往里面看,胡云杉一时好奇,走过去拍了拍三宝的肩膀,“你家少爷呢?”
  三宝那厢岔着四下漏风的五根指头赶紧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胡云杉不明所以,站在三宝后面跟着往里看。方家的书房分了三个厅,墙壁打通,纱帘隔断,正对门口的这间是方泽生平时吃饭的地方,墙面上挂着一幅瑞草莲花的古画,古画下面是一张紫檀木的细长供桌,左手边那间不能开窗,三面环墙,木架通顶,一格一格的尽是古集藏书,胡云杉眼尖,瞧见了一本失传已久的手抄《茶录》,馋的两眼冒绿光,恨不能直接拿过来翻上两眼。不过那本《茶录》单独放在一个小箱子上面,似乎是件珍品,也不知能不能看。右手边则是有一张宽大的桌案,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该是方泽生日常读书写字的地方。
  胡云杉看了一圈,没看到主人家在哪,正想仔细问问,就见三宝带着周齐轻手轻脚地迈进了正门口,鬼鬼祟祟地躲在右边隔断的纱帘一角。胡云杉实在好奇,跟进来刚一抬眼,就看见木榻上坐着两个大活人,正隔着一张小桌子对舌相吮?!
  方泽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本想睁开眼睛从付二爷的嘴里退出来,却没想付景轩单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唰”地一声展开折扇,将两人藏在了“连鸳交颈”的扇面里。
  晚饭时。
  胡云杉跟着方、付两人坐在主屋偏厅的餐桌上用餐。
  他今日算客,日后若是在方家常住,琐事上面便会随意些,方家的仆从还未寻回来,待客的饭菜便比较简单。胡云杉一脸歉意地坐在方泽生对面,本想道歉,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虽非自小长在高门,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样浅显的道理还是习得一二,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听付景轩说:“来方家拜师这事,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胡云杉点了点头。
  付景轩问:“胡若松知道吗?”
  “知道,品茗大会之后我跟他一起回了胡家,来之前,也同他打了招呼。”
  “他愿意让你过来?”
  “没说愿意,也没拦着。”胡云杉似是对他哥哥有诸多不满,忘了道歉的话茬,皱着眉说:“他那人最是爱讲道理,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比我爹活着的时候还要唠叨。”
  付景轩笑道:“他那人尽得你爹真传,无论是茶技还是过谨慎的行事作风,都是青出于蓝。”
  胡云杉说:“你倒是很了解他,品茗大会我就瞧出你们关系很好。”
  “还好,这些年走动的少了。”
  “倒不在走动多少,儿时的情谊本就深刻,我在胡宅还看到了很多你曾经送给他的礼物,他全都留着,满满一大盒子。”
  付景轩笑道:“他向来爱惜旁人送的东西,留存至今不足为奇。”
  “这个确实,我爹送他的,那位陶少爷送他的,他都留着。”胡云杉跟付景轩聊了几句,本想和方泽生说话,却不知道方大当家从哪句话开始走神了,板着一张俊脸,一下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青菜。
  饭菜撤席,方泽生回到书房忙了起来,除了先前制茶的茶工要找回来,方家现有的还在营生的铺面也要一一列出来。
  付景轩跟着忙了一会,回屋洗了洗脸,打着哈欠折回来让方泽生休息。
  方泽生面无表情地摇头,继续提笔写字。
  他今晚只字未发,付景轩还当他为茶事发愁,陪他整理半天,发现也没什么难事,无非就是冯太守那边不太好办。不过如今朝堂对于地方官员监管甚严,方家又送了那么一大批的茶品入库采买司,待八月十七之后是封是赏不得而知,冯太守为人精明,自然不会做出挥刀灭口的事情,加之与王秀禾多年买卖的一摞账本还在方家,若不想闹得太过难看,怕也是要好商好量的过来保官。
  付景轩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案对面,忽而道:“胡若松?”
  方泽生手上一顿,皱着眉瞥他一眼。
  付景轩咧嘴笑道:“还真是因为他?你到底为何对他不喜?”
  如今两人将彼此的心事说开,倒也没什么可瞒的,方泽生放下笔杆,严肃道:“你送他礼物。”
  付景轩一愣:“我送他什么礼物了?”
  “方才在饭桌上,二爷全忘了?”
  “你说儿时的礼物?儿时互赠礼物不是很常见?”
  “何止儿时,品茗大会结束,二爷不也送了他一把折扇?”
  这事连付景轩自己都快忘了,回想许久才想起来,“那是一把旧扇子,刚好我要换新,他瞧着扇面好看,要拿回去临摹。”
  方泽生道:“那拨浪鼓呢?”
  “拨浪鼓?我何时送过他拨浪鼓?那不是小童的玩意?”
  “正是二爷九岁半时,送给他的。”
  “......”
  付景轩在方泽生面前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此时被噎得张不开嘴,不禁问道:“我还送过他什么东西?”
  方泽生说:“铜制木鱼、山羊遮面、十字风车、还有聿茗山山脚下那颗银杏树上掉落的两片金叶子。”
  付景轩眨了眨眼,听着他语调平淡的将这些没什么用处的小东西一一列出去,不禁大笑,“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你这些年不喜胡若松,是因为我送了他这些小物?”
  方泽生不觉好笑,严肃地坐在轮椅上。
  “大当家眼中都是我送给旁人的礼物,怎么不看看我都送了你什么礼物?”付景轩笑够了,起身来到左手边的书架,拿来一本泛黄的手抄《茶录》,这本《茶录》小有万字,正是胡云杉眼馋的那本,封皮字迹略显稚嫩,写的却工工整整。
  “这本书可是我十二岁那年,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大当家抄下来送给大当家的礼物,大当家不会忘了罢?”
  方泽生自然没忘,看到那本手抄,眉眼顿时温柔了许多。这手抄他保存的很好,除了书页泛黄,没有一点翻折的痕迹,原本放在一个单独的书箱里,这些天哑叔收拾旧物,又帮着摆放了出来,去去潮气。
  付景轩没想他保存这么好,轻快道:“我送给胡若松的不过是一些随手可得的小物件,送给大当家的却费足了心血,孰轻孰重,大当家不会分辨不出罢?”
  方泽生:“自然分辨得出。”
  付景轩弯着眼睛,“既然大当家如此明辨是非,为何还要贪心不足?”
  方泽生不吭声,少顷,红着脸跟他理论:“贪旁人的心叫贪,贪我自己的心,又怎能叫贪?”


第47章
  此话无解。
  付景轩长在他心尖上,除了是他的人,还是他的一颗心。
  “你笑什么?”
  若放在儿时,两人起了这等争端,付景轩势必会顶撞回来,此时却笑而不语,站起身对方泽生拱了拱手,“大当家此话有理,是付某疏忽了,日后自当多多注意。”
  说完哼着小调拐出书房,独留方泽生一人坐在桌案前静默许久,偷偷弯了弯眼睛。
  转眼入了深秋,树叶渐黄,一片片落了下来。
  胡云杉就此住在了方家,除了跟着方泽生学茶,还会帮着付景轩处理一些杂事,跑跑腿找找人,倒是没有任何怨言。方家以前的仆从找回来了一些,有些还能做工,有些确实年迈了,做不动账房管家的事情,听到消息回来拜祭一番,红着眼圈跟哑叔念念从前的往事。制茶的工人方泽生只去亲自找了两家,其余那四家的管事早就听到风声,聚到一起,带着许多曾经受过方昌儒恩惠的工人共同奔赴过来。
  马泷是这些管事里面年纪最小的,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这些年为了养家糊口做了船工,皮肤晒得黝黑,见到方泽生直接跪在内宅的院子里磕了三个响头,“当年是我让我爹写下的压饼技法,递给了王秀禾,如今也没什么要辩解的,只希望大当家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再让我回到方家制茶。”
  他跪在地上背脊挺直,不曾为原先的错事辩解一句。可他即便不说,大家也能理解。
  马泷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一介平头百姓面对威逼利诱,除了妥协,没有其他办法。时至今日,他那位在方家制茶制了四十年的父亲还因为这件事情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说他忘恩负义,不念东家恩情。
  老人家是重情重义,却不曾想,他儿子若念了东家恩情,他们一家老小,又何去何从?
  方泽生没出声,静静等他说完,问道:“当年王氏想要给你一间铺面作为报酬,你为何没要?”
  马泷说:“那是东家的铺面,若是给也是东家给我,她一个姓王的凭甚做东家的主?我只是受了她的胁迫无力反抗,却并不屑与她为伍。”
  “所以你宁愿放弃掌柜,去做了船工?”
  马泷忙说:“即便做了船工,压饼的手艺也不曾落下。”
  方泽生道:“请起罢。”
  “东家......”
  “代我向你父亲问好。若他还能回来指点一二,也跟你一并回来罢。”
  临近傍晚,院子里面的茶工渐渐散去。
  付景轩坐在主屋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几朵开败的桂花落入荷塘。
  方泽生坐在轮椅上与他并排,怕他着凉,吩咐哑叔拿来一个蒲团,让他垫在身底下。
  付景轩接过垫着,嘴上嘀咕:“又不是小童。”
  方泽生说:“只有小童怕凉?”
  付景轩瞥他:“小童体弱,我如今身强体健不怕这些。”
  “身强体健也是肉体凡胎。”
  “肉体凡胎也无需过于精细。”
  方泽生不认同,“凡事还是要多注意些,你儿时没少伤寒,难受的事情全都忘了?”
  付景轩说:“我伤寒的时候可是有人比我更加难受,我光顾着哄那人去了,早忘了伤寒的滋味。”
  方泽生面上一红:“那你如今这般不在意自己,是想看再我难受一遍?”
  “也不是不行。”付景轩挑眉笑道:“少见大当家慌慌张张的脸孔了,不如我去取瓢凉水浇在头上?”
  方泽生急忙按住他的肩膀,皱着眉说:“不许胡闹。”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付景轩绝口不提方泽生那两条废腿,说话做事权当他是一个正常人,方泽生也不再因为腿的事情怀有太多顾虑,渐渐地,面对付景轩的时候,有了些年少时的风采。
  只是他年少时就说不过付景轩,如今虽然长进了一点,却依旧说不过他。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付景轩反手拉住方泽生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没让他离开。
  方泽生点了点头,将他的几根手指蜷在了掌心里。
  付景轩说:“柳二娘他们估摸已经把茶品运到采买司了。”
  方泽生:“嗯,你父亲去了吗?”
  “应该没有,这些年大娘有意让柳二娘接替她的位置,很多事情都授意父亲让她自己去跑。”
  “程夫人睿智,怕是早就看透柳二娘此人,觉得她可用。”
  “但二娘身在局中,还当大娘处处防她。”付景轩轻轻挠着方泽生的手心,嘴里说着家事,眼睛却一直盯着打扫院子的三宝,不知道琢磨什么。
  次日。
  天微微亮。
  三宝裹着一件灰布小衫,轻手轻脚地溜出方家大门,先去了一趟西市最有名的糕饼店排着长队买了一匣月饼,又跑到渡口的一家木材铺,跟掌柜交谈半天,递给掌柜一张图纸,付了一锭银子。忙完到了晌午,没回家,沿街吃了一碗馄饨汤,顺便给哑叔还有周齐带了两份生的,蹦蹦跶跶地往北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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