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古代架空]——BY:箫云封

作者:箫云封  录入:04-14

  但是写来回信的只有哥嫂,先生从未主动提笔写过什么,陈靖知晓他们往来书信都有人查阅,也许先生不想暴|露自己,他便自顾自心领神会下来,回信不再提及先生。
  半年来各方驿站仍时不时有人来报,说是某某地突逢大旱大雨大雪云云,请钦天监向天请命,仙官俱都一一应下,没有怠慢的时候,陈靖有时夜里踏上琉璃塔顶,掀开瓦片会看到仙官坐在窗边饮酒,夜风拂起发尾,簌簌缠在颈上,仙官仍着那身白纱,仿佛不晓得冷,那烈酒喝掉一半洒落一半,有的被他沾在指上,在瓦片上乱涂乱画。
  仙官容颜俊美,只是脸色愈加苍白,衬得嘴唇愈红,如被鲜血涂抹。
  琉璃宫内总是冷冷清清,一日三餐倒有人来送,菜色丰富滋味鲜美,只是仙官不思饮食,拎起糕点不是送入口中,而是夹在指间碾动,任糕点碎末簌簌落下,纷纷洒在盘中。
  那些大鱼大肉更是纹丝不动,怎么端来便怎么端走,仙官对这些甚为厌恶,总是捏着鼻子躲开,将盘子推到八百丈外。
  若是当天做了法事,夜里仙官更是咳嗽不止,拿被褥裹住自己,昏昏沉沉埋在里头,只冒出几缕额发,簌簌在枕上挪动。
  一次两次可以用碰巧解释,三番五次便断然不是假的,陈靖逐渐相信通天之术确有其事,仙官的身体肉眼可见衰败,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也远远不及常人康健。
  身在皇城总能见到各方来使,即便再没心没肺,得到的消息也比以往更多,战乱刚平百废待兴,各处都需减免赋税休养生息,国库空虚粮草不足,若再被天灾战乱威胁,不知何时百姓才能安稳。奏折总是如雪片飞来,层叠堆成小山,陈靖也跟着渐渐知晓,狂风骤雨洪涝大旱所造成的伤亡,远远比战乱更多,钦天监仙官以一己之力承受许多,却并未奢求回报,日日住在钦天监里,如同住在牢狱之中。
  终有一天陈靖在琉璃顶上待不下去,滑进去三步并两步抢过酒壶,咚一声丢到壁上:“停下莫再喝了!”
  仙官面色酡红,懒洋洋打个酒嗝,手脚并用去捞瓶子,被陈靖提着后颈拽回,拉到窗边吹风:“清醒清醒!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拜托了小将军,”仙官趴在窗上,酒气散溢出来,眼角爬上薄霜,“好歹······让我醉一会罢。”
  陈靖骤然松手,踉跄后退几步。
  不要再想了。
  这不是白青。
  这里不是将军府。
  白青已经抛下他走了。
  陈靖立在角落,指头捏住眉心,一下一下揉按,额角痛起来抽动不断,如同小锤敲打,叮叮咚咚不停,这酒气只是随意嗅嗅,便知道是不折不扣的好酒,仙官手里的那壶被摔碎了,摸索又去盘里捞来新的,可惜壶盖还没拍开,他后颈一痛,眼前发黑倒在地上,陈靖将人丢上床榻,敛起被子胡乱一扔,给人堆在身上。
  这一夜陈靖没有回去。
  他坐在角落,嗅着满室酒气发呆,指头揪住头发,狠狠揪掉几缕。
  忘了罢。
  忘了罢忘了罢忘了罢。
  为何怎样都忘不了。
  为何如同梦魇,在他胸中徘徊,令他无法释怀。
  转日天光微明,仙官还未酒醒,陈靖跃出殿外离开,径直来到演武场里,捶裂数个木桩,大口大口喘|息。
  日复一日练习,日复一日精进,他能察觉自己体式更强,身体变得紧实有力,胸腹小臂肌肉隆起,原本的衣物穿不下了,木桩都打裂了,百步穿杨的能力更进一层,连颇不擅长的攀爬之术,也比之前进步许多。
  他有时独自去琉璃塔顶坐着,他知道仙官在做什么,仙官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两人莫名心照不宣,一个在里头喝得酩酊大醉,一个在外面孤零零坐着,靠在琉璃瓦上仰视月亮,玉镯在指上一圈一圈打转,热意转瞬即逝,被他收入怀中。
  说什么有缘终会再见······是骗他的罢。
  小骗子。
  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小骗子。
  陈靖翻来覆去,震得瓦片咯吱咯吱,底下一块玉石弹来,叮咚撞到顶上,仙官笑盈盈道:“小将军既无法入眠,何不进来做我酒伴?”
  陈靖二话不说,起身翻入窗内,阴着脸无甚好气:“我不喝酒,你也不准喝了。”
  仙官照旧趴在窗上,脸上酡红一片,发丝黏在颈间,摇晃间眼珠低垂,迷糊打个哈欠:“想必将军在府里也是严加管教,养的小将军这般无趣。”
  “与你无关,”陈靖冷道,“既然心有不甘,便别做这仙官了。”
  仙官怔住,咯咯笑出声来,笑得肩背颤抖,眼底洇出薄红,他踢开酒盏,两臂搭上窗棂,两腿一跃坐在上头,衣袖被风拂起,头顶郎朗明月,脚下万丈深渊,连个支撑都触摸不到。
  陈靖眉峰紧凛,胸口重重缩起,这底下没有树篷,掉下去必死无疑。
  “小将军,你知道世上什么人最快活吗?”
  仙官蜷起两腿,眼眸弯弯笑眯眯的,似一只刚偷来鲜果的狐狸,卷起蓬松长尾,在背后荡来荡去。
  “什么人最快活。”
  陈靖沉声吐息。
  “无牵无挂的人最快活,”仙官摇晃身体,白纱簌簌抖动,“世上之人皆为情所困,被千头万绪缠绕,生出许多烦忧,若做无心无相无情无感之人,才是真的快活。”
  “说的轻巧,”陈靖道,“人自降生便有父母亲人,长大还有知己故交,岂能抛之弃之,将他人视为无物?”
  “世上之人千万,岂能以己度人,”仙官笑道,“你我虽做不到,自有人能够做到,小将军既然来了,做我酒伴如何?”
  陈靖担忧自己说个不字,仙官便会向后翻出半身,他俯身拎起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灌入腹中。
  酒意蒸腾起来,肺腑四肢被热气萦绕,不似先前那般寒凉,两人一个坐在窗边,一个坐在地上,彼此之前无声无息,只一杯一杯喝酒,仙官体力不支,不多时便晕头转向,被陈靖拎回榻上,陈靖目光清明分外清醒,自少年走后他未曾醉过,无论喝多烈的酒都会维持清明,他收好酒坛酒盏,将碎瓷拢做一团,囫囵丢在角落。
  陈靖回到自己殿中,做了一夜春|梦。
  自从少年走后,他许久没做过梦了,连晨起升旗都寥寥无几,可这一夜他与少年颠鸾倒凤,他按住少年后颈,逼问少年为什么逃,为什么做出这些事来,少年疼的眼中噙泪,泪水迟迟没有落下,倒是他最后像个乳毛未退的娃娃,趴在少年颈间哭了,还将少年勒成薄片,哭着说你要走可以,我也和你一起,别将我丢在这里。
  转天醒来裤子枕布都湿透了,陈靖整天铁青着脸,将演武场的木桩全打碎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身为镇北将军府家的公子,来找陈靖饮酒吃肉的世家公子数不胜数,皇城外花坊众多,脂粉味整日不散,各个都有当家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陈靖推拒数次,实在不能再拂他人面子,只得跟着去了几次,其余人酒过三巡,搂着美娇娘共度春宵去了,徒留他一身黑衣,硬邦邦杵在那自斟自饮,寒气充盈四周,竟令美人不敢上前,更不敢与他共饮。
  几次三番下来,世家公子们猜疑他不近女色,便换了丰神俊秀的小倌过来,从年幼至年长,从胖到瘦从文人再到武将,林林总总搜罗一圈,都给陈靖送到面前,陈靖忍无可忍,摔桌子摔酒一股脑全赶出去了,这下倒没人再牵线了,因着世家公子私下都传他不|举,原本要给他说亲的媒婆们脚都踏出半只,陆续全缩回去了。
  陈靖可以忍受他人对他非议,说他不近女色不近男色都无所谓,只是不|举一事·······可真不能忍了。
  可这又没法自证,总不能站在高台之上仰天长啸,昭告自己“举世无双”吧。
  陈靖背着这不|举威名闷闷不乐,好在兄嫂寄信过来,舒缓几分烦忧,陈靖展信读阅,渐渐皱起眉头。
  大哥在信中说北夷近来动作频频,对周边部落虎视眈眈,三番五次前去挑衅,已经收编了两个部落,领头人里头有个打仗不要命的,冲锋时身骑白马,头戴修罗面具,传闻相貌丑陋,有鬼面修罗之称,周边部落人人自威,不愿与他正面相抗。
  陈靖攥住宣纸,在掌心揉成一团?
  人人自危,不愿正面相抗?
  有意思,我倒想亲自会会。


第57章
  陈靖跃跃欲试,指骨捏得咯吱作响,当即便欲拎枪上马,杀进北夷好好会会这鬼面修罗,只是这边还未将此事报给圣上,那边奏折雪片似的飞来,说南方接连大旱,即便仙官数次求雨,灾民也被恶劣天气折腾的没了耐性,民间隐隐有风声传来,说皇帝当年平乱杀戮太多,已然触犯天条,是以上天降罪,要以新朝取而代之。
  此番言语可谓大逆不道,却一传十十传百传的飞快,纷纷传入朝中,圣上勃然大怒,派人前去平乱,命陈靖随军前往。
  陈靖本想率军前往北夷,怎知突然多了这么个差事,让他期望落空,只是天子圣旨不得违抗,他只得随军前往南方,参与平乱之事。
  他自幼生在北方,永康城连年大雪酷寒不断,皇城中四季分明,春夏秋冬气候宜人,这南方却是夏日炎炎,土地皲裂颗粒无收,灾民们挖土抠树皮摘草叶充饥,黄米面面熬碗稀汤,便是一家人感恩戴德的口粮。
  与陈靖曾见过的幼童相比,这里的孩童面黄肌瘦,手脚细如柴干,要么瑟缩畏人,要么目露凶光,饿极了敢与野狗抢食,陈靖他们带去赈灾的粮草不够分的,这片地界的灾民明显对朝廷不满,对来赈灾的官员也是恶语相向,彼此之间剑拔弩张,似乎随时会刀剑相抗。
  亲眼所见与有所耳闻终究不同,陈靖幼时天下初定,他生在将军府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珍馐美味唾手可得,永康城地处边陲但商道畅通,家家户户勤恳劳作,好歹温饱不成问题,他之前挑肥拣瘦倒米粒出去,被大哥发现都会挨一顿呵斥,说他铺张浪费不食人间疾苦,他对此并不以为意,只觉大哥小题大做,这点事也要耍兄长威风。
  可眼下来到这里,见到孩童们泫然欲泣的眼睛,过往那些怨忿应声而碎,他未曾亲历过战乱年月,只是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东倒西歪的草棚不是假的,衣衫褴褛的灾民们三五成群聚集,沿街头路边乞讨,陈靖仰头望天,四周万里无云,太阳如一轮红日,直直射|向双眼,脸颊手臂被炙烤裂开,皮肤灼灼发烫,逼得人紧皱眉心,整日无法安眠。
  灾民们目露凶光,却并无持起刀枪揉身造反的意思,陈靖他们不能对同胞动手,双方遥遥相对,保持谨慎距离。
  这般拉锯几日,傍晚突然乌云密布,天边惊雷阵阵,电光划破夜空,潮湿雨气聚在风中,浑身|黏|糊糊的,似乎有什么攀爬上来,陈靖睡不着觉,来到土地里头坐着,丝丝雨水落在颊上,触之隐有甜味。
  身旁幼童奔来奔去,夜里大人不在,他们并不惧怕陈靖,反而拿出竹编的小碗,放在地上等待。
  惊雷滚滚而落,簌簌雨声更大,雨丝如幕落在地上,浸润干涸土地,孩童们欣喜若狂,捧着碗四处乱跑,接到水便仰头喝下,跪地磕头感谢上天拜谢仙官。
  绿意盎然涌起,嫩芽自嶙峋石块中冒出,陈靖仰在土中以手抚额,雨水浸透干裂唇角,润泽喑哑喉管。
  灾民山呼海啸谢恩,陈靖默默揪出那棵嫩芽,牢牢攥进掌心。
  原来是这样的。
  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原来是这样的。
  有朝一日若仙官陨落,世上再无通天之术,不知还有多少人遭受灾荒,失去父母亲人。
  那诛心草一事陈靖虽应承下来,当时却并未放在心里,眼下那在仙官口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物被他镌刻心底,暗地里寻觅起来。
  这边战乱暂歇,陈靖他们又被派到他处,继续赈济灾民,本以为来到朝中只是权宜之计,逢年过节总能回家,谁知这天气着实反常,各地更是暴乱频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惹得他们疲于奔命,少有歇脚休息的时候。岁月匆匆如水流逝,陈靖似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直到第四年风调雨顺赶上休沐,才匆匆趁着年节快马加鞭回将军府中,见到思念已久的哥哥嫂嫂。
  周淑宁见到弟弟,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得陈靖走上前来,歪头笑盈盈道嫂嫂不认得我了,她才瞪圆眼睛,比划几下手臂:“阿靖何时······长得这般高了?”
  眼前的阿靖不是当年那个小毛孩了,当年的弟弟圆头圆脑毛手毛脚,遇事四处乱撞,像只初出茅庐的幼兽,令人总想揉揉脑袋,将他额发揉乱,眼下阿靖长开许多,身形健壮眉目俊朗,肩膀小臂孔武有力,笑起来眉眼弯弯,冒出一口白牙,她要仰头才能看清人了。
  唔,这日日在外头风吹日晒,倒是比从前黑了不少。
  周淑宁将人看了又看,在他身边绕过几圈,真是怎样都看不够的。
  “我还没练出易容的本事,这里是货真价实的陈靖,”陈靖弯下腰来,扯动自己面皮,眼睫一眨一眨,“嫂嫂仔细看看,可还有什么疑虑?”
  周淑宁嗔怪瞪他一眼,引弟弟走入府中:“你大哥望子成龙,五岁的孩儿便逼他练武,现下他俩还在演武场里摔跤,约莫午时才能回来,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至多两日便要回去,”陈靖摇头叹息,“嫂嫂身体如何?在信中只说事事都好,令我好生担忧。”
推书 20234-04-14 :澹酒煮茶[古代架空》:简介:(入库时间2021-04-13) CP2021-04-12完结收藏: 7,315评论: 3,011海星: 18,297少女攻x心机受前期有点冷漠的清纯少女攻x放荡不羁心机受,轮椅攻,非典型代嫁。付景轩代替妹妹嫁给了四大茶行之首的方大当家方泽生。方泽生是个瘸子,瘫在轮椅上多年,手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