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冼感觉自己的手脚一阵一阵发麻,全身的血液都被那句“真心欢喜”抽干了,头晕目眩。
陆世走到他的身后,撑住他虚晃的身体。
萧冼恍然惊醒,靠着陆世站稳,脸色苍凉,有气无力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郎才女貌嘛。”
顾岑元看着萧冼没回话,像在思考什么。
倒是一边的江瑶冲萧冼莞尔一笑,“萧都尉何出此言?”
萧冼失魂落魄的转过眼珠子看向她。
“二殿下那样冷情的人,何以会喜欢上阿瑶,情爱欢喜……”江瑶看向顾岑元,帕子掩住唇角,“是殿下说笑了,阿瑶的心思爹是知道的,也希望殿下莫再装不知道。”
顾岑元脸色一变,陆世的心也跟着一沉。
“如此,阿瑶先告退了。”说完立马转身,今天第一次正眼看向杜维,“有劳杜侍卫了。”
杜维没应,看向顾岑元,见他点头才回道:“属下该做的。”
江小姐来去匆匆,只一会儿功夫就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伤的不轻。
场景一度僵持,陆世扶着萧冼对顾岑元说,“殿下,天色不早了,要不改日再一起吃饭吧,臣和萧都尉先走了。”
顾岑元盯着他没回话,陆世抿紧唇,带着萧冼落荒而逃。
残阳紧接着坠到西山后,夜色漫上来,披在顾岑元的肩头,将他一丝不留的包围侵吞。
【作者有话说:全场最无辜——萧冼。】
第13章 木香白蝶
不欢而散后,顾岑元使了浑身解数变着花样讨陆世欢颜。
先是借着祝贺陆世不知道哪一天的乔迁之喜送了一大堆吐蕃进贡的稀罕物事,被原封不动退回后也不气馁,天天上早朝的时候笑眯眯追着陆世说话,每天都带一个兵器送给他。
小到飞镖毒针一类的暗器,大到有陆世两个沉的流星锤,顾岑元定时定点准时献宝。
可陆世听了江小姐的话后心内凄凉的紧,只当看不见这个人。
日日就是定都侯府,上朝,大理寺当值,都尉府蹭饭,再回到定都侯府,到点就立马走人,让顾岑元扑了好几次空。
这天上早朝时,顾岑元站在第一列瞟着陆世的方向,听着小内监吊着嗓子唱完退朝,立马冲出去,在殿门口眼疾手快的抓住陆世的手腕。
陆世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顾岑元,转身无奈道,“谢殿下好意,可那些东西臣是真的用不……”
一转头却愣住了,顾岑元今天没带着他搜罗来的猎奇兵器。
他自袖中掏出了一束木香花。
微风吹过,带着熟悉的甜香钻入陆世的鼻中,恍惚间像是站在流玉院内。
他没忍住接了过来。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陆世第一次接受他的东西,顾岑元心中暗自雀跃压对宝了,面上却丝毫不露,云淡风轻道,“喜欢吗?”
上一次“逃婚”远没这次离家的时间长,不想家是不可能的,陆世微微点头,冲他笑了笑,“喜欢。”
这笑容太发自内心,轻易就感染了顾岑元,让这几天的积攒的憋闷害怕顷刻间消散殆尽,他露出小虎牙,邀功道,“在望江城的时候我见你院子贴着墙根满满栽的都是这种花儿,就猜你一定喜欢。”
顾岑元其实没说对,陆府所有的摆置都是陆夫人一手打理的,喜欢木香花的是陆夫人,但陆世没说破,捧着花笑意盈盈。
殿内的老臣们不比这些年轻人腿脚利落,这会儿才慢悠悠的走到殿门口。
看着陆世手里的木香花,一位鹤发长髯的老者指着它对一旁同行的人开口:“我前两天还在说怎么京都进了些南边才有的花种,原是陆侯爷置办的。”
“文太师,”顾岑元点头示意,“不是陆侯爷置办的,是孤怕陆侯爷和萧都尉思乡心切,派人移来的。”
“哦,殿下有心了。”文太师看了眼中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老者,“老臣们还以为是殿下寻来哄江小姐的。”
木香花的移运是顾岑元刻意避开陆世亲自督促的,普通人不知道就算了,这几个人精知道还这么说,属实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陆世的脸色一白,他把花塞还给顾岑元,对一众老臣揖礼,“倒是本侯见着故乡之物太欢喜,忘形了。”
“嗯,”一直不开口的老者鼻中出声应了,态度冷淡道:“定都侯尚年轻,思乡念家人之常情,不必挂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老者着重提了“定都”二字,陆世故作轻松的神情立马变了。
“江阁老,”顾岑元接过话头,“今日不是还要去永和宫商议润州水患的事儿吗,再聊下去恐要迟了。”
“谢殿下提醒,”江阁老老神在在,“陛下也喊了殿下旁听,殿下也切莫迟了才好。”
“阁老们先去,孤马上就来。”
“如此老臣们先走一步。”一众老臣告辞,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见人走远,顾岑元把木香花重新递给陆世。
陆世没伸手。
顾岑元叹了口气,直接把花放到他手里,用力握了握他的双肩,低头轻声道,“阿世,没有什么江小姐河小姐的,这花只给你一人,我也只属于你一人。”
陆世捏着木香花粗砺的枝干,垂下眼帘,睫毛葳蕤挡住眸中的情绪,依旧一言不发。
这样下去可不行。
顾岑元岔开话题,嬉皮笑脸的闹他,“陆侯爷请吃的那顿饭孤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孤可是饿了好几天就等着大吃一顿了。”
陆世眼睫微颤,敷衍道,“下次吧,人不齐。”
颤动的睫毛让顾岑元瞬间想到了万祥客栈里那只被污水扑倒的白蝶。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放弃赶去永和宫的想法,轻晃陆世,“那没事,我们俩先去吃,下次带上萧都尉再吃一顿。”
陆世深深望着顾岑元,勉强露出一笑,“殿下还要去永和宫,还是不了。”
“无妨,我可以和父皇说。”顾岑元不松口。
“殿下,”陆世无可奈何,“臣身体不适,实在不方便走动,等下次萧冼在一定请殿下,到时还请殿下赏脸。”
“我定会去的。”顾岑元没有犹豫不停顿的接上。
约定好后二人就此分别,顾岑元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还是不放心,对杜维道,“小心跟上去,别被发现,一定要确保人安全到大理寺。”
独自走到永和宫,里头已经在商讨了,顾岑元走进去时屋内没人看见他,他静静坐在一旁边听边记着东西。
一个时辰后,总算讨论出章程,崇德帝抿了口茶,似是无心问道:“今日缘何来迟?”
“路上碰上了些事儿。”顾岑元起身回道。
“解决了吗?”
这话问的刺耳,仿佛陆世就是一个问题,顾岑元垂眸闷声应了,“嗯。”
“那便好,”崇德帝放下茶盏,扶着喜公公的手出了永和宫。
崇德帝一走,殿内的氛围轻松了些许,老臣们边批折子还能唠上两句。
“今年的梅雨也太久了,我这双老寒腿天天刺痛不止。”文太师挑起话题。
“嗐,谁说不是呢,”搭话的人把折子分类放好,“我这个脖子也僵着,动不了都。”
“若是能年轻个十岁就好了。”文太师摇头自言自语的说着。
“你怎么不说变得和禁军大营里头的小伙子一样年轻。”旁边的人嗤笑。
“诶,这不是怕说的太离谱天老爷不收嘛,啊?”
“哈哈哈哈哈。”
老臣们捧场哈哈大笑。
顾岑元灵光一闪,待众人笑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道,“梅雨时节,校场也不方便练习,不如放禁军几日假,也好放松放松。”
【作者有话说:萧冼面无表情:不是说是给我和阿世两个人的吗,怎么就变成只给他一个人??】
第14章 我喜欢他?!
文太师后仰身体拉开些距离,看清手中折子的内容。
哦,是王郡守的。
将其放到不重要的那一堆折子里,拿过另一本,边看边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往年梅雨总是锁着这群血气方刚的小崽子们,一直待在禁军大营也无处可去,倒不如放他们回家去。”
“哼,”江阁老冷哼,他从不重要的那堆里拿回王郡守的折子,“依我看,文太师这是想孙子了吧。”
文太师过了耳顺之年,家里四世同堂,祖上一脉相承下来的书香门第,可谁料最小的一个曾孙居然好武,不肯从文,自己偷偷摸摸跑去禁军大营当个了小卒,今年刚当上百夫长。
平时聚少离多,文太师是又气又心疼,巴不得宝贝曾孙早日“弃暗投明”。
眼下被人戳破真实想法他也不恼,轻飘飘的道,“是啊,我就是想孙子了。”
江阁老一脸我就料到如此,不理他继续翻看王郡守的折子。
“可天底下哪个人会不想孙子呢?”文太师不以为然的对身旁的人道。
一旁的人和稀泥,笑呵呵光点头不说话。
“哦是了,”他恍然大悟扶额,看向江阁老瞪大眼睛夸张道,“没当爷爷的人自然是想不了的。”
江阁老额角青筋直蹦:“……”
忿忿转过身背对他,江阁老目光炯炯看着顾岑元。
顾岑元:“……”
江瑶是江阁老的独女,也是老来得女,自小娇惯养大,要星星不给月亮,但就是这么一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偏偏看上了京都里最混不吝的太子爷,拖到现在莫说曾孙,孙子的影儿都瞧不见。
火就这么烧到自己身上,顾岑元第一反应是插科打诨扯过去,但他的眼前突然浮现陆世微微颤抖的眼睫。
话到嘴头一转,他扯起嘴角笑道,“文太师有所不知,近日云启可是对江小姐颇为上心呢。”
这事儿文太师是知道的,只是这种二子争一女的戏码放在寻常百姓家还能谈笑消遣,可出现在宗室就不是他们能深究的了。
“哦,是吗?”他一反方才在殿前对着束木香花好奇满满求知若渴的态度,摆出一副心不在焉无甚兴趣的样子。
顾岑元点到为止,笑吟吟的点头。
江阁老紧紧的捏着折子,嘴角下拉,脸皮绷紧,肃容看向他。
顾岑元目光不转,直视回去,眼里春风化雨般的柔和,一点剑拔弩张的感觉都没有,却让人忍不住想避开视线。
“既然文太师思孙情切,”江阁老挪眼重新看向手里的折子,回到前一个话题,“待会儿觐见时和陛下提议就是。”
说完将手中的折子重重的压在急需处理的那一堆顶上。
文太师了然,反正王郡守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自己从中作梗也只能延迟,他点头表示达成一致,“就依江阁老。”
大翚国力强盛,边境稳定,平素对军队管理也一向只紧不松,兵强马壮弹药足,是以阁老们提议放禁军休假一日时,崇德帝没考虑多久就松口应了。
萧冼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校场里打拳,雨丝朦胧染了一身粘腻,他胡乱冲了把冷水澡,回了都尉府。
进府果不其然就看见陆世扒在饭桌前眼巴巴的看着一桌子菜流哈喇子。
“你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萧冼这几天情绪低迷,深陷失恋不可自拔,说话做事都冷冰冰的带着肃杀气。
可巧陆世今天被殿门口那一出搞的也挺郁闷,语气略冲,“想多了,没人等你。”
跟着萧冼身后进门的冯管事:“……”
没完没了了是吧。
萧冼不吭声,坐下来吃饭,这是第一次两人的饭桌上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吃到一半,萧冼喉咙一阵干涩,喝了碗汤也无济于事,他咳了一声,嗓音哑的像旱了十年的地。
陆世吓了一跳,“娴娴!你怎么了?!”
萧冼没理他,主要是嗓子眼被堵住一样,肿胀酸涩,也回不了话。
这两天憋住的苦闷像是要一次性跑出去,拼命的挤向喉咙,他跑向院中,扶着桂树吐的稀里哗啦。
陆世也不赌气了,心惊胆战的跟着出去,用力拍萧冼的背,“娴娴你别吓我啊,怎么了这是?”
“你……”萧冼被拍的翻白眼,躲开他的魔爪断断续续道:“你,你别叫我娴娴!”
冯管事贴心的递上刚刚带上的茶水。
萧冼接过漱了漱口,多日聚集的郁气随着呕吐散了大半,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好的娴娴。”陆世依旧满脸忧心忡忡。
“……”萧冼不想和他说话了,转头吩咐冯管事,“冯管事拿两坛酒来。”
“都尉,身体……”冯管事有些犹疑。
“无事,吃急了,吐了反倒舒服。”萧冼不以为意的挥手。
冯管事这才去拿酒。
酒上桌,萧冼闷声不响的连喝了三杯,在第四杯送到嘴巴的时候,陆世拦住了他,“心里有事儿?”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谪仙吗?”萧冼摩挲杯沿,低声说道。
“记得,”陆世依稀有印象,是刚入宫那会儿的事儿,“仙女是历劫完要和你天人永隔了?”
“不是,”萧冼在陆世的阻拦中还是一口喝尽杯中酒,豪气冲天道:“他是仙男。”
陆世:“?!”顾岑元这个杀千刀的断袖病还会传人的?!
在陆世震惊的表情中,萧冼苦涩补充,“他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一炸接一炸,陆世被炸的合不上嘴,结巴着问他,“你,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