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换了一张脸的父亲,先长兴侯爷,沈迟。
若说之前沈陵渊还有所怀疑,会不会是同尘前辈伪装成自己的父亲在发号施令,但在见到那位假公主之时,沈陵渊已经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不过是在等英儿归来,给他一个确切的证据而已。
不得不说,沈迟为将已久,崇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自己养了十四年的儿子还是太过相信,以至于放心将书信交由沈陵渊传递,结果留下了这个惊天纰漏,让沈陵渊有一段时间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之中。
在同尘就是沈迟这一想法诞生之后,沈陵渊一方面隐藏对嘉陵关外发生的事情的好奇心,同时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旧部认可自己,而另一方面也不再相信旧部,暗中培养真正忠于自己的势力。
比如说互相合作的橙衣,还有青梅竹马的英儿,当然若是盗鹄没有叛变,在沈陵渊的心中也会为他留有一席之地。
再就是沈陵渊希望能站在他这边的陆骁和沈晏清。
只可惜,父辈和子辈的沟壑还是太过巨大,陆骁最终还是选择替长兴候隐瞒,因为他知道,若是沈陵渊知道真相,一定会不遗余力地阻止沈晏清。
但沈晏清又恰恰是最后的关键一环。
无论是继承长兴候爵位,还是策反太子,铲除皇后睿王等阻碍,包括最后的统筹旧部,这些都需要身在新厦的沈晏清亲自去执行,而沈陵渊最不想看到的也正是如此。
只可惜他明白的还是有些晚了,真正推动这一切发展的,到头来却还是自己。
沈陵渊在同陆骁摊牌后,就将陆骁抛在房顶,径直走向沈晏清的住所,庆安堂。
陆骁紧跟着跳下房子,正欲去追,却被人抓住了肩膀,他下意识向后挥拳,却挥了个空,陆骁惊异的往下看,却见无形不知刚刚躲在哪里偷听,此刻正蹲在地上望他。
“你放心吧,晏清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去替我跑个腿吧。”无形说着,从怀中拿出了块写有生字的令牌。
另一边,沈陵渊这回是借酒壮了个胆,直接将庆安堂的门后横木一脚踹折,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他的这一举动让穿着一身中衣,坐在桌边修剪一盆刚刚开放的一束蕙兰的沈晏清皱起了眉头。
沈晏清起身,“你抽的是什么邪风?”
沈陵渊醉眼朦胧,不知是真醉假醉,踉跄了几步才走到人跟前,眼看着沈晏清要发火,沈陵渊长臂一展,将人揽进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药香:“跟我回北骊好不好。”
沈晏清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
沈陵渊又重复了一遍:“晏清,不要去什么穆城了,你就陪我待在这里,等我清理了叛徒,就带你回北骊,无论你藏了什么秘密,无论你和幸帝,和这新厦,和这整个东凛国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把他们都交给我,给我三年四年五年时间,我一定把他全部踏平,送到你脚下。”
沈陵渊说着,抬起身,双手抓着沈晏清的两臂,吐着浓郁的酒气,像是在哄小孩一样,“跟我回北骊,好不好?”
沈晏清一个字一个字听的很清楚,他望着沈陵渊,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声,“为什么喝酒。”
沈陵渊顿了两秒,而后表情忽然有些委屈:“因为,我怕,我怕我今日说不出口就没有机会了。”
沈陵渊说着,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他感受到一股困意袭来,沈陵渊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不知道太子身边那个假公主是不是素娥,是不是你安排的人,但若是你执意要相助太子,我已经派卓姑娘……”
沈陵渊说到这里,眩晕愈发浓重,同时环着沈晏清的手臂也松了松,他微微蹙起眉头,骤然转头看向桌上蕙兰。
沈晏清却在这个时候唤了一声:“子洄。”
“别说了。”
沈陵渊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沈晏清,紧接着感觉到唇上一丝微凉。
是沈晏清抚着他的脸颊,吻上了他的唇。
沈陵渊有一瞬间睁大了一双凤目,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郁的困意上涌,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但此刻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睡意让他的眼皮无法反抗的合在了一起。
待身前人的重量彻底压在自己身上,沈晏清这才分开了两人的嘴唇,将沈陵渊扶到了自己的床上,为他脱去鞋子外衣,并盖上了薄被。
做完这些,沈晏清侧身坐在床边,手指轻抚过沈陵渊眼上伤疤,“若是我当初没有将你强行留在身边,会不会……”
沈晏清一双浅色的眸子难得的看见些许不确定,些许柔和,他说,“我本以为这样是最稳妥的方法。”
“现在看来是我的心底欲念在作祟。”
“贪心想让你在我身边,多待上一刻。”
……
不知过了多久,沈晏清缓缓起身,披上了一件大氅,吹灭蜡烛后,抱着桌上那盆花离开了阁中。
第87章 遭遇
第二日,沈陵渊是在一片柔和的日光中醒来的,他甩了甩因为酒精和蒙汗药双重压榨下昏涨的脑袋。
紧接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就在他脑海中重现。
沈陵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败在一盆花手下,他扶着额头,有些懊恼。
其实,沈陵渊已经足够小心了,他知道沈晏清不仅拥有惊人的恢复能力,而且自小泡在药浴中长大,几乎可以做到百毒不侵。
因此沈陵渊每日除了送饭和沈晏清洗澡的时间来庆安堂以外,只有在沈晏清无力反抗,或者是绝对没有空闲准备的时候才会伸出蠢蠢欲动的狼爪,而剩余的时间都和沈晏清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可沈陵渊不知道的是,这世上的毒千奇百怪,这世上下毒的方式更是无孔不入,沈晏清根本不需要与他贴身,只要他想,一盆掸了蒙汗药的蕙兰花就够了。
沈陵渊一脸麻木的从床上起身,来到窗边,东升的太阳愈发耀眼。
如今这个时辰,拦,肯定是拦不住了。
这拖延了许久的秋猎,终究还是到来了。
当沈陵渊驾马来到主街道时,出行的方阵已经从皇宫中鱼贯而出,各路王公大臣随行,两侧由巡城司维持秩序。
因着这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活动,所以就算沈陵渊不在,在这种庄严的时刻,巡城司也没有人敢掉链子。
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在先前的祭天仪式之时,沈晏清是如何言语他缺席这件事情的原因了。
凛国每年的穆城秋猎一般都会选择在八月底或九月初进行,而今年可以说是足足拖了两个月之久,且无论是从民情民意来说,还是众位臣属的状态来看,都因着连续发生的几件大事折腾得毫无活力。
就比如说礼部吧,今年除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随行侍候外,大多都请辞留京修养。
当然,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天没塌,就不耽误那些是事儿不管,只爱玩乐的二世祖来凑热闹。
一年一遇的东阴东阳两门齐开,禁军在前压阵,后头跟着的就是这些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小辈,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第一次参与秋猎,几个人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甚至看到了围观的百姓,还挺直了腰板,左右挥手,那模样比凯旋归来的将军还要招摇,完全看不出围观百姓对他们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直到有经验丰富的长辈看不下去了,打马加快了速度,到了几个小辈身边咳嗽几声,那几个小辈才稍稍收敛。
可就算这样,长辈的眉头依然皱得紧。
因为这些不懂事的小辈中大部分都是钱国公的后人,也就是说刚刚身故的钱皇后也是他们的长辈,长辈身后事未了,这些人却不知收敛,还打扮得花里胡哨,钱府这样的现状不得不让人担忧。
虽然外人看来钱皇后身故之后,钱傲旋镇国公的地位并没有任何动摇,反而还有所提升,尤其是幸帝特意准许,钱府达到弱冠的所有少年郎及其家属女眷均可参与秋猎。
同时因为太子今年,要去穆城祭庙为太孙祈福,所以镇国重任就落到了钱傲旋这位镇国公的身上。
要知道,每年秋猎是新厦守备最为空虚的时候,全城留守的军队不足三万人,连江湖杀手都能轻易夺权的境况,更别提手握南境重兵的镇国公了。
这无论谁看,表面上都是无限的信任与荣宠。
但内里明白的人都知道,这却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将钱家所有后辈圈在穆城,失去了先辈庇护的小孩子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要这任何一方出了任何事情,他钱府就躲不过灭顶之灾。
沈陵渊骑在马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那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是不是正老泪纵横的跪在钱家太庙前,将万般后悔聚集在心头。
可如今再想反抗之时,已经没有人能为他伸出援助之手了。
与下属简单交接过后,沈陵渊就一直守在东阳门这边,只可惜沈晏清应当是故意与哪位官宦对调了位置,目的嘛,自然就是为了防他。
沈陵渊虽然深知这一点,但在看到原本还是沈晏清的位置换了人时,脸色还是越来越阴沉。
若不是沈陵渊有必须留在新厦的理由,估计他现在立刻冲出门去的心都有了。
见指挥使周身杀气凛然,前来请示的下属都尽量小心翼翼,“指挥使,陛下的马车已过,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陵渊骑在马上腰背挺的溜直,唯有眼睛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瞥了那下属一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沈陵渊挥动马缰绳,对着其中一小队说,“你们随我去巡城,剩下的人继续驻守,待队伍离开后及时关闭城门。”
说完,沈陵渊已经先行一步,打马向城西方向奔去。
这边沈陵渊恨不得立刻剐了叛徒奔向穆城,而另一边,寒月前脚鼻涕一把泪一把送别惠妃,后脚就秒换上了一身平民装,腰上别了把匕首,悄悄溜出了宫,打马来到了城西一家成衣局。
根据沈陵渊给她的线索,老吴找了许久的那本长兴候旧部名册眼下就在这家裁缝铺之中,只要她先吴皓一步找到名册,再快马加鞭赶去穆城,不仅能与惠妃相聚,还能以头功拿回自己统领的身份。
到时候想怎么拿捏老吴,还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而且寒月还听说,冷夜这次也会前往穆城,一想到能和自己兄长重聚,寒月搓了搓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这时候附近居民大多去了主街道围观,巡城司那边又有陆洄遮掩,因此寒月认为现在就是绝佳的潜入时期。
不过到底是执行了不少任务,寒月还是很谨慎。
她先是围着这铺子转了一圈,据线报了解,这间裁缝铺子因经营不善已经关闭很久了,应当已经没有人居住。
果然,寒月仔细观察各个角落,门框窗框上都落上了灰尘。
在确定安全之后,寒月再无顾虑。她选择了一块相对松动的窗户,三下两下撬开了窗户的一角,紧接着卸掉了整个窗户,自己则纵身一跃,钻进了屋内。
这间裁缝铺的构造很简单,一楼分为两部分,临着牌匾和正门的一小部分为店面,也就是掌柜接待客人的地方,而店面后头几乎是三倍大的空间则摆满了案台与庞大的织布机。
有些案台上还摆着未完成的花样。
而一楼上还有一层半边阁楼,应当就是是绣娘们休息的地方。
若是普通人来到这里找什么东西,第一反应就是去二楼挨个屋子翻,但寒月却恰恰相反,当了多年探子的经验让她直接来到了店面后头的织布间。
这地方虽然看上去大,但寒月从外面观察来看,这一楼要比实际上展现在眼前的要更大一些才是。
也就是说这里肯定有密室。
她挨个案台敲了敲,又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正一筹莫展之际,楼上却突然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寒月侧耳仔细听了听,大概能听出是瓦片被揭开的声音。
寒月眼珠半转,立即藏在一个案台之后,竖起耳朵继续听。
不过喘息之间,瓦片碎裂,‘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面,接着一个稳健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看来今日这破旧的裁缝铺很是热闹。
那人在进入到寒月所在空间之后有短暂的停留,应当是在观察整个屋子,而后便同寒月一样,小心翼翼的敲击这里的每一个案台。
躲在夹缝中的寒月将自己尽可能的缩在墙壁与案台的缝隙之中,屏住呼吸,借着匕首反射的情形,待那人缓缓走进,再走近,忽的一回头。
寒月心中一凛,她想着能够通过匕首观察对方的行动,却忘了这间昏暗的屋子内的一缕莫名其妙的光亮也能吸引对方的注意。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同时挥动手中武器,匕首和弯刀在空中发出锵的一声,寒月胸腔内的气息瞬间荡漾了起来,口中涌上一抹腥甜,这人的内力在她之上。
一击过后寒月半跪在地,而那人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起了弯刀,丁字步站在寒月面前看了她一会。
“我还以为韩统领近些日子毫无动静是学乖了,没想到你还是不知悔改,想要抢我的功劳。”
寒月听到那人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一张俏脸瞬间涌上郁色,她本以为是哪个江湖盗贼,没想到竟然是死对头吴皓,“你不也是一样,说过些日子才会带人来搜查,现在看来不过是在唬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