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裴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奇怪地问道:“不是说青云观香火旺盛吗,怎么今日除了观中的道士,没见到其他人?”
段景洵答道:“青云观今日除了我们,不会接待其他的人。”
裴容看过去,问道:“你干的?”
段景洵一挑眉,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此时观内一名中年道士迎了上来,对他们二人拱手喊道:“参见太子,容世子。”
裴容的心里很微妙,毕竟包场的体验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到。
来了青云观,自然是要去观中上香的,在道士的引领下,裴容来到大殿,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小道士又问裴容要不要卜一卦,裴容心里还念着去后山呢,当即摆摆手拒绝了。
刚入后山,只看见漫山遍野的粉,随风飘落的花瓣变成了一场雨,洋洋洒洒地落在人间。
只可惜天象多变无常,眨眼间还明媚的天气,突然间乌云密布,而后是暴雨倾盆。
好在他们走出去没多远,折回在屋檐下躲雨时,身上并未打湿多少。
裴容还想出去玩呢,烦闷地看了一眼天气,皱眉道:“怎么好端端偏得今天下雨?”
雨滴溅落在地上,凝聚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洼,而后又飞溅起来,打在了他们二人的鞋面上。
段景洵拉着裴容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先回大殿。”
裴容点点头,虽然不免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二人坐在观内收拾好的静室内,只是一直到天色渐暗,这雨看起来也不像要停的样子,道士开门送了饭菜进来,说道:“太子,世子,今日雨势较大,下山不便,不如就在观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段景洵听闻这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裴容,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裴容却不乐意了,等那道士一走,裴容马上问道:“太子,我们今晚真要在这啊?”
他可不想和段景洵共渡一晚!
段景洵淡淡答道:“方才道士都说了,下山不便,为了安全,还是明日回去才好。”
听到今日再无回去的可能,裴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夜已深,静室内烛火摇曳,裴容坐不住地来回踱步,段景洵丝毫不受影响,安静地坐在蒲团上,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或许是身处道观的原因,段景洵原本较为凌厉的凤眼,瞧着竟也平和温柔了许多,裴容撇撇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趁段景洵没注意,一把抽走了段景洵手中的书。
裴容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段景洵好笑地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道观内明明有许多静室,为什么我们非得同住一间?”
“身份有别,难不成你要同那些小道士睡在一起?再说了,这情况他们也没预料到,原本这间静室是给我们白日休憩的。”
段景洵难得的好耐心,跟裴容好好解释了一遍。
裴容再缠下去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蹬掉了靴子一个翻身躺在了床上,背对着段景洵。
段景洵微微惊讶,不自然地搓揉着手指,又在蒲团上怔坐了好久,才放轻了步子走到床边,也跟着躺了下来。
裴容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段景洵正睡在他的身边,吓得裴容一弹就坐起来了。
“你怎么也睡这!”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不睡这,还能睡哪?”
“那……那你也不能跟我盖一床褥子!”
“你说要如何?”
“你去让人再送一床进来!”
最后,段景洵和裴容一人一床褥子,以一种安静又诡异的氛围躺在床上。
静室里安静了许久,裴容一直侧躺着有些不舒服,想着这么久了,段景洵也应当睡着了,就轻轻挪动着身子,打算换个姿势。
谁知道他才刚一动,段景洵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
“睡不着?”
裴容立刻不动了,“嗯”了一声,然后乖乖闭嘴,一个字也不说。
“我也睡不着,”黑暗中段景洵的声音清冷淡漠,只听他说道:“你说说话,说不定我一会就有困意了。”
“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是吗?”段景洵似是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在山洞的时候,你不是和霍钦彻夜长谈吗?怎么到我这就不会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裴容下意识问道,接着又解释说:“当初情况不一样啊,而且你突然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说。”
段景洵给裴容出了个主意,说道:“那晚你和霍钦说了什么,今晚再和我说一次便是。”
第30章
裴容醒来的时候,塌上只有他一人,身旁的温度已经凉了下来,房内贴心地摆放着干净的洗漱用品,早点也摆上了桌。
相比是段景洵吩咐下来的,裴容有些惊诧,想不到段景洵还有这么关心人的一面。
等他收拾完往外走去,正看到段景洵和一名胡子花白的老道长在说些什么。
段景洵看见裴容,马上将手中的什么东西藏到了袖里,而后招手让他过来。
“裴容,这是青云观的清净道人。”
清净道人眉目和蔼,手持拂尘,纵使身上穿着泛旧的道袍,看起来也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仿佛是不出世的高人,俯笑看向众生。
清净道人一扬手中拂尘,微笑着向裴容颔首:“容世子,许久不见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裴容和清净道人相识,可昨日裴容还说这是他第一次来青云观,那清净道人这话,又是何意?
段景洵不由问道:“道人和裴容认识?”
清净道人笑道:“认识,又不认识。”
段景洵微微蹙眉,不禁看向裴容。
却见到裴容怔愣在原地,嘴唇无声地上下张合,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刺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容,你没事吧?”从未见过裴容这副模样,段景洵担忧地问道。
裴容将心头的震荡压了下来,勉强对段景洵笑了一下:“我没事,太子。”
而后又看向清净道人,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道人,我……可否与您谈谈?”
香炉里一缕青烟缓缓飘起,闻之不由令人心生安定,裴容坐在蒲团之上,眼前的清净道人慈眉善目,似是在等着裴容主动开口。
裴容深吸了一口气,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沉声问道:“道人,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先前清净道人向裴容问安时,道人历经沧桑的声音,竟是带他回到了大梦初醒的那一晚。
那一晚,那道凭空出现的老者声音,告诉他,一年之后便是结局的声音,正是眼前的这个人。
裴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见到声音的主人,如今突然见到,怎能不令他激动?
清净道人笑着问道:“不知容世子问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裴容心中一紧,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与道人从未见过,又何来许久未见之说?”
“在容世子幼时,顺王妃曾请贫道替容世子求过平安,自然是见过,只是那时容世子尚在襁褓,自然是不记得。”
这样的话裴容怎么能信,清净道人越是不想说明,裴容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清净道人一定是知道自己在梦中预知到的事!
想到这里,裴容再也按捺不住,直白而急切地问了出来:“道长,您是不是知道我的结局?”
清净道人但笑不语,他苍老的脸上是岁月留下的沉重,他的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别有深意,显得那么的神秘。
可清净道人并没有拒绝,更没有否认,他只是用那双沧桑而明澈的眼,静静地看着裴容。
裴容在这样的注视下似乎得到了某种肯定,他双手撑在桌上,不由自主地半撑着身子,追问道:“所以是真的,对不对?”
“容世子就如此在意吗?”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裴容又坐了回去,喃喃说道:“我不像道人这般出尘脱俗,看破人世,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我不想死,我害怕……”
“可我连自己为什么会死都不知道,道人,您既然当日来提点我,为何今日不同我明说?”
“我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最后的结局?”
清净道人垂眸敛目,神情和蔼,只听他徐徐说道:“容世子现在就做得很好。”
这话不由让裴容一愣,想到近日种种与段景洵有关的事,怔愣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这就对了。”
“对了?”裴容不禁反问道。
清净道人颔首:“正是,容世子什么也没做,不正是什么都做了?”
“无为,而有为。”
裴容不懂,正要继续追问时,清净道人抬手,温声说道:“容世子,言尽于此,请回吧。”
裴容怔怔地走出静室,抬眸就看见了门外的段景洵。
真是罕见,段景洵竟然会等他,而且他的神情,看上去竟没比自己好多少。
段景洵一看见裴容,先是打量了他一番,而后问道:“裴容,你没事吧?”
这句话,似乎在不久前,段景洵也问过他。
裴容抬眸,目光满是疑惑和探究,为什么段景洵这么关心他?
而且近日来,段景洵对他
是好,还是坏?
裴容说不清,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段景洵总是这样,从前自己喜欢他,总是能轻易勾起他的心神,现在裴容不要喜欢他了,他却越来越向自己靠近。
裴容想,真的是有点讨厌。
让人生不出脾气的那种讨厌。
见裴容看着自己似是出了神,段景洵蹙眉,追问道:“裴容,你到底怎么了?”
裴容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摇摇头,说道:“无事,多谢太子关心。”
段景洵的眉皱得更紧了,微微上挑的凤眼尽显凌厉,薄唇紧抿。
没有人会喜欢有人对自己隐瞒,何况是身为太子的段景洵。
裴容这么一副明显有事的模样,他打定了主意不说,段景洵除了无奈,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能让裴容同自己说一说。
既然裴容不愿意,那么
段景洵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清净道人所在的静室房门紧闭,隔绝了一切视线。
“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若是无事,那便回去吧。”段景洵收回视线,冷声说道。
回去的路上,裴容一路都安安静静的,低头搓揉着指尖不出声,这么听话的模样,偏偏段景洵只想把人搓圆弄扁,好叫他有点别的表情来。
“裴容,”段景洵突然问道:“你何时与清净道人认识的?”
“梦里见过。”
裴容头也不抬地说道,给出了一个真实又能把天聊死的回答。
“梦里?”段景洵轻笑一声,满脸写着不相信,偏偏又继续问道:“梦见了几次?”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裴容这下终于有了动作,抬眸看向段景洵,眼中写满了问号。
“梦中相识若能成真的话,”段景洵往裴容那边压近,沉声说道:“裴容,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梦到我的内容?”
裴容脸一红,只感觉脸上像要烧起来,热度直冲天灵盖,不敢置信地看着段景洵。
“太子……你……”
“我怎么了?”段景洵一脸坦然地问道。
“不要脸!”气急败坏的裴容只差没跳车了,也顾不上两人之间的身份之差,很没有威慑力的骂了一句。
“哦。”
段景洵磊落地应下,说道:“做梦的是你,又不是我,何况还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说到此处,段景洵悠悠地看向裴容,不紧不慢地问道:“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第31章
两人正拌着嘴,突然车厢内一阵剧烈地晃动,裴容始料未及,眼看就要栽下去时,段景洵长手一挥,把人捞了回来,带进自己怀中。
“出什么事了?”段景洵沉声问道。
“太子,路面泥泞,车轮陷了进去,烦请您和世子下来,让我们好把马车拉出来。”
段景洵还未说些什么,裴容听到这话,果断从段景洵的怀中挣脱开来,忙不迭地跳下了马车。
见裴容如此迫不及待的模样,段景洵无奈笑笑,也掀开车帘下了车。
今日暴雨才停,路面泥泞不堪,任那车夫如何扬鞭赶马,车轮只在泥坑中无用地打着转,始终不见把马车拉出来。
裴容正等着无趣的时候,前方又来了一架马车,看这架势是要往青云观去的。
不过那马车在他们二人旁边停了下来,车内的人掀开车帘,惊讶地喊道:“裴容?”
而后忙不迭地跳下马车,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裴容一看,正是盛渊,不由问道:“盛渊,你也去青云观?”
而后又指指马车,说道:“我们的车轮陷进去了,现在正在想办法。”
段景洵适时地在一旁干咳一声,盛渊像这才看到段景洵一般,连忙喊了声“太子”,又对裴容说:“我爹让我去青云观求签,没想到遇到了你。”
盛渊看着裴容和段景洵正是往回走的路,问道:“你和太子这是……从青云观回来?”
裴容点点头,说道:“我们昨日便来了,没想到遇上暴雨,所以在观中歇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