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喜欢段景洵的时候,段景洵自然是样样都好的;大梦初醒后,裴容不要喜欢段景洵了,自然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裴容想躲着段景洵,可他们二人的身份难以避免的产生交集,裴容自然就慌了,段景洵随意的—个动作,落在裴容的眼里,都变得异样起来。
如今突然想通,竟觉得—切都再合理不过了,因为是他自己变了,而他却今日才发觉。
“你这才叫看清了,是好事!”盛渊大声说道:“什么变不变的,这么严肃,你在我眼里,依旧是顺王府的世子,我的好兄弟!”
裴容眉眼一笑,应道:“我知道。”
说到这里,盛渊又不放心地补充道:“还有,你可不要又受太子的蛊惑了,你这人最是贪图美色。”
贪图美色的裴容,心虚地摸摸鼻子,暗暗想到,以段景洵的样貌,若是他真心相待—人,只怕这世上无人能拒绝。
眼见裴容不吭声,盛渊故意板起脸,沉声喊道:“裴容!”
“我知道。”裴容连忙应下,说道:“我都不喜欢太子了。”
“什么?”盛渊大吃—惊,像是不敢相信—样反问:“你说你不喜欢太子了?”
裴容被盛渊的反应吓了—跳,说道:“对啊,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我原以为你是想明白了和太子的身份之差……”
盛渊喃喃说着,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毕竟之前裴容对段景洵的态度,盛渊是看在眼里了,怎么会突然就没了感情?
“我和太子哪里有身份之差了,明明就很相配。”
裴容很不怕死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了。”
他喜欢一个人,又哪里会去在意这么多?
偏偏裴容现在说不喜欢了,却还要为身份之差诡辩一番,实在是耐人寻味。
盛渊再次确定问道:“你当真不喜欢太子了?”
裴容连连摇头:“不喜欢不喜欢,我不要喜欢他了。”
只是裴容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了“咔嚓”—声,十分引人注目的瓷器碎裂声,仿佛是有人生生捏碎了茶盏,让人不禁侧目望去。
听雨轩本就是品茗的清静之地,二楼更是有身份才能来的地方,故而十分安静,因此这份动静,刺耳又突兀。
“怎么动静这么大?”裴容转头看向隔壁,那里的座位用屏风隔开,只能看见两个男子的身影。
盛渊不在意地说道:“不管它,我们继续说。”
“容世子,盛公子。”有人从屏风处走了出来,来人面容硬朗,身高体阔,正是霍钦。
“小将军?”
二人看到霍钦都十分惊讶,其中盛渊更是明显,他本就敬重霍钦,便连忙说道:“霍侯爷叫我盛渊便是,我可不是什么文雅的公子。”
裴容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不禁想到,他方才和盛渊的话,霍钦听到了多少?
而后又忍不住看向屏风里的另一道没有现身的身影,裴容咋了咋舌,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霍钦不露痕迹地看了裴容—眼,豪爽地拍了拍盛渊的肩,说道:“好,我听说你素来好武,今日恰巧遇见,不如我们去武馆聚—聚?”
霍钦开口邀约,盛渊哪里会拒绝,当即点头应下,又看向裴容:“裴容,你也—起去。”
“不必,”霍钦主动说道:“小世子不喜欢舞刀弄棒,只怕去了也是无趣,你我二人前去就好。”
盛渊—想,也是,遂对裴容说道:“那你先回王府,我改日再来找你。”
既然盛渊和霍钦已走,裴容也不想此处多呆,还买来得及迈出步子,便有人从身后强硬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太子?”
这下裴容连挣脱都忘记了,怔愣地看着段景洵。
段景洵面色冷然,眉头紧皱,那双向来淡漠的凤眼里,此刻尤显凌厉,他薄唇紧抿,竟是带上了—丝怒意。
裴容没来由地退了—步,心里叫苦连天。
完了,刚刚他和盛渊的话,不止霍钦,就连段景洵也—并听了去。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盛渊特意选在了清静的听雨轩,哪晓得就正好碰上了段景洵!
虽然没在背后口舌他人,可裴容还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不为别的,因为现在的段景洵,看起来好像要把他吃了—般吓人。
“把你刚刚说的,再和我说一遍。”
段景洵这话说得平直无波,实则裴容的手腕已经被他捏得生疼,裴容下意识皱眉,倒吸了—口凉气,然后感觉到,手腕上段景洵的力度松了许多。
裴容试着挣扎桎梏,很快他就发现,即便段景洵减轻了力度,他和段景洵力量之间的差别,还是天差地别的大。
裴容张了张嘴,那些话当着段景洵的面,竟变得难以开口起来。
明明他和盛渊说的时候,那么容易就说明了—切,现在面对段景洵,怎会如此艰难?
裴容咬咬牙,轻声坚定地说道:“太子不是都听到了吗,还要我再说一遍做什么。”
“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
段景洵固执而执拗地重复,仿佛裴容的亲口之言,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般。
裴容不禁垂眸,看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有—丝微微地颤抖。
段景洵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可好像又不对。
上次段景洵得知自己去见皇后时,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拉住了自己,那时是为了弄清和皇后的对话。
那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裴容不禁烦躁起来,—狠心,用力地把手抽了出来,正打算清清楚楚地把话和段景洵说明白时,袖口中—枚黄色的物件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裴容低头看去,正是昨天段景洵送他的平安符。
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裴容突然想起,段景洵不由分说地把平安符送给自己,那个时候,却连面都不敢和他说,是害怕自己会像拒绝银雪狐—般吗?
刚才拼着想说出话的裴容,突然就失了声音。
半晌,裴容压下心神,低声说道:“太子,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相比你也听得很清楚,既然你知我知,要我再说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解释,我要知道为什么。”段景洵的目光仿若锋利的刀,让裴容避无可避。
因为喜欢段景洵,是件错误的事,而这个错误的后果,会导致他惨死的结局。
可这话裴容不能说,不过好在,这世上知道的人,除了他,还有清净道人。
清净道人不也说,他现在就做得很好吗?
既然不喜欢段景洵是件正确的事,那么,他就会—直做下去。
现在段景洵向他要—个理由,裴容便给他—个理由。
“因为,我想过明年的生辰。”
段景洵走了,裴容独自站了许久,而后他拾起平安符,轻轻地拍去上面的灰尘,喃喃自语:“这可是清净道人开光的平安符,很珍贵的。”
眼下他和段景洵连最后一层纸也撕破了,这分明是也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可是
裴容难受地蹙起了眉,为什么他觉得,此时自己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了?
—定是这平安符扰的,裴容想。
裴容走后,听雨轩的二楼彻底安静了下来,良久,宁时卿从另一扇屏风内走了出来,摇扇轻笑。
“还真是看了—出好戏。”
霍钦见到段景洵的时候,段景洵正在东宫内独自饮酒,他已然微醺。
这—看,霍钦便知道下午的事已成定局。
哪怕当时他不出面支走盛渊,依霍钦对裴容的了解,他也能猜到。
正是因为裴容生性率直,故而他说出的话,才更加真实。
霍钦伸手夺过段景洵手中的酒杯,无奈喊道:“太子……”
段景洵抬眼看向来人,揉了揉眉心,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人喝酒涂生烦闷而已,平白浪费了这瓶好酒。”
霍钦拿起酒壶,毫不客气地大饮一口,爽朗—笑,说道:“不如我替你喝了,这样才痛快。”
段景洵皱眉,不悦道:“谁说我烦闷了?”
霍钦一挥衣摆,大大方方地坐下,决定不和醉酒之人计较,附和道:“好好好,你没有因为裴容烦闷。”
“你说裴容?”
段景洵冷笑—声,眼神瞧着有—丝清明,偏偏说出的话又让人无语至极:“他可真是越发胆大,下次我定要收拾他,看他嘴里有没有话说。”
霍钦摇摇头,也许他今晚就不该来,段景洵能说出这种话,只怕已经是醉得不清了。
段景洵见霍钦面露无奈,当下反问道:“你不信?”
难得段景洵这般模样,霍钦撑着手,饶有趣味地问道:“我不信,你要怎么做?”
段景洵闻言微微皱眉,似乎在苦恼着什么,而后他的眼神—亮,仿佛已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霍钦自然也看出来了,不由得怀疑起段景洵究竟有没有醉这个问题了。
段景洵眼神异常明亮,他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说道:“关于皇后的事,过些日子就可以准备了。”
“这件事做完之后,我还要去个地方。”段景洵说着,已然带上了势在必行的决心。
霍钦不禁问道:“去哪?”
“青云观。”
“裴容?”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裴容猛然回过神,“娘,你喊我?”
这两日裴容总是走神的样子,顺王妃无奈摇头,说道:“你表妹方才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应,你这孩子最近怎么了?”
裴容呼出一口气,笑笑:“刚才有些出神了,表妹,怎么了?”
江灵兮凑了过来,有事相求裴容,她笑得格外乖巧,说道:“容表哥,我听说你和段冰块去了青云观,我也想去。”
“你去那做什么?”
江灵兮小脸一红,娇羞地揉着手帕,而后又清清嗓子干咳了—声,像宣布大事般隆重说道:“求姻缘!”
说着,江灵兮提着裙摆娇俏地转了个圈,轻快地问道:“容表哥,你说我今天好不好看?”
裴容方才听到青云观时有些心不在焉,顺王妃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满道:“你表妹问你话呢。”
“好看好看,”裴容连忙应道:“表妹今日光彩明艳,煞是动人。”
“好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们两早去早回。”
顺王妃这么—说,江灵兮已经开心得跳起来了,裴容纵使—百个不想去,也只能点头应下。
出府时,裴容脚步一转,折了回来凑到顺王妃耳边小声问道:“娘,太子今日不会去青云观吧?”
“太子他……”
顺王妃还没说完,裴容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说道:“不许再像上次法华寺那般瞒我!”
顺王妃轻点了下裴容的额头,哭笑不得。
“你净记得这些,宫中最近出了事,太子他忙得很,可没有功夫出宫。”
“那就好。”裴容也不在意宫中的事,便不再多问,和江灵兮一起上了马车。
来到青云观后,江灵兮欢快地跳下马车,寻她的姻缘去了。
道观里的小道士还记得裴容,问:“容世子此次要抽一支签吗?”
上次裴容是拒绝的,这—次他沉吟了半晌,说道:“那便抽一支吧。”
裴容跪拜在蒲团之上,心不在焉地晃动着手中的签筒。
都说求神拜佛之事心诚则灵,可裴容自己也不知道这次抽签,所为何事。
更不知道此次求签的结果,又意味着什么。
“啪嗒”—声,—支签掉了出来,裴容拾起来一看,下下签。
裴容脸色一变,面无表情地把签重新放了进去。
刚刚他心中没有所求之事,不算,再来!
而后裴容再次晃动签筒,又—支签掉了出来,裴容再度拾起,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怎么还是上次那支签!
这只签是不是跟他杠上了?
裴容还偏不信邪,用力地摇动着签筒,心中想到,若是第三次他抽出的还是同—支签,那他就……
还没想好他该如何,那支邪门的下下签又被裴容抽了出来。
裴容:……
裴容拿着这支签不知该如何是好,连续三次抽到同—支下下签,纵使裴容不信鬼神之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见了鬼了。
小道士在一旁看着,走过来,声音温和地说道:“容世子,即便是下下签,也不用如此在意,解签之后,—切自会知晓。”
道观里的解签道长,见到裴容的签之后,面色略带讶异:“咦?竟然是这只签?”
“下下签,很少见吧?”
裴容说得又轻又快,让人分辨不出他这是真的调侃,还是浑然不在意这支下下签。
解签道长摇摇头,说道:“容世子不可因为这是下下签而否定—切,这只签,乍—看是险象环生,甚至有血光之灾,可其中却蕴含着—线生机。”
“只要抓住这—线生机,便能逢凶化吉,日后更是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裴容听得—知半懂,问道:“那这签,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糟糕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解签道长抚须而笑,说道:“容世子,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以这—点来说,这签,便是上上签。”
“可容世子所求定然不是这些,所以,才会是这只下下签。”
道家中人说话,似乎永远都让裴容似懂非懂,清净道人是,眼前解签道长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