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斋又道:"可是将静翕留在上京,微臣实在不放心,微臣想让静翕去郡主府静养……"
可皇帝却并不这么想,他道:"楚儿身子骨比之从前好了不少,自嫁入你府后那魇疾再未复发过,想来楚儿是命中注定万事逢凶化吉之人,你也是命数强硬之人,有你们两共同南下御敌,方能保我大川安定,至于那风寒,不过是小症,朕会命宫中最好的太医随行,药材也给你们备最上乘的,大将军可以放心。"
上一次南下御敌,因为褚楚那一箭击退了南蛮从而减免了大量伤亡,这在之前与南蛮数次交手中是没有的,而且他回朝之时刻意没有避讳褚楚的功劳,反倒让帝王对褚楚对敌的能力深信不疑。
历朝历代,帝王无一不是重利轻情,不过一个侄子而已,就是让奉出他的亲子,若是能够巩固他的万里江山,他都不一定放在心上。
"有圣上这句话,微臣自当是放心的。"顾斋道。
从宫内出来后,顾斋先是去军营里打点一切,后才回了将军府,褚楚感染风寒后一直未痊愈,是心内郁结所致,那高热反反复复,有时候不舒服了即使迷朦之中也常在闷哼着。
"你病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忍心带着你去战场上呢,可是君命难违,何况我私心并不想放任你不在我身边……"
"褚静翕,你那位心上人有我这么对你好?这么多天过去了,就算是被我伤得厉害,只要不咽气,此时也会想着来救你走,可是人影儿都不见,你还认他待你是真心?你还要同他双宿双栖远走他乡?"
病中的人儿脸色苍白,精气神都是靠顾斋一碗一碗参汤养着。
顾斋见他也不能答他,替他掩好了被角,褚楚既要随同他南下,自是各种准备不能少。
没多日,大军浩浩荡荡出了上京城,圣上钦赐了一辆大型马车,褚楚得以"卧病在床",顾斋有史以来第一次出征未骑自己的战马,而是随同褚楚一起待在车里。
一路行程不可谓不颠簸,舟车劳顿对于病中之人如何吃得消,好在有太医随时施针,又有流水一般的好药材用着。
谢岚这段时日见顾斋见得少,看见顾斋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想来定是因为夫人病了的缘故。
他先前听说夫人身在病中还要同他们一起南下也十分的不忍心,可朝堂上的那些事他管不着,既然将军认可了,应当是相安无事的吧,将军一定能保护好夫人的。
之前宋黎同他讲他们家夫人是个慧眼识珠之人,他还不相信,后来夫人将蓟家那小子举荐来军中交到了他手上,他才发现着实是个好苗子,既能吃苦,脑子也灵光,若不是阅历少了些、武艺还不精湛,假以时日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多亏了宋黎不在这里,不然他看见夫人这个模样的话……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宋黎一个马夫却那么在意夫人的安危,或许是因为夫人是他的伯乐。
随后他认可的点了点头,宋黎一介马草小贩卖草不易,从陵地一路贩过来都无人稀罕,夫人善心,岂不感恩戴德?
上一次南下还是夏末,没想到转眼之间再至越乐已是冬,越乐的冬和上京不同,并没有那种苦寒的感觉,相反气候是不冷不热的,顾斋看了看身边的褚楚,这种气候对他养病应该有好处。
褚楚一路醒过几次,大致弄清楚了是什么情况,川国皇帝一手好算盘,大约心里盘算着自己帮他御敌,原以为他对这个亲侄儿是宠爱有加的,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鸣笙哥哥怎么样了,上次他替他拦住顾斋,顾斋的武艺是一顶一的,他哪里是他的对手,鸣笙哥哥不会真的被顾斋擒了吧,难道顾斋真把人给杀了?
褚楚神色复杂的去打量顾斋,思索: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与顾斋两辈子的相处都看不明白。
顾斋偏头看见褚楚正盯着他瞧,心里是真的乐了一下,他拿了一块马蹄糕递到褚楚的嘴边,褚楚也没有拒绝。
他咽下那块甜糕,问道:"如今是个什么战况?"
顾斋答:"那赵陶陶似乎是记恨着你上一次的一箭之仇,下定了决心要与川军一战,这一次恐怕不能投机取巧了。"
褚楚道:"我记得当时,赵陶陶曾说'若是将我交出去,便作罢此事,否则定与我等无止无休',看来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他又说:"若是真没有办法平息他的怨气,你便把我交出去吧,反正是我伤的他,与你无关,正好你也恨了我。"
顾斋道:"你真的天真以为把你交出去了,他就会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南蛮与川国这边界之争积怨已久,谁不想侵占别人的土地、百姓呢?"
"至于他想要报那一箭之仇不过是附带罢了,就是把你双手奉给他,他也不可能休战的,何必对他予取予求,这等事我顾斋做不来,大不了以身殉国死在这战场上。"
褚楚道:"好样的,不愧是战神将军。"
殊不知上辈子他也是这样想的,大不了最后扛不住了,就死在这战场上,也算是不愧对家国百姓了。
见褚楚似乎下定了决心似乎要去城楼上,顾斋忙问:"你身体行不行,若是勉强便不用随我去城楼上观察敌情了,赵陶陶现在最想杀的就是你。"
"杀便杀,你都不怕死,难道我会怕?"他笑道。
顾斋望着那红衣少年的背影,仿佛在沙场上久经生死过一般,他赶紧抱起金丝软甲、甲胄追了上去,"回来!把甲衣穿好了再出去,不差这一会儿。"
这一回,那赵陶陶学乖了,褚楚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藏身的位置,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冒进,每每只让一人出来叫阵,准确来说,是叫嚣着让川军将上次射箭之人交出。
看不到阵型,便不知对方要出什么招,而南蛮似乎不急,就愿意这么耗着,不直接攻城,褚楚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下了城楼,满脸沉重。
"赵陶陶睚眦必报,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吃过那么大一亏,一定想寻你报仇想疯了,你有什么主意?"顾斋问。
"你与赵陶陶交过手吗?他武艺怎样?"
褚楚并没有研究过南蛮,这辈子最了解的对手也就是顾斋了,他还是坚持着以往对敌的经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1],他对赵陶陶了解太少了,后来赵陶陶受伤,缠着厚厚的纱布,行动上也受了影响,完全看不出他的其他特点。
顾斋摇头,"我也未曾和他真正打过,以前都是他的兄长带兵攻城,只听说这赵陶陶比一般人聪明、机灵。"
"我瞧着他挺心狠手辣的,你就没想过他那父王和兄长是怎样死的?"褚楚歪着脑袋意味深长的望向顾斋。
顾斋思虑后道:"你是说……"
褚楚道:"赵陶陶不愧是承袭王位之人,老南蛮王离世没多久就登了皇位,别的不敢说,他那位兄长只怕是他亲手设计死的,次子继位,其中定然有猫腻,南蛮人迅速臣服于他,这么快顺着他的意思举兵,表明他手段高明,是个厉害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
——
顾:我太喜欢和老婆联手了~~~老婆好聪明!
褚:……
——
来迟了来迟了~今天有事更晚了
本章又名《能与你并肩的只有我》(bu shi)
总之1+1>2,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
虽然小褚身子骨还是弱,但架不住他头脑好~
要是前身小姜儿和顾顾一起上场御敌就帅了,合体杀出去,还怕啥,我知道我在想peach……just想一想。
☆、第78章
顾斋端来一碗热好的药来,打算看着褚楚喝下去,出人意料的褚楚竟也伸了手过来接过。
"你现在不怕苦了?"
"我尝过了天下至苦,这点苦就不算什么了。"他端着那碗药,一饮而尽。
是啊,比起看入眼中、心中之人却是最不能同他相守,这些身体发肤之苦又算得了什么苦。
褚楚看了顾斋良久,"咀嚼"着舌尖的那药的苦味,他要告诉自己,再不能往前了。
顾斋见他颇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却在自己回望他的时候将眼神避开,便认定他是心虚,必然是为他那情郎叫苦了,顿时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一碗苦药,二人皆苦。
褚楚没有问顾斋要果脯去了那苦味,只是端了一旁桌案上的小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就此揭过这尴尬。
军中不比其他地方,他和顾斋名义上就是夫妻,未免招一些风言风语,褚楚就没有再另寻他处歇息,夜半睡醒过来时,他发现顾斋还在布防图前,燃烧着的烛泪淌了一地,他定是彻夜未眠。
他给自己披好外套,也朝那布防图而去,之前他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未曾与南蛮对上过,恰好南蛮未防备,就给了他参透他们阵法玄机的机会,这才得以一举击溃,如今那赵陶陶似乎警惕了,他摸不清他的底细,所以才没有贸然出手……
"顾大战神将军竟然不知道何谓'养精蓄锐',这般三更半夜都不休息,若明日南蛮来攻城,你有精力应付?"褚楚搬来一把椅子来坐下,也开始研究起那布防图。
"南蛮虎视眈眈,我作为将帅当然不能够懈怠。"
"你那时候和瓮舒将军对战也是这样子的?"褚楚装作有些好奇的模样。
顾斋回忆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很久远的经历似的,他道:"远没有此时安逸,那时候为了攻破盘宁城,夜半时常出兵,陶瓮舒那个人十分谨慎,五年里几乎没有主动出击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动迎敌。"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和他为人处事不一样,就算是今日我作为守城的一方,也不会像他那样让自己如此被动,要知道战场上失了先机的代价有多惨痛,不如奋力一搏,不过我觉得你倒是和他性子差不多,谨小慎微,也不轻举妄动。"
这便让他给瞧出来了,不过任顾斋如何想,总不会想到他和陶瓮舒能有什么联系,褚楚不担心。
他继续问:"那赵陶陶不似你,上一次他吃亏负伤,这一次肯定是抱着找回来的心思来攻城,他如今不主动出击,你又当如何?"
顾斋拧了拧眉心,强忍着困意,叹气道:"我这不是思考了一晚,不过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褚楚道:"你傻啊,既然他不主动出击,你就不知道诱他出击吗?"
"我刚才仔细瞧了你的布防图,确实没有漏洞,可你把越乐城也守得太好了,虽说这很有必要,只不过你防范得如同铁桶一般,就只能等赵陶陶主动出击,不然就只能你先带兵出城攻打,你又不知道他们做了何种防备,万一他们也设下了圈套呢?"
"我倒觉得不如兵行险招,诱敌才是如今这个战局下最好的选择。"
顾斋心头一动,问道:"是怎么个诱敌法?"
褚楚乐道:"不就是把人骗进来杀,大将军这还不懂?"
顾斋道:"诱敌总要先有诱饵吧,你非姜尚岂有鱼愿者上钩?"[1]
顾斋看见褚楚那明亮的眸子冲他眨了眨,打量后,他道:"你……"
褚楚还是一副坦然无忧的样子,他道:"最好的'诱饵'不就在你面前吗?"
顾斋却皱眉,有些不满意,"不行,这件事太危险了,你刚病愈,身子不好,又只会那一点三脚猫舞枪弄剑的功夫,真以为就能借此应对敌人?"
褚楚道:"这不是还有你嘛,我们又不是出城,反正是将他们骗进来,到了城内,还怕不能围起来剿杀了?"
"虽说此举赵陶陶必不会亲自冒险,若是成了,好歹能挫一挫他们的气焰,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只是有一丁点儿的小风险罢了,顾大战神将军身经百战,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如何不知,你说我这办法是不是极好?"
褚楚在那布防图前挑了三处,用毛笔蘸了红墨圈了出来。
"你若是觉得可行,我看过了就这几处,适当把守备减弱一点即可,切记只需要撤走一部分人而不是完全的门户大开,赵陶陶也不是蠢的,你要是做得太明显了,必然知道其中有诈,就不敢再派人来了。"
褚楚脸上有些悦色,"然后咱们就可徐徐图之。"
"还有,我要你放一些风声出去,就说我随你一同来了这越乐,刺激刺激那赵陶陶,你说赵陶陶肯定疯了似的想要抓我泄愤,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既然他恨极了我,肯定也不会随随便便指派一个虾兵蟹将来掳人,若是来人是他的亲信,抓了作为人质岂不是很妙~"
少年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似是说得畅快极了,就像是濒死之鱼逢了水,又像是枯死之木逢了春。
顾斋看得不自觉也跟着他心情大好,坐下来放松了自己,斜靠在椅背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懂得这么多,这都是你从兵书上学来的?好一个学以致用,不给我当军师岂不屈才。"
褚楚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他不能说这便是实战经验,是他守城多年得来的思维基础,作为守将,他下意识习惯了去想应对的法子。
顾斋道:"没想到你还有出谋划策的天赋,上次那一箭,我以为你只是碰巧歪打正着了。"
褚楚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惯会小瞧人,在他心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都不屑一顾,如今傻眼了吧,看人啊,还是不能只看表面。
顾斋想,原先只以为唯有陶瓮舒才是那个在战场上与自己有九分相像之人,至少很多用兵谋略方面与他心意相通,没想到还能遇见个褚楚,若当时真拼死拒婚,那他现在是不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