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
“这不是我取的,我给他取的字,乖乖不同意。”车内传出一阵幽怨,大约他今日闹脾气,也同取字有关。
端木问东里十:“那你想取的是什么?”
“公主。”
端木喷笑,将来西药在介绍自己时候连着字一起:在下西药公主,未免好笑,他能理解西药为什么不同意了。他转问西药:“栖息公子,栖息……是蛮好听的,这两字有什么含义么?”
西药被青带高束的头发如同矗立山顶,马车行的不快也不慢,西药的发丝和发带被逆时而过的风刮得飘然逸然,左耳坠下的铃铛清越有声,他的侧颜恰如这一路而过的风景,可供欣赏。他的声音如似那只泠泠的银铃,清而悦耳。
“你猜。”
☆、第十四章 门派与门派
五云岭和九溪坞是相邻的两座山峰,五云岭高耸入云,九溪坞四面环水,日出日落,这两座山即是一道心旷神怡的景点。这两大门派袭承剑道,因是邻居,难免时时出来找对方切磋比剑,打着打着,五云岭和九溪坞便感情深切,携手捍卫江湖剑道。到了这一代的掌门,关系却没他们祖上那么友好了。
事情要说回好十几年前了,五云岭掌门岑夫子与泠翩婓的侄女泠钟相亲相爱,两人结亲当日,九溪坞掌门胥太岁便上演了一场抢亲,强硬的霸占了泠钟。传言其中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云是泠钟曾与胥太岁暗许终生,岑夫子当了小三往他俩中间狠插一脚,胥太岁气愤不过,便上演了一场抢亲大戏,令岑夫子丢尽老脸。五云岭和九溪坞的关系,即从那件事生起,便有了芥蒂,两家虽为邻居,岑夫子和胥太岁禁止两边交流,往昔能看见两派弟子切磋比剑的和谐画面,今日不复存在,弟子们碰了面,唾一口唾沫,翻一个白眼便罢。古人云: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对兄弟若因女人坏了关系,之后的麻烦事也皆离不开这个女人。泠钟给胥太岁生下一子,取名胥容,待儿子四岁,泠钟便被岑夫子派人抢回了五云岭,那一夜两家剑派斗个你死我活,就为抢一个女人,说起来也是无比荒唐。这两人不是爱美人,而是为了颜面,胥太岁当日抢亲霸妻,那夜岑夫子豪夺娇妻,算作是各个有损,有拖无欠。
泠钟回了五云岭,这两家门派停战了十年,十年之后,五云岭和九溪坞的矛盾再度被挑起。剑派每年有剑法大会,今年是在九溪坞举行,尽管相邻两家是有前嫌,五云岭和九溪坞还是得在剑法大会上大眼瞪小眼,坏就坏在这个剑法大会。泠钟抛夫弃子后,胥太岁便娶了九溪坞的一个烧火丫头为妻,那日剑法大会,风光无限好,惊鸿一瞥间,岑夫子与那女子对上了眼,还为其诞下一子,胥太岁毫无察觉,将那孩子当自己的儿子养,取名为胥太子,殊不知自己无形之中当了乌龟。胥太子五岁,容貌竟同岑夫子出奇的相似,胥太岁对自己夫人几番询问才得知真相。胥太岁不甘被人戴了绿帽,怒发冲冠,带着一干弟子跑到五云岭与岑夫子开战。五云岭和九溪坞常年的沉默交往在今时今日打破,这历史性的一刻,端木他们凑巧赶上了。
马车驶过五云岭山脚,万剑凌空胶着,剑与剑的碰撞摩擦出的火花犹似白天绽放的烟花,在操持飞剑的是两边制服不一的众弟子。端木望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打来打去的飞剑,再看着隔空操纵飞剑的一干弟子,由衷地佩服起来。
“哇塞,御剑术,好帅呀!”帅是帅了,刀剑不长眼,像这样凌空乱飞的剑,端木站在它们底下,不由生出万剑穿心的担忧。“这个样子,我们还要上去么?不如,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端木觉得他这个建议很合理,五云岭和九溪坞的弟子都在打架,一个不注意把他们误伤了,他们把剑飞来飞去的,他们如此光明正大的走过去,怕是要被扎成一个刺猬球。
东里十掀开挂帘,探出一个脑袋,抬眼望了望飞剑打斗的上方,指使端木道:“端木,他们打得如此激烈专心,我们也不好打扰他们,你上去通禀,我和乖乖在此处等你。”
端木礼貌的笑笑,“西药他叔,你怕死就直说,不要找什么借口。”忽然车底下发生一点动静,端木跳下车,弯下腰看见马车底下有一团蠕动的影子。那影子察觉了端木发现了他,便像捉迷藏被发现一般安然的抬起了头露出了稚嫩的小脸,对着发现他的端木嘻嘻的一笑。男孩胖的脸胖嘟嘟的跟个肉包子似的,他这么一笑,脸上的肥肉都往两腮靠边了。端木疑惑着这个小胖子是打哪来的,钻到他们的马车下面,他竟毫无察觉。“你是哪里来的小胖子,偷偷摸摸钻我们马车底下做什么?快点出来。”
男孩匍匐着身子,使着两只小胳膊小腿从马车底下爬了出来,拍了拍沾在衣服上面的灰尘,咧了咧嘴,道:“我不是偷偷摸摸钻进马车底下的,我是正大光明钻进去的,是你们顾着看别的地方,没有注意到我而已。”男孩撇撇嘴,像一只动物抬腿想爬上了马车,他的身高有些费力不讨好,倏而马车里冒出一个东里十的脑袋将男孩吓的跌了地。“有鬼,有鬼,有鬼。”男孩在地上翻滚起身,惶慌的躲到端木的身后藏起来。
被人认成鬼的东里十特别不高兴,他一个花见花开的美男子恁就像鬼了?东里十怫然撩开挂帘,跳下马车,两手叉腰骂那小孩:“兔崽子,你眼睛是长屁股上面的吗?说我像鬼,我美若天仙,你居然说我像鬼,你哪来的小孩,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男孩抱着端木的大腿,谨慎的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小眼睛瞪大了看着东里十,惊道:“我的眼睛果然是长在屁股上面的,如此漂亮的哥哥,你是从天上下来的么?”
端木心里偷笑,这小屁孩的嘴巴就是抹了一层蜂蜜,长大之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清纯的小姑娘。东里十很吃这一套,听了男孩的甜言蜜语,本是要打人的气势立即没了,脸上还美滋滋的。只是这小孩是打哪里来的呢?五云岭和九溪坞交战,放任这个小胖子在这里瞎蹿,那么多的大人是没看到还是不管?端木想问这小孩话,西药倒是先比他猜到这男孩的来历,端木听他道:“让这些弟子打得不可开交的,应该就是他了。”端木也不愚笨,便也能估摸出七八成,说道:“你就是岑夫子跟胥太岁,不对,跟他老婆生的小崽子呀!叫什么来着,胥太子,哦,你姓岑才对,是岑太子。”端木摸着男孩的头顶,揉了几下,笑呵呵道:“两派开战,都是因为你,你说说你,毛没长齐全,影响力多大。”
岑太子不管端木把他头顶的头发搞的有多乱七八糟,他只顾着抱端木的大腿,撇着小嘴道:“他们打架才不关我的事,姓胥的爹要杀我,拿我去喂猪,我娘说,姓岑的才是我的亲爹,可是姓岑的爹有个凶巴巴的老婆,她也要杀我。”他手脚并用的抱住端木的大腿,抬起他的脑袋,一双眯眯眼碗微微一弯,端木心里特想问,他的眼睛小成这样,究竟能不能看见。男孩叫了端木一声“漂亮哥哥”,显然,他的小眼睛是看得见人的。“你这么好看一哥哥,心底定是非常善良,我管你叫爹,你带我离开这里吧!”
“做梦吧你。”端木揪起他的后领,把他拎在半空。五云岭的弟子打架打得无我境界,连他们掌门的儿子溜到这里来了,他们也都不知道。他们使的飞剑,一会儿咻的飞这一会儿唰的飞那,倘若贸然踏入圈子里,一条小命难免不会受到威胁。他们是要进去办事的,总不能被一干打架的弟子阻隔在山脚,端木转去问西药出主意,“西药,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他们不停,我们无法上去。”
西药觉得端木言之有理,随即掏出一支系着铃铛流苏的紫玉长箫放于唇边。西药在未进行太蜀庄的继承人大典前,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西药十三岁执行太蜀庄的救人任务,曾以一支玉箫救下白百条性命,西药一战成名,皆尊称他为公子。太蜀庄救人为主,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见血夺命的。西药共有一箫一扇,紫篁箫救人,玉骨扇杀人,至今为止,西药尚未开扇取过一条命。那支深紫色玉箫吹响了第一个深沉的音,音波及长,沉且幽深,似平静的水面上那一圈悠悠散开的涟漪,在两座山峰之间悠扬传荡。半空中乱舞的飞剑皆有被影响的颤了几颤,底下的一干弟子不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第二声箫音荡出,铿锵有力的砸在凌空的数剑之上,只见头顶的飞剑颤巍巍的样子,使得操控它们的众弟子面布疑云,惊慌失措,暗骂对方是使了什么鬼把戏。他们念着口中的法诀,努力控制住空中颤抖的飞剑,西药不同他们耗下去,接连吹出一段杀气腾腾的旋律,半空中的来去的飞剑骤然停止,转而似倾盆大雨,哗啦啦的落下。
端木犹恐殃及池鱼,拉着男孩往马车后面躲了躲,男孩子天生向往英雄气概,见到这般震撼的一幕,必然少不了鼓掌呐喊一番。岑太子一条缝一样的双眼,在极窄的细缝中,透露出膜拜的目光,像个迷弟在呐喊:“哥哥,你好帅啊,你做我爹吧!”
端木拍了下男孩的脑袋,“前会儿,你不是认我做爹么?现在转变这么快,见一个要一个,三心二意不是好东西。”
男孩吐吐舌头,圆滑道:“我才没呢,那个帅帅的哥哥做我爹,你这个漂亮哥哥做我娘呀!”
“娘你个头,走了,出来了。”端木揪着岑太子的后领,拎着从马车后面绕到了前面。
在半空胶着打斗的飞剑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干不知情况的五云岭和九溪坞的弟子面面相觑,疑问他们的剑恁就失了灵了呢?一抹黛紫色身影迎风行来,喧哗的场面顿时停止,来者避开散落一地的剑,信步而至西药的面前。男子左眼覆着一个银色眼具,鱼纹鱼骨花样奇特,掩去了左边上半块面容,在男子裸露的右边脸,有一绺挑染的紫色隐约于黑发之间。男子偏过头,见到了拎着小孩的端木,他的唇角稍稍勾起,是喜悦是兴奋全在一瞬之间,再下一瞬,他便将这点情绪敛了起来。听得那男子一副好嗓音道:“我听见箫声,知是你来了,还有……端木……”
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端木才抬头看见这位左眼覆银具的男子,他把小胖放了下来,指着自己道:“我?你刚才是不是叫了我?”
“你见了我倒是镇定,想起来,你儿一见到我,便上窜下跳的,去哪都粘着。三庭轩出事,端正自杀,你没了踪影,我差人打听你的去处,总是无果,公良传信至芙蓉城,说你在太蜀庄,我欣喜若狂,是要去太蜀庄找你的,却因事耽误了。今日能见你平安,吾感甚好。”男子的语调平平淡淡,从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端木怀疑,他的银具之下,是一张面瘫脸。
作为原著的作者,他当然晓得面前这货是哪个人,左眼戴银具,气质斐然的人,只有芙蓉城少主奉召筠,字不羁,跟城主奉北玦并称高冷双王。奉召筠在芙蓉城是著名的风雅人士,有空就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姑娘历来对这种风雅人士心驰神往,爱慕有加,少主的一举一动,在迷妹的眼里都是仙人作派,分分钟迷晕一大片姑娘。时常有些未出阁的姑娘们送上表心意的礼物,奉召筠目无下尘,一个都没看上,加之高冷矜贵,能跟他说上一句话的姑娘至今没有。
端木听奉召筠的意思,他们的设定是好兄弟呗,端木搭上奉召筠的肩膀,哈哈道:“我能平安见到不羁少主,我的肾也挺好。”
这时,两道手持长剑的身影凌空划过,剑招碰撞,电光火石之间两道身影向左右弹开,落地。两边一干的弟子见状蜂拥而上,喊着“掌门,掌门”惶急的围了上去。岑夫子推开众弟子的搀扶,有骨气的靠长剑撑起身子,踉跄了几下,随后稳住了脚步,握剑指着胥太岁碎道:“我□□奶奶个熊,敢带家伙冲到我五云岭拿剑指着我,老子不露点真功夫给你瞧瞧,你是当老子真的怕了你了。”
胥太岁也挣开众弟子的搀扶,用剑指着岑夫子不顾形象的大骂:“你睡我老婆,我要把你阉了,你有脸在我面前叫唤吗你,我要把那个贱人点天灯,还有你那个野种,我要把他丢去喂山猪。”
“你敢动老子的女人和儿子试试,老子要让你知道什么是被打得屁滚尿流。”
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最注重仪容仪表,纵然是想放屁也得憋着不能当众出丑。何况这两家江湖有名的剑道大派,看形容是一表人才,彬彬有礼的长者,不曾想反差是如此,名门正派的形象也过就这样了。躲在端木身后的岑太子冒出一个脑袋,看着对骂的两个爹,格外的嫌弃,撇嘴道:“要我认这两个傻货做爹,我甘愿跳黄河。”
端木一笑,那对骂的两个掌门齐刷刷的朝他这边看来,躲在身后的岑太子灵敏的缩回了头。岑夫子和胥太岁明显是在看他身后的小胖墩,岑夫子耸眉瞪眼,喝道:“臭小子,还不快过来。”
胥太岁跟着来一句:“小崽子,你敢过去,我宰了你。”
“凭什么,他是我儿子,你敢宰他,我先宰了你。”
“我养了他五年,他叫了我五年的爹,凭什么就要跟你走了。你干毛什么东西都要同老子争,这个小崽子我绝对不会给你带走,便宜了你。”
“你们都不是我爹。”岑太子在端木身后吼了一声,走到前面,抱住端木的大腿道:“这才是我的漂亮爹爹。”
胥太岁面色黑沉,唾骂道:“呔!快说,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勾引我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