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还深陷在脑子的混沌漩涡里,西药低下头,薄唇轻轻的落于端木的眼角。端木的睫毛颤抖一下,意识立刻回归本身,他的拳头勃然的打在西药的胸膛上。“你做什么?”西药的举动令他大吃一惊,在有一瞬,他可笑的认为自己拿错了女主剧本。
西药是习武之人,端木的打出的拳头没多大的伤害,他的手臂依然稳稳的撑在端木身体的两侧,眼底收尽端木的恼怒和惧怕。他抽出一只手,抚着端木的脸庞,想去安慰他,而端木并未如意被他安抚,愈是怯怯的望着他了。
西药软了声音,像是在哄他:“云姨生气,风信子便是这样哄,给我个面子,原谅我吧!”
“……”端木啼笑皆非,觉得这还是那个被东里十养的“白雪公主”,他哪有什么重的心思,对半是东里十背后的教唆。端木的火气消了一大半,说道:“是东里十不让你说的对不对?如果是这样,那我原谅你。”
“我想告诉你……”西药离开了端木的上方,翻身躺下,望着黄昏余晖,悠悠道:“便是猜到,你可能会是这种反应。我没有不相信你,亦不曾怀疑过你什么,木尘,你也要相信你身边的我。”西药侧过脸看端木,道:“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
端木的脸庞一热,遂起了身指着天胡说八道:“天黑了,要吃饭了。”
他的脖子被后面的手揽住,将他给拉了回去,西药的唇抵在他的脸侧,吹气若兰,妖精一样的谑笑,道:“木尘,你跑什么呀!你快回答我下我究竟待你如何?”
“哈哈哈哈,我腿上的伤裂开了,我要去换药,没错,我要去换药。”西药松开了他的脖子,端木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料此时,端木的屁股离了地面,被西药横抱在前。端木吓得不轻,看着与他分离的地面,惶急的拍着西药道:“你你你你你,干干干干干什什么……”
西药淡定道:“你腿伤复发,不宜走动,我抱你去换药。”
如若是被别人瞧见,他以后都没脸见人了,他正有这个担心,东里十和小胖墩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岑太子的嘴笑咧咧的,小眼睛眯成一条弧线,嘴里唱道:“阿哥抱阿妹哟,入呀嘛入洞房了咯!”东里十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随手采的一朵野花啪一下跌落。
“哈哈哈哈哈,有人叫我去吃饭了。”端木慌乱的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月出,端木漫无目的的散步,前面的宫苑烛火辉煌,这是岑夫子和丹丘夫人的住所,他停了步,要掉头换个方向,一个暗影如似幽灵闪过眼前,端木脚步一滞。继而现身在眼前的一段窈窕的身影便是丹丘夫人泠钟,她提着佩剑,身影飞出宫苑,一张纸飘飘扬扬的落在地上。端木拾起被泠钟落下的纸张,跟了上去。那纸上没有过多的文字,就是简简单单的写了“飞桥堑”三个正楷字。刚才那个飞走的暗影,许是有预谋的引泠钟过去,抑或是泠钟自己在那处安排了什么。端木揣着几个想不明白的问号,尾随其上。
有一座飞桥堑连接着五云岭和九溪坞,无人知晓它这桥是谁搭,它仿佛是自古就有,天生在那儿的。飞桥堑在五云岭和九溪坞的半山腰处,长长的身躯紧密的相连两端,隐秘的藏在茂密的深林之中,似个隐居的隐者,不被世人所察。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五云岭和九溪坞规定是不可靠近飞桥堑一步的,故而,两派的弟子将半山腰附近视为禁地。
半山腰树多且密,泠钟钻进林子,端木便跟丢了,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纸张上所写的“飞桥堑”。迷茫之际,耳边响过一阵银铃,端木知道是谁,欣喜的看去,“西药,你也是跟踪泠钟的?”
西药点头,“她要去何处?”
端木将捡到的纸张给西药看,说着:“飞桥堑。”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整片林子,一群被黑漆漆的乌鸦惊吓的振翅飞出了丛林。
端木与西药相视惶然,西药快速捕捉到声音的方向,“声音是这边的。”
密林的尽头有些许烛光,他们穿过幽暗的林子,即见到胥太岁和岑夫子提着灯笼和长剑站在木吊桥对立两边,叫人心惊的是桥中央躺着的那一名的女子。女子的一颗脑袋完好无损的歪着,一双狐眼死不瞑目的瞪着众人,她身体的中间残忍的遭人开膛破肚,两只通身漆黑的乌鸦正在相互抢食女子的肠子。
端木见惨况,胃里翻天覆地搅了一通。他的目光越过岑夫子和胥太岁的,落在瘫坐在地面无血色的泠钟,她丢弃那把被握在手里沾染鲜血的佩剑,眼中惊慌不定,俊俏的面容褪去几丝恐慌,嘴里呜呜咽咽的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第十六章 自相残杀
“丹丘,你……”胥太岁望着泠钟,是怒是恨在眼中浑然一体,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情绪在胸腔起伏跌宕,他闭上深邃的双眼,犹似冥思。
“歹毒的女人。”岑夫子骂道,“世上竟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还是人吗?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并无任何的错,你为何要如此残忍,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不知你是这么的恶毒,我真是瞎了眼娶你。”
泠钟抬起不是哭也不是笑的脸,切齿道:“这个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辈子,永永远远的待我好,都是满嘴的谎言,每一句情话的背后都是有目的性的谎话。这个贱婢,只是九溪坞烧火做饭的丫头,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用得着你跟别人抢老婆吗?我家室显赫,有什么配不上你岑掌门。当初我抛夫弃子跟了你,你却把我的真心拿去喂狗,姓岑的,你不是喜欢这个贱婢吗?你看看她的样子,好看吗?还有你与她生下的野种,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也一定不会放过,”
“贱人,我杀了你。”岑夫子丢掉灯笼,拔出长剑挥臂砍下,剑刃却是停在一把玉骨青扇上。岑夫子发指呲裂的看着阻挠他的执扇者,声音沉闷:“此乃我的家事,还请栖息公子不要插手。”抵着剑刃的青扇涨起一道力,岑夫子连同着长剑一并退开了。他抬起衰老的中年人的脸庞,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朝着西药怒挥长剑,一道素霓剑气劈向西药,那把玉骨青扇在西药的手中展开,伴着几声铃铛的叮咛声响,一道青光如龙游弋与汹涌冲来的剑气两两相抵,化成一圈气波向周围散开,在桥上的两只乌鸦惨叫一声,振翅逃离,在半空中遗落几根黑色的羽毛。
“此事有蹊跷,岑掌门请冷静一点。”
西药合上扇子,方才激烈的一瞬交手,岑夫子梳理整齐的头型炸出了几根乱发,显得几分落下风的颓败感,而西药仿佛滴尘不染,丝毫没有打过一架的体现。端木在旁瞧着,岑夫子好歹是个剑派的掌门人,竟被一招弄成这模样,何况西药只是一个刚刚十六的少年端木摸着下颚思考,西药是有多厉害。端木再去看胥太岁,分明跟此事是有关联的人物,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无心去管。他老婆给他戴绿帽,他的男人自尊狠狠受挫,恨不得亲手宰了这对奸夫□□,给他戴绿帽的人死了,意味着他的耻辱也报了,实属没必要纠缠太多。这桥上的三个人,胥太岁是真正的置身事外,与之无关的人。岑夫子发丝缭乱,手握长剑,眼睛的血丝明显,框在眼珠子里的怒火似要涌出,端木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跑上去挡在西药的身前,喝止岑夫子。
“干什么干什么,你对栖息公子也敢下手。你冷静一点,杀害你情人的不一定是丹丘夫人。”
岑夫子怒吼:“不是她,难道是你?哼,这个恶毒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一定要杀了她,谁也别拦着我。”
“哈哈哈哈哈……”泠钟握起沾满血迹的剑堪堪起身,笑声到末尾,泠钟俊俏的面容陡然狰狞,喜怒哀恨像和面粉一样参和在她的这张脸上,一分悲哀,两分讥讽,三分幽怨与四分不甘合成十分决绝,“妾若死,夫君岂能苟且偷生,岑夫子,要死,我们夫妻俩一起黄泉做伴。”
话甫落,泠钟眼神一凛,手中之剑随其杀意刺向岑夫子,西药和端木反应过来时,岑夫子手里的剑已刺中了泠钟的身体。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时时发出粗劣的嘶哑声,传遍了幽静的密林,诡氛肆起。端木有些怯怯的退了退,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手,西药将他揽至身后,挡住了血腥的一幕。泠钟握的一把剑捅破了岑夫子的胸膛,剑尖自他的他的后背穿了出来,仿若初生的春笋冒出地面。冥思许久的胥太岁猛地睁开了双眼,见双双的死躺的泠钟和岑夫子,脸色煞白,提在手中的灯笼跌落,他忙又闭上了眼,嘴里念了句佛,便又睁开眼看着死去的二人,道:“如此,是最好的结局。”似是在说他俩,又似是在说自己,抑或是他们三人。今生他们所纠缠而生的怨恨,在此刻的安静消停罢了,回归安宁,如此,于谁,都是最好的结局。
岑夫子和胥太岁早有约定在飞桥堑解决私人恩怨,途中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二人赶去飞桥堑之时,泠钟面色失血的瘫坐在地,手边是她那一把带血的佩剑。这是胥太岁解释他与岑夫子为何会在飞桥堑的缘故。翌日,胥太岁宣布死讯,五云岭的众弟子于他们掌门和夫人之死众说纷纭,胥太岁与岑夫子刚打完一架,晚上便命丧黄泉,会想的,都会将此事联想到胥太岁的身上。因有栖息公子做出面证明胥太岁的清白,五云岭众弟子方相信胥太岁无辜。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同五云岭的弟子说,他们的掌门是与自家夫人吵架,两人互相捅死了对方,这还不如同他们说是胥太岁害死的来得容易接受,况且传出去,五云岭也没有脸在江湖立足。考虑五云岭的面子,岑夫子和泠钟的死因,并无详情的交代,有人问起,便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人已死,什么恩怨情仇便一笑而泯了,胥太岁冰释前嫌,命九溪坞的弟子帮忙操持死者的葬礼。按照规定,需要守灵三天三夜才能入土为安,五云岭的宫殿挂上白灯笼,春季宁静的山岭多添了几分悲戚,弟子们披麻戴孝一一在岑夫子与泠钟合安的棂枢前叩拜谢师恩。虽未在公众宣,但岑太子确实是岑夫子的骨肉,理应披麻戴孝的跪在灵枢旁。小胖墩的面前摆了一个青铜火盆,是让他往里烧冥纸的,端木庄严的向死者行了礼后,目光一瞟,那个烧纸的小胖墩居然在打瞌睡。
“五云岭和九溪坞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住在这里的人都易嗜睡。”
西药不明其说,他拜祭完走出来便神情不对路,张口即是这么一句前不对头,后不着脚的话。端木越过他的身边,独步向前,顿然调了方向转看着他,那话端木应是在问他,西药参不透端木的话意,说道:“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五云岭和九溪坞平常的戒备松到放别人进来自家纵火而不自知吗?江湖剑道门派,当属五云岭和九溪坞是权威王者,两个门派的弟子们至于那么差劲吗?所以我在想,纵火那天,当值防备的弟子是不是睡着了,让外人溜进了山,还悄无声息的放了一把火,西药,你想想这件事,合理吗?”
“你怀疑,有内应?”西药一语点破。
“丹丘夫人这条重要的线索没了,即便是有内应,我们没有瓜藤可顺,想查的东西照样查不到。”厅内烟味呛鼻,灰尘漫飞,东里十綦爱洁净,待在里面一刻,满身的不舒服,祭拜了一下,跟五云岭的弟子们摆了一道大派的架子说了几句得体的明面话,迅速逃出乌烟瘴气之地。东里十揉了揉受罪的鼻子,说道:“忒怪了些……”
端木点点头,应道:“是的,没错,那一场大火烧得着实奇怪。”
“不是,我是说,为何我家乖乖所在之处,就会有你的身影,忒怪了些。”
端木呃了几声,支支吾吾道:“我们……是巧合,是偶然碰见的,就,就顺路一起,一起听见了惨叫声,一起就……就是巧合,哈哈哈哈,巧合。”端木扪心自问,他确实没说谎话,昨晚的的确确是巧合遇见了西药,他说道的是事实,不知恁的比说谎还心虚,生怕东里十误会了什么。端木脑力回转,心问,他为什么会怕东里十误会他跟西药有什么呢?这个想法想一想是够迷离的,再想一想亦是忒荒谬了。
“不巧。”
端木和东里十两眼齐愣愣的看向西药,端木迎着东里十置疑的眼神干干的笑了一笑,道:“不是特别的巧合,是偶然的相遇了,是偶然没错。”
“昨夜,我想你了,便去找你。”
“……哈哈哈哈哈,西药的冷笑话真是好冷呀,哈哈哈哈。”端木的内心独白是:你特么的在话说八个什么鬼,老子咋就一句也听不明白。
东里十眼中听完西药的发言,眼中的情绪多端变化,无论怎么变化,端木只觉东里十是有要宰了他的念头,他的脊梁骨倏而一阵凉飕飕的。西药最近,使端木觉得,不太正常了,西药看他的眼神,他老是有一种要被野兽吃掉的危险感。端木干笑了一下,强硬扯开聊不下去的内容,拉回原始的话题,说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调查丹丘夫人,跟踪阎王会的线索,现如今,唯一有点点瓜联的丹丘夫人香消玉殒了,我们的线索断了,下一步怎么做?”
东里十:“谁说线索断了,线索没有断,不还有你爹那一条么?丹丘夫人是与白妆夫人联系频繁,我们是起疑她会与阎王会有关联,然并不确然。既然这一条行不通了,便换一条路照行。端正十几年前参与其中,帮忙阎王会笼络江湖上其他的门派和商家,为阎王会搭建一个地下金权会。三庭轩能成为天下第一药庄,离不开白妆夫人背后的势力相助,端正为白妆夫人构建的底下金权会几欲成形,幸而西药的爹将其扼杀。太蜀庄查了十多年,才从蛛丝马迹之中查到了三庭轩,当年我记得金权会开了一次秘密会议讨论如何查办三庭轩,不拘城主与端正亲如手足,坚信端正的为人,会议上与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们尚未出动,三庭轩便自残其身了。事后,我亲自去三庭轩查探过,无任何发现。你是他的儿子,端正的生活习性你最清楚不过了,或许你去能有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