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裴烨洞察力惊人,立时便……
裴烨洞察力惊人,立时便感受到了女子的异样,他闭了闭眼,收起心中情绪,握住女子的手将她带出了轿子。
跨过门槛和火盆,步入重重院落,来到大堂,便到了吉时,拜过堂后,新娘子被下人带着送入了喜房,裴烨则留下来应付宾客。
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裴家显然都开心的不得了,岑韵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一群宾客就围着老夫人夸赞裴烨的过人出众,哄的老夫人几乎合不拢嘴,裴烨坐在主席上,逢人上来敬酒,便是毫不推辞的喝下去。
司徒雪起先还夸他豪迈,后来见他竟是喝的杯不停盏,又不由阻止:“我说清渊啊,你可别再喝了,再喝下去,待会儿洞房都该进不去了!”
清渊是成.人礼上,主宾给他取的字,起初司徒雪他们唤着的是非常不顺口的,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毕竟取字之后,大名便只家人长辈方能称呼。
裴烨闻言偏头看了司徒雪一眼,继而抬起杯盏朝着他举了举,又是一饮而尽。
容浅陵与裴烨自小一同长大,还从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虽然面上仍旧平淡,但显然有些异常,在裴烨再次端起酒壶的时候,他一把将银壶按了回去:“阿烨,别再喝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浅陵唤了裴烨十数年的小名,私底下却是不愿改口,只觉得这般唤他,方觉得亲近。
裴烨定了定神,终于松了手,他微微勾了勾唇:“大喜之日,我为何心情不好?”
容浅陵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模样,我都要怀疑你心中是否有人了!”
“……”
他本是半真半假的随口一说,但见裴烨沉默,心中顿时一震,脱口而出道:“莫非还真有人?虽然我一直觉得你这性子,心中定是谁也放不进的,但若是真有这么个人,为何不娶她回来,你这样的条件,对方还能不愿吗?”
“不是不愿,是没法娶,那人……”裴烨也真是有些醉了,不知不觉就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容浅陵定定的注视着裴烨,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的说:“不能娶,莫非你的心上这人,不是个女子……倒是哪家公子不成?”
裴烨心中一震,顿时酒醒了大半,虽然不明白容浅陵如何就想到这上面去,却也不愿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便敛起神色道:“莫要瞎猜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放心吧,此事不会影响到我。”
容浅陵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还偏要做出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若能想得通,便是最好,如今既娶了人家,便好好待她。”
裴烨点了点头:“时辰已不早,我先回去了。”他说着从座位上起身,和众位长辈打过招呼,就要离开。
“你啊你,这就迫不及待想见着新娘子了,还未和我兄弟几个喝尽兴了,我们可不放你走。”司徒雪见他离开,大声的说道。
容浅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桌下的脚对着司徒雪的小腿毫不留情就踹了下去。
“子卿,你踹我作甚?”司徒雪吃痛之下,抬眼茫然的看向对方,眼中竟是带了几分委屈。
容浅陵凑到他的耳边,几乎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方才还劝他少喝些,这会儿阿烨好容易停了,你还喝呢!”
司徒雪猝不及防被他靠近,耳边感受着对方灼热的酒气,红晕一瞬间顺着耳畔蔓延到了脖根,慌乱的说道:“也是也是,是不能喝了!”
“呆子。”话虽如此,看着他醉后的憨样,唇角却不自觉的勾出了一抹笑意。
裴烨步子踏的缓慢,然而所有的路,终归都有尽头,当他停在卧室外面的时候,那居住了十数载春秋的屋子,此刻处处挂满了红绸,门扉上贴着大大的喜字,屋内摇曳的红烛顺着轻薄的窗纸透出幽幽的光,却是晃的他一阵目眩。
“公子。”守在门前的丫鬟仆妇看见他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裴烨双拳在宽大的广袖下紧握成拳,又缓缓的松开,前生为帝,曾有三宫六院,如今不过是娶一个女人,为何心中却觉得如此介怀怅惘……
其实说他无情也好,说他自私也罢,世间女子本都如此,因缘际会皆听父母之命,半点不由人,里面的女人即便不嫁了他,嫁了旁人难保不是同床异梦,自己虽给不了她爱,起码能许得她一世安稳,半生荣华。
当初虽说但凭长辈做主,其实他私下却将那些女子身世处境、性情为人都查了清明,殷亭素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生受排挤,有母如斯,将来定也不会被许什么好的人家,多相权衡之下,方才选了这么一个,即便有种五十步笑百步之嫌,实际上,裴烨此番之下,确实将其救了水火。
独立良久,他抬手轻挥,丫鬟立即打开了房门,弯身请裴烨进去。
及至房内,入目便是一片几欲漫天的红,桌间红绸上,摆放着金壶银盏,各种糕点吃食琳琅满目,裴烨径直走到床前站定,自有下人用托盘端了精巧的金秤来,裴烨拿过秤杆挑开了女子盖头。
喜房内外一时传来欢快的嬉笑之声,新婚大喜,规矩也没那么严谨,因而对这些丫鬟小厮们约束也甚为宽松,不用回头看,裴烨也知道此刻窗台上定是趴满了凑热闹的人。
“二少爷,您小心些,可别摔了。”裴烨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小厮的声音。
转身一看,长宁正挤在窗户外,竟然大半个身子都窜出了窗台,就差没翻进来了,裴烨几步走过去,抬手敲了敲小孩的脑袋,说道:“你爬这么高作甚?”
长宁腾出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脑门,双眸亮晶晶的:“大哥你起开些,长宁要看大嫂。”
裴烨想到方才女子局促脸红的模样,定是紧张的紧,他抬手将长宁拎下了窗台:“时辰不早,你该回去睡了,日后有的你看。”言毕毫不犹豫的关上了窗台,顺便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众人。
走到凳前坐下,桌间红烛洒泪,不知不觉便燃了一半,方才惊觉时间已到了深夜。
第30章
回头之际,恰恰撞上对方的视线,女子面上一愣,飞快的垂下了眼去,只身子坐的端正,那娇柔的身躯顶着厚重的凤冠霞帔,几乎有些摇摇欲坠。
裴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温声道:“天色已晚,歇了吧!”
女子闻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裴烨的身前,半晌轻启朱唇,唤了声:“夫君。”
裴烨点了点头,知她要做甚么,便抬了双臂,任由对方给自己宽衣,待到只剩中衣时,裴烨抬手勾住女子下巴,缓缓低下了头去,却在触碰到那樱唇之时,不动声色的偏转了方向,轻轻落在女子的眉间。
不过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怀中女子却是瞬间羞红了面色,微抬手臂,一件件取下女子发间朱钗步摇,动作优雅到写意,在这样的春宵之刻,却未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除去最初那声羞中含怯的“夫君”,殷亭素自始至终未再吭声过,只微垂了眼睫任由裴烨动作。
灯烛过半,红衣坠地,裴烨看着身下的女子,心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像前生每一次依着惯例临幸宫妃一般,他单手撑着身子,沉下去的那一刻,却感受到女子无可抑制轻微的颤抖。
是害怕吗?看着眼前眉目稚嫩,青涩未褪的容颜,微起的兴致一瞬间就淡了下去,不过十四五的年岁,还是个孩子吧!
裴烨抬手,一个掌风熄灭了烛火,绫罗斗帐缓缓落下,却终究没能做到最后,只翻转了身子躺倒外侧。
殷亭素自幼丧母亲,二夫人又是个狭隘而目光短浅的人,之前竟不曾让人教导过她床.笫间的事情,因而也不晓得该做些什么,被裴烨揽在怀间,便以为洞房花烛夜,仅是这般,感受着对方宽阔胸膛传来的温暖,竟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新婚大喜,皇帝允了裴烨五日的假,第六日上过早朝,仍旧去东宫。
进门的时候,晏江引正静静的趴在桌上,白皙到几近透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桌上一个玉佩,阳光洒在少年精雕细琢一张的面颊上,折射出几分苍白的颜色来,竟看的裴烨近乎死水的心微微疼。
“殿下这是怎么了?”裴烨提步走过去,轻声问道。
晏江引身子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继而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裴大人,你来了。”
正面来看,裴烨方才发现他面色真的不好,眼下泛着青黑,那颜色本不如何浓重,只是衬着他过于白皙的皮肤,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殿下似乎瘦了,可是身上有何不适?”
且不论这孩子精神上是自己的后代,单说朝夕相对三载,即便草木也是要生了感情的,裴烨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关心来,只是少年精神恍惚,不曾察觉罢了。
“本宫好得很,就不劳裴大人挂心了。”晏江引将桌上玉佩收入袖中,继而伸手随意的拿起一本书翻看,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一心想看到的人,此刻近在眼前了,却反而气恼起来,偏还非要装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殿下,书拿倒了。”裴烨忍不住提醒,却换来少年一记白眼。
裴烨低低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今日咱们不学经书了。”他说着招收让人取来素纸,亲手铺展在桌上。
晏江引定定的看着他动作,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作甚?”
裴烨熟练的兑水调好了墨块:“微臣今日,教殿下丹青。”
“丹青?你会作画?”
“尚可,”裴烨向来说一是一,并不故作谦虚,话落间将毛笔递到少年面前,“殿下先绘一副给臣看看吧!”如此方可知晓对方功底如何。
晏江引面色僵硬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动笔之前却又问道:“画什么?”
“画心中所想吧!”
晏江引虽在深宫长大,但因为重真帝和容贵妃的宠爱纵容,性子倒是难得的不羁,听了这话不再忸怩,稍一思索便画了下去。
心之所至,笔便落到哪里,端的是随性恣意,收笔之时,少年看着自己的“大作”还颇得意,面上露出了满意畅快的笑来。
裴烨细细看了看,只见整张画纸都被涂满了颜色,上部大片的蓝色,下面绿意晕染了三分之二的篇幅,绿色之上又缀了几堪堪可称为动物的东西。
晏江引见他看的认真,问道:“本宫画的如何?”那眼含期待的模样,活像了一只等着夸奖的小狐。
“……”裴烨无意抬手抚了抚下巴,斟酌着措辞道,“殿下落笔洒脱,境由心生,此画倒是别有意趣。”
晏江引内里本还有些忐忑,听闻这话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心中莫名一阵喜悦。
师徒三载,除了教授自己时,这人向来少言寡语,还从未夸过自己呢,不想今日……可不等他高兴完了,却听那人又淡声接道:“只是恕臣愚钝,竟未曾看出殿下所画之物为何?”
晏江引面上稍起的愉悦一瞬间凝固了,他转头瞪着裴烨,半晌见对方无波无澜,抬手重重的戳了戳画纸上的东西,不无泄气道:“本宫画的草原风光,这也看不出来?”
裴烨复又细观,此刻有了思路,方才惊觉少年画的是蓝天白云之下,一望无际的原野,如此说来,那四脚的动物,倒是与马匹有些相似了。
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竟是不自觉泄了个浅淡笑意,裴烨认真道:“殿下这画,颇有几分气韵,只绘形却差强人意,莫若之前在国子监的工笔课程,未曾细听?”
晏江引微垂着头,并未看到他的神情,只觉得对方语含责备,状似不以为意的拂了拂臂下广袖:“那先生教的甚为无趣,本宫不耐去听。”一句话便将责任推给了无辜的老画师。
裴烨心中叹了口气,怕不是不耐去听,而是连课也不曾去上吧,心中如是想着,一边重新取了宣纸铺展开来,轻蘸了墨。
“着绘丹青,首要便是握笔,虚实浓淡,说来虽易,把握却难……”他说着话,轻挥手中狼毫,落笔写意,恍如行云流水,时而浅淡,时而深浓,片刻便描出一副山水画卷,画间青山巍巍,曲水幽长,一二村落伫立山脚,正是仲秋时节,大片红枫似火。
裴烨停笔之时,方才惊觉自己画了什么,不是繁华长安,不是戈壁战场,抑无似锦鹏程,却是一派茅屋篱院,流水青烟的山间村野,脑海里浮现的,是某人曾说过的一番话,“阿斩,待此战告捷,我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过那逍遥闲散的日子去,日后你在长安,要好好的。”
记忆中的人,有着卓世的容颜,白衣无尘的立在山丘上,回神之际,面上带了浅淡笑意,眼中却情绪难明,当时懵懂,而今斯人已逝,无数个午夜梦回,方才惊觉那双眼中,究竟藏着几多无法言说的……不舍与无奈!
第31章 “裴大人。”晏江引看了……
“裴大人。”晏江引看了他的画,两相对比之下,一时只觉自己莫若鬼画了符,抬头之际,却见对方不知何时,早已陷入了沉思。
裴烨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打好了功底,便许着意,一副毫无情感的画,哪堪残缺之作……其实殿下在这方面确实足有天赋的,臣猜殿下绘方才那画,心中所想莫约便是辽阔草原,纵马驰聘……此道虽耗神费时,却也能涤荡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