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花卷

作者:花卷  录入:05-08

  孟昙屈指敲了敲桌面,说:“遗诏之事在京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加上溶香坊那把火,元珩已经起了杀心,不然他不会冒险动岑将军。”
  元征说:“阿姐你不了解他。”他啪地落下一子,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元珩为什么恨我,后来我发现,大概从小就恨上了。”
  “有什么比在天地上苍,祖宗先辈面前,亲手杀了我,更能报这多年怨恨呢。”
  孟怀雪哑然,旋即就听元征说,“阿姐,你输了。”
  孟怀雪愣了愣,瞪着棋盘看了半晌,嘀咕道:“阿征,你这棋走得怎么杀心这样重?”
  元征沉默不言,抬手将被绞杀殆尽的白子一颗一颗收了起来。
  孟怀雪输了棋也不恼,哼笑道:“罢了,不同你下了,我去瞧瞧你的药。”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孟昙看着棋盘,道:“夜里还头疼?”
  元征自入京后因着装疯卖傻,一直服用御医送来的药,饮鸩似的,纵然有苏沉昭暗中换了方子调理,可到底伤了身体,留下了夜里头疼难以入眠的毛病。
  元征随口嗯了声,孟昙道:“阿征,听舅舅一句,这些时日别去看岑将军。岑将军手中握有数十万靖北军,元珩不敢轻易动他,但是司韶英定会着人守着岑府,你一旦出现,只怕——”
  元征说:“我知道。”
  他抬起眼睛,看着孟昙,语气平静,却透着股子深沉的压抑,重复了一遍:“舅舅,我知道。”
  孟昙看着元征,叹了口气,说:“很快就结束了。”


第71章
  “如何?”
  苏沉昭正在给岑夜阑把脉,二人相对而坐,苏沉昭没有说话,看得岑夜阑心中有几分忐忑。
  自回京之后难免应酬,又和人动武,尽管一再小心谨慎,可岑夜阑到底是头一回经这遭,还是个男人,又羞耻又有些不知所措。
  苏沉昭慢慢收回了手,抬起眼睛看着岑夜阑,突然噗嗤一笑,说:“脉象稳妥,孩子好好的。”
  岑夜阑松了口气,“沉昭,你何故——”
  苏沉昭听出他话里的语气,哼哼唧唧道:“现在知道紧张了?”
  “我可没有见过哪个比你更不听话的病人了,我操着心,你倒好,我的话你半点都不放心上。”
  岑夜阑说:“我记着的。”
  苏沉昭撇撇嘴,道:“我同你讲不能沾酒,不能动武,宽心养胎,你记住了吗?”
  岑夜阑自知理亏,轻声说:“沉昭,我知你担心我,我已尽量小心了。”
  苏沉昭瞪了他一眼,又叹气,嘟哝道:“我知道,你们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懂,”他的目光落在岑夜阑的小腹上,忍不住伸手将掌心贴了上去,说:“虽说已经满三个月了,不过你的身子不一样,还是要当心的。”
  尽管岑夜阑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怀孕,可到底还是无法适应,苏沉昭这么一碰,腹部都似烧了烧,不自在又窘迫,腾地一下站直了身。
  苏沉昭困惑地抬起脸,望着岑夜阑。
  岑夜阑含糊道:“渴,渴了。”
  苏沉昭眨了眨眼睛,当真信了,转头给岑夜阑倒了杯水。
  岑夜阑喝了几口茶水才压下那股子窘迫,道:“沉昭,过两日你和陆照先去城郊的庄子里小住几日,待太庙祭祖之后再回来。”
  苏沉昭皱了皱眉毛,道:“我不去。”
  “听话,”岑夜阑无奈一笑,道,“元珩如今着我修养,其实是将我软禁。祭祖那日一旦有异动,这将军府势必要动刀兵。”
  “赵一青不是已经带人来了吗?”苏沉昭抿着嘴唇,有几分不高兴。
  边军若无帝王圣旨和虎符,不能离开戍守之地。岑夜阑入京之后不久,就和孟昙结了盟,北境军经清州走水道秘密南下,直赴燕京。
  岑夜阑道:“司韶英的河东军也来了,就陈兵在城外。”
  苏沉昭说:“那我就更不能离开了,刀剑无眼,万一你伤着了,我又不在,那可怎么好?”
  岑夜阑莞尔,轻声说:“这京中,谁能伤我?”
  苏沉昭:“你不是让陆照大哥护着我嘛,我虽不会武,可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再说,你如今怀孕了,哪里还能和从前一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沉昭气鼓鼓道,“我不走,你不要再劝我,更不要想着绑我,你若让陆大哥绑我出去,我就自己再跑回来。”
  岑夜阑:“……”
  二人到底自小一起长大,苏沉昭太了解他。岑夜阑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地一笑,说:“话都叫你说完了,罢了。”
  苏沉昭登时就笑了,过了片刻,不知想起什么,面露忧色,问岑夜阑,“你说李景绰那时来北境,司韶英会不会罚他?”
  岑夜阑哑然失笑,心想,沉昭今日终于想起这回事,一时间不知是该替李景绰开心还是无奈。
  岑夜阑说:“奉宁这些年立了许多战功,乃年轻一辈之翘楚,又有救元征的功劳,司韶英即便心里恼他,却不会明着要他的命。”
  苏沉昭舒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岑夜阑微微一笑,说:“沉昭,奉宁若死了,你心里难过吗?”
  “当然难过,”苏沉昭理所当然道,“我请他来的,他要是因我受了罚,我怎能心安?”
  岑夜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苏沉昭转头又去拾掇医药箱,竟有些同情李景绰。可旋即他却想起自己和元征,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岑夜阑被软禁在府上,钦王和大理寺,刑部的人来过几回,例行公事询问一番。
  钦王一贯风流懒散,生平只好吃喝玩乐,惯会明哲保身亦不热衷于皇权之争。他头一回来时懒洋洋的,还带着未褪的脂粉味儿,见了岑夜阑兀自笑盈盈地寒暄。
  大理寺少卿李安郁却是众所周知的铁面阎罗,为人一丝不苟,问起话来如同审讯一般,钦王啧了声,扇尖儿指着他,笑嘻嘻地对岑夜阑说,李安郁白生了一张芙蓉面,骨子里就是又臭又硬的烂石头,无怪乎整个燕京的姑娘都不喜欢他。
  钦王说,咱们岑将军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问问就算了,还当真就没意思了。
  李安郁无动于衷,看着岑夜阑,问完了,客客气气地说,得罪了,岑将军。
  刑部来的却是个颇有些年岁的侍郎,站在一旁,话不多,却让岑夜阑多留了几分心。会咬人的狗不叫,元珩和司韶英不会当真只让几个不济事的人看着他。
  转眼数日过去,几日的软禁却是岑夜阑难得的清闲日子,大抵是图穷匕见在前,竟然分外平静,当真是修身养性一般,不闻府外风云变色,天翻地覆。
  四月二十六,钦天监选出的吉日,宜祭祀,祈福。
  太庙中乱起来时,岑夜阑安静地盘腿坐着擦拭那杆流火枪,是岑家代代相承的名枪,细细抚过枪身,仍能摸出凹凸的伤痕。
  枪尖寒光奕奕,吹毛可断发,望而生寒。
  岑夜阑听见脚步声靠近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眉眼之间就多了几分温柔,说,乖乖的,不要给爹爹添乱。
  腹中的小肉团自然不会作答。
  门倏然打开,岑夜阑抬起眼睛,看着庭中站着的苏沉昭,陆照,还有数十亲卫,无不安静严肃。
  岑夜阑神色冷峻,还未开口,就见远处天际炸开了红色烟花,仿佛血一般,转眼铺满浩瀚苍穹。
  将军府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黑衣死士,无不脸覆铁面具,手中持弓弩,簌簌风声里,直接翻身跃上了高墙,血腥味伴随着惨叫声须臾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将军府。


第72章
  四月二十六,暖日高照,晴空万里,是个极好的天气。
  太庙是大燕拜天祭祖之地,占地广,当中有百十道长阶,两侧瑞兽林立,栩栩如生。长阶的尽头就是巍峨太庙,飞檐挂角,庙里供奉着大燕自建国以来的祖宗先辈。
  肃穆的太庙,今日却剑拔弩张,气氛凝滞。
  长阶之上是文武百官,太庙外,是大燕的皇室宗族,却无不沉默肃然。
  今日,是元珩的祭天大典,循大燕旧例,今日拜天祭祖后,元珩就是大燕真正的君王。
  钦天监手中握着祭天文书,微微躬着身,身上华服峨冠都逾千斤重,日头高,他却出了满背冷汗。
  无他,只因有人一声“且慢”如晴天霹雳生生打断了祭天大典。
  钦天监看着慢慢出列的人,竟是老襄王。襄王是大燕的异姓王,德高望重,颇得先帝敬重。他年纪大了,鬓边花白,早些年为救先帝伤了腿,拄着帝王亲赐的拐杖,颇有几分老态,眼神却仍然迫人,直视元珩,说:“大燕立国至今数百载,从未有弑父篡位,勾结外寇的皇帝。”
  “今日这祭天大典,凭何祭天,你,又何以祭天!”
  襄王话一落,满朝文武百官无不抽了口气。
  元珩头戴帝王冕旒,无波亦无澜,半晌却是一笑,不愠不火地道:“襄王叔此言从何说起?”
  “朕承袭先帝口谕,受命于天,世人皆知,”元珩道,“今日是祭天大典,王叔张口便是弑父篡位,勾结外寇这等无稽之谈,莫不是受人蛊惑?”
  襄王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今天是祭天大典,我才要在今日当着这满天神佛,大燕的列位先祖面前揭露你做的那些腌臜事!”
  元珩额前的珠旒晃了晃,道:“王叔,慎言,”他的目光跃过人群,落在元征身上,元征脸上的呆傻神色消失的一干二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元珩心中道,图穷匕见,果然都在等着今日,二人目光对上,元珩慢慢道:“老襄王糊涂了,世子也糊涂了么!”
  宗族中一人哆嗦了一下,垂着头,不敢吭声。
  不过须臾,平安侯赵潜就怒道:“还不将老襄王请下去!”
  襄王拐杖猛地拄地,昂首直立,道:“我看谁敢?”
  赵潜掸了掸袖子,上前了一步,说:“襄王一世英名,怎么临了偏信小人之言,在这儿胡言乱语,还是先下去吧,莫误了盛典的时辰。”
  襄王冷声道:“尔等狼子野心,毒害先帝,真当你们所为能瞒天过海?”
  他猛地扬起手臂,却见手中攥着一卷明黄洇透了乌黑血迹的卷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先帝遗诏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遗诏二字一出,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赵潜道:“襄王,你当真是老糊涂了,先帝生前并未立遗诏,你拿着手中不知从何处来的东西在这儿诋毁君王,动摇人心,当真是可笑。”
  “还不送襄王下去!”
  赵潜声色俱厉,左右俱是护城营,有几人闻声而上,襄王却已经打开了遗诏,长声念道:“皇七子元征,人品贵重——”
  满场乍闻“皇七子元征”,顿时都看向了站在宗族前列的元征。
  元征垂着眼睛,长身直立,面容轮廓凌厉,很有几分阴郁深沉。
  眼见那几人飞快地逼近襄王,孟昙突然开了口,冷声道:“放肆!襄王岂是尔等能冒犯的?”他施施然踱步而出,看着面色平静的元珩,微笑道:“既是先帝遗诏,何不听完?”
  赵潜冷笑了一声,“你们说是遗诏便是遗诏?”
  “祭天大典在即,你们却屡屡阻拦,横生事端,我看是你们居心叵测,意图犯上!”
  他抬手,护城营甲胄声齐刷刷响起,风刮着长阶上翻飞的玄色旗帜,猎猎作响。
  元征倏然笑了一声,说:“这若不是遗诏,赵潜,你星夜火烧溶香坊作甚?”
  他开了口,赵潜脸色微变,周遭宗族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元征消瘦挺拔,孑然直立着。
  元珩审视着元征,微微一笑,说:“阿征,你的疯病何时好了?”他咬重了疯病二字,元征淡淡道:“元珩,患了疯病的,不是我,是你。”
  元珩双目微眯,微笑道:“父皇在时你便任意妄为,可今日,是祭天大典,莫要胡闹。”
  元征扯了扯嘴角,说:“祭天?”
  “元珩,你且看看这太庙中供奉的祖宗先辈,看看这镇国石上雕刻的祖训,”元征冷冷道,“你是要告诉他们你为一己之私暗通胡人,祸乱北境,还是要说你是如何毒害父皇,谋朝篡位!”
  元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倏然笑了一声,说:“阿征,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胡人,毒害父皇,证据呢?”
  “父皇确实偏宠于你,他将皇位传与我,你心中不平,可阿征,”元珩不紧不慢道,“你又做了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倚仗父皇宠爱,跋扈任性,恣意妄为,父皇对你便无半分失望吗?”
  元征脸色变得难看,元珩抬起脸,兄弟二人隔着帝王剔透冰冷的珠旒,轻声说:“阿征,父皇缠绵病榻时,你又在何处?”
  句句诛心,元征面色苍白,越发衬得眼睛漆黑冰冷,他盯着元珩,凉凉一笑,道:“父皇根本就不是病逝,是遭你毒杀!”
  “你勾结延勒,授意陈庆不战而退让出上鹤州,又屠他满门,种种恶行,你当真以为你滴水不漏?”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先帝驾崩猝然,此事本就诸多疑点,文武百官中不乏对此事抱有疑心的,可此前有定王元承逼宫在前,一切又已成定局只能按下不提。如今当众翻出旧案,就有官员互相对视之间,揣摩权衡个中利弊了。
  赵潜嗤笑道:“荒谬!以如此无稽妄言构陷君王,诸位,”他环顾一圈,冷声道,“七殿下——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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