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这些年为国殚精竭虑,还能指出错处。”姬慕清听此一急,忿忿道。
“没有错处。”萧北辰从身后环上他的腰,在他耳边细细抚慰,“是我的清清太优秀了。”
语毕,两人皆不再出声。
姬慕清悄悄偏了偏头,见萧北辰直盯着面前浮着烟云的温泉,各色灯火透过重叠水帘也都尽数映到了他的眼底。然景色虽美,那余光却满满都是怀中至爱。
在姬慕清灼热的注视下,萧北辰还是没忍住嘴角笑意。他抬手钳住姬慕清的下颌,倾身凑到人嘴边。见姬慕清缓缓阖眸,他在将即时又笑着闪身。
周身的温暖忽然就散了。姬慕清茫然睁眼,想着落空的吻,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唇。“怎么走了?”他边说着边跟上萧北辰,见人信步行至池边,折下两根墨色竹枝,反身抛了根给他。
“我许久未同你比试了。”
姬慕清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萧北辰已褪去外衣,赤足涉入温池。漫天水帘很快浇湿了他的长袍,勾勒出清隽修长的身姿。见姬慕清久不上前,他略微侧首,唇角徐徐勾起一点耐人寻味的弧度。
若是在白日,此处的清泉与春晖能衬托出他的翩翩遗世。而如今夜黑月缺,只剩红尘中的灯火在他如玉侧颜镀上光华。那记忆中高高在上的贵人沾染了人烟,便不见清风霁月,而是只此一顾就惊艳众生。
入眼是从未见识的风光,姬慕清对此既陌生又熟悉。他懵头左顾右盼,紧张地藏匿着自己被勾出的心思。
良久后,人已经行至温池深处静静赏那从峭壁淌下的潺潺水流,姬慕清才回过劲来。他缓缓合扇,裹了外衫扔到一旁,才脱了鞋袜,甩着手中竹枝赴佳人邀约。
温池中的水雾极浓,置身其中没过一会,羽睫上便沾染了朦胧的湿气。姬慕清寻了半天也不见人,正要叫唤便发觉左手边有只影微动,紧接着便有“利剑”破空逼近他的面门。
他侧转刚避开,余光又见竹影挑来。
姬慕清与人对上时多用眼预判对手行动。萧北辰耳力胜于他许多,便多用耳注意周围细末。但此时两人皆身于温池中,水势浩浩荡荡,一时不知谁受的影响更大。
“你故意的吧。”姬慕清一抹脸上水珠,还未寻得良机化被动为主动,便被萧北辰的突然发力劈断了手中竹枝,连同枝上最后片叶被打落在池中。
“长剑”转瞬变成“短刃”。姬慕清后撤了几步,茫然瞧着手中半截竹枝,又忽地有了兴味,“殿下来真的啊。”
萧北辰但笑不语表示默认。
“那殿下可得小心了。”姬慕清勾起唇角,将“短刃”插于腰间,随即便赤拳迎了上去。
相比执剑相接,姬慕清更擅于空手贴身近战。但萧北辰显然是了解这一点的,故每每姬慕清在被迎击时将要卸了自己的武器,他便改为退守,化险为夷。
旁观来看,两人难分伯仲。但瞧姬慕清的满目笑意,是享受的意思。
萧北辰叹了叹,猝然一个倾身直击。而姬慕清好像玩够了,便轻巧地向前一跃,在他头顶打了个转翻了过去。
水花四散,发丝凌乱随舞。姬慕清的速度极快,刚落地便揪住萧北辰的衣领,贴上他的背,拿半截竹枝的尖端抵上喉咙,“别动。”
萧北辰能感觉到那竹尖几乎贴上他的皮肉,似乎再近分毫便能刺出血珠。他笑了笑,缴械投降:“清清厉害,本殿认输了。”
姬慕清眯起眼,垫着足尖伏在他的背上,懒懒地道:“把我的吻还回来。”
***
萧北辰哪想姬慕清这样收放自如,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吻后,便瘫软了下来。萧北辰无奈,背着他去换干净衣裳,用了饭后,又将他背回了温池旁的观景游廊。
先前备好的茶水早已放凉,萧北辰烧了壶水返回时,正见姬慕清挽起了裤脚和衣袖悬坐在边上。
池水四季恒温,这时候应该是偏凉的。萧北辰慢慢坐到他身旁,牵过他的手,道:“还未入夏,小心着凉。”
姬慕清没有听劝,侧歪着头,徐徐道:“不是热,是躁。”
这话暗有它意。萧北辰瞧着他眸中波光翩跹,挨近了些抚上他的墨发,“你明日还忙吗?”
“漠烟关战事一触即发,马虎不得。”姬慕清还是有分寸的,此时情况特殊,他自不会为了私欲而没有丝毫顾虑。
萧北辰能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严肃认真,便及时捉住他逐渐移向“关口”的小手,沉声道:“那你还敢乱动。”
“哎呀——”姬慕清心口不一被抓了现行也不慌,直接挪到了人膝上,剖白道:“还不是想你得紧。”
随后他见萧北辰沉默不言,只尽可能地搂紧他,便提议道:“要不然,你控制一点,让我明早起得来如何?”
“说得好听,最后控制不住的是谁?”萧北辰轻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柔声道,“而且你今天看着精神不大好。”
姬慕清不服气,偏开头闭言,但最后见萧北辰坚持不碰他便也只好作罢。不久后,他埋头在人怀中低喃:“沐熙说我病了。”
“嗯?”
“她说我得时刻见你才安心,而且还不能只看着,要抱着。”话音未落,姬慕清便环上了身前人的脖颈。
萧北辰背靠上立柱,疑惑道:“这是姬小姐说的?”
“是我说的……其实我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心,因为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姬慕清的眸色暗了暗,“我明明是个急性子的,不想这么一步一步走。”
但你还是一步一步来到我的身边,萧北辰有些心疼地暗道。随后,他将姬慕清轻轻翻身,躺在自己的腿上,又垂首与之四目相对,温柔地说:“有我陪你,历尽千帆。”
姬慕清淡淡地笑着。一天的劳累让他疲倦缠身,没一会,他便觉得眼皮打架。待他闭上眼睛缓缓入睡,耳边不绝如缕的水声也逐渐远去。
夜阑人静,萧北辰拥着他慢慢走过游廊,沿途的灯火烛影摇曳。
白衣染上了红霞。
……
世界渐渐清亮。
许是因昨天一夜好眠,姬慕清早早便精神饱满地醒来。他安静地在萧北辰枕边瞧着人,直到窗外朝阳升上了天。
时刻不移眼,总是能瞧见这人脸上一点变化的。确定了萧北辰也清醒后,姬慕清便大胆地伸手,从他的额头轻划到鼻梁,最后停驻在唇缝间。
姬慕清捂嘴笑了笑,就这样与他“你不动我就不动”地互相僵持着。
倏尔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姬慕清悄悄抬眼去盯门。待听得门外唤声的同时,萧北辰也按耐不住咬了他指尖一口。
“疼!”姬慕清压低了声叫。
萧北辰莞尔,缓缓睁眼对上他的视线,才同门外的莫羽道:“何事?”
莫羽哪里知屋内的你侬我侬,语气严肃地说明情况:“君上急召,说是漠烟关边防昨晚递来急报,请您和姬将军同往。”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吻戏了(捂脸
第47章 画作
“各朝廷重臣可都到了?”听到宣召后,萧北辰简单整了仪容便同姬慕清赶回宫。但从梅宅回宫路途较远,再紧赶慢赶也要费去不少时间。
候在殿外的薛滔听罢微感汗颜,朝镇定赶来的两人行礼道:“殿下和将军先歇口气,事态其实不严重。”
一路过来,姬慕清设想过许多可能,最坏不过敌军突袭,边防受伤惨重又失城池。而无论事好事坏,他都有对策。但薛滔紧接下来说的话却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今晨,赵轲将军递来急报,称赤金国愿派使者来访,与东乾商量互通贸易一事。”
姬慕清:“……”
萧北辰听罢也稍稍愣住,余光见姬慕清神情复杂,更多的是无话可说。他心中叹了叹,才拉着姬慕清迈入殿中。
除了他们,宁王萧明轩也受召先一步到了。萧北辰向高位行礼后,便直截了当地问:“父王,大致情况儿臣已知晓,但具体如何通商还需父王明示。”
“急报中并未提。但赤金国能拿出手的无非是金矿玉石,还有香料。”高位坐着的萧天泽接到消息时原本并不着急,但当听到手下回报太子不在寝宫,便改了口谕。此刻两人携手进来,但姬慕清却是神色泱泱,见此他便有一瞬的满意。
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言明态度:“若能平息两国多年的纷争,东乾施以一定援手也不是不可……太子怎么看?”
萧北辰垂眸,正色道:“儿臣认为,既是求助东乾,那至少得先让人看到诚意。”
“东乾确是不应主动。”萧天泽颔首,又朝向他身旁心事重重的人道:“姬将军觉得如何?”
姬慕清听着声迅速回过神来。他正斟酌着言辞准备表明此事绝非简单的通贸,余光就猝然发现一边坐着的萧明轩也正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态。
“这是好事啊。”他挑起嘴角,转了话题,“微臣前天才刚请奏君上出兵一事,若贸易来往能成,微臣便能尽早操心家事了。”话音未落,他还悄悄地往萧北辰那靠了一点。
这小举动自然落在了萧天泽眼中,“咳咳咳——”他立刻下令分开他们:“来人,赐座。”
待见两人规矩地分坐在一前一后,萧天泽才拿过手边的茶盏,重整思绪,“不过赤金一向狡诈,边防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他轻抿了一口茶水,缓缓抬眼间又察觉到殿内有些异样:只见以往急于表现自己的萧明轩正专注地看向对面。
萧天泽难以置信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边说着:“孤会同赵将军书信,命他严加巡防,暂不回应。”
“宁王,你这是作何?”竟未想萧明轩在认真盯着姬慕清!
萧明轩被点了名,猝然身形一颤。他双手不自然地握着,“儿臣在想事情呢。”
“……”
姬慕清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自己。“宁王殿下许是因为太久未见微臣,生分了。”姬慕清心中有了些猜测,漠然挑了个由头。
“!”萧明轩愈加手足无措,他不过是听人建议,监视姬慕清对于今日急报的态度罢了,完全没想引起在场众人全都看向自己。
情急之下他转而去盯萧北辰,准备眼神示意其好好看管自己的人,未想萧北辰的眸色冷了十分。
气氛瞬间凝滞。
到最后还是位于中间的萧天泽咳了数声打破沉默,“陵景从小常入宫,多年来性子都没什么变化。如今身为大将军,领十万雄兵,该稳重些,也该与下属同僚、世家子弟以及……保持距离。”
这番话颇有种教导儿媳的意思,虽此时提及听着奇怪,但姬慕清已然心花怒放,“慕清谨遵教诲。”
萧天泽按了按额角,无可奈何继续顺着话道:“正好这几天孤安排个教养姑姑到府上。”
“父王。”萧北辰及时叫住,简言说明,“陵景在南衙事务繁忙。”
“孤知道,不过是走个流程。”萧天泽有些吃味,但还得尽心尽力安排好:“孤派了你的乳母,不会为难陵景的。”
“……”
随后,见萧北辰还想再说,姬慕清忙起身谢恩:“君上有心了。”
总算把事都交代妥当,萧天泽暗叹了声,捏着眉心摆手道:“通商一事不急,明日上朝时再与众臣商讨。孤无事了,都跪安吧。”
离开大殿后,姬慕清便欢喜地紧跟着萧北辰,凑近他的耳后道:“君上自己分明早有打算,还火急火燎召我们来,这是出其不意来查房啊。”
萧北辰莞尔,偏头见他嘴角带笑,眼神却飘忽不定,正提着心注意着周围。“你还要去南衙吗?”萧北辰自然地同他对话,“今日休沐,而且漠烟关的战事你也不用担心。”
“去什么南衙,”姬慕清的眸子转了回来,在人耳畔轻呵了一口气,“去睡回笼觉。”
碧空瓦蓝,万物竞绿,夏日的气息逐渐浓厚。姬慕清拉着人绕了一大圈,才沉下心不再强颜。
“南衙还有事,我走了啊。”趁四面除随行的近卫外再无旁人,姬慕清便伸手搭在萧北辰的肩头,与他咫尺相对。
见人今日总算有点神采,萧北辰也不强求,只柔着声音问:“不留下来用个午膳?”
“一天没见家里人了。”姬慕清咧开嘴,微微咬着下唇,“等以后过门,一刻没见殿下就要嚷嚷了。”
萧北辰轻笑。
话音落了许久,姬慕清才撤手离去,但没走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他瞧着跟前个不高、在众近卫中格格不入的一名小宦官出了神。
原本小心翼翼跟来的莫砚被他盯得发毛,不由往人后躲了躲。适时,姬慕清开口问:“殿下,我听闻你手下有位技艺绝赞的画师。”
“便是你眼前那个。”萧北辰负手缓步走来,又淡淡地唤道:“莫砚。”
小宦官这才颤颤巍巍地上前行礼,“奴婢莫砚,拜见姬大将军。”莫砚往日不随萧北辰外出,方才在王宫中碰上主子一行人,便悄悄地跟上。
“免礼。”姬慕清点了点头,考虑了半会,才扭头恳切地问道:“人我可否借走几天?”
***
出宫后,姬慕清先行回了府。他把莫砚安排好后,便去了府中西北角的院子寻人。“二小姐呢?”他叫住院门边正打扫落叶的丫鬟问。
丫鬟如实回道:“小姐她在书房暗室制香呢。”
自家千金小姐不喜脂粉华裳,偏爱奇书轶闻不是一年两年了。故突然听到个符合女儿家的“制香”,姬慕清还有些惊讶,“她又有了新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