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彦茫然不解,问:“主子这是?”
“奏请君上,本将军可能要亲自去盯。”
春闱刚歇,奏折如雪片般递进国君的书房。萧北辰刚回宫便开始帮忙处理相关的大小事务,这一天,他正好主持新秀任命的商谈。
约莫巳时正,萧天泽听着殿内七嘴八舌,没忍住困意打了个盹。他再次睁眼时,正好是各大官员将要告退时。
“不知父王还有何事要求。”萧北辰余光瞥见他醒来,即时转身问询。
萧天泽也清醒得极快,“……无事,散了吧。”很快,他见官员们接踵离去,手肘便撑在案头上按了按额角。
“太师还有何事?”复抬首时,他见云太师还稳坐在座位上。
云太师似乎心情不错,微咧开嘴露出颗牙。他简言提醒:“老臣前些日子递给君上几篇文章。”
原来是这事,萧天泽也回想起来,“孤看了,”他缓缓评说着,“论农耕商宦的确是新颖有趣,但讲朝政民生的,着实看得不痛快。”
一旁亦未离去的萧北辰偏头投去注意。
“虽说孤也知忠言逆耳,但孤总觉得文章里有几处简直就是指桑骂槐。”再次忆起文中含沙射影的语句和“张牙舞爪”的书写,萧天泽不由感到牙酸。
正此时,萧北辰也终于开口:“父王,不知儿臣能否借阅那些文章?”
“噢,叫薛滔给你拿吧。”萧天泽没什么反应。
云太师展颜开解道:“君上已是宽宏大量。不过那书生才二十出头,难免有些轻狂。”
“但也确是难遇之才。”萧天泽点头赞同,但随之又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孤品赏时还奇怪这书生为何不入秋闱,结果下一篇就把本朝科举贬得一文不值,让孤着实开眼。”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量拔高了几丈,引了萧北辰的猝然侧目。
“咳咳。”萧天泽握手成拳靠近嘴边,绷直脊背请了云太师同行。他走了几步才小声自嘲道:“孤言重了,又让太师笑话。”
云太师也给面子压低了声,“是有些批评之语,君上说得倒也无错,故那书生只将文章辗转送给了老臣孙女,但霓裳偏爱诗词,故又请教了老臣。”
萧天泽听言不以为然,也不想再谈书生之事,便夸道:“孤瞧过几篇云小姐的文作,颇为赞同,太师还是教导有方。”
“是君上抬爱了。”
……
两人缓缓离去时,萧北辰还在殿内仔细看着文章。他翻过几页,心里隐隐对一些语句格外熟悉。沉思间,他翻到了几篇字迹完全不同的文章。
“这是何人所作?”他略微蹙眉。
留守的一名小宦官恭敬地上前,想了片刻,回道:“好像是宁王差人送来的。君上这几日烦得厉害,故薛总管就将这些文章塞到了一起。”
“原来如此。”萧北辰瞧出了些玄机,淡然自言,低垂羽睫遮住他眸中的笑意。默了须臾,他复说道:“既然父王同意借阅,那本殿便借走几天,你同薛总管说,本殿不日归还。”
小宦官:“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会大改文名文案,因为作者用这本签约一直不过,已经屈服了,希望小天使们理解。
正文肯定不动,封面也暂时不动,以防大家迷路。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作者继续努力。——2021/2/21
第43章 夜看
一朝拖沓,军务便能堆积如山。姬慕清在纸堆里咬着笔专注了许久,一撩眼皮便见天边溢彩,霞光穿堂而过。
该是掌灯的时辰了。姬慕清悠悠站起,松了松筋骨,在逼仄的小房中寻着蜡烛。
“主子。”
倏尔房门被敲开,姬慕清回首,正见落日余晖。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段彦清嗓,回禀道:“太子殿下压了您的折子,传话说叫您先同他言明,再奏请也不迟。”
姬慕清听此微微一愣,手上燃灯的动作却不停,“就爱管我。”他这话说得平淡,但随之不自觉的轻哼还是展露出他内心的甜蜜。
不过他这回也没打算避开人,说辞也都斟酌清楚了,就等着人来揪他。“殿下什么时候来?”他托着灯盏返回案桌。
段彦迟疑了半会,还是如实说道:“殿下公务繁重,一时脱不开身。”紧接着他肉眼可见姬慕清的神情低落了下去。
萧北辰政务繁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加上前去江南一月,也不知积压了多少政务。
姬慕清无言了一会,盯着忙活一天也没有多少变化的案桌入了神。
日影西斜,星光隐隐闪现,他深呼出一口气,突然捋起袖子鼓足了干劲,吩咐道:“你饭后去泡杯浓茶来,今晚本将军要挑灯夜看。”
段彦瞧桌上层层堆叠的公文,知道姬慕清是劝不住拗不过的,故说了句“主子注意休息”,他便小声告退。
送信用快马从王都穿过整个西境到达漠烟关至少也要五天,情况紧急下才会使用信号和烽火,从边防大营传信到各屯放粮草的小营,到平日屯兵的主营,再到王都。
故白日赵轲所送信件中的事应该已发生了数日。姬慕清虽对外表现得淡然,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只因前世赤金国来犯哪里有什么弯绕,在一个露重的黑夜就直接偷袭。
双方很快交战,激烈缠斗了几天西境驻军才勉强险胜,并俘了对方的主将。只可惜从后事来看,赤金从此战开始前便有密谋,就算是输了,也会紧随后招,而那表面是被擒获实则是拱手送上的主将便是那个后招。
姬慕清自认在各将领中还算果敢,但也从未见过这样孤身深入虎穴之徒。随后,那位主将凭着特殊身份被严加看守起来,在东乾与赤金交涉的过程中连通昔年在官员中埋下的棋子,最后里应外合,又重现了一次“关门大开”。
思索间,天已渐黑。姬慕清重整心神,落座回案桌旁。
战时俘虏不留的指令他人在西境时便已下达过,但那时是因将士们群情激愤,朝廷也深有感触,这指令才得以施行。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要真俘虏个主将,凭赵轲的性子,未必会就地诛杀。因此,姬慕清才计划着自己再去一次漠烟关,见机行事。
只可惜计划再怎样周全,今世的情形还是变了。愁眉不展间,姬慕清强迫自己按下思绪,轻叹着投入军务。
***
不知不觉,璀璨星光逐渐隐没在了破晓霞天,昂首雄鸡迎着东升旭日打破清晨的宁静。
顾余安对姬府的生活适应得极快,不过几日便与时常碰面的侍从和近卫混熟了。姬慕清不会日夜找他,他便也不拘束,闲暇时同门房说一声,便自个去王都大街上逛。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闲步时又突然来了兴致,便到花园的乘凉小亭挂了几片薄纱,在上面挥笔写字。
朝阳和暖,清风拂过亭边水潭泛起波纹。他正执笔蘸墨,见姬慕清垂首路过,便轻声叫住:“将军?”
姬慕清蓦地抬首,待瞧清人后才扬起笑容,问:“顾兄这是在做什么?”
“多日只做文章,诗词歌赋都快落下了。顾某手痒,又想玩个花样,便借了些多余的白布。”顾余安说着回以微笑。
姬慕清微点头,“顾兄好雅致。”前阵子顾余安受他所托夙兴夜寐写了许多文章,这几日事情完成了才得以放松下来。此刻,他正琢磨着如何言谢,对面又再次开口。
“将军没睡好吧。”见他面色有些憔悴,顾余安语带关切地说:“顾某瞧您眼下一片青黑。”
“多说了一字。”姬慕清回过神来。随之他见顾余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直接言明:“压根没睡。”
顾余安瞠目微讶:“将军这样忙碌?”
“都是先前未处理的。”姬慕清摆摆手,不再多谈。片刻后,他转身提过段彦手中的酒壶,抬高了些,晃给顾余安瞧,“这是南衙特酿的酒,带回来给顾兄尝尝。”
顾余安见此登时停了笔,“将军有心了。”他致礼后接过,当场揭了壶盖,“闻着还挺香,好酒!”
姬慕清笑了笑,介绍道:“军中夜里取暖喝的,不比陈酿美酒。”
“顾某其实不挑嘴。”顾余安说着又深嗅一口酒香。
看模样顾余安是满意的,姬慕清刚想再言其它,便突感脑袋昏沉了许多。
他以往行军几日不眠都精神得很,但通宵处理公务却是少有,就是前世摄政掌权,最忙时也会在中途休息半个时辰。
要不是之后打算再赶去漠烟关,他倒也不用这么拼。思及此,姬慕清盯着衣裳上不小心染上的茶渍,又没忍住轻叹了声。
适时,顾余安发觉了他情绪的低沉,还未出声,便被他打断:“姬某去换身衣裳,顾兄还请自便。”
“……好,将军慢走。”
目送人离去后,顾余安也不再多想,回身再次提笔。
潭边绿柳已经初显夏意,而今日起早的人似乎还不止一个。不久后,远处飘着花雨的小道上款款行来两位娉婷少女,美得各有千秋。
姬沐熙瞧着身边略施粉黛、步履轻盈的倾城佳人,嘴角漾着笑道:“云姐姐何必亲自来,招呼一声,我便把人绑了送过去。”
听得身后丫鬟传来嬉笑声,云霓裳无奈着轻点她的额头,“在我一人跟前嘴贫便罢了,在外可不能没轻没重。”
“姐姐教训的是。”姬沐熙应得极快。说话间,她注意到前面有人,便加快了步子。
“怎么了?”云霓裳不明所以,紧跟上她,须臾后,便见一座凌于水潭的乘凉小亭中,一风流俊美的青年男子正逗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余安哥哥,这我能喝吗?”容云飞本打算去姬怀远那做功课,但路过此处就被漫卷的写满诗词的白纱吸引了目光,然后又闻到了一股沁人酒香。
顾余安见他垫着脚尖眼巴巴地看自己,提着酒忽高忽低,捉弄了一会才同意:“这酒烈,只准一口。”
“好——”容云飞心满意足地接过,只小抿了一口,就呛出了泪,“好辣。”
顾余安不禁笑出声,说:“看着啊,好酒应该这样酣畅淋漓地喝。”随之,他一把抽走孩子手中的酒壶,仰头高饮,让香醇的甘酿攸然入喉。
饮了个痛快后,他眯起眼高声吟咏:“楼外春晴百鸟鸣,楼中春酒美人倾。[1]”倏尔余光瞥见人影,他呼吸微窒。
待慢慢撩开纱帘,他便见一清雅动人,双眸翦水的出尘仙子漫步走来。
他不由复述道:“美人倾。”
……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白居易的《和柳公权登齐云楼》
改了一些西境相关的设定,前面也会随之改动几个字。
下一章写回主角感情线OVO感谢在2021-02-17 17:01:06~2021-02-23 13: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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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欣喜
姬慕清换了一身白衣返回后,远远便见两抹身影,正透过竹林偷窥着潭边小亭。他满腹疑惑,悄悄摸了过去,在人身后突然开腔:“你俩怎么凑到了一起?”
一大一小齐齐转过头来。
小的容云飞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他,忙倒豆子般说了实话:“回将军哥哥,容儿在瞧云家的小姐同余安哥哥探讨诗赋,过一会……现在就去做功课。”
言未毕,容云飞便垂下了头。这些日子,姬慕清闲暇时便考问他的功课,虽最后总会说他有进步,但瞧神情还是不满意的。
此外,心思稍微细一些的人都能瞧出,姬慕清是看重他的,再加上姬慕清归都时还带回了他母亲的遗物,他便愈发对自己曾经带刺的话和不勤加学习感到惭愧。
见他怂拉着脑袋,姬慕清心里暗叹了声,没打算谴责,“云小姐和你余安哥哥都是有才之人,为何不能向他们学习?”
容云飞听罢眸光复亮,紧张地抬起头,但还是瞧出了姬慕清眼中平静之下的复杂。
前段时间,容云飞便以姬家远房亲戚的身份正式借住在姬府。除了姬怀远知晓内情和数名近卫知道其真实来历外,其余人包括姬沐熙都没有多加怀疑。
但这会听姬慕清与他的对话,姬沐熙难免生出一股两人关系绝非初识不久的感觉。
片刻后,她左右瞧着两人,发觉气氛凝重起来,便暂放下疑虑,开口解围道:“小云飞本在向顾公子请教,是我想安排独处的机会,才拉他出来的。等会我便带他去大伯院子里,不会耽误功课,倒是堂哥你……”
姬沐熙微蹙起眉头,接着说:“应该去休息一下。”
“我面色这么不好吗?”姬慕清愣住,抚摸着两边面颊。他心中有事,只换了件衣服便走,完全没去看自己的脸。
“怎么说呢,许久前便是这样,表面上看着精神实则内心空洞。而这几月,你不管是出征,还是去了一趟江南,奔忙起来就还正常,赋闲在家就终日怏怏。”
见她连珠评说了自己重生以来的日子,姬慕清呼吸一滞,试探问:“我病了?”
姬沐熙抄着手深思,半晌后直言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害了相思,但前不久看了一本《心境简纲》才有所顿悟……你可能犯了一种叫‘焦虑’的病症。”
***
“你也觉得本将军持续不安和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