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阿琢,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
顾瑜顾琢应下。
顾恒琢磨着差不多了,开始试探性地提:“父亲,你方才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
见三子不好意思开口,顾衍好奇了,有什么事能让这厚颜无耻的小崽子吞吞吐吐的。
“有话直说。”
顾恒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口。
饶是顾瑜顾琢也耐不住性子,连忙追问:“到底何事?”
顾恒小心翼翼:“我、我想进宫,这可以吗?”
第22章 再不会有比这一夜更艰难……
“进宫?”顾衍纳闷, “府里的帖子又没拦着你用,你要进宫自然是想进就……“
话还没说完,顾衍察觉到不对劲, “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恒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两声,“宫中颁布了选秀诏令,父亲你是很清楚的。”
顾衍愕然愣住,半晌,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顾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恒点头,“父亲,我知道的。”
“那你还……”顾衍气得说不出话来,顾恒心中也忐忑, 如果父亲一定要追问下去, 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不想让父亲和兄长认为自己是在牺牲, 更何况, 卫明桓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
“三弟,游夫人已经在四处为你说亲了,陛下也不过是一时胡闹罢了, 选秀之事迟早要收回成命,你何必非要跟陛下一起搅和?”顾琢也很不赞同。
顾恒叹了口气, “权当是我跟那疯狗一起搅合吧。”
顾衍见顾恒这态度, 气上心来,正待要发作怒骂,骂醒这个孽障小崽子。
可顾瑜先开口了:“阿恒,这就是陛下今夜提出的条件?”
顾恒默了默,没说话。
顾琢率先醒悟过来, “定然是了,我早猜到姓卫的对珩表弟图谋不轨,否则楼涤玉去长亭郡做什么,还追到了寒山寺,又一路尾随阿恒回来。可是……不管怎么样,阿恒你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是顾家的嫡公子,怎么能进宫做姓卫的妃嫔?”
“而且,而且你跟他仇怨颇深,若真进了宫,岂不是闹得鸡飞狗跳,天天打架可还成?”
顾琢的担心不无道理,顾恒想想也觉得跟那疯狗没法天天相处下去,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终究会有办法的。眼下过父兄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
“阿恒,这件事断断是不允许的。”顾衍在惊诧与愤怒之后,几乎用掷地有声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顾家就算是没了,我也不可能同意的。”
“父亲!”顾衍的态度太过决绝,顾恒情急之下唤了一声。
可他又怕自己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诚然他是为了顾家,才在当时主动跟卫明桓提出选秀进宫一事,但这件事对顾家并非全无好处,唯独只有顾家人在宫中,时刻在卫明桓身侧,才能跟天家彻彻底底地绑在一起。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顾家不会过得太艰难,就算真到了鸟尽弓藏的那一天,卫明桓为了后宫的情分,想来也不会对顾家做得太难堪。
更何况,选男妃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旦真让卫明桓做成了,那可算是跟士族决裂了。
顾恒盘算过,刨除自己的个人情感,他进宫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为顾家争取的利益也是最大的。
再者他了解卫明桓,可能比卫明桓自己还要了解,这一点是最大的优势,也是他的自信。
相信比顾家送任何一个女人进宫都要靠谱得多。
“你再说什么都没用,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顾衍下了死口,顾琢也在一旁附和着。
顾瑜倒没有说话。
顾恒看着父亲兄长,心里有太多想法却不能一一说出口,如果答应卫明桓的条件不能实施,那顾家又岂能躲过这一次灾难?即便躲过,那下一次呢,到那时卫明桓绝对不会插手了。
他顾家,他长亭侯府,早已成了京都各世家的眼中钉,不可能再和解了。
顾恒心里有点急,可应对家里人,他暂时想不出很好的办法,更何况父兄都是精明之人,绝对不会容他时间想出说辞,所以,眼下是个死结。
除非他们知道自己并非迫于无奈,而是乐意接受的。
顾恒脑子里飞速运转着,目光在父兄身上扫过,在看到大哥的时候,突然想起晚上那一番交谈,福至心灵。
“父亲,大哥、二哥,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我从未论及儿女私情是有原因的。”
顾瑜挑眉,率先追问:“什么原因?”
顾衍跟顾琢也纳闷,怎么突然提到这一茬了,顾琢道:“你说这个也没用,这不是你非要进宫的理由,我赞成父亲的话,即便顾家要牺牲,也不该由三弟你来。你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六年前,你为了顾家,连命都搭进去了。”
顾恒叹道:“顾家生我养我,我的命自然也是顾家的。”
“那你倒说说看,我且看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顾衍道。
顾恒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事实上……”
“我不喜欢女人,而卫明桓也喜欢男人。”
前半句是撒谎,后半句是实话。
亦真亦假,相信父兄一时间也判断不出。
情爱之事他从未接触过,自然也不甚了解,甚至于他连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定论,因此也算不得完全的假话。
书房内静了一瞬,顾衍皱着眉头问:“你什么意思?”
顾恒道:“父亲聪明之至,儿子不想多说。”
“阿恒,你的意思是……”顾瑜早有猜测,从他提起玉海关开始,就是在试探。
因此最容易想歪的也是他,但他不愿说出那呼之欲出的后半句话。
顾恒微微一笑,“大哥想什么便是什么,父亲,二哥,我与卫明桓纠缠了半生,这后半生,也允许我同他纠缠下去吧。”
“这、这……”顾琢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问顾瑜,“大哥,阿恒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男人女人的,什么纠缠不纠缠的,难道说……三弟,你同陛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这话问出来,顾瑜一时也答不出,但却像一颗巨石一样砸在了顾衍的心里。
顾衍死死盯着顾恒,顾恒回视,父子间在沉默中较量。
最终,顾恒道:“父亲,如果让我任性,那么就这一次,可以吗?”
那语气,似乎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天下父母,如何能抵抗得了子女的哀求?更何况顾衍早就对顾恒心怀愧疚,恨不能倾尽所有为之弥补。
顾衍在心里叹了口气,问:“这……当真是你愿意的?”
顾恒点头,“心甘情愿。”
顾衍上前,拍拍顾恒的肩膀,默了片刻,语重心长道:“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刹那间,在听到这句话后,顾恒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夜几经波折,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屏退了伺候洗漱的下人,他一个人坐着,听着寂静的夜晚发出的细微声音。
恍惚得仿佛觉得是一场梦,他回来了,回到了六年后的顾家,而如今,他还要同那死对头相处一辈子。
他素来不会同人掏心掏肺地相处,便是之前追随卫明楷,到最后也落了个不被信任的下场,如今轮到卫明桓了,不知日后又会是什么光景。
罢了,不想了。
顾恒突然觉得很累,无限的疲惫席卷而来,干脆倒在床上一觉睡过去,总之再不会有比这一夜更艰难的时刻了。
第23章 “陛下与我有情。”……
次日, 顾恒起得很晚,日上三竿才堪堪醒转,这大概是他活了二三十年起得最晚的一次。
“沉玉。”他唤了一声, 早就守在门口的沉玉听见动静,端着洗脸水进门。
“珩公子,午膳厨房里留了些你爱吃的,奴才一直盯着他们随时保温, 这会儿端过来也应当是热的。”
顾恒嗯道:“是有点饿了。”
“对了,奴才听闻今日一早侯爷便去找游夫人谈话了。”沉玉在顾恒面前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只要打听到点什么消息,不管真的假的,都要说给顾恒听。
顾恒问:“谈什么?”
他想到进宫一事,这最大的亏欠应该就是游夫人了,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并不属于他自己。
顾恒洗漱完了, 沉玉就叫府里小厮将水都端了出去, 另有一名小厮提上了食盒, 食盒里的饭菜很丰盛,沉玉一边端出来一边回答顾恒的话,“奴才听说了, 侯爷要将珩公子你认作儿子呢,到那时候你可算府里的嫡系公子了, 身份不知比现在高了多少倍, 指不定以后整个侯府都有珩公子的份儿。”
顾恒不以为然,“你觉得我能跟瑜公子、琢公子相提并论吗?”
“这个……”沉玉有些犹豫。
顾恒继续道:“顾家从来没有争夺家产之事,侯府不侯府的,若是倒霉,顷刻间倒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话沉玉可不敢接, 主子们说得,一个奴才却万万说不得的。
他随口问了几句吃食上的问题,顾恒生怕饮食爱好上漏了陷,立马打断:“你今日管得我愈发宽了。”
沉玉委屈道:“奴才也不想的,是瑜公子非要奴才每日盯着珩公子吃饭,回头还要找我打听,若是我说不出,或者说得不像样,那瑜公子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
顾恒一听就笑了,“那合该让大哥扒你的皮,让你嘴巴没个停歇。”
这话一说,沉玉确实不敢多问了,默了一阵,还是没忍住,“珩公子,你可知道游夫人答应了没有?”
顾恒停了停筷子,“母亲应当会答应的。”
“没有。”沉玉小声道,“奴才听说游夫人不肯答应,在屋里哭了许久,婉姑娘都去劝了好一会儿。”
“怎么会哭?”顾恒想不明白,父亲此举不过是想将自己认回他的名下,游夫人应当会高兴才是,诚如沉玉所说,一旦旁系子孙挂在了嫡系,还是当家侯爷的名义,日后自然前途似锦,游夫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沉玉把声音压得更低,像做贼似的说道:“奴才偷偷打听了,仿佛是侯爷认珩公子作子嗣是有条件的,游夫人不愿意。”
“什么?”顾恒刹那间想到了昨夜与父兄三人的交谈,他没想到父亲行动如此迅速,一早便找了游夫人商谈。
想来顾家皆是这种脾气性格的人,一旦认定一件事,就是立刻去干,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倒解决了顾恒一个大难题,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游夫人说清楚,毕竟对方多么希望自己娶妻生子,而自己又是她唯一的儿子。
“珩公子,游夫人同婉小姐听说你醒了,想叫你过去说说话。”静月站在门口。
顾恒点点头,“我吃过午膳就去,劳烦姑娘给母亲说下。”
“是。”静月一福身,退出了屋子。
顾恒这餐饭吃得也索然无味,干脆直接往游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刚进到院子就看了游夫人,她又坐在了窗前,目光落在窗角一丛矮灌木上,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细细打量。
静月守在门口,眼尖瞧见了顾恒,连忙唤了一声:“夫人,珩公子来了。”
游夫人猛一回神,抬眼看见了顾恒,脸上多了一分欣喜之色,随后又被忧伤遮盖了下去。
掀开门帘走出来的是顾婉,“珩弟,你进屋来说话。”
顾婉早不复当日被休弃回府时的愁容,也许是因为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那点破事早就无足轻重了。
顾恒也突然发现这个素来柔弱娴静的长姐,仿佛转瞬之间变成了一个坚强从容的女子,一举一动都好像永远不会被击垮一样。
进了屋,游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走了两步,“珩儿……”
才喊一声已经泪眼婆娑,顾恒见不得女人流眼泪,更何况这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连忙迎了上去。
“母亲,你这是作甚?”
游夫人握住了顾恒的手,“你父亲死得早啊,母亲没本事,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受委屈。”
“母亲,我不委屈,不是还有婉姐姐吗?有你们在身边,自然是最幸福的事。”顾恒说道。
游夫人却更伤心了,“你姐姐也是个不中用的可怜人,她那夫家那般对她,她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还有侯府呢,以后婉姐姐就生活在侯府,过自己未出阁前的大小姐日子,谁还能亏待你不成?”顾恒笑着对顾婉说,顾婉亦点头,“只要侯爷不嫌弃,我一辈子待在侯府,陪着母亲多好。”
姐弟俩一唱一和地安慰着,到底止住了游夫人的眼泪,将人扶在椅子上坐下,顾恒也坐在了一旁。
“母亲,侯爷都同你说了吧?”顾恒见游夫人闭口不言,干脆自个儿先挑破了。
游夫人愣了愣,“这事我断不会同意的,你是你父亲这一房唯一的血脉,打小也最得你父亲挂念,怎么能……怎么能做陛下的妃嫔?陛下也真真是糊涂了,怎么能选男妃?”
顾恒听游夫人念叨完才慢慢开口,“母亲,我再过两年已至而立,若想成亲早就寻了好人家的姑娘过日子,怎么会拖到今日?旁人说我身子弱,可到底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在老家那么多年,也是为了避开母亲你为我寻的亲事罢了。”
游夫人更疑惑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恒叹息道:“母亲,如若你担心父亲膝下无子嗣继承,儿子可以向侯爷求情,顾家子嗣众多,嫡系旁系上下几百口人,总有合母亲眼缘的。只要母亲挑中了,便过继在父亲这一房,认作孙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