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实在走不了了,马都不走了!”青书冒着雨驱马来到马车旁,对里面的李怀玉说。李怀玉撩开帘子,雨水打在青书手背上溅起水花,可见雨势之大。
“那先找地方停下来,等雨势减缓再启程。”
由于雨势过大,阻止了队伍前行,李怀玉只好下令原地整顿避雨。
其他人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日没夜的兼程赶路,早已经身心疲惫,这时候能喘上一口气也是好的。
他们寻了密林停下,稍作休整。
“命人看好粮草。”他们先行部队带上了一部分赈灾粮,然后后续跟进。粮草也是重中之重。
李怀玉披上蓑衣下了马车,青云给他撑着伞。
地上全是稀泥,一脚下去鞋子就不成样子了。大雨滂沱,不一会李怀玉半个肩膀都湿了。
“大人,您还是去车里吧!这雨太大了!”青云坐在车辕上要守着李怀玉所以穿有蓑衣,一把伞挡不住疾风骤雨,雨势顺着伞边流淌形成一道水帘。青云见李怀玉衣服都湿了,说服他回去。但此刻李怀玉心里焦灼的厉害,才管不上衣服湿不湿,这里雨势都这么大,何况雍南地界,雍南的百姓已经等不得了,晚去一天他们就多一天的危险,对朝廷就多失望一分。
“青书你去前面打探一下,这雨这么大可能会有泥石流,要是道路塌方了就过不去了!”
“属下这就去。”
青书顾不得休息领命翻身上马奔向雨里。
文官们都还在躲在马车里没出来,其他人有的躲在树底下,有的躲在马车边上避雨。宋长淞亲自带着人守着粮草。
这么大的雨,本以为这里只有他们没想到会有流民流窜到这里。
结伴而来的狼狈不堪的流民看见粮食就饿狼扑食一般扑上去,撕开麻袋抓起谷粒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
宋长淞发现情况连忙带人抓人,他们虽然没有武器不会打斗,但也倔强的和将士们扭打到一起,直到将士把他们按压在泥里,他们才放弃抵抗,但依旧恶狠狠的如同凶兽。
“大人!有人劫粮草!”有人过来禀告突发事故,李怀玉连忙过去。
李怀玉去时宋长淞正在审问他们,只是他们都咬牙不说话。李怀玉看了一眼,一共六个男子,有老人也有少年,看他们穿着衣衫褴褛,面色蜡黄,骨瘦如柴,突兀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们,似要吃了他们一般。
“你们是何人?为何公然抢劫粮草”李怀玉询问,但也是一样,没有人回答。
“不说话?我不是恶人,我是大晋丞相李怀玉,奉皇命入雍南赈灾。你们是从雍南逃出来的百姓吗?”一句雍南人,底下其中一个老者出声了。
“大人,我们也是饿得没法了。我们是从和平县逃难过来的无辜百姓啊!”和平县是雍南的一个县城,也是水患重灾区。
“大人啊,您救救草民吧!草民代雍南的百姓求您了!”老者哀声乞求,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宋长淞让人放开他们,老者扑通一声就又跪在了地上,给李怀玉叩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头深深地叩进水洼里,糊了满脸的泥浆。
李怀玉沉默了,看着满身泥泞的百姓,李怀玉于心不忍然后让青云给他们雨具。
“快起来,青云给他们斗笠。”
他们穿戴上雨具对着李怀玉感激不已。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都起来吧,我有话要你们。”
“你们从和平县来的?那里怎么样了,你们知府呢?”
“知府大人被大水冲走了,我们的房子都被水淹了,我们是村里的,水来了,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能逃出来的不过寥寥几人啊。”老者说着就是悲痛欲绝的嚎啕大哭,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大水冲垮自己的房屋,眼睁睁看着亲人们被洪水卷走,自己却无能为力,还要拼了命的逃生,就算逃出生天却也面临着口腹之难。这就是雍南的百姓啊。
老者一句话道出了无数人的生死,县里平民百姓被无情的大水淹没,连知府也……洪水无情啊,那知府也是鞠躬尽瘁了。
这边前去探路的青书回来了,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大人,前面路塌了。”
塌了,可是他们却没有时间去清理道路了。李怀玉把目光放到了这几个流民身上。
“老人家,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可有去雍南城的其他道路”
“这条路其实很久之前就塌了,所以雍南的百姓才没有流窜出去。我们几人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抄的小路而来。后边有小路通向雍南城外的官道,不过要淌水。”
依老者所言,让李怀玉大致明了雍南水患肆虐的消息为何没有上报回皇城。水患严重,百姓蒙难,道路阻塞,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想必活着的官员现在也是命悬一线焦头烂额了吧。
“只要能去便好。”只要能去雍南,什么路都可以走。
“所有人上马另择道,以防水位高涨,要加快行程!”李怀玉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重新启程,由老者带路。来到老者所说的那条河,河水浑黄,有人下去试过,水过了膝盖。依老者所言,他们来时,才才到腿部。看来,水位在不定时的上涨,他们得赶在这条河彻底过不去之前淌过去。马车被丢弃在了河边,河里崎岖不平,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驱赶马车,更何况还有大量粮草。
李怀玉提着下摆,要和他们一起过河,河里有上游冲下来的断枝残骸,且石块锋利,一不小心就会被划破皮肉。
“大人,你去粮草车上坐着吧!”李怀玉身先士卒,率先过河,青云为主,提议他坐上拉粮草的马车。
李怀玉拒绝,这个时候他应该与所有人同甘共苦而不是坐享其成。“让其他大人乘车过河,我自己走。”
苏卷闻言从车上跳下来,要与李怀玉一起过河。
“丞相,您不乘车,下官又怎能以车代步。”
“是啊,大人。”其他文官也纷纷附和,于是没有一个人坐上车,所有人都跳入河中,顺便帮忙一起推车过河。
“又下雨了,不知道李怀玉到了雍南没有一路平安否?”长欢站在廊下,伸手接着从瓦檐上滴落的雨滴。雨滴打在手心里,冰冷冷的,这还是早春,天气本在回暖,结果这阴雨连绵,天气又变冷了。
自从李怀玉离开后,长欢没有一天是安心的,雍南事态严重,李怀玉也不知道到了没有,路上有没有出事。
他想不明白李怀玉为何就能不告而别呢,明知道他会担心的。但愿他能安全抵达,马到功成,平安回来吧。
现在的长欢被郡主软禁在府里,不让他出去,是为了惩罚他对她的放肆,同时也是为了他安全着想。
担忧着的不止长欢一个,还有一个新婚的长孙茵娘。宋长淞临危受命,远赴雍南,宋府上下皆是忧心忡忡。她的心情和长欢一样,都对深爱之人日思夜想,虔心祈祷。然而她自己也如延若玉说的一样,如履薄冰。
自从宋长淞离开,刘氏对她就是放开了手的为难,每天天不亮就要去请安,刘氏自己还没起,她就要在院子里等着,且除了她和婢女问琴谁都不在,连张凳子都不让坐。这就罢了,每日请安便是来自刘氏的一通说教,自己还不能反驳,反驳便是目中无人,不敬长辈。刘氏还把宋长淞去雍南的帽子扣在了她头上,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是灾星,把宋长淞给克走了,要是宋长淞在雍南出了什么事,她就是真正的煞星了。他们成亲不过月余,刘氏就指望着她害喜,可她却没有,刘氏又是嫌弃她是个没福气的生不出孩子。反正是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来表示对长孙茵娘的各种不满。
长孙茵娘明白,这一切都得忍着,她觉得这是嫁给宋长淞的代价。
后来郡主与谢厚远商量一下,解了长欢的足,却是让他去哪都得带着人。
长欢有空了去看望赵文途,顺便给洪福齐天安排点事做。赵文途得知雍南水患,李怀玉赈灾,替百姓难过之余安慰长欢不要过多忧思。长欢点头心情却愈加沉重。
“长欢公子!”
“子衿”长欢没有想到会在白马巷遇见覃子衿。
对于长欢的出现,覃子衿不做探究。但看长欢勉强的笑容,覃子衿以为他是因为宋长淞的离开而忧愁。
“公子,您是不是担心您二哥啊,看起来您好忧愁啊。”
长欢无所谓,转头问覃子衿。“你呢,怎么也愁眉不展”
覃子衿明媚的笑容隐隐消失。
“青青要嫁给谢锦亭了。”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个晴天霹雳,和当初他知道,谢锦亭和青青定亲的消息一样,让他失魂落魄却束手无策。他觉得自己不能失去谢锦亭可是他却不能伤害青青,他也是走投无路了。
“不是说,只是权宜之计吗?”长欢不解,按理说谢锦亭不可能答应成亲的,他对覃子衿的爱胜过一切。
“谢家父母知道了锦亭不为人知的心思,逼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成亲。”至于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就不得而知了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多少,因为他没有再见到谢锦亭。不知道是他不愿意出来还是被谢家人软禁了。他就知道,亲事会成为最麻烦的事,覃子衿最担心的事总算来了。
“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所以出来走走。”他不想留在府里,府里的人都在为青青的婚事高兴着,可他却高兴不起来,所以他不能留在那里让自己看起来格格不入。
同样都是可怜人,覃子衿带长欢去了属于他和谢锦亭的秘密之地。
“走,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覃子衿带着长欢上楼,这种摘星楼是用于观景的,皇城不多见也不少见。大多是大户人家才有,或者商贾富甲用来聚会赏景,或是书院里用来学子集思吟诗的。
“这里是锦亭和我一起买下来的,可以看见半个皇城。”站得高便看得远,哪里都一样。
“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就过来看看,想一想我该怎么选择。”
覃子衿难得的面露哀伤,眼睛里没有了流光溢彩。
“子衿,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与锦亭是两情相悦,历过生死的,既然如此就应该排除万难执手偕老。”长欢难得的用自己的想法去劝说别人。覃子衿与谢锦亭是他钦羡的一对佳侣,他自然不希望他们的结局就这样无疾而终。
“你说过,不要等失去了在后悔,现在这句话送还与你。你应该多为锦亭想想,你们可以协商,一起想办法,而不是一个人钻牛角尖,或者想要放弃。”
覃子衿微笑反问长欢。“我还不知道公子喜欢的人是谁呢?公子能有此感悟想必是因为心有所属了吧所以才会心有体会。”
长欢不言,由着覃子衿猜测。
“如此看来,您应该不仅仅是为宋二公子而担心,那么您所爱之人亦去了雍南。”不言而喻,覃子衿差不多要知道是谁了。
长欢感叹于覃子衿的才思敏捷。
“子衿,你可真是心思通透,才思敏捷,赌具慧眼。”
“去雍南里的人,除了二公子,只有丞相与公子相识,且年龄也在合理之中,其余人都对不上。”
“公子,原来您所爱之人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大人啊。”覃子衿惊讶于李怀玉的身份,拍着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长欢但笑不语,也只有敢在覃子衿面前承认这个事实。他们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里,却伪装起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们就应该一起集思广益分忧解难。
“子衿,我现在很纠结,疑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开始我没有打算透露自己的心意,像二嫂一样守着爱人便已足够。可是,他此去雍南,性命堪忧,我却与他相隔千里,他不知皇城里的我所困所扰,我不知他处境如何。我怕他回不来了,却到死都不知道,有个叫谢长欢的人,爱着他,念着他。我做不到让他英年早逝,让他死在无名之地,让他不知道我的心意就草草而去。我会后悔的,或许,我已经后悔了。”说出来,好受多了,这些天长欢憋在心里难受,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无忧她们尽管担心却无可奈何,这是心事,她们奈何不得。长欢思前想后,一直在深思这个问题,何为不齿于人的与世相悖的感情,就是爱上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吗?这样的人就应该连一句爱都不能说出口,让自己抱憾终身吗?他之前的确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他做不到籍籍无名付出不图回报,他做不到爱而不得抱憾终身。
就像长欢说的,他不怕一厢情愿,他只怕他留不住李怀玉,他的感情无疾而终。他有能力就应该守护好他爱的人,或许他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他亦不委屈,爱过就好,只是有缘无分。他为李怀玉付出了这么多,不应该他一无所知,自己抱憾终身。最起码说出来,有一半的可能。
“那,便告诉他啊,或许不是您一个人的爱慕。”覃子衿的安慰起了点作用。
“你说的对,最起码,要让他知道谢长欢心里有他,怎样抉择在他自己,这样我也能不留遗憾。”
长欢心里畅快多了,困扰多时的问题就在一念之间得已解脱,结果无非如此,他只是惶惶终日,不敢暗下决定。
覃子衿再一次为他解难,果然一样的人才能帮助彼此。
只是李怀玉身在雍南,天各一方,他,等得到他吗?
第60章 陈光禄
“荻苼呢?”长欢回去,院子里人都在就是没有荻苼,最近他总是看不见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