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已经被刑部的人团团围住,然老侯爷还在病中,唯有当事的秦颂雅出去应付。
秦颂雅出了门,便看见被两名士兵扣押着秦元往外走。
明明也才从牢里出来,现在却又要进去了。秦颂雅对于这个父亲已经心如死灰。看着这些人倨傲的样子,根本不把他们秦家放在眼里,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惹得里外鸡飞狗跳。
侯府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这摇摇欲坠的百年侯府已经同老侯爷一样是风烛残年。
今日刑部的人大张旗鼓的来侯府抓人,说明侯府已经不被人忌惮了,而秦元又做了错事,这侯府已经穷途末路了。
秦颂雅冷漠的看着周遭环境,下人们围作一团瑟瑟发抖,好奇又紧张的看着发生的事;而这些狗腿子虚张声势、狐假虎威,肆意踩踏侯府的尊严。
“大人,不知父亲犯了何事”
秦颂雅才问完,而后面的士兵就相继抬出了整箱整箱的金银财宝,说是从秦元的私库里找到的。
“小侯爷,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请见谅。”侯府已经青黄不接了,这刑部侍郎何睢对秦颂雅这个有名无实的小侯爷也没有了该有的敬意。如今的侯府,除了老侯爷有一点威望,其他人不足为惧。何睢对着秦颂雅敷衍了事,这些秦颂雅都看在眼里,只是他的确如他们所想,有名无实、不足为惧。这时候,秦颂雅有点痛恶自己身无长物,以至于被人低看。
秦颂雅看见那些赃物就明白了缘由。
大晋律令严明,对待官员更是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而秦元是犯了忌讳了。
秦颂雅闭了闭眼,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有劳大人了。”秦颂雅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一旁殷切希望秦颂雅救命的秦元,他本来还想秦颂雅给他辩解几句的,他倒好直接认定他的罪名了,恭维别人去了。
“你个小畜生!”秦元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秦颂雅,仿佛他才是抓他的人。
“父亲,您该清醒清醒了。”不要在做妄想扶摇而上、平步青云的痴梦了,为了你的那遥不可及的飞黄腾达,你错了太多,又受人利用,牢狱之灾,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何睢轻笑一声,不知道是笑秦颂雅的识时务还是笑他冷漠无情。
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猖獗的人押走秦元,无能为力的秦颂雅握紧了拳头。
此时,他是恨,是怒,是隐忍,他保不住秦元的,他没有能力救他,也救不了侯府。
秦元不堪大用,老侯爷是有先见之明的,只是就算他没有袭爵,这侯府还是会败在他手上。
老侯爷一生忠君爱国,为国为民,最后却是落得个如今的地步,大子德才兼备却英年早逝,二子平庸无能烂泥扶不上墙,孙儿有勇有谋却为时晚矣。上面的人明争暗斗,受牵连的却是妄想明哲保身的他们。
秦侯府到底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第84章 长孙涟自尽
然皇城发生的种种,远在雍南的长欢一行人却浑然不知。
“青云他们回来了。”长欢给李怀玉倒了杯茶,李怀玉喝了口随手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过来。”李怀玉拉过正要去收拾茶杯的长欢坐下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跑雍南来了,胆挺肥的啊,莫不是偷跑出来的吧。”李怀玉推测的很对,谢长欢家风严谨,特别是安阳郡主对他的管教相对来说比较严苛。再加上,安阳郡主不待见他他是心知肚明的,还有就是,雍南如今危机四伏。综上所述,郡主是不可能放任长欢来此,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谢长欢能做得出来。
“所以说,回故里对于我来说就是一道"劫难"。”现在是过得潇洒,等日后回故里,郡主铁定不会放过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知如此,长欢依旧不改初心。
“郡主又不会吃了你,顶多让你又去佛堂什么的跪一跪。”李怀玉失笑,随即卸下了揶揄的心情。
“长欢,谢谢你。”他是真的想谢他,不为其他,就因他的奋不顾身。他李怀玉何德何能让谢长欢为他如此,他这一生还没有人能放下身段追随左右,谢长欢是唯一一个,他的出现,给他带来了慰藉,生而为人,有人如此,得之吾幸。
谢长欢为了他,多少次被郡主责罚,而他还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用情至深,他李怀玉又不是铁石心肠,早被他捂热了。
长欢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处,毕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所有后果都能承受。再说了,一个做母亲的,再怎么气,也不会真伤了孩子。
“你看,我都为你付出这么多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两人交合的手掌,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暧昧又温馨。
他们两个人本来不该有关联,可是命运让他们走向彼此。曾几何时,他们差点成为对立,幸亏,都能放下前嫌。
李怀玉无比庆幸,这个人他没有错过。
李怀玉带来雍南的暗卫,所剩无几,青书他们听闻李怀玉身在健康城府衙,赶紧过去与他汇合,到了才知,失踪的谢长欢与燕谟都在此处。
青云自那日被救出来后就神志不清,幸好沈清持还在,给他看了情况,却是不妙。
“伤了脑袋。”
“可能是撞上石头了。”看他这情况,多半是洪水时伤的。
“可有医治的办法”
“我只能开些方子,他伤在头上,可能要修养几年,等他自行恢复。”脑里瘀血是关键,又不能用药物祛除,只能等他自己消散。
“能救回来就好。”
是啊,能活着就好,这场大水,死去的人数不胜数,活着的人都是死里逃生,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已经很是受上天眷顾了。
只是受伤的青云怕是不能再待在李怀玉身边了,他已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护主。
李怀玉此行,损失不小,身边顶用的影卫又折了几个,而大教习是没有余力来给他重新训练一批人马了。
“大人!”苏卷一看见李怀玉,比青书他们还激动,完全不顾众人目光,扑上去就抱住李怀玉喜极而泣。要是起先不知道他的身份,就他现在的举动,要说这小子是朝廷命官长欢都不信。说好的洞若观火、沉稳淡定呢,就他这样,和十岁孩子差不多的性情。
“公子安。”苏卷缠着李怀玉,青书便过来给长欢见礼。
长欢点头接受。
“公子那日莫名失踪,着实让我等担心。”
“我遇上了你们的教习,还有名叫青雪的女子。”
“公子是说教习来过雍南?!”青书十分震惊的样子,似乎那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教习自最初在陇西,后来都在晋北一隅安身,除此之外他不会踏足其他地方,故里是他的忌讳。是以青书才会震惊教习居然会走出晋北来到雍南。
“教习”李怀玉听到他们的谈话,和青书差不多的情绪。长欢困惑,怎么看李怀玉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知道吗?是他告诉我的你们在大光寺。”
“我由于伤势,浑浑噩噩的,根本不记事。”那可能就是两人照面了,他也没看清人。想到自己错过了面见教习,李怀玉有些失望,若是能在这里见到教习就好了,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他。
既然已经错过了此次机会,那便是时机不到吧。
“大人受伤了如何了?”苏卷听说李怀玉受伤,关切不已。
“是旧伤,已经快好了。”
听到李怀玉的回答,苏卷才放下了心。可见着李怀玉憔悴的样子,又是颓丧,那日溺水,想想都后怕不已。
“张大人不幸罹难了。”这是从肖君德那得来的消息,初闻难音,李怀玉和现在的他们一样,心情悲痛。
此言一出,原本还因为见面而雀跃的人如当头一棒,悲痛瞬间笼罩在他们头顶。他们一行人朝夕相处了半年,早已生了感情,他们是生死之交,是难兄难弟,是携手并进的伙伴。如今刹然听闻其中一人遇难的消息万分悲痛,无法接受。相比其他人,苏卷更加难受,张大人与他关系最为密切,他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争执不休,这些人里,就他们俩话说的最多,没想到……他们已经天人永隔了。
世事难料,人各有命。要是张大人没有出事,这一趟回去,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封赏还是有的。
长孙涟,在事发前就离开了泰安,毕竟最后的事都移交给了巳二处理,埋□□的是他,点火的也是他。本来他只需要逃走就是,这一切与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牵扯。可在外辗转几日又回到了健康,每当他看着这一片哀鸿遍野的时候就莫名的心虚,他睡不好觉,总觉得他的丑事会被揭穿,这些人会突然暴起杀了他。他暗自来到健康一是想探听肖君德的口风,看上面对雍南的态度,二是想知道,李怀玉是生是死,如果李怀玉死了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而不是畏首畏尾。
长孙涟一出现在健康,就落到了李怀玉的眼睛里。也怪他太过谨慎,倒显得格格不入。如今的健康,人人自危,谁还会住客栈,长孙涟怕是客栈唯一的一个客人了。
李怀玉看见长孙涟,已经不足为奇了,他们都活着,长孙涟也不可能死得那么快。既然长孙涟安然无恙,那么他的嫌疑也就坐定了。
“长孙涟。”
“李怀玉,你居然还活着。”相较于李怀玉的平静,长孙涟看见李怀玉就显得十分激动,似乎李怀玉还活着对他来说是不可预料的。的确,此次炸堤就是因为李怀玉,可他却还活着,长孙涟怎么能不紧张呢。
“是你运走了□□,所以泰安大坝是你炸毁的。”李怀玉没有半分犹豫直入主题,他需要长孙涟的答案,不是他一个人需要,千千万万的雍南百姓需要。
长孙涟大可以否认,可是良心未泯的他如丧考妣,他一直都在因为这件事而深受谴责,明明他没有亲手做,可是他是帮凶。
“我没有想过要那么做。”长孙涟崩溃的摇头,想没想,重要的是他做了。他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好让自己没有那么愧疚。
可就算他后悔了又怎样,雍南已经淹了,人也都死了,他做的孽已经无法收场了。
前面是缥缈虚无的云层,云层底下是无尽深渊,长孙涟似乎听见了从谷底传上来的呐喊,他们在痛苦哀鸣,他们在波涛里挣扎,一个跟头,人就再也没有浮起来。他们涌向长孙涟,伸出了惨白浮肿的手臂……
长孙涟被吓得一个跟头跌在地上,惊恐万分,连连蹬着后退。
做贼心虚,莫过如此。
“怕了?”
有人过来耳语。言肖意带着人来协助李怀玉了,该是受肖君德所命。来了也无妨,多些个帮手,防患未然。
长孙涟艰难的咽下唾沫,原先见到的东西已烟消云散,是他魔怔了。
“我长孙涟有愧啊!”长孙涟终究是愧疚难当,对着皇城的方向蜷曲着腿,跪伏于地。他以头抢地,悲壮高呼,过往种种,一点点浮现,此刻才知,造就这一切的是他孽障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他这一跪,跪的是不幸罹难的百姓,是他枉害的生灵,是长孙一脉被辜负的厚望。
青书绕在长孙涟背后,欲趁其不备扣下他,长孙涟却有所发觉。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死也不会落到你们手上!”堤也炸了,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却还活着,而他已经成为了千古罪人,迟早有一天会下地狱的,与其死在监斩台上不如自我了断。长孙涟爬起来,冲向悬崖一跃而下,堕入了万丈深渊。
不过顷刻之间,长孙涟已经尸骨无存。
他是抱有了必死之心,所以才会引着李怀玉来到这断崖,要么被李怀玉带回去,斩首示众,挫骨扬灰;要么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长孙涟是雍南祸事的罪魁祸首,本应该押解回皇城,投入大牢的,而他却自尽了,还是在李怀玉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的看着人一跃而下,他们却来不及。
肖意赶到时,只见李怀玉一行人准备收队返回了,而所谓的罪人长孙涟不见踪影。
“丞相。”
“罪臣长孙涟,畏罪投崖自尽。”
闻言,肖意立即跑去崖边,入目的除了悬崖峭壁及云烟寥雾,什么都没有。这悬崖深不可测,一旦坠落,必死无疑。
长孙涟是此次爆炸的主谋,所有证据已经找到,只等上疏天子,陟罚臧否。然他畏罪自杀,也算是一个交代了。只是就算他死了,他的罪过还是会昭告天下,供后人引以为戒。
长孙涟死了,真相已经浮出水面,李怀玉该回故里了,然陈光禄拒绝了回去,他写下了一纸诉呈,求李怀玉带去天子面前,里面交代了他违抗圣明的原因,也表明愿意受降级之责,只要能留在和平,守护一方百姓,求天子体谅。
何为清官圣人,陈光禄如是,不屈不挠,一心为民,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雍南的两名官员,李怀玉一个也没带回去。
李怀玉一行人辞别肖君德,带着所剩无几的人开启了回程之旅。
只要离开雍南,到了其它州界,便是水土丰茂,山清水秀,安居乐业。
他们来时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尽在赶路,而回路便是悠然自得了。
山一程水一程,坐看云起时,行看云起处。或见渔叟撒网支独木,但有行人嬉语指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