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有伤,不然咱们就骑马去。”长欢探出脑袋看着一望无垠的青青草地,生了想要驰骋一场的念头。他在漠林,纵马是他最快意不过的事,然而到了故里却是很少了,而眼前的草地,就跟漠林的草场一样,踏上去一定很心旷神怡。
“你脚不是有旧伤吗?不要骑马了。”李怀玉知道了当年晋北长欢受伤一事,对此心中愧疚。
“早好了。”多少年前的事了,长欢已经释怀。
冥冥之中,两人早已交集,但却都后知后觉,不过也不迟,此生能遇,喜不自胜。
“陪我坐坐吧。”李怀玉拉过长欢,两人挨一起靠着车厢。
“可能回去后就不能经常见面了。”回去故里后,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而谢长欢有了太多的禁锢,他们面对的不只是腥风血雨。
“到时候赵文途那里见。”对此一无所知的赵文途俨然成为了他们俩的借口。
“嗯。”
“也不知道赵文途如今怎么样了,我们都不去找他,迟早要把我忘了。”
“他记性比你好。”
“怎么可能,我幼年的事都还记得呢。”
“记得什么”
“记得先帝、记得嘉善太子,记得秦家大伯父。”这些人都是相继离世,长欢总觉得他们的死隐瞒着什么,那秦苑曾经差一点成为了嘉善太子的伴读,后来太子与秦苑相交甚密,可惜,太子英年早逝,秦苑也莫名其妙暴毙,然后先帝郁郁而终。还有那个教习刀,他为什么会离开暗卫,又出现在李怀玉身边。
这一切的一切都勾起了长欢的好奇心,可惜,他暂时找不到答案。或许知情的寥寥无几,可是,他们也未必能如实告知。
相较于长欢的好奇,李怀玉是自顾不暇,心外无物。
“回去后,顾好自己。”李怀玉环着长欢,他们到达的不是终点,而是又一程风雨。前面的路迷雾重重,他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但这一切他都会直面面对,长欢是无辜的,他不想牵连他,他该是无忧无虑的,这趟浑水,不该他蹚。
长欢但笑不语,不回应他。
哪里能明哲保身,他已经选择了李怀玉,这个人的生死与他相关,他们要荣辱与共,携手并进,不离不弃。
风雨未知险将至,前途迷雾生万象。
三权明立暗潮涌,四党共计向独身。
怀玉稳势坐利群,长欢决绝与共存。
秦氏危桅易飘摇,生离死别需此行。
正如李怀玉所料,危难还没开始,此行不是终点而是不尽的磨难。他的存在是他人的心头大患,必会不计后果千方百计的追杀他,不管是在故里,还是雍南,还是在回程的路上,只要敌人不收手,他便没有太平日子。
“那是谢公子,要不要射箭”卫士勾着弦不敢松手,同身边人商议。
前方的小道上,不过十余人的车马,而他们潜伏在丛林中,四处皆是势力,纵然对方武艺高强,也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这也是翟霄的算计。但谢长欢的存在,是意外。
那人先是沉默最后还是决定回去由主子决定。“我先去回禀主子。”
那卫士离开,回去翟霄身边,启禀。
“王爷。”
峡亭里,温酒煮茶,赏花阅经,一片悠然惬意,然,手下人的到来然翟霄不悦了。
翟霄放下茶杯,眼神没有温度的看向他等他自述。
他得知李怀玉依旧活着的消息后,就想赶尽杀绝,李怀玉活着一天就会对他愈加不利。长孙涟这个弃子,就算有巳二这个帮手连李怀玉都拿不下,也真是没用。
不过他也是聪明人,知道不能落到李怀玉手上,选择了跳崖,什么都没有暴露。死人,最守得住秘密了。
“如何了”
“谢公子在,属下……”不言而喻,谢长欢在,他们不敢贸然行事。
他们虽然不过是翟霄手下的兵士,可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清楚的,安阳郡主同翟霄是亲兄妹,谢长欢是安阳郡主的儿子,同翟霄是舅甥关系。如果说杀李怀玉毫无顾忌,可谢长欢,他们就不敢贸然行事了,要是伤了谢长欢,怕翟霄会追究。
“你说谢长欢在!”翟霄听到谢长欢的名字就是怒从心起。怎么每一次要出手谢长欢都在!他算是明白了,谢长欢就是他的克星。
“王爷,您看……”那边人都还等着下令,到底是放手一搏还是放弃,还要翟霄说话。再不动手,人都走过了,那他们今天又是前功尽弃了。
杀李怀玉是势在必得,要是今日能取他性命最好,可是谢长欢这个顾忌在,倒也不急于一时。与其顾忌谢长欢,倒不如先放李怀玉一马,反正李怀玉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撤!”翟霄怄得咬牙切齿,谢长欢总是坏他好事,每每逮到机会杀了李怀玉,谢长欢总会去凑热闹,让他不得不收手,最后不了了之。
自从谢长欢回了故里,屡次与他作对,去帮助那外人,他不明白李怀玉究竟有什么能耐让他死心塌地,这故里的达官显贵,只要他伸手就没有人避开的,他却偏偏去惹那个李怀玉!要不是顾忌安阳的面子,他可不会管他姓谢还是姓宋。
对于暗中的来来去去,长欢是一无所知,直到回城。
长欢没想到回故里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翟霄。
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谢长欢不要以为本王奈何你不得,要不是看在安阳的面子上,你早就已经被本王大卸八块了!”翟霄指着长欢的鼻子怒骂。他在谢长欢面前,一直是作慈爱的长辈模样,就算再气,也不会撕破脸。可人的耐性是有极限的,他忍不了谢长欢的屡次三番使坏,明明是自己人,却反倒损坏他的利益,去李怀玉面前摇尾乞怜。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皮了,长欢也不再做面子功夫,讥笑于他。“杀不了李怀玉,以至于恼羞成怒了。”
本来应该尊重长辈的,可是,翟霄的为人谢长欢心知肚明,再加上翟霄对李怀玉的所作所为,他不免会迁怒于人,现在翟霄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也没必要假惺惺了。
翟霄怒气冲冲的指责。“你以为李怀玉是什么人,他才是狼子野心!你就是被他骗了,他就是在利用你!利用我、利用谢家、利用宋家!”
“那你呢,你敢说你没有利用我,没有利用谢家。”长欢反驳,翟霄说的好听,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可谁不是一身黑呢。他李怀玉就算是过街老鼠,可在他眼里也可以是高岭之花。
“欲成大事,岂能心软。”翟霄承认,只要有利,皆可利用,可是,他不以为忤。
“畏首畏尾的,谈何宏伟抱负!”
呵。好一句说词,他翟霄的是个什么雄伟抱负,不过是一个觊觎皇位的窃国之贼!
“您和他的区别就在这里。”长欢红着眼辩驳。
“他李怀玉就算被人人喊打,他也不是为虎作伥。他背负着盛国安民的使命,他为了大晋不惜让自己背负千古骂名,可有谁看见了他的付出!只有那些苟徒使劲的给他泼脏水。”
“母亲屡屡劝您放弃,为何您仍旧执迷不悟呢,这翟家天下还是翟家天下,分什么翟聿还是翟霄!”这就是一个人的野心,就算是辅国摄政的王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仍旧不满足,那明晃晃的位置才是他内心渴望的。
那个位置,可望而不可即,长欢也心动过,可是他有自知之明,那是属于翟家的天下,翟家的位置,翟聿是无治世只能,翟霄也无容人之心,无恤民之德,他们都不配为王!
长欢怒极,以至于不分轻重起来,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戳进了翟霄的心,让他怒火中烧。
“你放肆!”翟霄抬高了手掌欲扬下,谢长欢的脸就在他手下,他一巴掌下去,谢长欢避无可避,可最终还是握成了拳,收回了手。
谢长欢毫不畏惧,扬着下巴看着翟霄。若是他敢打,自己就受着,若是还有丝毫良心,他也欣慰。
翟霄盯着长欢,眼里是止不住的滔滔怒火,他对他无法狠下心,可不代表他还能迁就他。
谢长欢都敢和他蹬鼻子上脸了,真是可笑!枉他对他存有偏爱,最终,他们也要背道而驰了么。
“我会去和安阳商量,送你回漠林。”
第85章 回故里
“你还知道回来。”安阳郡主连长欢看都不看一眼,任他跪在地上。
“长欢知错,请母亲责罚。”长欢向来都明白负荆请罪的道理,是以回家后先向郡主请罪。
安阳郡主是真的生气了,要是搁以前,多日不见长欢,肯定会忧心挂念,见了人还要拉面前来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是完好如初才行。
此刻的安阳郡主,似乎真的是对长欢失望透顶了。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错了。”郡主看着面前的茶水,神色落寞。
长欢惶恐,“母亲……”
“你舅舅来说,你这般莽撞,不适合留在这里。”郡主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在表述翟霄的意思,看不出来她的决定。可这轻飘飘一句话却让长欢心如擂鼓。
长欢才见过翟霄,他倒是迅速,已经先和郡主通气了。
才不久,翟霄为了恐吓他,说会和安阳郡主商量让他回漠林的事,长欢却不以为意。起初还觉得是翟霄的算计,至于郡主的意思,该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这么一听,长欢有些拿不准了。
如果他屡屡犯错,任谁都会失望的,或许,他是在一点点消耗郡主作为母亲的感情,一旦败光了所有好感,在郡主眼里,他谢长欢什么都不是。
安阳郡主现在还在上火,被翟霄这么一说,说不准会同意他的看法。长欢如临大敌,如果郡主认同了翟霄的看法,那么他将被动。
“母亲,长欢知错,可长欢不愿意离开故里,不愿意离开父母身边。”长欢声声如泣,神情哀痛,万般的不情愿。那一声声的哭诉,跟刀子一样戳进郡主心中,她眼神飘忽,似要成心不为所动,生怕被长欢的难过软了心。
唯有长欢自己明白,他此刻的不愿,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是万万不能离开的,他若离开,这一切指向李怀玉的暗箭都会变成明面上的打压。他就算无权无势,也要牵制住一分势力,为李怀玉争取机会。
长欢殷殷期盼,希望郡主能不计前嫌,不被翟霄所动。母子情深,舐犊之情,长欢是在试探郡主的深情。尽管此举不齿,可长欢已无计可施,他知道,他绝对不能离开故里,至少,不是现在。李怀玉还腹背受敌,他要拉他出来,将来退居山野,也能无后顾之忧。
安阳郡主也是在思量,让长欢回漠林,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再者,一家人分隔两地,两方都忧心着。今儿听长欢如泣如诉的,自己就心疼的紧,要真把人逼走了,她才是那个内疚难过的人。
且翟霄的提议,有利有弊。要说她之前生气的时候,真想遂了翟霄的意,把长欢丢回漠林,可后来气慢慢消了,又舍不得孩子。虽然长欢不是从她怀里出来的,可十九年的朝夕相处,已经不分彼此,早已融入血骨。
这真是伤脑筋了。打又舍不得打,骂又不长记性,从小到大,恣意妄为,可又是认错最积极的,真是恼火的很。
要不要把他送走,这个一时说不准。就算要把人送走,也没那么容易,天下人面前也不好说,陛下那里也不好找措词。
罢了,再瞧着吧,说不定明日又有转机。她看着垂着脑袋,似真心悔过的长欢,心也软了。
“听说秦老侯爷病了,小侯爷找了你好几次,去看看吧。”
闻言,长欢还是高兴的,郡主这么说,显然是放弃那个打算了。长欢喜上眉梢,脸上的笑意也暖了郡主的心,可脸上依旧严厉。
没有再提让长欢走的话,不是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来日方长。安阳郡主赶长欢出去,她现在看到长欢就是一肚子火,想想他干的好事就气得胸口疼。
长欢心中雀跃,还是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才出去。
她看见长欢跨出门的那一步无比轻快,叹吁。
明明是自己养大的,怎么长着长着就不随自己了呢。
这会子知道私跑出去,下次又会做出什么惊天骇地的事。
这李怀玉……
安阳郡主心落不着地了。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那些个她以为的无关紧要,已经根深蒂固,潜移默化了很多人。一个乱臣贼子罢了,终究逃不出一个死,只是,他枝繁叶茂了……
秦老侯爷怕是时日无多了,这一年的状态都不好,似有油尽灯枯之相。
普通的大夫对老侯爷的病症是束手无策了,秦颂雅之所以找长欢,就是想让他帮忙入宫请示陛下,得御医一用。他不知道长欢远走雍南的事,每一次找长欢都被安阳郡主用借口压下去了。
“这是令牌,可随时出入禁宫,你拿着它去宫里找御医。”长欢理所当然的给了秦颂雅令牌,这枚令牌还是翟聿给的,他都没怎么用,平时也用不上,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老侯爷的病情是当务之急,长欢也叫了他多少年的爷爷,自然不愿看他不治而去。
秦颂雅比之前又沉稳了不少,还更寡言少语了,像宋家二哥,寡言少语。如今处事越发有继承人的样子,同以往的那个纨绔子弟已经是天差地别。
他惊人的改变长欢看在眼里,也心疼。
一个本该随性洒脱的人,如今扛起了责任的重担,穿上了深色的衣服,挺直了腰板,手里不再出现不合时宜的扇子,看着人心里万般思量,学会了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