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在长欢心里是有分量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分量比得上李怀玉不。
郡主见长欢正了神色,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留。
长欢回想着郡主的话,渐渐心惊。
长欢在雍南的时候就问过李怀玉,对于故里的事他有何对策,他道他已未雨绸缪,难不成,他的绸缪就是秦家吗。
李怀玉为了自保把秦元丢出去了吗?所以,今日之事早在李怀玉算计之中,秦家的溃败他也已经预料。李怀玉……长欢还一直内疚,是自己所错,现在才被点醒,原来是他所信之人一手造成的。
秦家与他,至关重要,秦家人好比宋家人,他的旧时快乐都在秦家,若说秦家出事,长欢也不能接受。而现在,却发现,害秦家的居然是自己最爱的人,长欢难以形容此时的心境,但绝不好受,有种愧对于秦的感觉,毕竟,他也有推波助澜。
突然知道了李怀玉从中的手段,长欢心情大起大落,很想去找他质问。
李怀玉分明知道,他和秦颂雅的关系,为何还要对秦家下如此狠手,这不是在打他脸嘛,这又让他如何去面对秦颂雅。
长欢很少去丞相府,上一次还是来找人送信时。
“长欢!”见到长欢,李怀玉是惊喜意外的。
雍南过后,两人聚少离多,奈何都是杂事缠身。
“忙”李怀玉匆匆而来,身上官服还没有脱,似乎也才回府。
“不忙。”李怀玉淡笑摇头。
李怀玉温热的手掌扣住他的手腕,这突然的举动让长欢心跳得异常,只觉得那温度也变得灼热起来。李怀玉笑意盈盈,这让长欢有口难开,他本意是来质问李怀玉秦家事,可如今正见了人却不欲生误会。他是想和李怀玉和和美美的,两个人相处,最主要的就是信任。他也想理解李怀玉,毕竟他的处境才是最难的,他若一失手便不只是丢身家性命了。
“怎么了?”李怀玉看出来了长欢的反常,要是以往,长欢必会喜不自禁,哪像现在这般愁眉苦脸的。
“秦元死罪,老侯爷也死了,秦家就只有秦颂雅了。”
李怀玉收了笑容,安慰长欢。
“世事无常,长欢不要多想,生老病死天道轮回,人之常情。”
“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的死都是应该,是人之常情。长欢直视着李怀玉的眼睛,其神色凝重让李怀玉不由得开始重视。
“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怀玉有些无措,不明白长欢突如其来的严肃是哪般。
“我知道,秦家出事你可能很难受,但,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才是最应该考虑的。”
李怀玉话落长欢就接上。
“秦元也还活着,你考虑他。”
李怀玉哑然,果然,长欢是为秦元而来。李怀玉慢慢的松开了扣住长欢的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长欢同样也回望着他,两人对视,彼此都严阵以待。
“我什么都知道了。”
“但我不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有错,可是,你,最起码给秦家一个活路。秦元死了,秦家还有什么。”长欢是想让李怀玉可以不要赶尽杀绝,没必要秦元就非得死,他如今也不是安安平平的么。
长欢最后没有逼着李怀玉答应,两个人最后的沉默,都在固执。
长欢明白他是强人所难了,可,要是李怀玉无动于衷,那么失望也是在所难免。
翌日朝堂上,天子下旨定罪之前,李怀玉最终站了出来,给秦元求了请。
谢长欢终究是影响了他,昨日谢长欢的严肃让他忐忑、烦躁、不安。最后的沉默就像是无形的压迫,他要是不答应谢长欢,他觉着,他和谢长欢怕是会因此生误会。
他不想有那样的事发生,他还是想和谢长欢好好的过日子的,他还在为未来努力,他不想,半途而废,或是最终,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整个朝堂上,给秦元求情的人也只有李怀玉,其他人明哲保身,不做说法。且说秦颂致如今是天子后宫,或许翟霄真会从轻处罚秦元的,也可能会看在了老侯爷的面子上。
大家都在看翟聿的反应,翟聿也没有让人失望。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元黥面流放。收回秦家爵位,统统贬为庶人,秦家后人永世不得封官加爵。
秦元能活命,已经很不错了,翟聿金口玉言,众人高呼“陛下圣明。”
尽管最后的惩处也不是很理想,但这已经是从轻处罚了,至少还留有一条命。再见谢长欢,他也有交代了。他还是怕的,怕谢长欢就此和他翻脸。
自从遇见谢长欢后,他便小心翼翼了许多,做什么事都要顾虑谢长欢,这就是他不一开始不表明心迹的原因。
秦元被流放之前去见了老侯爷最后一面,然后拖着重重的枷锁,被两名卫兵驱走了。
驼着背的秦元回头望了眼,被摘了匾额的府邸大门,两边挂着白色的灯笼,门内的灵柩还停放在大厅里,到处是白布麻衣,火盆的烟熏的人咳嗽连天。
这一切都是陌生的,空洞,恐怖。
秦元看着这景象,突然涌出不知所措来,那个张口闭口不肖子的人,真的,离开了。
秦元突然蹲下来,抱着头失声痛哭。
长欢从来没有想过会伤害秦颂雅,可是,秦家还是散了。
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爬过的墙、一起游过的湖,都被尘封。
故里没有了秦侯府,故里除了深宫还有个秦颂致,便没有谁了。
秦颂雅走那一天,去送他的只有长欢一人,秦颂致身处深宫,只是老侯爷去世的时候回来过一天,然后就回宫了,连秦颂雅离开都没有再见。
秦颂雅之前早就在军营登名造册,只等投身行伍,长欢保住了他的军籍,他依旧可以去完成他杀敌卫国的愿望。
这一年已经过去了大半,也快要结束了。长欢与秦颂雅,不过也才相处了十年的时光,但是,长欢却觉得,他和秦颂雅似乎相处玩笑了大半生。
上一次告别秦颂雅,是长欢离开,一去漠林便是九年,再见时,都已长大。而如今,却是秦颂雅告别长欢了,此一去便是永远,再见,遥遥无期。
两个人站在路上,中间隔着一匹马,相对无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真到了那时候,离开成为了最难说出口的话。
如今故里没有什么值得秦颂雅留恋的了,除了秦颂致。秦家在故里屹立百年,最终也在故里倒下,他却成为了最后一位侯爵。
想想曾经在故里横行霸道的日子,短暂却快乐,而从今以后,谨小慎微,会是他唯一的出路。
没有想到他和谢长欢,只有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以为他们两个人有几十年的时光可以一起度过的,去填补错过的那九年。
今日辞别,很感谢谢长欢能来送他,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有谢长欢还愿相见,也不枉他们多年情分。
分崩离析只一夕之间,这故里不再会有秦颂雅。
秦颂雅牵着马,等长欢开口。
对于秦家,长欢万分愧疚,再别秦颂雅,悲伤难掩。
他本应在故里恣意一生的,却不料世事无常,余生难过,疆场刀光剑影、生死有命,此一去,便是前途未知,却也只是为活着。
马儿甩头嘶鸣,长欢滚动喉结,咽下心酸。
“颂雅……”一身从简的秦颂雅,除了一匹黑马,只有背上一个包袱。他的东西都留在了故里,最后也什么都没有带走。
“没事,谢小欢。”秦颂雅还是会笑着面对长欢,尽管历经万千辛苦,会笑的人还是能笑出来,只是,笑容里的酸涩,旁人不懂,眼里的流光,无人可见。
“我离开了,这故里就没有比我对你还好的人了。”
“哦,不,还有李怀玉呢,那个奸臣……”秦颂雅提起李怀玉似笑似怨,他知道秦家今日之祸皆因李怀玉,可是,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官场之上,荣辱衰败祸福相依。秦元种何因便是结什么果,李怀玉,一个奸臣狗官,今日机关算尽,明日便是他的虎落平阳。
“挺不放心你的。”
“呵呵。”长欢低笑,这时候,不放心的人该是谁啊。
“我还是想劝你,离开李怀玉吧。”
“你们的路不好走,你和他在一起就是飞蛾扑火作茧自缚。”
“但若是你执意,我也只能祝福。”
“长欢,我已经落到个这个地步,我也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秦颂雅的一字一句都出自他的肺腑之言,他是真的想为长欢好,他一个局外人,看得比局中人清楚。这世间,哪有他们这样的人能携手到老的,连传言都没有,每一个龙阳之好的故事都终结在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里。
秦颂雅的劝诫,长欢认认真真的听了,只是终是不能答应他。长欢感激他的真心相待,尽管在此时都还记挂着自己,可是,若是能说离开就离开,何至于说一往情深。
他对李怀玉,可能真是着了魔吧,既然都魔怔了,也等不到清醒的时候了。
“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你。”
“等我当上大将军的时候。”
秦颂雅的梦想就是当上大将军,然后衣锦还乡,光耀门楣,可如今这些,他都做不到了。秦家有罪,除非天子开恩,不然罪及万年
长欢听着他的回答,弯了眉眼,笑了。
他们此生都不可能再见了。
罪臣之子,其后人永世不得重用,不可封官加爵,他秦颂雅就算是军功累累,也只能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哪里还有当上大将军的时候。
官道上风大,林子给风吹得簌簌作响,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的转落地,然一眼望去,入眼青葱。
有的人终止于大好年华,然而对于别人来说,才是向死而生。
权利是什么,权利就是能让秦家安然无恙,能让秦颂雅好好活着。
他从来都知道权利的重要,只是,重回故里后,他对权利的渴望日益剧增。
每每束手无策之时,他才懊恼自己无权无势,他过够了,他不要再有今日的无奈分别,秦家是开始也是结束。
秦颂雅离开了故里,带走了所有的不甘与痛苦,留给长欢的是醒悟与忏悔。
长欢坐回马车,离开了此地。他走后,肖意从林子中钻出来,站到了秦颂雅站的地方,抓了一把地上的土。
毓秀宫中,秦颂致放飞了一盏孔明灯。
秦元的事结束,长孙涟的事也被提上案头。长孙涟的罪诏已经被罗列的清清楚楚,但其人已经畏罪自杀了,不过,他的影响也还是连累了长孙家。
长孙淑长孙涟同出一脉,长孙涟勾结匪徒,为祸四方,炸堤淹雍南,以至雍南生灵涂炭,这些罪名,他死百次都无用,他是痛痛快快的死了,可这些矛头理所当然的指向了还活着的长孙淑。
因为长孙淑同长孙涟的关系,翟聿还是惩处了长孙淑。
长孙淑被降了级,一时之间成为了朝堂上的笑话,可他真正在意的不是自己成为笑柄而是如今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脱离了摄政王,可他在别人眼里,还是摄政王的走狗,陛下只会觉着他刺眼,如今长孙家出事,陛下大做文章不意外,拔掉他一个,也是一份收获。
秦家的灭亡让他诚惶诚恐,总觉得,长孙家会是下一个秦家。要想保全长孙家,他,不能再龟缩一隅了。
长孙淑辞官了。终是顶不住压力,妄想保全家族选择了辞官归乡。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且难当大任,又有罪人长孙涟之事,实在是无颜胜任,愧对陛下,愧对百姓啊,是以,老臣请陛下准许老臣辞官还乡。”长孙淑磕着头哭求辞官,其声泪俱下,惹人动容。
他的辞官,李怀玉等人不出意外,长孙淑要是想长孙家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唯有离开朝堂,才能过几天太平日子,不然,继续留下,秦家还真是他的后尘。
天子许了长孙淑的辞呈,君臣你来我往说了一堆面子话,然后才体体面面的让长孙淑辞官了。
有的人走了,也就有人来,来来去去,新人换旧人。
朝堂上,即将面临大换血。秋闱过后,新的一批翰林将成为朝堂上新的血液。翟聿期待着他们的到来,他也更有信心,自己即将大权在握,成为真正的帝王。
长孙淑虽已辞官了,长孙茵娘与宋长淞却日渐情深。自从宋长淞回家后,待长孙茵娘比以往更真切,他知晓了长孙茵娘的真情,便知,真情不易,不忍辜负。
第88章 赵文途入仕
长孙淑等人自雍南归来,陛下各有嘉奖,宋长淞升官且入虎贲军任副骁骑参将。虎贲军,一支护国精兵,外可上阵御敌,内能护主固城。宋长淞能入虎贲军,便是在军事上占有一定位置,将来只会步步高升,又得天子看重,宋长淞只会脱颖而出。
相较于宋长淞的喜事,长孙家却迁出了故里。
长孙淑辞官后,便要长孙家皆迁出故里,回乡安定,最后只余长孙茵娘留守故里。可以说,他们走的匆忙,不像回乡安居倒像是躲避迫害的,不过两日,一大家子人便整装待发轻车从简离开了故里。
不过几日时间,皇城内两大世家宗族跌落云端,化为泡影,成为今年最值得百感交集之事。
宋长淞知道长孙家的离去,长孙茵娘心有不舍,便常与之陪伴,但这也招来了刘氏无端的非议。长孙茵娘如今身后无人撑腰,她也不再忌惮,倒还觉得长孙家是落魄了,长孙涟犯了事,其罪人神共愤,长孙茵娘姓了长孙,跟着也受人挤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