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礼部携百官上疏请天子为延续皇家血脉,隆举大选。
“如今南患初过,朝瘤刚祛,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又入不敷出,大选劳民伤财,理应延迟。”这是翟聿的原话,他无心大选是真,劳民伤财也是真。只是在那群老臣眼里,就是翟聿多虑了,表示皇家血脉为重,理应及时举行大选。最后两厢僵持不下,翟聿同意大选,不过有条件。
“令户部清查金银矿藏。”他要清查国库内需,他要知道属于一国之君的东西还有多少。当然,理由是如若国库丰裕便可大选。
第89章 探花
七日后放榜,赵文途不出意外前三甲,赵文途几年来的寒窗苦读,终是不负众望。长欢以为他前有李怀玉保驾护航,后有陛下重视,应该会得会元的,不过却是第二名,听说会元是刘氏子侄刘逢恩。长欢没见过人,可也听过刘氏说起过,想必也是个佼佼者。
即便是第二名,赵文途也欣然接受了,能进前三甲,他已经喜不自胜了。毕竟是举国上下千名学子的竞争,能脱颖而出已经是最幸的结果了。
殿试,陛下亲自策问,以定甲第,是以最不可能有纰漏,所问之题,皆出于陛下心中所想。
赵文途跟着人小心翼翼的进入金銮殿,端端正正的立在金銮殿上,头都不敢抬,毕竟,触犯龙颜是杀头大罪。他死死的盯着地面,分析着地砖是何物构造,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大理石,但见地板光滑洁净,纹理细腻,想必也是琉璃玉石一类。天子一一点名,赵文途才有幸正视天颜。他见过翟聿,可也是第一次在金銮殿看见身穿龙袍的天子。不似在朱雀街上看见的文雅天子,他龙袍加身,穿出的不只是一件明黄色的衮衣,更是帝王之气。头戴十二旒冕冠,旒珠晃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说实话,他的腿在瑟瑟发抖。前方是九五之尊,左右两边是当朝权贵,任谁都会心生怯意。他不过一个出身乡野的平头百姓,此生得幸出入皇宫,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赵文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云里雾里的,晕头转向,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大监在宣旨了。
“晋和十年,外遇恩科,天子召三百贡士殿试策问,经内阁商讨,定三甲。
一甲三名,第一名新科状元,王鹤维,赐进士及第称号。任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第二名榜眼,刘逢恩,赐进士及第称号。任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第三名探花,赵文途,赐进士及第称号。任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二甲……”
“这份各州县呈上的名单和朕手里的名单有出入,不知道,摄政王作何解释。”翟聿有备而来,在他拿到这份名册前就已经筹划好了。不管名册有没有纰漏,翟霄都要受他下马威,这是他忍气吞声以来第一次反击。
“臣惶恐,陛下。”翟霄似乎认定了翟聿拿他无法,就算被天子质问也毫不畏惧。
翟聿嗤笑,翟霄向来目无尊卑,自视甚高,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越是狂妄自大的人越没有好结果。
“听说摄政王手里的矿山可低一国之库、一邦之器。”
翟聿此言,实在是杀伤力巨大,何为君王,便是一国之主,钱、权、兵皆是帝王的掌中之物,若摄政王有倾国的财力,可动摇国本的物力,那么,其心可诛。
翟霄隐隐觉得不妙,怎么就突然说起了矿山。
“委实谣言,臣封王以来,所得所出皆为所辖州府,不过能养家糊口罢了,陛下勿要听信不轨之徒的缪言。”翟霄怒视着人群,似是认定了被人诬陷。
尽管翟霄如何诡辩,翟聿都听不进去一句他的花言巧语。要不是有足够的把握他不可能在今日寻翟霄的错处,所谓百密终有一疏,他耗尽人物盯着翟霄的一举一动,为的就是能将他一网打尽。
“听闻汤山被人开采了,好像是摄政王府的私兵去驻守的。”
翟霄心一咯噔,原本还觉得大事不妙,果不其然,是盯上了汤山,只是,不应该啊。
他从长孙淑手里夺过矿山后,便让人封锁消息隐蔽开采,那矿山是长孙淑利用职权之便贪入囊中的,为了他女儿的婚事和他交换,如今就是他的东西,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翻出来了。那矿山被调换成私有产业,有契证在,就是私有。
其他朝臣一听,纷纷表露看法,无不是指责翟霄的僭越,有违国法。
“呀!那可是利国之器啊,摄政王怎可越权动了铁矿!”
“陛下,微臣请严查。铁矿事关国本,居然有人以权谋私,动摇国本,该严惩不贷。”
众人推波助澜,故意把矛头指向翟霄,要翟聿严惩不贷,如今他是有口难辨。
在众口铄金之下,翟霄被群起而攻之,没有人知道这矿山是他如何得来的,就算他昭告天下是长孙淑献上的,也没有人相信,东西在他手里,他位高权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已经是事实。
翟霄给翰林院掌院学士向密使了眼色,要他出来混淆视听。
“王爷赤胆忠心,不可能僭越,莫不是有人故意陷害王爷的吧!”向密跨出去,一本正经的给翟霄正名,声情并茂说的翟霄真是被人构陷了,其人的赤胆忠心天地可鉴。要不是翟聿等人见识过翟霄的老奸巨猾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王爷乃当朝摄政王,必是以身作则为全民之表率,这构陷之罪铁定是他人诬陷。”
李怀玉静静地听着他们逞口舌之争,翟聿打压翟霄是因为他有了底气,而翟霄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去户部清查便能水落石出。”李怀玉不偏不倚,反正这是翟聿和翟霄的争斗,他明哲保身才是。可,翟聿可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要的就是浑水摸鱼,坐山观虎斗,李怀玉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摄政王违法开矿一事就交由丞相清查了吧。”
“臣,领旨。”
李怀玉与翟霄素来不对付,而现在李怀玉调查翟霄,翟霄只得谨慎。若觉得李怀玉小人那么就是他要以权谋私,趁此机会打击翟霄,要说他只是临危受命,他也不过是遵命行事。
众口铄金之下,摄政王只能吃了个闷亏,他实在是没有料到,长孙淑居然会在分道扬镳之后还能阴他一把。
把翟霄的事情解决了,就把职位上的空置填补,以免群龙无首,出现懈怠渎职之行。
“吏部尚书长孙淑离职,现尚书空置,众卿以为,何人能胜任。”
“吏部侍郎朱涉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能当大任。”宋柏陵举荐朱涉,朱涉在任上多年,向来兢兢业业,有目共睹,理应提拔。
有人保朱涉,也有人荐殷盛。“臣举翰林院侍读学士殷盛。”
这两人各有千秋,不过,翰林院殷盛乃天子门生,由翟聿一手提□□的,他胜任的可能性更大。
“便由朱涉担任尚书一职吧。”翟聿心里也还是期望殷盛能成为尚书,以利职权之便。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所当然的提拔自己的亲信,肯定会招来非议与否决,这吏部尚书一职也不好当,朱涉能力有目共睹,完全能胜任。
回到王府的翟霄,气得摔了杯子。
“好个老匹夫!”翟霄怒极,居然被自家养的狗反咬了一口,汤山铁矿的开采令居然是造假的!那东西根本还在翟聿手里,那老东西居然拿假的东西来坑害我!
如今被逮了个正着,又有劲敌李怀玉插手,他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这越权开采矿山一事,无论如何都要落到他头上了。现在既落入了翟聿的圈套,又丢了吏部这一眼线,翟霄损失惨重。
“长孙淑一族人已经离开了故里,归去何处尚且不知,但长孙茵娘尚在宋府,不如……”幕僚江算子提议利用长孙茵娘威逼长孙淑现身揽罪。
“长孙淑都跑了,那丫头有什么用处。”翟霄不屑,一个女流之辈而已,犯不着拿她威胁。他翟霄万人之上,一手遮天,就算没有长孙淑他也能全身而退。
前朝危机四伏,刀光剑影,话说初入翰林院的三人,因级别有差,只赵文途与刘逢恩倒是在一起办公。
王鹤维是当今状元,又一身清隽,清雅如玉,自入翰林院就受到了追捧,更有侍读学士吕一的亲自提携。
刘逢恩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父亲刘戈是大理寺少卿,姨夫是中书令宋柏陵,在翰林院里也颇受青睐,独剩无依无靠的赵文途被忽视。
赵文途,他是新来的,又是寒门出身,无亲无故,官场里也没有可靠的靠山,是以几乎没有谁愿意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接触他。不懂的地方也要自己去摸索,那些前辈们都不大喜欢被打扰。赵文途堂堂探花郎在这翰林院里备受冷落。
“你知道前辈们在忙些什么吗?”
“今儿个早朝,陛下要查摄政王的家业了,听说户部都忙坏了。”
刘逢恩趁着空儿把自己偷听来的说与赵文途听。他们两人算得上熟悉,王鹤维为人太过清冷,刘逢恩跳脱,两人玩不到一处去。赵文途为人随和,刘逢恩到不介意。
“陛下查摄政王”赵文途尽忠职守,从早到晚的做着琐事,哪有空去听墙角。刘逢恩是个忙里偷闲的,一身轻松。
“你可能不知道,陛下和摄政王不睦,终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刘逢恩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附耳过去,悄声说道。
“就是……听说,摄政王想篡位。”
赵文途听完目瞪口呆。他身在乡野,听说的也是家国大事,哪里还知道这些辛秘。
他不过初踏入官场就听说这么大的事实在是胆战心惊。难怪说官场也是战场,明争暗斗的不过家常便饭。
这陛下顺应天意登基为帝,摄政王是他亲皇叔,也是一家皇姓,摄政王也已经大权在握,万人之上了怎么还要举兵谋反。这万一真有一天打起来……赵文途想都不敢想。
刘逢恩见赵文途被吓到了,怕他是个兜不住事的,随口解释说他是道听途说的就跑了。
刘逢恩是跑了,可赵文途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等想通时,才发现自己的职务还有大半没动,连忙手忙脚乱的开始做。
那些前辈们总是喜欢把琐事丢给赵文途处理,自己早早地散值归家了,独留赵文途还在翰林院里奋笔疾书。
赵文途想着,他们都是前辈,自己新来的,理由分担点压力,于是就任劳任怨了。
“赵大人,有人找。”
赵文途疑惑,自己在这翰林院里人生地不熟,谁会来找他。结果出去看见一人负手而立,赫然是当今九五之尊。
“陛……”赵文途当即就要下跪叩拜,被翟聿叫住。
“嘘,无外人知道朕在此处,就不必行礼了。”
赵文途挺直已经弯曲的膝盖,感叹天子的随和。
“赵卿可否帮朕一个忙”
赵文途求之不得,能为一国之君分忧解难是他的荣幸。
“陛下吩咐。”
翟聿沉吟片刻。
“户部有关摄政王家产封地的档案,朕急需查阅,希望赵卿能解朕燃眉之急。”
“是,微臣领旨。”调动卷宗而已,他可以借助调集宗案的借口去户部查阅,定能办到。然翟聿要的不是赵文途以为的卷宗。
“赵卿没明白。”
“嗯”赵文途这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卷宗嘛,他听到了啊,怎么就说他没有明白呢。
“朕要的不是户部明面上的那点卷宗。”他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此事交给了李怀玉查办,也不是他不信任李怀玉,而是,他想有备无患。他从赵文途处入手,不管他的能力有限,只要和李怀玉的有出入,那么,李怀玉,是真的不能用了。
赵文途恍然大悟,摄政王身家产业无数,肯定有私产,来处不明,陛下要的就是那些来处不明,见不得人的身家。
赵文途想起今儿刘逢恩的话,情不自禁的说出口。
“摄政王有不臣之心,陛下也是该早做打算了。”
“你一个涉世未深的都知道……”翟聿失笑,他没有想到赵文途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一番大不韪的话。他果然是涉世未深,不知道这一句话足以抄家灭族了。人是谢长欢举荐的,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不枉自己有意提携,看这份热忱之心,这往后也能独当一面。
“罢了你好好完成朕交代的吧。”
陛下能信任他,是他赵文途之幸,必然会殚精竭虑,竭尽所能。
“微臣明白。”
“这翰林院如何?”翟聿随口问起,他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散值的时候,可这偌大的翰林院却寥寥无几人,唯有赵文途埋头苦干,殷切有之,想必也是被那些人恶意捉弄了。
“回陛下,甚好。”赵文途坦诚相告,无半分假意。能入仕,对他来说已经是恩赐了,这点小事,就当历练自己,也无可厚非。
翟聿点头,赵文途的兢兢业业深得他心,朝堂上就应该多这些人,大晋才有未来。若此人真如长欢所说是大才,那么也不失一个能人贤士。
“朕身边无大用之人,要是赵卿能为朕解忧,朕自然会重用赵卿。”
“多谢陛下。”赵文途欣喜若狂,不过才入仕,陛下就抛来橄榄枝,只要自己得陛下信任,往日便可青云直上。
他已经能预见高高在上的未来了,跳出翰林院,入朝参政,众星捧月。
“大人。”李怀玉看着被人捧在手上的所有卷宗,厚厚的几本,上面还落了一层灰尘,李怀玉吸气吹开表面上的灰尘,才就着别人的姿势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