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微微一笑:“大娘,我上次与姚大人来过,你忘了?”
那婆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萧郎君,恕老婆子眼花,没认出你来,快请进。”
萧彧进门后,问:“姑娘们最近可还好?”
那婆子连连弯腰:“姑娘们都很好,吃得好睡得香,大家伙都念及萧郎君与裴郎君的好呢,是你们把姑娘们救出了火坑。”
萧彧刚走到天井里,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听见有人在唱歌,那歌声不大,但是极其曼妙婉转,听得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熨帖了,用后来时髦的话说,就是耳朵都怀孕了。
萧彧听到歌声静下去,才问那婆子:“可是百灵姑娘在唱歌?”
那婆子答:“正是。郎君也知道百灵姑娘?”
萧彧笑道:“方才在街上听人议论百灵姑娘,便过来瞧瞧,没想到运气真好,一进来便听见百灵姑娘在展歌喉。”
婆子笑眯眯地说:“百灵这几日心情好,每日都愿意唱几曲。我去替郎君叫她过来。”
萧彧说:“不急,除了百灵姑娘,还有别的姑娘擅长唱歌的吗?”
“也有,只不如百灵这么出色罢了。不过还有姑娘擅弹琴、吹笛、吹埙的。”那婆子也是青楼出来的,年老色衰,也没能为自己赎身,便在青楼里做了洒扫工作,对这些事倒是清楚得很。
萧彧笑着说:“那便叫会吹拉弹唱的姑娘们都出来吧,我今日来饱饱耳福。向阳通音律,不妨一起来听听。”
那帮姑娘们听说萧郎君来了,一个个都赶紧整衣敛容,出来见他。
萧彧见这群姑娘们的精神状态,明显要比前些日子来时好多了,看来自己做的没有错。
因为在守孝中,萧彧也没多听,只叫每位姑娘都表现了一小段自己擅长的才艺。还别说,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听完表演,萧彧满意地说:“姐姐们如此有才艺,就此埋没了未免可惜。我欲为各位才艺出众的姐姐们成立一个演奏班子,以后专门为人表演节目,你们意下如何?”
萧彧的话说完,那些姑娘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百灵开口问:“是为郎君表演吗?”
“倒也不是,是为很多的人。崖州的百姓、军士们,都是表演的对象。不过你们放心,往后这个演奏班子是隶属于官府管的,有俸禄可拿,而且只卖艺不卖身,若是有人对你们不尊敬,我便替你们责罚他们。”
萧彧打算成立一个文工团,以后专门慰问演出,不浪费这些姑娘的才艺,毕竟精神生活也很重要。
第68章 新政
尽管萧彧这么说了, 姑娘们还是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
萧彧明白她们有很多顾虑,毕竟她们这样的出身,如果抛头露面, 还是会担心有人谩骂攻击的。况且她们也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意图。
萧彧说:“这个事也不着急, 姐姐们慢慢考虑, 互相可以商量一下, 过些日子再答复我。你们放心, 我绝不会逼迫你们做不想做的事, 这都是自愿报名的。当然, 我还是希望大家都愿意去, 这也算是帮我的忙。”
从院子里出来, 赖峰才开口问:“郎君, 这便是那些青楼女子?”
萧彧叹息:“对。都是一些可怜人。”
向阳小声地说:“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还以为青楼女子个个都貌美如花呢。”语气颇有些遗憾。
萧彧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会如此想?好看的人本来就不多, 多数人就是五官端正的普通人罢了。”
向阳看着萧彧:“郎君就很好看。”
萧彧闻言一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夸他好看, 他不好意思一笑:“谢谢啊。你也很好看。”
萧彧觉得越王可能是个颜控, 给儿子派来的三个暗卫都一表人才, 赖峰儒雅, 向阳俊美,关山英武。
向阳顿时耳朵都红了。
赖峰则仰头望着连飞鸟都没有的蓝天, 假装自己没听到这么尴尬的对话。
萧彧说:“向阳今日听到这群女子表演,觉得如何?”
向阳说:“每个人表演的时间不长,我听着尚可。”
“我觉得也还不错。就是这词曲都太闺阁了,过于缠绵幽怨, 不适于登大雅之堂, 更不太适合面向大众, 我认为要改一改,这事我觉得非你莫属。不知道向阳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青楼女子平时为取悦客人,学的不少都是淫词艳曲,这些是决不能在大众面前表演的,必须要改。
向阳听到这里,有些愣,看来萧彧是真的打算促成这个演奏班子,连忙抱拳躬身:“郎君如此信任我,向阳自当全力以赴。”
萧彧满意地抱拳回礼:“那就有劳了。”
在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各种街头表演出人意料地受大众追捧。萧彧才想到组办演奏班子,想来也会非常受人欢迎,音乐能够陶冶人的性情。但若是想传达某种思想,音乐就不如更贴近生活的故事表演。
萧彧想起在白沙村时,每天晚上的夜间课堂,村中男女老幼都爱过来听他们讲历史典故。
也许可以编写几个寓教于乐的传奇故事,让说书人到处去演说,村头巷陌、田间地头、茶馆酒楼、大宅深院都是他们的舞台,通过此类办法来传达自己想要传播的思想。
这故事脚本,当然得由自己来编写,或者可以拟几个思想主题,让裴凛之和赖峰他们一起来帮忙编写。
可惜自己不懂戏文,不然写几个剧本,安排那些青楼女子去表演,效果估计比说书人还好,只要搭一个戏台子,绝对能引来十里八乡的人观看。
裴凛之晚上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萧彧还在灯下奋笔疾书。军营就在城内,他们搬到城里来住,他到家时间就比从前要早了不少。
裴凛之走到桌边:“郎君在写什么?”
萧彧见他回来,将自己写好的内容给他看:“你看我写的如何?”
裴凛之接过去,拿着厚厚一沓纸,逐张看起来,越看越惊讶:“这是郎君写的故事?”
萧彧说:“对啊,我打算找一些人来说书,将这些故事记下来,然后让他们将这些故事传播出去”
“郎君的意思是?”
萧彧说:“通过这些故事来教化民众啊。”
裴凛之抱拳行礼:“郎君真乃天才。”
萧彧笑:“这算什么。其实先秦诸子百家周游列国,到处游学,将他们的思想传播出去,也是类似的形式。不过他们传播的对象是文人,我传播的对象则更为宽泛一些,黄发垂髫都是我传播的对象。”
“这个办法好,郎君的思想就都能这样传播出去了。”裴凛之十分赞同。
萧彧笑道:“所以需要你们来帮忙,你也来编写一些故事吧,或者直接就用历史典故。得征集一批说书人,让他们熟悉这些故事,将之传播出去。”
“历史故事也可以?那我能帮郎君写一些。”裴凛之跃跃欲试。
“自然再好不过了。注意尽量生活化口语化一些,因为面向的对象是不通文墨的百姓。”萧彧提醒他。
“好。”
萧彧又说起组织青楼女子表演的事来,裴凛之说:“如此甚好,给军中那些弟兄们一个念想。”
数日后,经过审核,萧彧释放了一批轻罪犯人。
闵翀亲自去盐场外接人,当时五百多名弟兄,有一部分当晚就死在了战乱中,还有一些被官府砍了头,还有一些因为刑罚较重没被释放,放出来还有四百多人。
这些当初的海贼都以为闵翀已经被杀了头,没想到大当家竟然被人救了,还混得出人头地,如今已经是崖州的水师将领,一个个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闵翀说:“我对不起弟兄们,没能早日营救大家出来。如今崖州已经变了天,再也不是那狗皇帝的地盘,兄弟们若是不嫌弃,就还跟着我,日后定将那狗皇帝拉下马来。”
这帮海贼在盐场吃尽了苦头,便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将那些狗衙役全都杀了,出一口恶气。”
闵翀忙说:“大家不必激动,这些狗衙役我自有办法收拾。愿意加入崖州水师的,今日就跟我走,一切都听我的安排。不愿意加入的,也可以现在就离开,但是从今往后,不许在崖州地盘上撒野,否则就是跟我为敌,我不会再留任何情面。”
他这么说,是因为这其中有一帮人是二当家的手下,那些人就从来没有真正听从过他的指挥,他这次一定要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闵翀这么说过之后,绝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留下来,只有极少数选择回家。
有一些人是有家室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官府迫得不得不反,比如像吉山那种情况,如今崖州换了皇帝,以前的罪责不追究了,他们自然能够回家了。
那些留下来的,很多都不是崖州人,别说现在回不去,就算回去了,他们也依旧是当地官府通缉的对象,如今看来,加入崖州水师是最好的选择。
除了海贼被收编,当初的山贼也被收编了一部分,加起来约有五百人左右。
崖州水师的规模已经超过了六百人,虽然还是少,但至少可以驱使买回来的那些船只了。
萧彧与几人齐心协力,一起创作了十来个故事,囊括了善恶有报、精忠爱国、勤劳致富、尊老爱幼、尊重女性、珍爱生命、与人为善、劝人向学等主题思想。
至于说书人,萧彧最后决定从白沙村中挑选,因为白沙村的年轻人基本都识字,也都听萧彧他们晚上讲过历史典故,至少有一个基本模板可以学。
第一批挑选了十人进行培训。等业务熟练了,便让大家去崖州附近的村子进行说书表演。先在崖州一带说书,以后再逐渐扩散到全崖州。
思想教化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物质基础,只有百姓的肚子填饱了,身上穿暖了,才会注重别的方面。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
第一批铁农具分发了下去,如萧彧预想的一样,所有的百姓都愿意租赁铁农具。
官田的田赋降下来了,铁农具的租子就相当于田赋没降,但生产效率却大大提升了,能节省更多的人力和时间成本,开垦出更多的田地,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官府分发的铁农具是极其受欢迎的。
萧彧派人下去检查各地的水利修建情况,他自己也抽空去崖州临近的村落看过了,如他想的那样,大部分地方水利建设都没有修到白沙村那么完善。
其实这并不意外,当初薛钊只是下达兴修水利的政令,每村只派发了两到三把铁农具,这点工具修水渠的效率可想而知。
正好现在铁农具分发了下去,萧彧再次颁发了兴修水利的政令,这回修建起来的效率应该会高多了。
这一政策得到了积极的响应,其实百姓也是愿意修水利的,毕竟这对自己是完全有益的事。
萧彧又找来当初给自己修筒车的师傅,木匠师傅这一年多时间,已经修了十来座筒车,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了。
萧彧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尽可能多带徒弟,向各村推广筒车,因为筒车既能灌溉,又能舂米,可以解放出更多的劳动力。
修筒车最大的问题自然是缺钱,萧彧便提出了用粮食抵钱的法子,村民各家均摊一些粮米,交给官府,再由官府出钱请师傅修建筒车。
一时间,崖州州城一带的百姓明显感觉到今年的好事特别多,减免了田赋,修建学塾,又分发了铁农具,又开始重修水利了。
据说官府还要着人来修筒车,那东西可以灌溉,还能舂米,日夜都不停歇。
官府总算做了些人事。
第69章 火锅
大家都在努力适应新环境和新生活, 大人们尚且好说,都是四处奔波的,搬到新地方, 有几日也就适应了。孩子们的适应时间则要长一些。
萧彧担心的没有错, 几个上学的孩子确实一下子没法适应新学塾, 因为夫子教授的内容不一样,而且教法也不一样。
他不止一次听见居岩抱怨说夫子只教人读书, 不愿意解释书中的意思, 一问, 夫子便会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到时候你就能理解了,不能理解,说明读的次数还不够。”
萧彧没碰到过这样的老师, 就算原主也没遇到过, 太傅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小太子没理解透彻。
这种让自己读的教法也不能说它错,毕竟每个人对书本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但这并不适合所有的学生,有刻骨钻研的, 便会努力去思考, 碰到惫懒的, 大约一辈子都不会懂了。
萧彧说:“先读着吧,有不懂的,你们彼此间可以互相讨论, 大家集思广益。实在无法理解, 便来问我。你们在学塾没有受人欺负吧?”
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萧彧看出问题来了:“有人欺负你们?”
吉海说:“准确来说, 是我们欺负别人。”
小春连忙说:“郎君, 是他们先欺负我们在先的,有人在我和鱼儿的书包里放死老鼠,还用东西夹我和鱼儿的头发。”
萧彧问:“没把人打坏吧?”
吉海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们都是专打肉厚的地方。”
“那就行。教训就行了,不要打伤了,不然我们还得掏医药费。咱们不主动欺负人,但若是谁欺负你们,就欺负回去,不能认怂。”萧彧说。
最可怜的还是阿平,家里只有大人陪着他,赖峰和向阳要负责萧彧的安全,不能带着他去找街坊的小伙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