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乐沂在心中大笑三声,在这一瞬间彻底站定了自己是拯救易安于水火的英雄,他在江砚祈肩膀上蹭了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低声道:“嗯。”
一顿饭的时间,萧慎玉专注发射眼刀,岑乐沂顶着一背的虚汗给自己加油打气,只有江砚祈吃得最高兴舒坦。用饭后,江砚祈跟萧慎玉回房午睡,正欲跟上的岑乐沂被回府的墨余提溜去了后院。
江砚祈大喇喇地往榻上一趟,道:“你说岑乐沂这小子,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还得让人哄着才行。我看他说什么抢劫就是唬我的,元都里谁敢抢他啊!”
那你还配合他。萧慎玉心里不悦,嘴上不答,安安静静地当个哑巴。
江砚祈没得到回应,抬腿就去踢他,“怎么回事?爷跟你说话呢!”
萧慎玉躲过这一脚,沉默地掀开床帐,闭眼小憩。
“嘿!吃顿饭把你吃上天了!”江砚祈气冲冲地起身冲了进去,一个泰山压顶把人压在身下,教训道,“敢不回我的话,你欠抽是不是?”
萧慎玉不搭理,匀称着呼吸。
嘿!
江砚祈眯了眯眼,突然松开支撑的手,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笑眯眯地道:“装哑巴是吧?别以为我没瞧出来,你这呼吸都比平日急、重,心情不好啊?谁惹你了?”
萧慎玉睁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身边的朋友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愿意让我们在一起。”
这语气……江砚祈往上蹭了蹭,盯了他半晌,小声道:“你说话这么委屈干什么呀?搞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我不委屈,我只是……”萧慎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含委屈心酸,“我不想让你为难,若我们在一起会让你的朋友介意,从而影响你的生活,我会很愧疚的。”
啊?这是真的吗?
江砚祈被吓得猛地坐起,伸出两个指头就往萧慎玉眉心戳去,喝道:“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现行!”
萧慎玉的眼神瞬间就不委屈了,“你在做什么?”
“我怕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这是你能说的话吗?”江砚祈收回手,“我告诉你,你不适合走这条路子,做回你自己吧!”
萧慎玉定定地看着他,“情爱使人心生迷障,他会改变一个人,让人战战兢兢,瞻前顾后。易安,我怕。”
真……的吗?江砚祈也听说情爱是个神奇的东西,它有神奇的力量,此时看着萧慎玉这般委屈,他竟然有些说不准这厮到底是装腔作势糊弄他还是真的被那神奇的力量给打败了。江砚祈想来想去想不通,看来看去看不透,只得重新趴会他身上,干巴巴地道:“你别怕啊,没人不喜欢你。再说了,你管旁人做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是我啊,我喜欢你不就成了吗?”
萧慎玉没说话,江砚祈又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低声道:“别怕,我不会委屈你的。”
萧慎玉应了一声,垂眸看向他的发顶,眼中又出现笑意,他说:“嗯,易安最疼我了。”
第66章 报答 “怀川,没关系。”
郁霄大步进了屋,将一份军报放在了桌上,说:“小队递来的,你先看一眼。”
江裕眉心一皱,“又是什么玩意儿!”他面上烦闷之色不消,却还是伸手摊开军报快速地浏览完毕。这一看就更加烦闷,桌子被他拍得震了震,“娘的,给他脸了!”
“可不就是给他脸了?咱们碍着百姓寸步难行,人家可是毫无顾忌,你不给他脸,难道还指望他来给你脸?”郁霄伸手倒茶,“早给你说了,土匪不是军队,你这一套不好使。行了,喝杯茶消消气吧,我还要给你看个别的好东西呢。”
“还有什么好东西?”江裕接过茶杯猛灌了一口,闷声道,“消气了。”
郁霄从怀中拿出一封已经拆封的书信,说:“这是陈烨送过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陈烨?元都出事了?”江裕猛地坐直,快速地抽出信纸,定睛一瞧——
郁霄往后退了两步。
可怕的窒息感在屋中蔓延,江裕翻来覆去地将信纸揉了揉肉,又左倒右倒看了好几遍,“嘿”笑道:“哎,这信上的字我都认得,怎么串起来看我就看不懂了?”
郁霄被他笑得发毛,苦笑道:“我也看不懂,要不你回信一封,问问到底是——”
“我还问个屁!”
桌案“啪”的一声四分五裂,江裕起身喝道:“这上面写着呢,我儿子,江易安那个小畜生跟容王厮混在一起了,都带回家了!我还问什么问?问他们关门在房里怎么颠鸾倒凤吗!”
郁霄再退一步,不敢说自己看到这封信时也是一瞬间天崩地裂,他伸出右掌在身前按了按,好似这样就能把江裕头上的火苗按回去,可惜救火无效反而越灭越大——
“这小畜生之前在我面前嘻嘻哈哈,我还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就是好玩,没想到老子出来剿匪,他就趁机在元都里搞这些情情爱爱!我看这个逆子,他是反了天了!”江裕将信纸撕了个稀碎,咬牙切齿道,“传信,让那个小畜生立刻马上滚过来!”
“成成成,我立马传信。”郁霄安抚道,“消消气啊,不然等易安过来,你连收拾他的力气都没了。”
江裕冷声道:“打死他一个逆子,我都不带喘气的,你等着看,等他滚过来了,我就立马打得他哭爹喊——”
“报!”
一声急喝打断了江裕的信誓旦旦,他吁了口气,沉声道:“进来!”
郁霄退至一旁,一个士兵快步跑进来,跪地快速道:“北境主帐有紧急军务呈报!”说罢呈上军报和一支玄铁箭令。
江裕快速抚过那箭令下方的“宋”字,摊开军报一览,眼神倏地一凝,而后道:“主帐军务全权由宋将军负责,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境。”
“是!”士兵接过箭令,快速离开。
郁霄上前,“何事?”
“宋蕴在胡和州抓到了两个探子。”江裕转头看着他,“这些年来,胡和州在煊云军的镇守下,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探子,因为这会打草惊蛇。我们镇守北境,在边境与大燕军数次摩擦,但从来没有出现大的战事。”
郁霄道:“此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若擅自离开,怎么向陛下交代?”
“这么多年过去了,梁嵘在酣睡中学会了试探,他还没有老去。”江裕转头看向自己的刀,“陛下也没老,但他‘死了’,他若分不清轻重,那就帮他分清。传信给易安,他该出城了。”
***
群臣在宣明殿外沉默,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将隐晦的眼神投给了站在最前方、一左一右的太子和容王。一位是自小便极受重用的东宫太子,一位是炙手可热的容妃之子,这两位殿下只沉默地站着,并无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依旧让群臣思绪翻涌。两位没让他们站队,好似并无逼迫之意,他们却暗自心惊,更加无措。
魏德的出现打破了沉默,他微微弯腰,起身道:“陛下身子不适,今日罢朝,众卿且退下吧!”
无人多语,忙行礼告退。
魏德看了眼太子和容王,转身离开。
太子率先转头离开,他下了那层层的阶梯,被叫停在了最后一层阶梯之上,他没有转身,心下了然,嘴上淡然,“要问罪?”
萧慎玉看向他,说:“把你表弟领回去。”
太子本以为萧慎玉是知道了他与江砚祈所说的储君之事,此事要问罪,因此转身诧异道:“乐沂?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萧慎玉眼中划过暗涌,他毫不隐藏自己的杀意,“每时每刻。”
“乐沂与易安是什么关系,无需我来提醒你,吃醋可以,别过火了。”太子顿了顿,“否则易安也不会饶你。”
“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死的悄无声息。”萧慎玉下了阶梯,头也不回地道,“明日之前让他滚蛋,还有此事我不想让易安知道。”
太子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低喃道:“谈个情爱还要借刀杀人,麻烦。”
“哥哥。”
萧嘉昱从侧方拐了出来,朝他行礼道:“哥哥。”
太子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不在殿内温书,跑到宣明殿来做什么?”
“我今日温了书的。”萧嘉昱认真地解释了一遍,转头去看已经走远的萧慎玉,脸上闪过纠结,“哥哥,你和四皇兄是要敌对了吗?”
太子心下好笑,索性蹲下问他,“我们昱儿是怎么想的?”
“父皇身子不好,哥哥虽是东宫太子,但近日我观四皇兄的做事手段,愈发觉得他不好相与。”萧嘉昱去牵他的手,“哥哥,我有些担心。”
“昱儿别担心,哥哥在呢。”太子捏了捏他的脸,“过两日你把自己的课业送去四皇兄那儿,让他指点指点你,好不好?”
萧嘉昱乖乖点头,道:“好,我会认真听四皇兄的建议,哥哥放心。”
***
郡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纾俞等萧慎玉上车后才道:“主子,案上有青葙的信。”
萧慎玉应了一声,快速地看了看,垂眸道:“何阚拒绝见郡王?”
“郡王碍着百姓,只能先礼后兵,可人家不愿意给这个脸啊。”纾俞揭开水囊灌了口水,接着说,“青葙留在城外的探子还说,前几日有外人入城,从骑马的姿势还有他座下那匹马来看,是从北境来的。”
“这个关头,北境的士兵去见郡王,看来是北境有动作了。”萧慎玉放下书信,又在下一瞬反应过来——
“易安要出城了。”
纾俞想了想,明白后道:“主子舍不得也别拦,否则小郡王要跟你急。”
萧慎玉沉默良久,“……嗯,我不拦。”
萧慎玉回府后已是晚上,他在院门口撞见了匆忙离去的郁临渊,进门便撞上了快步出府的江砚祈。他伸手将人拦下,扫了眼江砚祈的装扮,道:“不用入宫了。”
江砚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你此时入宫,是要让皇帝下旨,许你去西周府替下郡王的差事?”见江砚祈点头,萧慎玉叹了口气,“不用入宫了,想去便去吧。”
江砚祈脑子转得飞快,他扫了眼萧慎玉身上的朝服,道:“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晚,是和皇帝说这事儿去了吗?”
可不是嘛,专门回宫去找了皇帝。纾俞在后面又灌了口水。
“是,我与他说了,他也答应了,所以你无须顾忌,明日点兵前去便是。”萧慎玉拦着他,又盯着他,最后埋头咬住他的嘴,亲密又凶狠地与他纠缠,纠缠到气息焦急才放开。他拂过江砚祈唇边的水渍,摸过江砚祈的眼睛,低声道,“今夜得用来报答我,易安。”
江砚祈被一路推着摔进了帐中,眼冒金星时他听见了房门碰撞关闭的噪声。萧慎玉沉重的呼吸随着身躯一起压下,他毫无反手之力,在对方的哄骗中丢盔弃甲,又在对方的趁势进攻中狼狈翻倒、跌得满身青紫。
深色的花朵在布帛上绽开,鲜艳昳丽至极,萧慎玉在春光中迷了神智,他冲动地撕开这一匹上好的布,听着布帛因为撕裂而发出的低低惨叫,狠心地揉碎,阻止它发出求救声。
泣音从指缝中泄出,低低的,好可怜。
萧慎玉被热泪烫得瑟缩,又被泪珠子淋了一手。
夏日塘中蛙鸣,非要和屋中人比个高低,桑榆忍着面红耳赤,快速地将塘中的蛙捞走了。
这下没人攀比,江砚祈没了掩耳盗铃的资格,恼得面上通红,他哼哧哼哧地表示愤懑,萧慎玉却义正辞严,状告他自己无用,不能怪别人。
为了证明他的歪理,床柱倏地发出吱呀声。帐子上的香囊啪嗒落地,清淡的草药味漫了一地。
江砚祈像极了拼命攀住石壁不愿掉下却被撞石一下砸入崖底的小可怜,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求饶,可骨头被摔碎了,猛兽慢悠悠地逼近,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拆吞入腹。
在这一瞬间,他死了过去。
萧慎玉盯着他红透了的脸,恨不得爱死了他。
江砚祈明日要出城,萧慎玉竭力忍耐心中的恶意,伸手握住他的膝盖,将人翻正,垂眸一看,果然红了一大片。
江砚祈半阖着眼,喃道:“没关系,怀川……没关系。”
萧慎玉没有回答,只将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膝盖上。
第67章 分别 “怀川,等我回来娶你。”……
翌日,江砚祈穿甲配刀,临走时岑乐沂递给他一盒冰好的果子,叫他带着路上吃,他没有接,只叉了块桃瓣。甜美的果汁在唇间炸开,岑乐沂担忧的眼神怎么遮也掩不完全,他将签子扔回盒子里,笑着说:“老实点,回来考你武功。”
岑乐沂没回答,掏出东西来,说:“我娘求的平安福,你带上。”
江砚祈想说他从来不信这个,但一切的玩笑话都拜在岑乐沂轻颤的手指间,他爽快地接过,顺手将岑乐沂停在半空的手拍了下去,说:“替我谢谢伯母,走了!”
山河扬蹄绽开一地的土尘,岑乐沂没掩面,闷咳间被人打了脑袋,他侧目,瞧见墨余疾驰而去。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盒子里的果子还散发着清凉的甜香,他叉起一块桃瓣,被冰得牙齿泛酸。
陈烨也在府门前站定,转身时朝他说:“世子,别站着耗时间,你师傅走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了,回去练武吧!”
“走了也不给我偷懒的机会。”岑乐沂又吃了一小块果子,哼哼唧唧地回了头,却瞧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他看着眼熟,拎着盒子走了过去,敲开窗门一瞧,萧嘉昱正在画画,还是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