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后,他才搬着剩下的废稿朝着焚烧炉的方向走去。
烧过这些废稿后,傅廿也来不及回房间存放这半卷圣旨,急匆匆跑回听宫训的屋子,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前。
听宫规礼仪的时候,傅廿强忍住不打哈欠,尽量坐直,装作认真听的样子。
看着窗外时不时有人路过,傅廿开始盘算从承元殿溜出去,到内侍局需要多远。
内侍局有他要看的档案记录,而且守卫不算特别严格,他不想在这方面浪费钱拜托傅桢。
“连念,方才奴婢说的你都记进去了吗?”
正神游在外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教宫规的姑姑喊他的名字。
“都记住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
“都记住就开始抄写,不认字就依葫芦画瓢。”
抄写什么?
傅廿愣了一下,方才其实他一个字儿都没听,更别说知道要写什么。再说,字迹这种事情不会随着重生儿改变。
还好他应变能力不差,沉默片刻马上接道,“属下原先是认得几个字,但……”他故意没说完,目光低垂,看了看自己右臂的义肢。接着,便故作艰难的用义肢去抓笔,结果弄得墨汁满桌都是。
余光中,他看见姑姑抿了一下嘴,明显不满。
傅廿没说话,开始笨手笨脚的收拾洒在桌上的墨。
僵持间,突然,傅廿听见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姑姑,织局把新的龙袍绣好送来了,说样式已经给陛下过目,就差您去检查绣工针脚。”
“这就去。”姑姑一听有事,赶忙放下了手中的《宫规》,又转头对着收拾墨迹的傅廿说道,“认字的话就自己多读几遍,要背会记牢了,知道吗?”
傅廿点了点头。
“脑子再不好也不至于这点宫规要讲半个月啊……”
“休得聒噪,讲多久是你定的?”
“……”
听着她们的步伐声和说话声渐远,傅廿才松了口气。
确定人彻底走后,傅廿一刻也不再屋里待着,趁着屋外没人,迅速溜了出来。
此刻刚过午时,他印象中以往午时,楚朝颐用过膳会稍微小憩一会儿,并不会在御书房一直待着。
傅廿算着手上还差几卷圣旨才能和傅桢交代,今日从废稿里找到半卷已经是幸运,但明日后日可就不一定这么幸运。如若这么守株待兔,没几个月怕是凑不齐。眼下算着傅桢随时可能来找他,傅廿决定还是主动出击。
上一世,大多时候楚朝颐处理政务,他就安安静静的在侧守着,随时待命。楚朝颐书房里的结构自然是了如指掌,比如练过的字放在哪儿,写废的东西放在哪儿,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关于圣旨,没加印的在楚朝颐眼中就是废稿,加过印的才会亲自焚毁。
一路蹑手蹑脚的溜到御书房附近,傅廿想先探一探里面有没有人在,确定没人,再找以前他经常出入的小道试试能否潜入。
夏日的中午热的吓人,傅廿趁着周围守卫松懈,没怎么费劲就溜到了书房后方,伏在地上,尽可能屏蔽外界干扰,认真去听去探里面有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刚伏下./身,傅廿就听见什么瓷器清脆的声音摔碎在桌子上,又重重的掉在地上。哪怕有地毯作为缓冲,还是能从外面感受到轻微的共振。
这个时辰,楚朝颐不吃饭吗?傅廿心想。
如若楚朝颐一直在书房里待着,他肯定是没机会溜进去的。
“您不能听点劝吗?昨日又去城郊……您明明知道您几乎是去一次就要病一场,这次是臣看见了,没看见的时候您是不是还溜出去过更多次?前几日方士道人全请回宫,都已经算出来他转世的大概位置,只要那个村里有生命诞生,无论是人是牲畜,都接回宫……”
“咳咳咳咳咳……”
“绿倚!再去端药……”
正殿的隔音效果不错,即便是傅廿多年练出来的听力,贴着地面也只能听见一部分争吵的内容。
只知道楚朝颐大概是又去……他咽气的地方看了看,而且旧疾似乎有复发迹象。
傅廿又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只能听见泽王在单方面发火。楚朝颐则是连还嘴都懒得还,除了偶尔咳嗽两声,一直不说话。
看来这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御书房,傅廿悻悻的站了起来,打算去内侍局先探探情况。
内侍局来往人杂,只要有腰牌,进去倒是不成问题。
到了门口,傅廿看着人来人往,便试图往里混。
“你,干什么的,腰牌?”
傅廿老老实实掏出他的腰牌,气息沉稳的编道,“奉命来取东西,具体取什么……让我找找那张字条。”傅廿说着,就装模作样的开始掏袖子。
“行了行了,进去吧进去吧。”
傅廿拿回腰牌,低着头,匆匆把袖子拉好盖住义肢,朝着内侍局里面走去。
进门倒是不难,但各个库房门口都有侍卫把守,必须出示相关证据才进得去,而且大多宫女都是来取完东西或者问完话就走,基本不逗留。
傅廿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关于档案和记录的匾牌,而且有好几处库房的大门都是紧锁着,且后面还有内院,不对外开放。
逗留了一会儿,傅廿就发现有侍卫一直在看他,便顺着人潮匆匆离开了内侍局。
看来关于天子的记录,应该就在那些紧锁的库房和内院之中。
白日人多眼杂,傅廿决定今天晚上再来试试运气。
回到承元殿,傅廿原是打算再探一探御书房是否有人,结果还没绕道御书房,远远地,就看见从厨房的方向,有一排人拎着食盒朝御书房走去。
傅廿见此,也不白费力气了,干脆掉头回房间,先把早些时候弄来的半卷圣旨藏好。
承元殿的住处虽说比以前那处宽敞,但隐私却是没有那么强。
他在东屋,同僚在西屋,中间虽说隔着一间主屋,但也只有屏风作为隔断,而且白日要敞着门,为了防止私藏禁物。
傅廿正掀着褥子,把那半卷圣旨往床缝里塞,突然,察觉到屋外有脚步声。
他下意识把床褥放下,警惕的回头。
过了几秒,傅廿才看见有人进来。
“李公公。”傅廿见是李公公,赶忙低头。
“不巧打扰连侍卫了,陛下传您去正殿,说是见着您从太医院出来了……”李公公说到这儿,面色有些为难。
傅廿马上意识到,应该是上次那本禁书的事情。楚朝颐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可能不算他的账,不禁低头,“属下知道,多谢李公公。”
“陛下一向仁慈,之前也查出来过这种事儿,如若只是藏这等禁书,并没有私通之实,一般会小罚一番,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您好好把握。”
“多谢李公公。”傅廿说话的时候,依旧不敢抬头。
跟着李公公走向正殿的时候,傅廿攥紧拳头。
那日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
最关键的是,他也不知道那禁书里到底都有什么。除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应该不会有能表明傅桢身份的内容吧?
傅廿跪在正殿等待审判的时候,一直在担心他联系傅桢的事情败露。
倒不是害怕惩罚,只是怕因此被逐出宫,再也解不开上一世死都没解开的困惑和心疾。
跪在正殿的时候,傅廿一直听见书房那边有争吵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内容。
他盯着地板,听著书房争吵的背景音,又想起来早些时候听到的那两句话。
看来,楚朝颐是真的没忘了他这号人。
从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楚朝颐,居然会把那些方士道士全部召集回宫,找他的转世……还频繁去他咽气的地方查看,寝殿内还有一个照着他雕刻的“假人”。看到楚朝颐有意保留着他存在过的痕迹,傅廿其实看着也挺不是滋味。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就是莫名的有些酸涩,甚至起过同情楚朝颐的情绪。
甚至有的时候看着楚朝颐那副可怜的疯态,傅廿甚至想过主动走到楚朝颐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认,“看,我活的好好的,我回来了。”
不过在想起来上一世被软禁在寝殿,像狗一样被拴着,甚至……的时候,这些多余可悲的怜惜和其他复杂的情愫,就会烟消云散。
跪了不知道多久,傅廿才听见御书房那边的争吵声一步步朝着正殿的方向越来越大。
还是和之前一样,泽王一股脑的说,楚朝颐默不做声。
说的事情都离不开楚朝颐的身体状况,以及劝着楚朝颐尽早纳妃续后。
争吵声到了正殿门口,泽王见有外人,这才有了收敛的意思,“反正纳妃的事情必须尽快定下,亏臣还活着,如若您的长辈们真的死绝,您便是楚家的亡国之君。”
纳妃?傅廿听的一清二楚。
也是,楚朝颐这么大了,之前未婚娶是因为根基尚未稳定,娶后……娶的是个假人,更像是堵住悠悠众口。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一国之君理所应当做的,也不是他应该管的,但听到“纳妃”这两个字,心脏的位置还是条件反射的揪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廿崽你忘了你们早就拜过堂成果亲有过夫妻之实了吗=-=有你就够了呀怎么会再容得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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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揪心的余悸还没过去,傅廿听见一直默默挨训的楚朝颐终于肯开口回应。
“说了半天皇叔也累了,前几日朕尝着新到的清茶不错,待会儿让茶房沏一些给皇叔也尝尝。这会儿还有其他事,恕不能继续聆听您的教诲。”
“您现在要做什么?”
“上次抓内贼的时候顺道又抓出来了个藏禁书的,记得这本禁书朕有给皇叔看过——”
“臣知道了。”泽王听了一半儿瞬间顿悟,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人,瞳眸收紧,一动不动。
傅廿虽是一直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泽王在看他。
平日里泽王算得上温润和善,这是第一次傅廿被他看的不太舒服。
“所以可以请皇叔先出去吗?”
“……”泽王站着没动。
“皇叔不必盯着他看,之前您擅自借朕的名义委书‘那个人’,调查关于他的事情……朕只是懒得过问,也知道皇叔在担心什么。”楚朝颐说完后,也顺着泽王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跪的端正的人,“这样吧,朕答应您,如若今年国运尚且顺利,纳妃的事情最迟年前提上日程,如何?”
这句说完,果然听见泽王的脚步声迅速出了殿外。
傅廿依旧没动。
最迟今年冬季就会考虑这件事……他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楚朝颐拴上正殿的门,朝他走来。
“属下参见——”
“不必多礼,”楚朝颐没等他说完,淡淡的打断道,“书谁给你的?多少人传阅过这本书?除了这本,手上还有别的禁物吗?是否和同僚,公公或是宫女发生过类似书中的举动?”
傅廿听到这儿,嘴角不禁抽了抽。
“朕一向仁慈,如若只是私藏禁书,初犯一般都是扣除月例,禁闭反思,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至于送去刑司或是逐出宫。”
傅廿咬了咬牙,沉默片刻回答道,“回陛下,书是捡的。不知道是否有人传阅过,未曾和别人……”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感觉到气血一点点涌上耳垂,才艰难的继续道,“未曾和别人发生过…书中所写之事。”
“哪儿捡的?夜半三更不惜拖着伤去捡,是谁给你托梦了?”
傅廿没接话,心里默默演算着合适的回答。
沉默良久,傅廿实在编不出来能骗过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语。
“属下真的是捡的。”
“包庇按照狎昵私通的罪名算,”说完,楚朝颐没再理会他,朝着殿外喊道,“来人,直接把他——”
狎昵私通,这罪名足够他带着镣铐走出这九重门。傅廿见此,没等楚朝颐说完,赶忙打断,“陛下,听属下狡辩!”
“不,听属下解释。”意识到自己说错,傅廿赶忙又补了一句。
果然,楚朝颐停下脚步,回头睥睨着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当,当真是捡的。当时属下出太医院的确是…试图会见某个宫女,结果对方爽约,垂头丧气回来的路上正好见到了这本禁书。当时借着月色看了几眼,便匆匆收入怀中。”傅廿知道私通未遂的处罚会轻很多,“属下真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完狡辩,楚朝颐面不改色的继续问道,“原本是要见谁?叫什么,现在让人把她抓过来对峙,到底有没有做淫/.乱宫闱的事情你们一对便知。”
“属下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当差,她只说了时辰和地点让我等着。”面不改色的编完后,傅廿久久没听见回应,“即便见面,也只是单纯心生欢喜,万万不敢做出苟合之事,只要能自证清白,属下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傅廿听见楚朝颐的脚步声在慢慢向他靠近。